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枫糖。清樾】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茶花女]巴黎名流之路 作者:水木龙 文案: “你的人生没有退路只能前行。” 当名设计师穿越成为巴黎交际花时, 面对蔑视,她不卑不亢,傲然直视。 因为生活就是一场搏击, 只能出击,不能躲避。 一句话简介:穿越茶花女的巴黎名流之路。 内容标签:西方名著 穿越时空 业界精英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恬,玛格丽特 ┃ 配角:茶花女众 ┃ 其它:自尊自强,奋斗,名流 晋江金牌编辑评价: 从一位少年成名的设计师穿越成为巴黎的交际花,没有尊严,她自尊自强,没有权利,她悍然争取。服饰是她的战甲,坚韧是她的长矛,在巴黎的华贵和颓废中,她傲然前行,一双巧手织就出属于她的锦绣年华。且看穿越版茶花女的巴黎名流之路! 本文设定新颖,爽感十足。女主从知名设计师穿成茶花女,虽然身处逆境,却通过自己的一双手扭转命运,打开巴黎名利场的社交大门,成为众星捧月的耀眼设计大师。 ==================   ☆、第 1 章   “知名设计师沈恬昨日夜晚遭遇车祸,并于今日下午三点四十分救治无效。”   新闻报道中的主持人用着平静的声音诉说着一条生命的流逝,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而他们的死去与他人而言通常无关紧要,时尚界也许会为这样一颗本该闪耀的星星发出一声扼腕的叹息声,但新来的星星终究会强占掉这一切。   这有些悲哀,却是现实。   1846年,法国巴黎昂坦街九号的一所豪宅中发生了一件怪事儿。这儿的豪宅中租户有很多是一些高级j女,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谈论不休的事情,但最近让人更加关心的却是一个叫做玛格丽特·戈蒂尔的高级j女,据说医生本来说她活不过今年春天,谁想到她却坚强的活了下来,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玛格丽特的生还和健康的消息使得贵妇人们在暗地里唾骂,男人们却是喜笑颜开,摩拳擦掌的准备着那位美人儿什么时候乘坐着马车经过香榭丽大道,然后拐进那些个剧院和舞会,好同他们一起找找乐子。   只是,这都一个礼拜了,昂坦街九号依旧没什么动静。   豪宅中,卧室的房门紧闭着。一般只有在有人生病的时候,人们才会关上房门,但房子里并没有病人。   卧室中的陈设十分华丽,金器和银器堆得满满当当却还算错落有致,看得出主人闲时经常摆弄它们,并且也从中得了不少乐趣。往右边看过去却是同这奢华房间格格不入的景象。   亮丽的窗户大大的敞开着,初春的气息还有些冷,但坐在书桌前的女子毫不在意。她披着一件米色的大开司米披肩,穿着厚实的天鹅绒长裙,垂落的发丝像是有生命力一般打着卷儿,亲吻着她蔷薇色的面颊。   年轻的姑娘埋首在一大堆的书籍和图纸中,然后移动了她百分之七的注意力去按了铃,第一次的时候按偏了,她皱了下眉毛第二次的时候找准了地方。   “零——”铃声有些急促,没过多久,一位妇人推门进来了,穿着肥大的衣裙,同样包裹着她过于丰腴的身体,好在她面颊红润,倒是看不出多大年纪。   “夫人,有什么事儿吗?”   “没茶水了,朱莉。”年轻的姑娘漫不经心地说道,视线还是牢牢地钉在那些纸张上。   “噢,娜宁那个小丫头又跑哪儿去了呢?我明明吩咐她得注意这事儿的!”朱莉生气地说道。   “稍等一下,亲爱的夫人,朱莉等会儿就给您添水。”朱莉亲切地说着,然后走了出去,她最近因为自家夫人身体恢复健康所以一直保持着好心情,但有时候还是免不了因为娜宁那个小丫头而生气。   又过了半个小时,坐在书桌面前的女子才动了动身子。   她拧了拧酸疼的肩膀和脖颈,然后轻轻地“嘶”了一声,接着起身去给自己倒一杯水,只是,在倒水的时候,对面梳妆镜里照出来的模样还是令她皱了下眉头。   她放下水杯,走向梳妆镜,却不落座,而是双手撑着桌面瞧着镜子里的人。   高鼻深目,这是一张典型的欧洲人的脸,当她不笑的时候,形状姣好的嘴唇会显得有种谨慎和严苛,而当它的主人微笑时,却只剩下女性的柔美。   从沈恬到玛格丽特·戈蒂尔,似乎只需要一次睡眠,她想。现在,前世的沈恬不存在了,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有的是一个叫做玛格丽特·戈蒂尔的女人。   记得刚刚知道自己穿越到1846年的法国巴黎时,她还觉得像是做梦一样,而等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竟然是j女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沈恬,二十一世纪设计界的冉冉新星,少年成名就几乎没受过挫折,而现在,一场车祸使得她穿越了,还成了一个高级j女,生活不得不说有些讽刺。只是,在最初的烦扰过后,她开始接受现实,毕竟,她活着,而且有手有脚。   想开了之后,沈恬就决定先了解好这个世界,以便让自己更好的融入进去,而这是因为既然现在这身体已经是她的了,那么她是断不可能继续让自己从事j女这一行当来生活下去的,因为她现在就是玛格丽特,一个新的玛格丽特。   “夫人!玛格丽特夫人!”门外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在得到应允后,门被拧开了,一个有着淡金色头发和雀斑的小姑娘走了进来,不美,但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年轻女孩儿特有的活力。   “您瞧瞧我给您带了什么回来!”小姑娘疾步跑了过来,献宝一样的把手里洁白的茶花捧到玛格丽特面前。   “给我的?”玛格丽特问着叫做娜宁的小姑娘,后者点点头。   “我听说今天巴尔戎夫人今天店里进了许多不错的茶花,所以我一大早就去给您买了!”   所以刚才才找不到她啊,玛格丽特想着。   “夫人喜欢吗?”小姑娘眨巴着眼睛问道。   玛格丽特从小姑娘那儿接过了茶花,嗅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喜欢,谢谢你,娜宁,等会儿你要是遇到了朱莉,就跟她说是我让你去给我跑腿买花了。”   娜宁的眼睛瞪得大大,然后很快明白了,她私自出去之前忘了给夫人添水了。   玛格丽特看出了小姑娘的想法:“已经添水了,下次别忘了就好。”   “谢谢您,夫人。”娜宁真诚地说着。   玛格丽特让娜宁出去,没多久,朱莉过来说迪维尔诺瓦夫人过来了,而就在她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出去的时候,一个胖得像是没长胡须的海报一样的女人进来了。   “噢,我亲爱的玛格丽特,看到你这么健康我可真是开心!”迪维尔诺瓦夫人热情的拥抱着玛格丽特,然后又放开,好像玛格丽特是个任人摆弄的娃娃一样。   “瞧瞧你脸色红润的,我想今晚上的剧院你一定要去。”迪维尔诺瓦夫人弯着眼睛说道,而就在玛格丽特对这个女人的虚伪感到厌烦的时候,后者又补充了一句。   “今天剧院可会来好多顶尖的人,除了那些个夫人小姐之外,连范维尔男爵也会过来,那些个小b子们肯定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企图勾引男爵,但是别怕,宝贝,你可是最漂亮的,男爵一定会为你倾倒。”   玛格丽特的眼睛亮了一下,倒不是因为那个什么男爵,而是海豹夫人说的,盛装打扮的女人们,那可是她的机遇!   绝对不能让机遇白白流走,玛格丽特想着。所以尽管她厌恶这位在生病期间从未来拜访过的虚伪女士,但还是挑起了一个靓丽的微笑点了点头。   “我自然是不会错过这么一场盛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是参考原著《茶花女》,嘉宝版本电影还有波兰版本电影写出来的。我个人认为波兰版本茶花女最为美艳,有原著茶花女柔弱可怜的韵味儿,但嘉宝是我更为喜欢的,因为嘉宝的茶花女让人无法轻视,即使她扮演的只是一个妓女。      ☆、第 2 章   朱莉看那位迪维尔诺瓦离开后,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了。   “那个虚伪的女人最好从此都别踏进我们这儿!”朱莉高声说着,一旁的娜宁有些似懂非懂,朱莉并不对这个小丫头解释,她整日里要操心的事情可多得很,小丫头们只要按时给夫人添好茶水就行了。   朱莉来到卧室,玛格利特夫人正在梳妆打扮。她一面为玛格利特夫人渐渐红润的脸色感到欣慰,但另一方面,想到她又要过那种生活她就觉得心酸。   “朱莉,你站在那儿干什么?”   玛格丽特放下手中的梳子,她此刻心里已经为自己即将会看到的东西而感到兴奋,所以并没细心的察觉出女仆的心思。   “哦,没什么,夫人,只是你真的确定等会儿要去剧院?”朱莉双手用力的绞着自己的围裙问道。   “是的,朱莉。”玛格丽特这次从镜子里注意到了女仆纠结的神色,她想了想,转身问道:“朱莉,你是不想我去吗?”   “不,当然不。”朱莉否认道,然后叹了口气走过来,她一边拿起梳子一边说:“夫人你自然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所有的,只要你高兴。”   玛格丽特从镜子中观察着这个年纪上可以成为她妈妈的女人,然后她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   “别担心,朱莉。”   “好的,夫人。”朱莉抽了抽鼻子,神情和话语却是完全相反的。   玛格丽特知道朱莉可能在担心什么,其实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她可不打算坐实这个j女的名声,她是个设计师,她有着很好的天赋和灵巧的手,若是她要为了自己的生活而打拼,也不该是用自己的身体去向那些个男人换取东西。只是这会儿她还不打算说出来。   弄好了妆容,玛格丽特去衣橱里挑自己今天的战甲,不需要非常引人注目,但也不能落了下风。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女性最会打扮自己,简直是从发丝武装到了牙齿,这身体的原主人特作为一名高级名j,对置办行头可以说是挥金如土,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心里惊了一下,因为她从朱莉那儿可是了解到自己还欠了一笔巨债呢。本来她是打算直接离开这个地方,结果现在却不得不先把那笔债还掉再说,所以今天剧院这个机会她可非得抓住不可。   “亲爱的,你好了吗?”迪维尔诺瓦夫人走了进来,连门都没敲,幸好玛格丽特已经换好了裙装。   “噢,亲爱的,你今天美极了,但是为什么不换一件更华丽一点的呢?”迪维尔诺瓦夫人眼睛满意的打量着玛格丽特,这位海豹女士原先也是一位j女,不过现在年老色衰,所以只能干起了别的行当,就是利用自己手里的客源开了一间成衣铺,所以她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件看上去并不十分耀眼但设计精巧的衣裳。   “我不记得你从我这里买了这么个宝贝。”迪维尔诺瓦夫人掏出了她的眼镜以便仔细观察一边问道。   “您不记得东西可多得是呢,我们还不走吗?我想要是再拖下去可就什么都看不着了。”玛格丽特笑着说道,同时也是借此让迪维尔诺瓦夫人把好奇的眼神从她的衣裳上移开。   “噢!是的,是的,我们得快点了!得赶在那些小娼妇前面,不然她们非得直接岔开大腿骑在男人们身上了!”迪维尔诺瓦夫人粗俗的说着,同时拉着玛格丽特的手往前走,她可不怎么怜香惜玉,玛格丽特皱着眉随着她走动。   “轻点,你会在我们夫人手上留下淤青的!”朱莉在门外瞧见这一状况,本来正打算拿着鸡毛掸子打扫卫生的她顿时瞪起了眼睛高声喊道。   “不快点那些个好男人可不会等人!”海豹女士并不在意的回嘴说着。   “噢!真是个该死的女人!”朱莉诅咒道,但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待两个人上了马车后,玛格丽特终于可以把自己的手腕夺回来,同时在心里警告自己,绝对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是真的得提防这个跟海豹一样强壮的女人了。   显然迪维尔诺瓦夫人完全不了解这一点,她不关心玛格丽特的身体,她在乎的是玛格丽特能够勾搭到男爵,然后她,会摇身一变成为能够踏入上流社会的贵妇人。   四轮马车粼粼的声响让巴黎下午的街道变得欢乐了起来。   玛格丽特撩开车帘看着,果然,不止她们还有别的马车,同样装饰华贵,而且看上去大家分明是向着一个方向去的。   “夫人,玛格利特夫人!”有人喊她。   玛格丽特循着声音望过去,赶车的马夫稍微停了下来,迪维尔诺瓦夫人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您叫我?”玛格丽特问道,马车外面是一位个子矮小却身体结实的妇人,她后面是一间花店,而她手里可正捧着一束洁白的茶花。   “您难道忘了我吗?巴尔戎。”妇人说着,眼里带着和善的微笑。   “怎么会,我最爱您这里的茶花。”玛格丽特听到巴尔戎这个名字就大概知道那是谁了,娜宁经常给她买花的店主,而且在她生病的时候,这位好心的夫人还送过花来慰问。   “我就说您怎么可能忘了我,忘了我这里的茶花。”巴尔戎愉快的笑着说道,玛格丽特身边的狄维尔诺瓦夫人讥讽了一声。   “当然了,她每次从您那儿订购了那么多没用的花,可给您带去了不少生意呢!”   巴尔戎拉下了脸,用一种好不服输的嗓音呛了回去。   “好像您塞给她的衣服有多便宜似的,而我保证您每天晚上一定都会睡不着,在法郎堆上打滚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玛格丽特在心里偷偷的笑了起来,因为海豹女士的脸色都气成了猪肝色。   “哦,夫人,您是不是现在有事,如果是的话,这新鲜的茶花送给您,带着它吧,它会带给您好运气的。”巴尔戎夫人看着玛格丽特的时候,视线是温和又真诚的。   “那就谢谢您,巴尔戎夫人,我真诚的爱您和您这里的花。”   “真是最甜蜜的赞美了,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大家有时候都叫您茶花女呢,也只有您配得上这花。”   马夫重新赶车,而玛格丽特却还是有些怔愣,因为巴尔戎夫人刚才说的那句话——茶花女。   所以,她不是随便穿越到了巴黎成为一名普通的j女,而是那一本很有名的,叫做《茶花女》的名著中。   噢!老天啊!玛格丽特眼睛睁大了起来。她虽然没看过那本书,但那本书可是个悲剧,茶花女可是年纪轻轻的就死了!   这个事实令玛格丽特的心里受到了一些冲击,也许现在她所处的情况还要更加糟糕一些,因为她不仅身份尴尬,背负巨债,还随时有着性命之忧! 作者有话要说:  巴尔戎夫人采用的是波兰版本里面的一个片段,让娜宁给茶花女送过茶花进行慰问。看得出来是个好心肠的女士。      ☆、第 3 章   马车很快就到达了剧院,毕竟为了方便,高级j女们总是将房子租在最靠近这些奢华场所的地方。      玛格丽特没太多时间思索,所以她暂且安下心来,先把今天的事情做好。      她原先已经想好了,不管是现在的巴黎还是以后的巴黎,几乎都是时尚之都,而作为设计师的她,在巴黎这种地方才是能够最快展现她才华的,只是,她现在已经不是名设计师沈恬了,而是一个没有什么地位的j女。那些个有钱的贵妇人自然不会找一位j女来设计衣服,但是,作为j女的她也有自身的优势,那就是,她可以先找到跟她一样的人。      自古以来,说起时尚,简单的来说都是为了取悦,区别只是以前多半是女性在备受歧视的环境下通过打扮展现自己的魅力,然后取悦当权者,而现代的时候,女性通常是为了取悦自己。      玛格丽特不可能一下子就得到上流社会的承认,但她可以为自己创造机会,一件由最擅长展示衣服美丽的模特穿着行走在各种交际场所,那么就是最佳的移动广告,而最会发掘自己长处取悦别人的就是这些被很多人所看不起的j女。      玛格丽特今天来剧院,就是因为知道会有一大批和她一样的高级j女过来,她们为了那些有钱人一定会把最流行的时装拿出来,装点自己,而玛格丽特就可以借此最为直观的了解目前的流行趋势,以及,发掘出可能最适合它们的模特。      “微笑,亲爱的,你有着最迷人的微笑,我打赌男爵只要一看到它就会神魂颠倒的!”迪维尔诺瓦夫人笑着说道,她们现在正在一面华贵的镜子面前,镜子足足有两人高,十分巨大,看得出这些有钱人是多么的注重仪容。      “你,过来。”      玛格丽特看过去,迪维尔诺瓦夫人正叫住了一个女仆,她扬了扬手里的钱。      “瞧见了吗,等会儿范维尔男爵过来的时候,把他带到一号包厢里面,然后它们就是你的了。”      女仆鄙夷的瞧了一眼迪维尔诺瓦,兴许是因为她的态度,或者她的精明,不过她还是承诺瞧见范维尔男爵后会把他带过来。      “那可真是个不懂礼数的丫头。”待女仆走后,迪维尔诺瓦高声批评着,玛格丽特没有应声,虽然她知道对方可能正期待她同她一起说点坏话,不过她可不想让她如意。      她们推门进了一号包厢,然后愣了一下,因为里面已经有人了。      那是一个穿着嫩绿色衣裙的女人,年纪很轻,看上去似乎才只有十九岁,红艳艳的嘴唇本来撅着,见着来人是玛格丽特和迪维尔诺瓦后就换了种神情。      “哟,是你们啊!”      “奥兰普,我想我不得不提醒你,也许你走错了包厢。”迪维尔诺瓦扬了扬手里的票说道。      “是吗?”叫做奥兰普的j女娇俏的笑了一下,从精致的小手袋中抽出一张门票,用带着蕾丝手套的小手指了指上面的大字。      “瞧见没有,我想走错包厢的是你们而不是我。”说着她又捂着嘴唇有些做作的笑着,把迪维尔诺瓦气的够呛。      “我想他们可能出了什么差错,我明明清楚的记得自己订购的是一号包厢!”迪维尔诺瓦争辩道。      奥兰普摊了摊手:“也许吧,但是现在这儿是属于我的。”      玛格丽特并不在意坐在哪里,毕竟她今天的重点可不是那什么抢手的男爵,但是迪维尔诺瓦显然不会允许。      “亲爱的奥兰普。”迪维尔诺瓦换了一个笑脸,奥兰普轻轻地哼了一声,她完全了解迪维尔诺瓦这种女人,她一定是有事相求,不然不会把那吝啬的讨好笑容拿出来。不过她喜欢瞧见对方这样,那很滑稽不是吗?      “有什么事吗?亲爱的普律当斯。”      “如果你同我们交换一下包厢,我可以把那顶你喜欢的法兰绒帽子送给你。”迪维尔诺瓦抛出诱饵,果然,奥兰普这女人眼睛亮了起来。      “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说完就想同奥兰普换票,不过后者把手换了个方向。      “换包厢自然可以,不过得等中场休息的时候。”      奥兰普在巴黎混了这么多年,老早就知晓迪维尔诺瓦的老奸巨猾,她执意要换票,甚至不惜用那顶漂亮又昂贵的法兰绒帽子做条件,想必呆在这包厢一定会有什么好事。      噢!是的,好事!她想到了!      迪维尔诺瓦见奥兰普这小j人眼睛又亮了起来,立即知道她可能猜到了,所以她沉下了脸,想要威吓奥兰普,但后者已经朝前面的看台跑去了。      “天呐,幸好我足够聪明!”奥兰普拿着一旁的望远镜举起来,红艳艳的小嘴笑了起来。      “你可真不够朋友,普律当斯,你邀请了范维尔男爵过一会儿来这个包厢是吗?”      事情如今已经被揭穿了,再否认也没什么意思,迪维尔诺瓦索性带着玛格丽特坐了下来。      玛格丽特对那两个女人争男人的事情并不在意,她也拿起了望远镜,不过不是去用来找寻那个有钱的男爵,而是环顾四周的女人们,她细心的观察着女人们的服饰,直到没过多久她发现似乎有一个目光一直跟随者她。      玛格丽特是想要观察在场的所有人的,所以她移动的速度比较快范围也比较广,如果是偶尔撞上了视线那可能是巧合,但次次撞上可就是人为了。好奇之下,玛格丽特将望远镜定格在那位男士的身上。      那是一个有着金黄色头发的男人,虽然是坐着的,但看上去个子应该挺高,穿着修身马甲,看上去略微有些瘦削,那可真是一张漂亮的脸,更别提他在瞧见玛格丽特的视线定格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有些局促的露出一个微笑。      “一个膜拜者不是吗?”一旁的迪维尔诺瓦开口说道。她打量着那位年轻人,然后露出一个有些可惜的神色。      “可惜口袋里没有什么钞票,尽管他有一张好看的脸,但对女人来说,好看的脸和身材能够换得不少的法郎,但是男人呢?哦,我忘了男人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脸蛋和身材换取不少面包,也有女人乐意往他们屁股里塞点钞票!”迪维尔诺瓦粗俗的说着,而奥兰普已经大笑了起来。      她们拿那位无辜的年轻人取乐,虚伪又低俗,玛格丽特对这两个女人本能的反感着。她决定要离开,因为信息和素材她已经掌握好了,再没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同她们呆在一起不是吗?      “上帝!他过来了!”      “噢!是的,快点,玛格丽特,咬咬你的嘴唇,让它们显得更加丰满和红润一些!”迪维尔诺瓦催促着玛格丽特,她像一匹兴奋的母马一样,甚至恨不得直接上手掐肿玛格丽特的嘴,如果不是她使劲往后面靠的话,她觉得她可能成功了。      “叩叩——”      有节奏的敲击声,然后是欧普兰因为激动而显得颤颤巍巍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让那位男爵进来。      门开了,一位高大健壮的男人站在门口,服帖的深棕色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光洁和英俊的脸蛋,一双蓝色的眼睛瞧着她们,嘴角带着一丝惯常交际的笑容。      “下午好,女士们。” 作者有话要说: 海豹女士全名:普律当斯·迪维尔诺瓦   ☆、第 4 章   “天呐,他可真英俊!”      “英俊又有钱!”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听到奥兰普和迪维尔诺瓦心里的声音,因为她也是如此认为的。在这之前,她可没想过一个很有钱的男爵不是一个大腹便便半只脚踏进棺材里还喜欢玩风流韵事的老头子。      迪维尔诺瓦不愧是个老手,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并且没有忘记她要做的事情,只是显然奥兰普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并且年轻,反应迅速,做事果决。      只见奥兰普挺起了她那对同身材来说有些傲人的胸脯,然后抢先一步说道:“敬爱的范维尔男爵,十分感谢您的到来,我一直期待着和您聊天呢,现在请您过来坐下吧。”      “噢,亲爱的普律当斯,十分抱歉我现在需要招呼范维尔男爵,你可以和玛格丽特先回你们的包厢里去。”奥兰普巧妙的开始赶人。      玛格丽特见迪维尔诺瓦气的发抖的样子,生怕她真的丝毫不顾忌羞耻的赖在这里,她丢脸就算了她自己可是对这位男爵完全没有兴趣,所以她笑了一下,然后直接拉着迪维尔诺瓦的手干脆利落的告辞了。      在第二包厢里面,迪维尔诺瓦抱怨了玛格丽特拉着她出来的行为,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在诅咒着奥兰普,玛格丽特发誓在这十分钟内,她听到了世界上最恶毒的字眼。为了不让自己的耳朵烂掉,玛格丽特决定再去瞧瞧。      “除了男爵,现在可没什么好男人了。”迪维尔诺瓦有些愤愤不平地说着,她此刻还没去撕了奥兰普这个小贱人,完全是因为她还在希望那位男爵别看上奥兰普,然后玛格丽特就有机会了。      她坐在沙发上,举着望远镜,因为她每次停留的时间都很短,所以看上去像是找人的样子,而这一切显然被两位年轻人注意到了。      “看,阿尔芒,我认为她在找你!”有着黑色卷发的男人笑着说道。      “我认为这只是我的自作多情,盖斯东。”叫做阿尔芒的年轻人低声说着,但那双漂亮的绿眼睛却依旧直直的盯着包厢中的女子。      “不,我认为完全不会!”盖斯东压低了声音,鼓动着自己的好友,“上去找她吧,这是个好机会!现在所有的女人可都盯着那位男爵,要是你不抓住机会,她也会倒向他那里。”      金发的年轻人抿紧了嘴唇,低声却坚定地说着:“她不会的。”      盖斯东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阿尔芒是傻还是天真。他的眼神落在对方女子手里的白色山茶花上,然后他站了起来,理了理服帖的衣服下摆,在好友不解的眼神下轻快地说:“我可以帮你,如果你古板的认为需要得到那位女士的允许才上去找她的话。”      盖斯东说完冲着一位丰腴得过分的女士抛了一个媚眼儿,而阿尔芒看到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的女人很快回了一个做作的媚笑。      黑发的年轻人径自小跑着上去了,阿尔芒坐在座位上有些不安的抓了一下自己膝盖上的布料,然后意识到失礼后很快的放开。      包厢里,玛格丽特正从手袋里拿出了一小盒糖渍葡萄吃着,这是朱莉给她准备的,似乎是以前玛格丽特就很爱吃的,她试了一下,味道还不错。      “叩叩——”      “瞧瞧谁来了!”迪维尔诺瓦高兴地说着,玛格丽特就保持着一手拈着一颗糖渍葡萄的样子,一边回头望了过去。      门开了,不同于先前那位英俊贵气的男爵,此刻站在门外的年轻人就像是一颗不安分的跳跳糖一样,当然,这不过是一个有些夸张的比喻。      事实上,这位黑发的年轻人长得十分俊秀,但这并不是说他身体纤长像是一位高个子的女性,而是因为他肌肤瓷白如上好的石膏,下嘴唇略微薄一些,他还有一个比较方正的本该坚毅的下巴,只是那富有感染力的轻佻的微笑让他看上去是一个有些过分年轻的小伙子。      “普律当斯,你依旧如此可人!”年轻人笑着走了过来,热情而真挚的说着一些见鬼的甜蜜话语,他甚至在玛格丽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执起了她的右手,在手背上落下了一个亲吻。      “真高兴见到您,茶花女?您同传闻中的一样美丽。”他用一种愉快的调子说着轻浮的话语,那双桃花眼中带着笑意,可你从他整个表情中却挑不出一丝让人不满的意味儿,即使你明白他可能是个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      玛格丽特将手从对方手里轻轻地抽出来,微笑了一下。      “我想我也是,不知名先生。”      年轻的先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我的错,我想您惊人的美貌使得我完全沉浸在对您的欣赏中,而忘记了作为一名绅士应该事先介绍自己的名字。”      “盖斯东·加瑞尔。”男人用一种缓慢而优雅的方式说了自己的名字,看的出家境不错。      “玛格丽特·戈蒂尔。”玛格丽特同样说了自己的名字,而一旁的迪维尔诺瓦又大笑了起来。      “得了,我可受不了这种腔调。”      “啊,是的,我差点又误事了,该死该死!”盖斯东戏剧性地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然后又笑了一下,冲玛格丽特说:“亲爱的玛格丽特夫人,我有个好友一直想认识您,但他怕自己唐突了您,非得得到您的首肯才敢来见您,所以,不知道您愿不愿意给他这个首肯呢?”      玛格丽特知道这位叫做盖斯东的年轻人是在暗示什么,一个男人想要认识一位j女,总不可能是为了想要一位聊天的好友吧?不过他坚持需要自己的首肯才敢过来,这倒是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只是,玛格丽特并不想同他有过多的牵扯。      盖斯东看出了玛格丽特想要拒绝,所以他抢先说道:“夫人,也许您不知道,在您生病的那几个月,我的朋友几乎每日都去慰问您的健康。”      玛格丽特听到盖斯东的话语有些吃惊,她是听朱莉说过这事儿的,所以她才会觉得迪维尔诺瓦这位自称是她最好朋友的女人虚伪又恶心,而现在,她可以见到一个在玛格丽特生病时还不断来探望的人,她觉得,就算只是为了那个可怜的茶花女,她也需要见一见那位好心的先生。      “那么好的。”玛格丽特点了点头,而盖斯东翘了翘嘴角。他知道若不搬出这通话,这位茶花女可不会轻易答应,他知道阿尔芒那个傻小子是不会用这种事儿强求别人的,但对他来说,显然比起用这种人情债逼迫别人的小小良心不安,他更倾向于帮好友一把。      “不过,这还真是个有些奇特的女人,毕竟,她们通常不会介意多一个拜倒在她们裙子下的傻男人,那只会让她们对自己的美貌更加自信。”      只是,再怎么样也和他无关了,毕竟盖斯东·加瑞尔的人生中早已决定有两种女人是不会碰的,一种是碰了会缠上他的,一种是看不上他的。黑发的年轻人甩了下手里的手杖,然后轻快的去把自己的好友叫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盖斯东,原著中阿尔芒的朋友,加瑞尔是我自己加的姓氏。   ☆、第 5 章   没多久,一个有着金黄色头发的瘦削的年轻人出现在了二号包厢中,就是刚才玛格丽特无意识扫见的一直追随着她的年轻人。   “您好,玛格利特夫人,我是阿尔芒·迪瓦尔。”年轻的男士稍显紧张的介绍着自己,他那双绿眼睛一直看着玛格丽特,在场的人都能瞧见他的迷恋。   “您好,迪瓦尔先生。”玛格丽特回以微笑,她知道这身体之前有多受欢迎,可同样的,她也知道,生病的时候,这身体的前主人究竟有多凄凉多寂寞,而那个时候,这位迪瓦尔先生的慰问可以说是一种希望。   “十分感谢您之前的慰问。”   “哦,那没什么。”迪瓦尔先生局促的笑了一下。   “为什么不坐下来聊一聊呢?还是你们觉得这样不够滑稽?”迪维尔诺瓦笑着说道,她整个人几乎已经靠在那位黑发的年轻人身上了,而后者似乎完全不介意。   “是的,当然,请坐下吧。”玛格丽特邀请迪瓦尔先生坐下,至于另一位,他正和迪维尔诺瓦一边调情一边往外面走呢,典型的花花公子作风。   玛格丽特希望见一见这位迪瓦尔先生,一方面是想答谢他,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近距离的观察一下男士们的服装。   比起夫人小姐们的艳丽和繁复,男性服装总是更为正派和简洁,不过个别心思巧妙的人还是会做一些特别的设计,比如在领口上或者是明纹和暗纹的选取,这都是要花心思的,也需要近距离的观察。   “您身体好些了吗?”   “恩?”玛格丽特抬起头,她刚刚正在打量男人衣袖上的袖口,然后她笑了一下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   “是的,已经完全好了,但是为了我的健康,我想自己还是多穿点比较好。”   玛格丽特拢了拢自己身上披着的一件长款外套,她之所以选择这件外套其实并不单单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健康,还有一点是为了遮掩被她悄悄改动过的衣服,如果脱下外套,人们可能就会眼尖的发现,她腰围似乎粗了一些,那是因为她没办法忍受用束胸摧残自己的五脏。   “是的,请您以后也如此,多多保重。”迪瓦尔先生真诚的说着,而等他说完之后,他却脸红了,因为这话似乎有些莽撞和不得体,显得他如此笨拙,但她却不知道,比起一些漂亮话,他的真诚令玛格丽特打从心底为以前那个可怜的茶花女觉得欣慰。   这世上终究是有那么一个人关怀着她的,如此坦诚和自然。   “我在一年多前就遇见过您了。”迪瓦尔先生鼓足了勇气说道,他甚至形容了当时的情景,在一间糖果铺的外面,穿着白色衣裙的姑娘提着新买的糖果翩然出现在一位年轻绅士的眼睛中,于是他感受到了爱情。   玛格丽特并无意嘲笑这位好心人的天真,但,事实上,她虽然欣然倾听他的描述,却并不怎么看好这一切。就如同才子佳人的相逢必定美好,结局却总是坎坷居多一样,一位漂亮天真的绅士邂逅一位她以为的,如同山茶花一样洁白无瑕的姑娘,他以为是爱情,却忽略了,那洁白和无暇其实是由夜晚的艳丽装点换来的。   玛格丽特·戈蒂尔是个可怜的j女,即使她热爱山茶花,但也不意味着她就是山茶花。她瞧见年轻人眼底的爱慕和期待,决定让对方明白。   “迪瓦尔先生。”   “是的,我在倾听您的答复。”   “您向我祈求爱情,我只能遗憾的告诉您,我没办法给予您。”   玛格丽特看到阿尔芒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漂亮的脸看上去像是要破碎了一般。   “当然,您有拒绝的权利,您有的。”年轻的绅士竭力露出一个笑容,但他做的并不完全成功。   “我真诚的感激您赋予我的权利——尊重。要知道对一位j女来说,这是最令我感动的礼物。”   “每个人都有被尊重的权利,您当然也有。”阿尔芒有些急切地说着,老实说,他并不喜欢那个词汇被一再的提及,因为在他心里,玛格丽特·戈蒂尔是一个美好的存在。   “是的,但大部分人只是竭力忽视这一点,因为j女不应该享受任何权利。”   黑发女子的神情恬淡,她说着j女这个词汇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鄙夷和羞耻的神色,就好像谈论的不是自己。   “我并不为此愤怒,因为没有争取过的东西从来不叫权利。我十分感谢您对一个可怜女人的爱慕,但您并不真正的了解我,迪瓦尔先生,我的存在,我的过去都是真实的,抹去任何一部分也是虚假的。”   玛格丽特把玩着手里洁白的山茶花,然后再一次抬头,微笑着说:“您是个好心的绅士,您之前对一个可怜女人的慰问是无价的。迪瓦尔先生,您拥有我最真诚的感激,但也仅限于此。”   当二号包厢正在谈论着一份感情的时候,一号包厢却是有些沉默和乏味。   奥兰普正着急的冒汗,那把精致的小扇子正像是蜜蜂震动翅膀一样飞快的动着,她知道面前的男人似乎已经对她没什么兴趣,她得想个办法抓住他,只是,不等她想出任何有趣的笑话,男人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我想我得告辞了。”范维尔男爵起身说道。   “噢等等!”奥兰普失礼的抓住了对方的袖子,男爵皱了下眉头,前者松开了手,有些惊慌的瞧着他。   “再见,女士。”男爵拿着他的礼帽和手杖准备告辞,而就在他刚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后面年轻的姑娘正巴着沙发焦急的问:“我们不再聊了吗?”   范维尔男爵回过头,勾唇笑了一下:“下一次吧,女士。”只是这下一次谁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一辈子。   男爵走出了包厢,那张脸忽然冷了下来。他戴上了帽子,为自己刚才所浪费的时间感到遗憾,即使他完全明白那些女人们的肤浅,甚至每眨动一下眼睛所代表的意思,但老实说,面对那样一张还算漂亮的脸结果每一句话都庸俗不堪他还是觉得有些倒胃口。为此,范维尔男爵决定提早回家,只是在经过走廊一个歇脚的地方时被人叫住了。   “您在这儿啊!”   迪维尔诺瓦小步跑过去,甚至下意识的想要抓住男爵的手臂,却在后者的眼神下瑟缩了。   “敬爱的男爵,我想奥兰普的粗俗一定令您很烦扰,但是请相信我,如果是玛格丽特·戈蒂尔的话就一定不一样了!”迪维尔诺瓦沾沾自喜地说道,她正说着的时候,包厢的门开了,迪维尔诺瓦的脸色突然变了一下。   范维尔男爵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漂亮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   “我想玛格丽特夫人今晚可能有约,我还是不去打扰了。”男爵淡淡地说着,然后转身离开了,留下迪维尔诺瓦一脸懊悔。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阿尔芒的印象是过于天真和柔弱了,而嘉宝版本里罗伯特·泰勒颜值实在美腻的不像话,最重要的是,其实和嘉宝自身高贵的风度一样,罗伯特没有阿尔芒的柔弱,反而会比较强悍,所以在电影里他其实很讨巧,只是他终究演的是角色而不是他自己,所以到后期阿尔芒的表现会让人觉得生硬了一些,也应该说,如果不给他剧情限制,按照罗伯特演的阿尔芒,我认为他和茶花女是不会悲剧掉的。=v=   ☆、第 6 章   “阿尔芒,怎么了?”盖斯东上前问道,但金发的年轻人只是摇摇头。   “我先回去了,盖斯东。”   盖斯东看着好友有些消沉的背影,心里也叹了口气,然后他走了过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去喝一杯?”   “我没关系。”   “哦,得了,我只是突然想喝一杯,如果你不想,我总能找到别人的。”黑发的年轻人眨了眨眼睛,“当然你也想吧?”   阿尔芒笑了一下:“是的。”   两个年轻人出了这满是香水气味儿的剧院,而留在里面的迪维尔诺瓦自从男爵离开后就拽着裙子蹬蹬蹬的进了二号包厢,那里面玛格丽特正走到门外,似乎是想要出去。   “我本以为上帝终于给了我一个好机会,谁知道那个傻小子什么时候不好出来,偏偏在范维尔男爵过来的时候撞个正着!”迪维尔诺瓦忿忿地说着。   玛格丽特虽然没有搭腔,心里却在想,她跟那个什么男爵又没有关系,这位海豹女士形容的就好像她应该在男爵进来的时候把情夫藏在衣柜里一样,还真是令人没法儿接话的想法。   “你去哪儿?”迪维尔诺瓦看到玛格丽特正开门出去就问道。   “你去找点乐子,我自然也去找我的,亲爱的普律当斯。”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说的暧昧。   迪维尔诺瓦冲她粗俗的笑着:“好吧,你去吧,我们是得找些个乐子,哎呀,我当时应该把盖斯东留下来的!”迪维尔诺瓦抱怨了一声,但玛格丽特知道她不是真心的,这个虚伪又浪荡的女人总能找到更多同好,也许不一会儿她就会和他们在哪里滚做一团。   玛格丽特从二号包厢出来后就径自去了一号包厢,也就是奥兰普那里。   噢,当然了,先前那话不过是为了让虚伪又恶心的迪维尔诺瓦别跟着她所以说出来骗人的,她也不是同性恋,她找奥兰普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   玛格丽特敲了敲门,然后听到了一声回应后就进去了,奥兰普瞧见是她后,本来挺直脊背的样子瞬间软了下来,她靠在沙发扶手那儿,冲着玛格丽特没好气地问:“有什么事儿?”   “自然是好事。”玛格丽特关上门然后走了过去,她挑了奥兰普对面坐着。   “好事?我可不信。”奥兰普嗤笑了一声,在没有人她需要巴结的男人在场时,这个并不高挑的女人就收起了那一套无辜的样子,她甚至从手袋里掏出了烟盒,旁若无人的点燃了一支烟。   玛格丽特皱了下眉,奥兰普瞧见这一切后又笑了起来。   “说真的,玛格丽特,我奉劝你还是别再跟普律当斯混到一块去了,她现在对你好不过是因为你还有点价值,等以后你没有了,你就会比狗屎还不如。”   “哦,这个不劳你操心。”玛格丽特说道,奥兰普恼怒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掐灭了烟头,其实她也不是非抽烟不可,就是为了恶心一下对面的女人,因为玛格丽特并不抽烟。   “到底什么事儿?”奥兰普不耐烦的问道。   “我了解到一个消息。卡塞尔男爵喜爱娇小的女性。”玛格丽特隐晦的说着,这事儿是她从迪维尔诺瓦那里听来的。   “哦,那又怎么样?”奥兰普瞪着她。   玛格丽特笑了一下:“如果卡塞尔男爵看上了你,你就不用那么着急关于债务的问题了。”   “我想我能帮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奥兰普并不信任玛格丽特。“据我所知,你欠的债务可比我多多了。”   做j女这一行的,特别是高级j女,虽然收入颇多,但是她们的花销有时候甚至比一般的官员都要多,因为她们要添置价格高昂的衣物首饰还有保养自己,不断出席舞会剧院让自己有更多的曝光率,而一个高级j女的好处就是人们通常乐意让你赊账,只要你还保有行情。   奥兰普从事这一行当已经有好几年了,虽然今年才十九岁,但已经是个老手了,玛格丽特虽然比她还大一岁,但她天生有张漂亮的脸蛋,而且微笑的时候丝毫没有风尘气,那些个男人总是好这一口,所以奥兰普的生意日渐下滑,有些人就迫不及待的来追债了。   “我帮你自然不是无偿的,我自己也能得到好处。”   “说说看。”奥兰普翘着腿,又点了支烟,她现在倒是有些兴趣了。比起迪维尔诺瓦那个女人,玛格丽特纵使讨厌,但诚实这一点还算对她胃口。   “我能把你变成卡塞尔男爵喜欢的模样,我是指,我能设计出凸显你美丽的衣服。”   奥兰普把烟移开了:“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裁缝了。”   “这不用你管,我不需要你付钱,我免费给你量身制作。”   当玛格丽特说免费的时候,奥兰普心动了,要知道衣服支出可是大头,普律当斯那女人的成衣铺总是比较受欢迎,但也贵的要死。   “就算是免费的,我怎么知道你手艺怎么样。”奥兰普还是不太相信,要是玛格丽特有那手艺,她干嘛不为自己制作,或者,她干嘛要把这好处给她啊!   “你可以看看。”玛格丽特笑了一下,然后在奥兰普疑惑的注视下把长款外套解开来了。   “这是……”   玛格丽特看到奥兰普惊讶和艳羡的神情就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她这件衣服虽然没有做很大的改动,但却花了不少的心思。   首先,为了舒适,她没有用束胸,不过也幸好这身体本身就属于难得的苗条类型,倒也不至于不穿束胸塞不进去。其次,她拆了一些繁复的缎带,而是用了比较简洁的滚边,大腿上边的位置用了些漂亮的褶皱,试图让人们的视线别毒辣的集中在腰部,而是在两手交握的地方,让人们能够更加注意玛格丽特那双过分漂亮的小手。最后,也就是下摆那里,她采用了比较用垂坠感的布料,凸显出自身的苗条和修长。   “现在,你决定几天后换上一件最适合你的服装去参加那场舞会吗?”玛格丽特微笑着问道。   ☆、第 7 章      “哦,当然了,我又不蠢!”奥兰普欣喜的瞧着玛格丽特身上的衣服,甚至用手摸了摸感受了一下。   “我觉得它可比普律当斯铺子里的衣服漂亮多了!”   玛格丽特重新把外套穿起来,她坐在沙发上说:“衣服穿在人身上漂不漂亮,通常要看是不是抓住了那个人的特点。诚实的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件衣服是丑陋的,只有适合不适合。”   “但是亲爱的玛格丽特,你不收取我的衣服费用,如此幸运的事情我可有些担心。”奥兰普换了张笑脸,但问的问题却并不如她甜美声音一样稚嫩。   玛格丽特笑了一下:“我说过了,我自己也能获利。你只要穿着衣物风风光光的去参加舞会就好,你不用付钱给我。”   奥兰普并不笨,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猜到了玛格丽特的想法。   “你想同迪维尔诺瓦那女人抢生意?”   “抢生意?”玛格丽特摆弄着手里的茶花,“我并不这么认为,顾客永远只会选择最好的不是吗?”   “但是你为何不自己穿它们?让你变得更漂亮,然后勾搭一个有钱人,这可比做衣服好多了。”奥兰普还是不太明白玛格丽特为什么要这样做。   “哦,很简单,我不打算继续从事这一行业了,所以剧院和舞会什么,我不总会出席。”   玛格丽特这平静的话语却令奥兰普瞪大了眼睛。   “不做了!”奥兰普看着对方,好现在该说这可不是一个很好的笑话。   玛格丽特站了起来,她并不解释:“明天早上过来吧,奥兰普,你会得到一件最适合你的,还有,我想在你见到它们之前,最好把嘴巴闭紧一点。”   玛格丽特戴好了帽子然后离开了包厢,她知道奥兰普在得到衣服之前是会努力闭好嘴吧的。   第二天早上九点,奥兰普来到了昂坦街九号,做这一行的可很少有人气的这么早,但对玛格丽特提出的诱惑还是令奥兰普早起了。   门开了,是一个胖胖的女仆开的,瞧见她后没有谄媚也没有鄙夷,而是让她在沙发那儿等着。   “我去叫我们夫人。”   奥兰普坐在沙发上等待,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小姑娘给她送来了茶点,不一会儿,旋转扶梯那里,玛格丽特走了下来。   清晨的阳光从那些打开的窗户里照耀进来,玛格丽特似乎更加偏好淡色的窗帘,那令这个房子和别人很大的不一样,这里阳光充足,还摆着许多的鲜花和绿色植物,不像是妓女这种在黑暗中生存的人该有的生活,而当那个黑发女子出现在她视野中的时候,奥兰普也许多少可以理解到男人们为什么喜爱她。   同为女性,这令人嫉妒,但玛格丽特昨天那不娇柔造作的表现又令奥兰普发现,自己没法儿想出多么恶毒的字眼去评价玛格丽特。   虽然一开始因为这身体虚弱加上长时间作息颠倒,使得玛格丽特也不好受,但这段时间她每天强迫自己早睡并且早起,现在已经基本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了。   玛格丽特从扶梯上下来,娜宁也给她端来了茶点,她喝了茶,吃了一口东西然后审视面前的女子。   年轻漂亮,身材娇小,同周围丰满高个的法国女人不太一样,奥兰普其实有她自己的特点,只是过于浓重的妆容和粗俗的谈吐使得她的美貌打了很大的折扣,繁杂的长裙并不适合她。   “你在看什么?”   玛格丽特冷静的注视使得奥兰普有些不自在,她可以很好的应付在她身上流连的色气的眼神,或者来自于女人们的嫉妒,唯独像这样,好像自己是一件毫无生命的饰品一样被人打量,让她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   “我在观察你,在设计衣服之前,我得熟悉你,就像熟悉衣服的每一个褶皱一样。”玛格丽特收回了视线说道,她之所以让奥兰普早上来,就是希望过了一天之后,她能够最为直观的发现奥兰普身上的特点。   “吃点东西,等会儿我需要你保持安静,时间可不会太短。”玛格丽特示意对方把前面的茶点吃完。   奥兰普觉得这事儿可有些新奇,因为以往她去量身定做的时候,裁缝们多半要和他们不断对话,还得给她们量身体尺寸,但玛格丽特竟然完全不这样。   玛格丽特见奥兰普吃好了,让娜宁把东西收了,顺便让她告诉朱莉,今天不见客,还有,别来卧室,除非她有需要。   奥兰普打量着玛格丽特的卧室,它们并没有多特别,除了一点,和大厅里一样,这里的光亮十分好,白色的圆桌上有一个漂亮的花瓶,里面是新鲜的茶花。   “把衣服脱了吧。”   玛格丽特对奥兰普说,后者好像被吓了一跳。   “什么?”   “把衣服脱下来,奥兰普,如果你想得到自己想要的,请照我说的做。”玛格丽特平静地解释着。衣服是修饰人体的,想要做出最适合一个人的衣服,自然需要了解人体最原本的样子。   奥兰普虽然不是什么清白的小姐,但面对玛格丽特的要求还是有些脸红,不过想到她会拥有一件最能展示她美丽的服饰,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照做了。   差不多用了两个小时,玛格丽特让奥兰普站着或是坐下来,她仔细的观察着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骨骼和肉体结合的每一个弯曲点,那些地方通常要更严谨的考虑到,因为衣服穿在人身上可不是为了静止好看的,到最后,玛格丽特让奥兰普穿着简单的内衣然后给她画了一些速写。   “可以了,你先回去吧,三天后我会让人把成品给你送过去。”   奥兰普还想说什么,但玛格丽特看上去已经不想再说什么,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速写,皱着眉似乎正在思考。   奥兰普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决定闭上嘴巴,穿好衣服后,她离开了。   那天晚上,玛格丽特通宵都没有谁,昂坦街九号的灯光一直到天边发白才消失不见,而三天后,奥兰普在下午的时候,收到了来自于昂坦街的东西。   奥兰普有些忐忑的把衣服拿了出来,看着铺在床铺上的衣物,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继而露出了狂喜的神色,而就在她准备试穿衣服的时候,门铃响了,来人正是玛格丽特。   “我想我遗漏了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玛格丽特住在昂坦街九号,然后迪维尔诺瓦是七号,她们是窗户对着窗户,至于奥兰普,我也不造她住哪里,原著没提,之后可能会随意发挥,奥兰普这块砖哪里需要就哪里搬吧2333   ☆、第 8 章   “你忘了什么?”奥兰普不解地问道,在她看来,那件衣服简直无可挑剔。   “妆容,奥兰普,服装从来都不是单一的。”玛格丽特说,然后将奥兰普推进了卧室里面。   晚上七点的时候,昂坦街九号,玛格丽特正在享用自己的晚餐,朱莉和娜宁也随着夫人一起用餐,她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这样了,不过每个人都适应良好,除非玛格丽特要招待什么客人,那个时候朱莉不会一起用餐。   “夫人,您为什么不去参加舞会呢?”娜宁问道,她记得以前夫人总是会去剧院或者舞会,那个时候她看上去总是十分高兴,而现在,倒不是说夫人不高兴,只是她好像并不热衷了。   “哦,娜宁,我找到了更喜欢的事情。”玛格丽特微笑着对小姑娘说道。   “是做衣服吗?”娜宁歪了歪头,她今年才十二岁,还没怎么发育,脸上总是稚气满满。   “是的。”   “我喜欢您做的衣服,它们很漂亮,我喜欢这上面的蝴蝶结。”娜宁快乐的指了指自己的小裙子,那也是玛格丽特给她做的。   “我很高兴你喜欢它们。”玛格丽特其实从没有做过孩子的衣服,不过给奥兰普做的衣服还剩了不少布料,用来给娜宁做一件裙子倒是没有浪费,毕竟她现在还欠了一大笔债。   正当玛格丽特和她的女仆们正在享用晚餐的时候,由卡塞尔男爵举行的舞会上却出现了一件轰动的事情。   盖斯东端着香槟瞧着那一位和男爵滑入舞池的女人,挑了下眉毛说:“几乎看不出是奥兰普不是吗?”他问着身边的友人。   “像野蔷薇,娇小,美丽,还有让人带有征服的欲望,最重要的是,纯净,不是吗?”   阿尔芒并不评价,他的视线落在那位穿着玫红色衣裙的姑娘身上,同她艳丽的衣裙想必,她的妆容看上去却让她显得纯净。   盖斯东看到阿尔芒的样子,知道他根本是透过奥兰普想起了另一个人。   “其实我本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是阿尔芒,我是你朋友。”盖斯东开口说道,“若你只是将她当成一个漂亮的女人,想和她发生点什么事情,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你不是。说实话,那个玛格丽特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她不需要你保护。”   阿尔芒有些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好友,后者耸了耸肩膀,用端着香槟的手往前示意了一下。   “看看这种女人,若你想要玩一玩,找她们是最好的消遣。若你想要有一个稳定的伴侣,就找一位公爵或者伯爵的女儿。”   “你不相信爱情吗?”阿尔芒低声问道。   “哦,我不知道。”盖斯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然后笑了一下拍了拍好友的手臂,“如果我相信了,我就没办法再这么轻松自在的过我的日子了。”他说完就走了过去,放下香槟然后邀请了一位冲他笑了很久的姑娘,他们滑入舞池,彼此暧昧的笑着,说着俏皮话。   阿尔芒看着这一切,心却有些荒凉,他想起玛格丽特说的,还有盖斯东说的,最后,他闭上眼睛,想起那个他认为的,遇见爱情的那一霎那。   范维尔男爵看着舞池里的人,他的眼睛盯着那个娇俏的女子,看到她俨然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站在卡塞尔男爵的身旁。   很明显,有人发现了她身上的美,并且让它们很好的呈现了出来,只是,再怎么美丽,内在华而不实后,他还是没什么兴趣。不过,他倒是对那个创造者比较有兴趣。   舞会结束后,巴黎的名j奥兰普俨然成了明星,卡塞尔男爵看上了她,那些j女们为此差点绞碎了手帕。   当玛格丽特知道这个消息后,她又拿出了七套衣服给奥兰普,让她穿着它们高调的出入那些华贵的场合,而这就是玛格丽特的目的。   果然,在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她们纷纷向奥兰普打听她的衣服是在哪里定做的,而奥兰普也不小心透露出是玛格丽特做的。   “天呐,是那个玛格丽特·戈蒂尔?”一个身形丰满的j女简直抑制不住尖叫。   “啊,是的,虽然我本来不想说出来的,我没必要让你们跟我一样美丽不是吗?”奥兰普用一种我真是太诚实的表情说着,j女们都微笑了起来。   “哦不,别这样想,大家都是姐妹,我们要乐于分享不是吗?”有人笑着说道,奥兰普也微笑,只是心里已经在哼唱着希望面前这些小娼妇都得病然后死掉。   “姐妹?哼,j女们可没有友情。”她想着。   巴黎的高级j女们很快就找到了玛格丽特的住处,她们希望玛格丽特替他们制作衣服,并且可以为此付出高昂的价钱。   玛格丽特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心里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挑了几个人,她们是高级的j女,经常出入一些奢华的场所,她们的情人们大多非富即贵,玛格丽特现在的确缺钱,但钱并不是她想要追求的,她有更大的目标。   玛格丽特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想:“从现在起,通向巴黎的名流之路才正要开始。”   巴黎开始流传着一件事情,高级j女茶花女原来是个很好的裁缝,她设计出的衣服几乎成了j女们都追逐的时尚。这些话题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不时被拿出来谈论,人们对那位与众不同的j女开始更加好奇,而这里面,有一位却是大为恼火。   迪维尔诺瓦夫人本来也是一名j女,不过如今年老色衰,所以她就开了一间成衣铺,依靠手里的人脉资源招揽客人,可是现在,j女们但凡有钱的都去找玛格丽特了,她的铺子几乎无人问津,从那些个低等j女身上根本榨不出什么油水。   眼看着玛格丽特那个小娼妇几乎要赚的盆满钵益,迪维尔诺瓦坐不住了,一大早就杀到了玛格丽特的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在原著中,盖斯东出场时似乎就早已认识迪维尔诺瓦,毕竟他是个花花公子。   在我的理解中,我认为阿尔芒爱上的其实并不完全是茶花女,他爱上的只是她美好的一部分,但他并不能完全接受玛格丽特的所有。   ☆、第 9 章   玛格丽特早料到迪维尔诺瓦会上门来,所以在迪维尔诺瓦冲进自己家里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的太过奇怪。   “玛格丽特,你这是在做什么!”迪维尔诺瓦高声说道。她看上去怒不可遏,像是一只发怒的胖头鱼。   “哦,亲爱的普律当斯,我不知道你为何对你亲爱的朋友发怒。”玛格丽特放下手里的红茶无辜地问道,她并不想立即同对方撕破脸,但也不打算任由她像先前一样拉扯着自己随意摆弄。   “你怎么会不知道!”迪维尔诺瓦喷了喷气。   玛格丽特说:“如果你是指衣服的事儿,我只是对它们比较有兴趣了,所以我给了奥兰普一点儿意见,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迪维尔诺瓦冷哼了一声:“不要糊弄我,玛格丽特,你是这世界上最差劲的朋友,我为了你的幸福一直在努力,如果你听我的,说不准你这会儿已经成了男爵夫人了!”   玛格丽特在心里冷笑了一下,面上却摆出一个微笑。   “我想我暂时还是比较喜欢摆弄一下衣服,你知道我一直擅长这个。”   迪维尔诺瓦的脸色涨红了,但又没办法对玛格丽特做什么,因为她还想靠玛格丽特勾搭上范维尔男爵,鉴于他现在似乎对她十分有兴趣。   “好了,玛格丽特,让我们来场朋友间的谈话,我并不计较你所做的事情,因为我们是朋友。”   迪维尔诺瓦坐了下来,她就坐在玛格丽特的身边,为了表示亲热和友好,她甚至握住了玛格丽特的手,而后者其实一直在忍耐,因为迪维尔诺瓦夫人实在是太胖了,她挤着她了!   “昨天我接到了一个邀请,范维尔男爵邀请你去看首映场,是你最爱的那一类!巴尔扎克的《做纸花的姑娘》!”   “我觉得十分荣幸。”玛格丽特说,然后笑了一下,“不过,我认为由于前段时期的生病,我还是再休养一段时间比较好,替我感谢范维尔男爵。”   “你要拒绝这个邀请?”迪维尔诺瓦夫人简直要把她那双眼珠子瞪出来,在她看来,能够接到男爵的独自邀请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   “是的,直接说就是拒绝。”   “上帝,那可是范维尔男爵!玛格丽特你是不是疯了!”   “不,我没有,我只是身体不适,不宜出行。”玛格丽特平静地说。   “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吗?玛格丽特,你拒绝了范维尔男爵,没人会再要你了!”迪维尔诺瓦高声说道,或者说警告道。   “哦,那对我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迪维尔诺瓦终于受不了玛格丽特的平静和淡然,她尖叫了。   “安静!我想每月支付着这么高昂租金的地方不应该有老鼠才对!”女仆朱莉拿着鸡毛掸子大声的说着,迪维尔诺瓦愤怒的涨红了脸,但她没时间去同朱莉争辩了。   “你欠了很多的债务!玛格丽特,你欠我的就还有几千法郎!如果没有人再要你!你要怎么偿还这些债务!”迪维尔诺瓦一字一句的说着,她如今已经站了起来,不过嘶吼之后,她又软了下来。   “噢!亲爱的玛格丽特,只要你去见范维尔男爵,一切债务都不成问题。”   “普律当斯,我想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玛格丽特说,“如果你想现在要回自己的债务,我可以付现给你。”   “你个愚蠢的女人,就算你现在可以把欠我的钱还清,但是别人的呢!你欠的债务可不止一点点,就算那些小娼妇给了你一大笔做衣服的钱你也还不清的!”迪维尔诺瓦忿忿地说着。   “别担心普律当斯,我总会有办法的。”玛格丽特淡淡地说着。   “你会后悔的!”   迪维尔诺瓦见玛格丽特铁了心不听她的劝告,她的耐心也终于到头了,只见她抄起自己的小提包踩着鞋子就愤怒的离开了,那架势像是要把地板给踏穿了。   朱莉在迪维尔诺瓦出去后就呸了一声,然后关好门。   “夫人,以后我不会再把那种疯癫的母狗放进来了!”朱莉怒气冲冲的说道。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别放在心上,亲爱的朱莉,我没事。”她说完有些口渴,想端起红茶继续喝,但朱莉阻止了她。   “停下,夫人,我给您换一杯,我可不想您吃到那个女人的口水。”朱莉拿走玛格丽特手里的红茶,然后去了厨房。   玛格丽特在等待的时候开始思索一件事,就是茶花女年纪轻轻就死去了。她虽然没看过那本书,但也知道茶花女的死是和爱情有关,毕竟名著小说不都那样吗?主角要是平平淡淡的因为一个意外死了,还没来得及发展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那像话吗?   玛格丽特开始分析。一个j女的爱情,如果她是和一个浪荡子,那自然不太存在什么悲剧性,但她要是和一个家世清白的男人呢?虽然会有点阻力,但阻力估计也不会很大,所以最大的可能,玛格丽特·戈蒂埃和一位有钱有势的人相爱了。j女虽然不太被接受,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种事儿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阻力,估计还是来自对方的父母。   那么这样一想,有父母,家世好,男主不能完全违抗家庭但是却和玛格丽特相爱,这样看来,她心中很快就浮现了一个人——阿尔芒·迪瓦尔。   虽然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但现在,迪瓦尔的嫌疑是最大的,也就是说,这位先生是她目前最需要远离的人。   玛格丽特正在为自己的生命安全做着思量的时候,迪维尔诺瓦已经找到了范维尔男爵,她将玛格丽特的不识好歹都告诉了面前的男人,但后者看上去并不真的生气。   “哦,是嘛。”范维尔男爵淡淡地说道,然后就把迪维尔诺瓦打发走了。   迪维尔诺瓦走在大街上,她琢磨不出范维尔男爵的意图,但她对玛格丽特那个小j人十分生气,她竟然拒绝了范维尔男爵,那个全巴黎几乎最有钱的人,她还跟自己抢生意。   “噢!玛格丽特·戈蒂尔真是个烂货!虚伪的b子!”迪维尔诺瓦在心里诅咒着,她气愤的往家里走去,但很快的,这位跟海豹一样肥胖的女士眼睛亮了起来,她心里有一个计谋。   “我会让她来求我的!噢!我真想看到那小j人后悔的脸了,她一定会后悔从娘胎里滚出来,并且惹怒了我普律当斯·迪维尔诺瓦!”   ☆、第 10 章   玛格丽特知道迪维尔诺瓦不会善罢甘休,她也想过后者会怎样报复她。   从名声上?哦,妓女没有名声了,除非说她得了什么不好的病。   找人揍她?不。迪维尔诺瓦不是那种人,她是虚伪者,狡诈者,在确定她已经彻底从一个人身上捞不到钱后,她才会舍弃她,更加上迪维尔诺瓦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吝啬鬼,她才舍不得花钱请人出气呢。   所以想来想去,怎么样才能不付出钱财就报复她呢?想来想去就只有传一些谣言了,而这个谣言又要有真实根据,那么,只有一个了——无力偿还欠债。   果然,第二天就有动静了,帽子店的老板过来收债。   “抱歉,亲爱的施内德先生,我并不在意这些事情,所以如果您要来收账,请直接告诉我数字吧,我会直接付现给您的。”玛格丽特又叫了一声朱莉。   “朱莉,施内德先生说了钱数后请直接拿给他吧。”   “好的,夫人。”   “多少钱呢?施内德先生?”   蓄着胡子的施内德先生听见玛格丽特如此爽快甚至可以说毫不在意钱财的样子有些震惊,但他还是说了一个钱数。   “六千九百法郎,夫人。”   “哦,好的。”玛格丽特偏头看向朱莉,“你听到了吗?朱莉,取七千法郎给施内德先生。”   “是的,夫人,请在这里等一下,施内德先生。”朱莉说着就要上楼去取钱,但是玛格丽特又叫住了她。   “等一下,朱莉。”   “还有什么吩咐吗?夫人。”朱莉又走过来问道。   “我是差点忘了让你以后提醒我,别再去光顾施内德先生的帽子店了,因为我怕自己再一次忘记及时把欠债付清,那可真是太失礼了。”玛格丽特说完又歉意的看着男人。   “请接收我的道歉,先生。”   男人的脸色突然涨红了起来,慌乱的摆着手:“不,请别这样说,夫人,您是我最满意的客户,我想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差错,您当然可以继续赊欠着,我们为此感到荣幸,请别剥夺我们这一荣幸!”   “可是施耐德先生……”   玛格丽特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已经急匆匆的走了,甚至忘了拿她的帽子。   “天呐,您看见他刚才的样子了吗?夫人,真是太好笑了,这些势利眼!”朱莉大笑着说道,玛格丽特同样笑了一下,不过还是吩咐玛格丽特把帽子还给对方,毕竟她并不想同那些人撕破脸。   “您真是聪明啊,夫人,施内德可是出了名的大嘴巴,这事儿一出,他一定会大肆宣传的,那样别人就不会来找您要债的。”朱莉兴奋的说着,娜宁看上去也是一脸崇拜,虽然她还不是非常懂。   “还不行。”玛格丽特说。   “为什么啊,夫人?”朱莉大惊失色,她可是知道玛格利特夫人的财政状况的,虽然给那些女人做衣服收了一笔定金,但要是跟夫人欠的债务来比,实在是太少了。   “我们还得做一出戏。”玛格丽特笑了一下,然后站起来,她抬眼看着朱莉和娜宁。   “准备一下吧,我们等会儿要去逛街,买很多东西。”   “夫人,可是我们……”朱莉想说他们没什么钱,并且在这种关头明明更应该攒钱的,但是玛格丽特打断了她。   “朱莉,我们现在越表现出没钱的样子越会被追债,如果我们表现出完全不在乎,那些人会有各种猜测,但毫无疑问的,他们不会再被迪维尔诺瓦的谣言动摇,因为如果他们做了,而我能够付得出钱,就意味着他们会失去我这个大客户的。”   商人都比较狡诈多疑,既然迪维尔诺瓦利用这一点好让他们来追债,那么玛格丽特同样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噢!是的,夫人,我觉得这一招实在太聪明了!”朱莉双眼亮晶晶的,看起来完全已经变成了自家夫人实在又漂亮又聪明的自豪状态了。   “那么,现在去把你们最漂亮的衣服都穿出来吧。”玛格丽特笑着说,小姑娘欢呼了一声,早就兴奋的扎进了自己的卧室里面。   一个小时后,巴黎街道,香榭丽舍大街上,人们就看见了许久没怎么出门的交际花玛格丽特·戈蒂埃,带着她的两个女仆采购了一大批的衣服。   “您想要我付现还是签账呢?”玛格丽特问着店老板,后者笑着说:“自然是签账就可以了,这样您比较方便。”   “那替我送到昂坦街九号去吧。”玛格丽特笑了一下,店老板恭敬地送她出门。   “朱莉,娜宁,我们再去看一看首饰吧。”   “好的,夫人!”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着,然后欢欢喜喜的进入了本城最大的珠宝店。   “欢迎,玛格丽特夫人,您想看什么样的呢?”   “哦,如果我说最贵的,一定会让我显得有些俗气,所以让我自己挑挑看好吗?阿马里克先生。”   “当然了,夫人,请慢慢欣赏,您一向是我这儿很有品味的客人。”阿马里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么,朱莉,娜宁,也看看有什么是你们喜欢的吧。”玛格丽特说。   朱莉担忧的看了一眼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只是笑了一下让她别担心。朱莉也怕别人看出来,所以就听话的拉着娜宁到一旁看看去。   玛格丽特虽然并不是真的想买什么珠宝,但作为设计师,她也深爱着这些流光溢彩的小东西,而且,多多接触对设计师来说总是能够激发人的灵感不是吗?   正当玛格丽特走了两步路的时候,她的眼睛就被一对耳环吸引住了。   玛格丽特知道在这个时代宝石会比珍珠更受欢迎,因为它们拥有更多的色彩,而且能够切割成很多漂亮的模样,但珍珠一般弄不出太多的花样,可是,玛格丽特面前的这对珍珠耳环设计却十分别致。同现在追求的繁杂不一样,它造型简洁却不失优雅,只要搭配好服饰,完全可以十分出彩。   “喜欢它们?”   一个声音响起,低沉而优雅,仿佛是大提琴般悦耳。   ☆、第 11 章   玛格丽特回过头看去,是认识的人——范维尔男爵。   玛格丽特把手从玻璃上扯下来,搭在小腹位置,然后笑了一下:“遇见您真巧。”   “的确,对您来说也许是。”男爵看着她,眼角有着笑意,“但对我来说可不是,您拒绝了我的邀请,所以我只能亲自过来了。”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就笑了笑。   “阿马里克。”男人出声了,阿马里克走了过来,前者用手示意阿马里克把东西拿出来。   耳环躺在男人的手心里,圆润的珍珠在不够白皙的肌肤上似乎显得更加莹白了。   “男爵。”玛格丽特往后退了一步,避免范维尔男爵的走近。   这下意识的举动令人有些尴尬,玛格丽特意识到这一点,但若说抱歉则显得太过刻意,所以她稳住了自己,微笑了一下。   “如果这是一份礼物,对于这份心意我十分荣幸,但当我自己无法想通为什么我能接受这样一份珍贵的礼物时,我总不能安心。”   范维尔男爵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玻璃面上,阿马里克小心翼翼地看了男爵一眼,见他并不是生气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把东西放回去。   “玛格丽特夫人是否更喜欢钻石呢?”   “哦,美丽的事物所有人都喜欢,我也是,不过我更喜欢拥有的心安理得,敬爱的男爵。”   “是嘛。”男爵淡淡地说着,就在玛格丽特拿不准他的主意时,前者再一次开口了。   “我想玛格丽特夫人在拥有美貌的时候,还幸运的拥有着聪慧,所以我想,同聪明人打交道也许直接说会比较好。”   玛格丽特抬眼看着对方,男人执起她的手,然后微微低头瞧着她,神情不似第一次见面时桀骜,而是平静的,却不乏欣赏的意味儿。   他吻了一下玛格丽特的手背,说:“做我的情人,您同意吗?”   玛格丽特凝思了一下然后微笑:“我想我现在可能更享受一个人的生活。”   男人凝视着她,然后缓慢地开口说道:   “既然这是您的答复,那么好的。”   范维尔男爵干脆利落的放开了手,他摘下礼帽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然后离开了,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的背影想了想,然后不久也离开了。   朱莉和娜宁随后问着玛格丽特。   “夫人,您为什么拒绝了那位先生呢?他看上去可跟别的人很不一样。”   “是啊,他很有钱,还是一位男爵,长相英俊而且一点都不粗鲁。”娜宁小姑娘也歪了歪脑袋,一口气就说出了男人的一些优点。   玛格丽特看了看朱莉和娜宁,笑了笑但并不解释,而后者们虽然奇怪,却也不再问了。   “我们还去哪里吗?夫人。”娜宁甜甜的嗓音问道。   “去花店吧,巴尔戎夫人的花店。”玛格丽特说,她还没亲自去拜访一下那位夫人,鉴于她在之前那段日子里如此真心的关爱过一个姑娘。   玛格丽特到了花店里面,巴尔戎夫人正在侍弄她的鲜花,她瞧见玛格丽特的时候毫不吝啬的露出了笑容。   “噢!玛格丽特夫人,欢迎你过来!”   巴尔戎夫人放下了手里的活,问:“还是要茶花吗?”   玛格丽特正要说话,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下,随后进来的是一个熟人——盖斯东·加瑞尔。   年轻的男人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的挑起一抹笑意。   “见到您真是荣幸,玛格利特夫人。”   “您也来买花吗?”玛格丽特问道。   “是的。”盖斯东说完就冲着巴尔戎夫人开口问道:“有洛利玛丝玫瑰吗?夫人。”   “是的,亲爱的,过来这里吧,要多少?”   “您有多少呢?”   巴尔戎夫人给年轻人看了一下,后者打量了一下,然后说:“全都给我吧,夫人。”   “好的,请稍等一下。”巴尔戎夫人叫了一个小姑娘过来,“安妮,过来帮忙,给这位先生做一下花束。”巴尔戎夫人去了后院,过来的是一个高挑的姑娘,长长的睫毛还有挺翘的鼻子。   巴尔戎店里的小姑娘正要给盖斯东要的鲜花做花束,不过后者拦了她一下。   “只要洛利玛丝玫瑰就可以了。”   小姑娘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应了一声:“好吧。”   “还有这个。”年轻的男人用修长的手指挑了一支山茶花出来,那花似乎有些特别,在旁的山茶花都一丛一丛的时候,它只有一朵,映着嫩绿的茎叶,有点傲人。   男人并不打算让小姑娘接手,他径自抽了一条银白色的镂空丝带,然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接着转了个身走了两步,笑了一下。   “鲜花配美人,夫人。”   玛格丽特小小的愣了一下,她想要推拒,但盖斯东已经拉过她的手,把花枝放在她手心里。   “只是一朵花,夫人,它适合您。”   玛格丽特不好推拒了,她看了一眼花,的确美丽,所以她道谢然后收下了。   在等待的时候,盖斯东同玛格丽特说了些话,大多是天气之类的,似乎刚才的送花行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含义,不过玛格丽特注意到盖斯东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   “那么我就先走了,再见,玛格丽特夫人。”盖斯东拿了花束后笑着告辞了。   巴尔戎夫人正好出来,见玛格丽特看着盖斯东的背影,所以说了一句:“他是个孝顺孩子。”   “什么?”玛格丽特看着巴尔戎夫人,后者拢了拢头发说,“那些花,那些昂贵的洛利玛丝玫瑰是给他过世的母亲带去的。”   “哦,有些看不出来。”   “的确,他是个混小子,但是个不错的人。虽然私生活混乱,但奇怪的是,从没让一个姑娘伤心。”巴尔戎夫人耸了耸肩膀。   朱莉和娜宁围了上来,娜宁碰了碰那朵花,然后想了想,接着天真地说:“我认为珍珠耳环没有它好。”   “小丫头,当然是珍珠耳环好。”朱莉笑了一声说道。   玛格丽特看着手里的花然后眨了眨眼睛,想:“其实这花根本没什么意思,送花的人其实根本不在意接收者是谁不是吗?她不过是恰好在这里,然后收到了这支花。”   昂坦街七号,迪维尔诺瓦本来正在家里等待着玛格丽特被追债的好消息,结果仆人带给她的消息却是,玛格丽特出手阔绰,完全不像是负担不起债务的样子。   “这不可能!”迪维尔诺瓦不相信,然后她又让仆人去当铺那里打听,看玛格丽特的女仆们有没有去典当什么东西,答案依旧是没有。   迪维尔诺瓦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不解,但很快的,她有了一个想法——难道玛格丽特暗地里勾搭到了一个阔佬?   迪维尔诺瓦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所以她当下就提着手袋扭着胖乎乎的身体去找玛格丽特了。   ☆、第 12 章   迪维尔诺瓦找来的时候,玛格丽特正估算好了她现在拥有的财产和所欠下的债务,老实说,那的确是一笔巨额的债务。   “噢!亲爱的玛格丽特,我听说你今天去逛了会儿街,你身体终于好些了吗?”迪维尔诺瓦摆出了一张笑脸,就好像昨天她不是气冲冲而是笑吟吟的出去一样。   “好多了,普律当斯,谢谢你的关心。”玛格丽特笑着说道,她自然是知道迪维尔诺瓦这个人在想什么,无非是见她没有被追债而且还大肆采购东西,所以怀疑她是不是有什么渠道又弄了一笔钱,想着来捞一笔呢。   迪维尔诺瓦显然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或者她认为玛格丽特真的是个傻瓜,所以她下一个动作就是一抬屁股坐在玛格丽特的身边,然后神秘地问道:“亲爱的,你是不是找了个有钱的情夫呢?”   “情夫?”玛格丽特笑了一下,“我这里可没有什么情夫,亲爱的普律当斯。”   “别骗我啊,我可是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亲爱的玛格丽特。”迪维尔诺瓦埋怨道。   玛格丽特心里轻轻地哼了一声,面上却笑了起来。   “我怎么会骗你呢,普律当斯。”   “你要是没骗我,那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去逛街呢?”迪维尔诺瓦质问道。   “哦,那些钱啊,我还以为你是说什么呢,你都知道啊,我的朋友。”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迪维尔诺瓦瞪起了眼睛。   “是啊。”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就是前段时间奥普兰她们给我的费用。”   “这么多?”迪维尔诺瓦明显不相信,玛格丽特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徒留迪维尔诺瓦自己想去。   朱莉上了一些茶点,玛格丽特看了一下红茶,唔,至少还得放凉一会儿,所以她抬眼看着面前的女人,然后说:“普律当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吗?”   “当然了,玛格丽特!”迪维尔诺瓦回答的如此快速,但下一刻却又提防的看了一眼玛格丽特,然后又故作大方的笑了起来。   “我们绝对是!”   只要别让你免费帮忙。玛格丽特心里替迪维尔诺瓦补了一句。   “所以我想我们可以一起赚点钱。”玛格丽特抛出诱饵,迪维尔诺瓦果然上钩。   “多少?”   玛格丽特愣了愣,然后在迪维尔诺瓦耳边说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后者立即双眼“蹭”的一下亮了起来。   十分钟后,大厅里就只剩下玛格丽特一个人了。朱莉过来的时候,自家夫人正在悠闲的享用茶点,而那位肥胖的海豹女士则没有坐在屋子里污染空气。   “那个女人呢?夫人。”朱莉问道,面对没有动过的茶点有些奇怪。   “已经走了,朱莉。”玛格丽特喝了口红茶然后问,“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朱莉耸了耸肩膀,将茶点收了起来,然后冲玛格丽特挤了挤眼睛,“只是可惜了这一杯红茶,我特别加了点盐巴进去。”说完扭了下屁股大步向厨房里走去。   玛格丽特在后面笑了起来,为自家十分有个性的女仆。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迪维尔诺瓦带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是劳伦斯夫人,她的丈夫是有名的外交官劳伦斯先生。”迪维尔诺瓦介绍着面前的女人,用一种十分骄傲的语气说着,好像劳伦斯的丈夫不止是外交官,而是国王一样。   玛格丽特行了一个礼:“您好,尊敬的劳伦斯夫人。”   劳伦斯夫人矜持的点了下头,她是迪维尔诺瓦目前手里掌握到的最大的客户,她属于另一个阶层,代表荣誉,钱财,是妓女们挤破头都想上去的位置。   “我听普律当斯说你的手艺很好,而我也瞧见过。”劳伦斯夫人用一种贵族腔调矜持的开口,然后又停顿了一下看向迪维尔诺瓦,用一种不屑略带不屑的语气问道:   “那个人叫什么呢?”   “奥兰普,夫人,只是一个不值得一提的人而已。”   劳伦斯点了点头,重新看向玛格丽特。   “那些衣服,我认为还是有些手艺的。”   “谢谢您的夸赞,亲爱的劳伦斯夫人。”玛格丽特真诚的说着,心里却已经开始有些发毛,因为这位劳伦斯夫人略微做作的语气和姿态。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得罪别人,因为大门的钥匙可正掌握在这位劳伦斯夫人手上。   “我就挑重点说好了。下个月五号我需要一件礼服,用来参加希尔伯爵的生日宴会,那会是个盛大的宴会。”劳伦斯强调了一下“盛大”这个词,玛格丽特点了下头表示她已经明白。   “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得到我的衣服呢?”   “您会按时得到的,夫人。”玛格丽特笑了一下,劳伦斯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点了下头。   迪维尔诺瓦和劳伦斯离开后,娜宁上前问道:“夫人,您不替那位夫人量尺寸吗?”   “她是不会允许的,亲爱的娜宁。”玛格丽特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条,那上面写着那位夫人的尺寸,还真是个傲慢的人。   “那怎么办?”娜宁有些紧张的问道。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玛格丽特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然后拿着尺寸数据上楼去了。   玛格丽特坐在软椅上,她曲起双腿,手里正捧着几张速写,都是刚才那位劳伦斯夫人的。   那位劳伦斯夫人老实说并不是一位十分漂亮的美人儿,跟奥兰普比起来,她胜在气度上,庄重还有文雅,当然了,只要对方是她们认为同一个圈子的人,这些贵妇人是的确可以保持住她们最优雅的一面。   那位夫人并没有什么大的缺点,要说需要弥补的也就只有一样,肤色虽然足够白皙,却并没有太大的光泽。   玛格丽特咬了咬笔头想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期间干掉了五杯咖啡,终于在朱莉第三次催她睡觉的时候想出了一个好点子。   一个礼拜后,玛格丽特接到了一个邀请。   “娜宁,给我念念这是谁给夫人的。”朱莉叫住了娜宁,后者走了过来,拿起邀请函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最后一个字音刚刚落下,就看到朱莉瞪大了眼睛。   “噢——上帝——上帝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外交官妻子劳伦斯夫人不是原著里的人。   ☆、第 13 章   “什么?”娜宁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朱莉?”   “噢,上帝啊,出什么事儿?出什么事儿?”朱莉激动的念叨着,然后亲了一下娜宁的额头,“是件大事儿呢!”   说完就提着裙摆快速的上了二楼,只留下一脸迷惑不解的娜宁,没多久,娜宁也跟了上去。   玛格丽特本来还在睡觉,前几天为了赶制劳伦斯夫人的那件礼服,她熬夜了,而很快的她就发现这身体有多脆弱。   “夫人!夫人!”   朱莉的声音像是锣鼓一样,还透着难以掩饰的欢喜,玛格丽特睁开眼睛,一手按着头发,一边偏头望向来人。   “怎么了?朱莉。”玛格丽特有些头疼地问道。   朱莉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那喜悦的表情散了一大半,焦急的走过来问道:“您没事儿吧?”   “没,我还好,有什么事儿吗?朱莉。”   “哦,夫人,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呢!”朱莉见玛格丽特说没事,所以就暂且放下忧虑,转而把那件激动人心的事情告诉玛格丽特。   “说吧,朱莉,我想那应该是个好消息。”玛格丽特笑了一下,然后起来半躺在枕头上,娜宁很快给她端了一杯茶过来。   “谢谢,娜宁。”玛格丽特道谢,小姑娘害羞的红了脸颊。   “夫人您看,是奥德耶公爵夫人送来的邀请函呢!”朱莉大声地说着,用来表达她激动的心情。   奥德耶公爵夫人,玛格丽特早有耳闻,并且为了这一天她可是提前了解了很多的信息。   “的确是个好消息。”玛格丽特将邀请函里面的文字看了一眼,嘴角微翘,这会儿身体上的疲惫已经不算什么了,因为,一个暂新的世界正向她打开了大门。   “夫人,上面说了什么呢?”娜宁好奇地问道。   “一个茶会的邀请,亲爱的。”   “可不止是那样呢!”朱莉骄傲地说着,“那可是奥德耶公爵夫人,城里的夫人小姐们以被她邀请为荣!”   “奥德耶公爵夫人!”小姑娘也睁大了眼睛,小手捂着嘴巴,不一会儿,欢喜的神色也出现在她脸上。   “夫人,这可真是太好了!”   朱莉因为这个天大的喜悦而唠叨着今晚要多做些美食,娜宁也在一旁蹦蹦跳跳的,只有玛格丽特并不是非常乐观。她垂眸思索着,那些贵妇人就算给了她邀请函,也不会忘记彼此之间的身份。   也许是忧思太重,周四的时候玛格丽特已经开始咳嗽,但手上为了茶宴而准备的礼服还没完成。   朱莉上来的时候,玛格丽特假装睡着了,等她走后玛格丽特就再一次起来,她必须把这件礼服完成,因为成败基本就在这上面了。   过度劳累的后果就是到了周五的早上,玛格丽特发起了高烧。朱莉吓得赶紧去请了大夫过来,开了药,熬到周六的时候,玛格丽特虽然已经退烧了,但依旧身体疲软。   “夫人,我看明天的茶宴您最好别去了。”朱莉给玛格丽特换了一条冰毛巾,娜宁端了水过来。   玛格丽特喝了水,急促的喘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向关心自己的两个人,她扯了一个笑脸:“明天我就会好起来的,别担心,朱莉,娜宁,现在让我休息好吗?”   “好吧,夫人。”朱莉叹了口气。   “夫人……”娜宁并不想离开,她担心玛格丽特,这不是夫人第一次生病了,但前些日子瞧见夫人那么有活力的样子,娜宁以为她已经好了。   “乖,亲爱的娜宁,我会没事的。”玛格丽特安抚着小姑娘,那年幼的女孩儿眼睛里闪着泪花,在玛格丽特的坚持下,她离开了卧室。   玛格丽特睡的迷迷糊糊的,她有时候梦到前世,她还是沈恬的时候,有时候又夹杂着那个原本的玛格丽特,模模糊糊的,但唯有感情,她觉得感同身受。   “啊——”玛格丽特喊了一声,从梦中醒来,她双眼直直的瞪着前方,看上去似乎有些吓人。   “您没事吧?”一个担忧的嗓音响起,玛格丽特醒转了过来,她看了过去,金发的年轻人原本应该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的,这会儿因为紧张已经站了起来。   “迪瓦尔先生……”玛格丽特低低的叫着。   “是的,是我,请您躺着吧。”阿尔芒应了,并且大胆的伸出手扶着玛格丽特让她躺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去倒了一杯水过来,刚端着茶水走到床沿边,从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夫人,夫人……”朱莉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娜宁也跟在后边。   朱莉瞪着金发青年:“夫人,是不是这位先生有什么地方那个不规矩了?”   “不,我没有!”金发的年轻人脸烧红了,否认道。   “朱莉,没事儿的,什么也没有,迪瓦尔先生给我端了杯茶水呢,因为我做了个噩梦。”玛格丽特解释着,朱莉这才放心。   “好吧,抱歉,迪瓦尔先生,我只是太担心我们夫人了。”朱莉对阿尔芒沮丧的说道。   “没关系,我并没有介意。”阿尔芒温和的说着。   “您是个好人,先生。”朱莉叹了口气然后瞅着阿尔芒,“从您前几个月几乎每天来探望我们夫人我就知道了,我该相信你的。”   “没关系,请别放在心上。”   “朱莉,你和娜宁先出去吧,这里没什么事情。”玛格丽特怕上面的对话将会再持续一会儿所以开口说道。   “好的,夫人。”   “夫人,您还要些什么吗?”娜宁拽了拽玛格丽特的袖子,小姑娘似乎真的很担心,所以迫切的想做点什么。   “也许我会想要来点布丁,亲爱的。”玛格丽特微笑着说道。   “好的,夫人,我很快就会做好的!”娜宁高兴的应了一声,这才欢快的出去了。   待朱莉和娜宁出去后,卧室里就只有玛格丽特和阿尔芒了,后者显得有些局促,就像玛格丽特一贯见到他一样,不过很快的,当玛格丽特开始咳嗽起来的时候,金发的年轻人身上的局促就完全被关切所替代了。   “我愿意为您的身体好起来了。”阿尔芒在玛格丽特停止咳嗽开始喝水的时候低喃道。   “我也以为,不过显然还没有。”玛格丽特笑了一下,然后又闷闷地咳了几声。   “您该保重自己的。”年轻人说道。   “我知道,迪瓦尔先生,我会的,我不是喜欢折腾自己的人,我知道一个健康的身体有多重要。”玛格丽特认真地说着,她不知道的是,当她保证的时候,那种坚定让她的眼神同脆弱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是一个需要你去保护的人。”阿尔芒的心里突然响起好友说过的话,然后,透过那双乌黑的眼睛,年轻人想——他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开始认为用一句矫情的说法形容阿尔芒对玛格丽特的感情就是,他爱上的不是她,而是他自以为是的爱情。但后来,原著中玛格丽特也说了,用一种谦卑和感激的姿态,她说人们爱我是因为他们自己,但我知道他不是。   这本名著我觉得是很值得阅读的,推荐哈=v=   ☆、第 14 章   当娜宁把甜点端来的时候,阿尔芒·迪瓦尔先生已经离开了,玛格利特夫人似乎已经睡着了,眉间微蹙,两颊潮红。   “拿走吧,娜宁,夫人应该不会吃了。”朱莉在身后说道,然后上前给玛格丽特掖了掖被角,接着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卧室。   在下楼的时候,娜宁突然抬头问朱莉。   “朱莉,我觉得那位迪瓦尔先生喜欢玛格丽特夫人。”   年老的女仆摇了摇头:“我并不那么认为。”   “为什么?”娜宁不解地问道。   “哦,你还是个小丫头呢!”朱莉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后者眨巴了下眼睛,依旧疑惑不解。   周日早上,玛格丽特觉得自己虽然还没完全好,但到底已经可以起床走动了。她吃了些东西,走了一会儿,中午倒没吃什么,就在躺椅上歪了一会儿,直到时间差不多了,玛格丽特将自己打扮好就去赴会。   中午的时候,迪维尔诺瓦过来了一趟,她可不是来慰问的,除非她认为玛格丽特这里有什么油水可捞,不然她可不愿意移动自己的尊臀。   迪维尔诺瓦过来其实没什么事儿,无非是要让玛格丽特明白,她能得到那么一个机会,可是她帮的忙,若不是那茶宴就算她腆着脸跟去也会被人轰出来,玛格丽特想迪维尔诺瓦一定会跟着自己的。   “夫人,您确定自己可以吗?”在玛格丽特上马车的时候,朱莉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可以的,朱莉,如果我确定自己不行了,我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玛格丽特安抚对方。   “我会照顾好夫人的,朱莉,我保证!”娜宁一脸认真地说道,朱莉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玛格丽特坐着马车,她身上还围着天鹅绒的披风,不过等到了那里可就真的得为了风度不要温度了。   娜宁今年虽然才十二岁,还是个没张开的小姑娘,但十分懂事,特别今天玛格丽特身体还未完全康复,所以在到了目的地后,小姑娘也是一只绷着脸,一脸严肃的样子,直到玛格丽特想要脱掉披风。   “夫人,必须脱掉吗?”娜宁恳求道。   “必须这样做。”玛格丽特将手里的披风交给公爵夫人府上的仆人,她没有遗漏对方眼中的神采,是的,她会成功的,她想。   玛格丽特跟着管家进入花园,这中间她用力的咬了咬嘴唇,让自己的唇色看上去更加红润自然一些。   初春的天气依旧是有些寒冷的,不过好在午后花园里的阳光多少还是让人感觉到一丝慰藉。   夫人小姐们原本正在优雅的谈话,而就在这时,仆人通报她们今天的被邀请者,巴黎最近风头正劲儿的名妓玛格丽特正朝这边过来。   尽管交谈声依旧不曾减弱,但所有人也都很快的意识到了彼此的一些漫不经心。   女人们之间的争斗不需要向男人们一样冰冷见血,但这并不意味着这其中存在着什么侥幸和柔软,特别是当玛格丽特出现的那一霎那,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充斥在这些贵妇人之间。   那个身量高挑又苗条的女子,瘦削的身体本应该成为众人嘲讽的对象,但玛格丽特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她黑色的打着卷儿的头发垂落在肩头,蔷薇色的颧骨因为瘦弱而有些凸出,但那形状娇美的唇形又自然而然的吸引了人们所有的注意力。当她扬起嘴角淡淡微笑的时候,那一身白底和墨绿色镶边的裙装把她衬托得无比美妙。   那是轻盈,优美,还有,本不应该属于妓女的纯洁。   “的确是漂亮,难怪整个巴黎几乎都为您疯狂,玛格利特夫人。”原本打着扇子的女士开口说道。   玛格丽特看向对方,那是一个气质典雅的女人,虽然已经并不年轻,却如众星拱月一般在这群男女之间。   若说外交官夫人劳伦斯曾给玛格丽特这个词的印象,那么,当她见了面前的女人之后,劳伦斯夫人的一切都像是一种拙劣的模仿。   “您好,尊敬的奥德耶公爵夫人。”玛格丽特敛眉恭敬地说道。   奥德耶优雅的挑了一下眉毛,纤细的眉尾被她这个动作勾起,显现出一丝女王般的凌厉感。   “坐到属于您的位子上吧,玛格丽特夫人,我们的茶宴就要开始了呢!”奥德耶公爵夫人笑着说道。   玛格丽特在侍从的带领下落座,她的旁边正是外交官的妻子劳伦斯夫人,后者冲她微微点头示意,比起之前的傲慢和不可一世,现在,劳伦斯夫人这个示意可以算得上友好,毕竟,玛格丽特的礼服让劳伦斯夫人出尽了风头,所以她才乐意向奥德耶公爵夫人举荐她。   娜宁站在玛格丽特的后面,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小姑娘,还有几位夫人也是带的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但是娜宁却是最为稚嫩的,脸上全然没有傲气,而是想之前一般,绷着一张小脸,力图不出任何差错给玛格丽特丢人。   玛格丽特知道娜宁看上去虽然是个柔弱的孩子,却有自己的骨气,所以也不特别关照她。   女士们的对面是人数不多的男士,大多非富即贵,里面还有一位玛格丽特认识的人——盖斯东·加瑞尔。   公爵夫人动作轻巧的敲了下玻璃杯,不一会儿新鲜漂亮的茶点就摆上了长桌,铺满洁白桌布的长桌上面,赏心悦目的茶点精致的像是一幅油画。若玛格丽特不是正处于这种境地,她是十分想要好好享受一番的。   “玛格丽特夫人。”公爵夫人发话了。   “您不挑选自己喜欢的茶叶吗?”   “谢谢您,公爵夫人。”玛格丽特微笑着应道,她已经了解过了,在上流社会的茶宴中,主人会一人准备一套茶具,客人选取自己喜欢的茶叶,然后自行泡制自己喜欢的。   玛格丽特对茶并没有太大的研究,所以只凝神瞧着劳伦斯夫人,见她挑了个众人都比较喜欢的,她也就拿了同样的。   骨瓷的精致茶具,漂洋过海而来。瞧见这些瓷器,玛格丽特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闪了闪。   “请随意一些,玛格利特夫人。”奥德耶公爵夫人将牛奶递给玛格丽特示意她随意些。   “好的,我会的。”   玛格丽特的思绪刚刚收回来,她是知道在西方喝茶习惯放些牛奶进去,所以玛格丽特自然的把牛奶倒入了茶杯中,然而,就在她开始了这个动作后,她就知道她错了。   ☆、第 15 章   众人的视线几乎都交织在玛格丽特的身上,她的心里暗叫了一声糟糕,果然,很快的,一阵淡淡的嘲讽响起。   “看来玛格丽特还是不太了解我们平日里茶宴的规矩呢。”一位有着尖尖下巴的夫人傲慢地说着,并且拿起了热水直接倒入了茶杯中,之后才优雅的取了牛奶缓慢注入。用银质汤匙搅拌的时候,尖下巴的夫人用一种优越的语调为玛格丽特说明。   “热水容易让一般的瓷器破裂,但是玛格丽特夫人,您得知道,敬爱的奥德耶公爵夫人的茶宴,我们所用的瓷器一定是最高级的。只有那些底层的民众才会担心茶杯破裂而选择先倒入牛奶呢!”   尖下巴的夫人说得高傲,而她说的这番嘲讽又完全是事实,所以玛格丽特无法反驳。   大多数人几乎都低低地笑了起来,男人们表现得好像一开始被玛格丽特的美丽所吸引的不是他们一样,而女人们,则是认为这一通嘲讽稍微发泄了一下那些嫉妒,让她们觉得有些酣畅淋漓。   娜宁担忧的拽了下玛格丽特的手,她藏在桌沿下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小姑娘让她不用在意。   玛格丽特在心里深呼吸一口气,面上并未像常人期望的那样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而是始终表现出得体的微笑。   “谢谢您,夫人,感谢您慷慨的为我讲解这一切。”   玛格丽特的反应让那位尖下巴的夫人觉得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闷闷的只觉得硌得慌。明明可以借此再嘲笑那位交际花,但对方的表现,自己要是再说些什么,就显得没有风度了,所以她只能不太甘愿的回了一句礼貌性的话语。   玛格丽特坐回椅子上,这段插曲算是结束了,大家又开始交谈起来,只是有了这一遭,人们的心底对这位巴黎的高级妓女算是有了新的认识。   玛格丽特端起自己的茶杯啜饮着,眼尾扫到了对面男人的眼神,是盖斯东·加瑞尔。   玛格丽特放低了杯沿,大方的直视着对方,后者轻轻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并且用茶杯向她示意。   玛格丽特收回了眼神,她又呷了一口茶。要说她的心原本一直绷着,深怕出了任何差错,但是现在,她已经平静了下来。   下午茶已经进入到尾声,奥德耶公爵夫人这才将视线施舍给今日的重点。   “玛格利特夫人,我想在我说下列话语之前有必要先对您之前为劳伦斯夫人设计的礼服表达我的赞美。”   “谢谢您,公爵夫人。”   奥德耶公爵夫人微微颔首,她表现得高傲又优雅,这个贵气的女人的确有这个傲慢的资本。   “我想近日里您设计的衣服已经充分说明了您的好手艺。”奥德耶公爵夫人笑了一下,“您十分巧妙的迎合了她们,让她们不止是热心于穿着打扮,还漂亮的展现出了她们的姿容。我愿意为您只是止步于此,但通过劳伦斯夫人,我想您可能还不单单只是如此。”   “承蒙您的夸奖,夫人。”玛格丽特低首道谢。   公爵夫人傲然的环视了一下所有人:“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都热切期盼着您会有更好的作品,我是说,我的小女儿玛琳娜下个月就要到她的生日了,为什么您不试着给一个年轻的姑娘设计一件生日礼服呢?”   当奥德耶公爵夫人的话语说完后,人群中有了一点小声的议论。   盖斯东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的女子。   玛格丽特站了起来,并不惶恐,也不自傲,得体的应下了这个要求。   “我的荣幸,夫人。”   玛格丽特应下了这件事,在座的人神情各异,多数女人在心里幸灾乐祸,因为她们觉得玛格丽特一定没办法做好这事儿。而多数男人却对这位巴黎的高级交际花再一次充满了浓厚的兴趣,这其中就有一个子爵的儿子,在玛格丽特病重的时候,他已经与她分道扬镳,但这会儿,他想自己可以再一次的成为玛格丽特的情人。   玛格丽特等着奥德耶公爵夫人让她的小女儿出来,但直到茶宴即将结束公爵夫人也没有提那件事。   自由活动的时候,玛格丽特坐在位子上,她在心里思索着公爵夫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旁人都是三三两两的坐着,唯有玛格丽特孤身一人,劳伦斯夫人在经过玛格丽特的时候冲她点头致意,却并不曾过多停留。   这就是上流社会,他们用优雅和虚伪装饰自己的冷漠,但这是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玛格丽特并不抱怨。   两者之间泾渭分明,玛格丽特再怎么光鲜亮丽,依旧是一名巴黎的名J,上流社会的夫人们自视甚高,瞧不上她也是必然的,但男人们显然没有女人们的那点心思。   贝尔蒙多子爵的小儿子贾梅尔·贝尔蒙多整了整挺帖的下摆,脸上挂着柔情蜜意的微笑向玛格丽特走来。   “夫人,好久未见。”   年轻人的声音令玛格丽特将思绪暂且搁在一边,她抬眼望着对方,殊不知这个角度睫毛轻轻抬起的时候,黑眼珠只两如宝石,令人着迷。   显然小贝尔蒙多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能及时的抓住女性任意柔美的瞬间,并且为此用他那张巧嘴和眼神付诸行动。   “我再一次为您着迷,夫人。”   当湿润的唇瓣轻轻接触自己手背上的肌肤时,玛格丽特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毫无疑问,一个曾经抛弃过她的男人,若他们从此再无纠葛,玛格丽特认为此人的之前的举动虽是无情却又在游戏规则之中,但现在,他类似于求欢和复合的行为只让玛格丽特觉得讽刺。   妓女的心就能如此无情的践踏?之后还得强颜欢笑感激这一切?玛格丽特从未清楚的认识到这一身份带给女性的冷漠。   玛格丽特正欲开口,一个较为清亮高亢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原创一个典型的纨绔子。   看原著的时候,玛格丽特说她病了几月,但在三星期之后就没有人来探望了,我同情她,却又从这一点上看出了茶花女悲剧的必然原因。她清楚一切,却又假装不懂,所以在这事儿上,玛格丽特就是个普通人。原著里玛格丽特给我的感觉是天真纯洁,却又有着粗鄙,是的,她并不是什么高雅的姑娘,她连字都认不全,她的文化修养跟海豹女士差不多,两个人的乐趣也是半斤八两,但茶花女之所以可贵,我想恰恰是这种矛盾下,粗鄙下和现实中依旧没有被磨灭的良善,越良善越可怜,尤其在那个时代,那种身份……   ☆、第 16 章   “玛格丽特夫人,您这么快就把我忘到脑后然后想要另结新欢了吗?”黑发的年轻人一边轻快的笑一边走了过来,很好的打散了玛格丽特之前想要开口说出的话语。   “噢!贾梅尔,你可来晚了一些!”盖斯东冲着年轻人愉快又暧昧的笑着,他那漂亮的蓝色眼珠里似乎在宣誓着一个浪荡公子哥儿应有的一切荒唐决心。   “好吧,盖斯东。”小贝尔蒙多耸了耸肩膀,尽管他对玛格丽特有着浓厚的兴趣,但一个女人永远不值得他们为此大动干戈,毕竟,他们很多时候还乐于分享。   小贝尔蒙多离开后,玛格丽特将视线放在金发的年轻人身上,后者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自顾自的坐在玛格丽特的身边。   这个举止轻浮的年轻人此刻也紧紧地挨着她,在外人看来,他们无疑正在调情,但玛格丽特却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并无意于此。   “加瑞尔先生。”玛格丽特喊道。   “什么?”年轻人咽下嘴里的葡萄,漂亮的手指上还有着葡萄的汁水,他毫不在意的舔舐了一下,然后才拿了帕子擦手,动作间随意却并不难看。   这是一个活得自我的人,玛格丽特想。   “我想我并不应该意外您刚才会来帮我对吧?”   “哦,当然,我真诚的爱慕着您,夫人。”年轻人笑道,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玛格丽特想了想,然后看向盖斯东说道:“替我谢谢迪瓦尔先生,不过,也请您转告他,玛格丽特欠了他一个人情。”   年轻人眨了眨眼睛,他打量着自己,玛格丽特也不扭捏,任他打量,半响,对方开口了。   “您这样会伤了他的心的,夫人。”   “但你我都明白这是最好的不是吗?”玛格丽特平静地说着。   “我知道您是阿尔芒·迪瓦尔先生的好友,您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在不久之后成为巴黎街头小巷被津津乐道的传闻,例如‘为了玛格丽特·戈蒂埃而破产的小伙子’,这种言论,您作为朋友自然不想他成为那样的傻瓜和可怜人。您比谁都清楚这些游戏规则的不是吗?”   “尽管您说的是事实,夫人,但我认为我需要为自己辩护一下。”年轻人突然收敛了笑意,用一种真切的表情说着。   玛格丽特愣了愣:“什么?”   “我清楚游戏规则,正如我是个花花公子一般真实,但您之前的言论却将我定义为了一个极度冷酷的人,我想,我得为自己平反一下。”   玛格丽特不说话,而是等待着年轻人继续的言论。   “诚然,我与您本不应该有除了游戏规则之外的过多交集,但无论如何,这已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我关切着自己的好友,就像您刚才所说的,我不希望他面临如此不幸,但这并不单单只是为了阿尔芒,还有您,夫人,若之前我对你的评价过于片面冷酷我将为此表明我的歉意,但之后,您与我而言,并非什么轻贱的人。我希望您能够了解这一点。”   年轻人的剖白坦荡又不失真切,玛格丽特原先那些怒气和冷淡早已消散不见,她微笑了起来,只是指尖还有些不太自然的颤抖。   “那么,我想我也该为之前对您的片面定义感到抱歉,加瑞尔先生。”   “荣幸之至,夫人。”年轻人笑道。   “我想我是否打扰到你们了?”公爵夫人笑着走了过来,身后是那些夫人们,原先还是清冷孤独的地方,这会儿又变得熙熙攘攘了起来。   玛格丽特和盖斯东都站了起来,后者吻了吻公爵夫人的手背,笑道:“您的加入什么时候都不会打扰。”   夫人们笑了起来,她们乐意同漂亮有趣的年轻人相处,尽管她们多半不会选择嫁给这样的年轻人。   “那我就先告辞了,将这儿留给女士们。”盖斯东优雅的告退,既然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他自然就离开了。   公爵夫人把视线投注在玛格丽特身上,接着开口说道:“玛格丽特夫人,我之前说的,关于我的小女儿玛琳娜。”   “是的,夫人。”   “玛琳娜前段时间感染了风寒,所以今天并没有出席茶宴。听闻玛格丽特夫人前段时间也病了几月,所以,我也不敢让小女儿和您见面,以免把病气带给了夫人。”   “感激您的体贴,夫人。”   公爵夫人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玛格丽特的感激。   贵族和贫民之间的差距也许是靠财富来决定的,但贵族和J女之间,或许只一个眼神就决定了一切。   “玛格丽特夫人,虽然我的小女儿没办法出来见您,不过我可以让人把玛琳娜的画像拿过来,我想就凭您的手艺,我完全可以期待生日时我的女儿穿上一件漂亮的礼服对吧?”   众人听到公爵夫人所说的,几乎都存了看笑话的心思,他们认为,连真人都没有见过的裁缝怎么可能是好裁缝呢?就单说头发,谁能在不亲手触碰过它们的时候就完美的把羽毛和缎带装点在头发上面呢?   就在众人以为玛格丽特会白了脸色的时候,后者却挺直了身体,然后优雅的接受了这个挑战。   “我可以期待的,是吧,玛格丽特夫人?”奥德耶公爵夫人抬眼看着玛格丽特,声音里有一丝挑衅般的确认。   “是的,夫人,您甚至可以告诉您可爱的小女儿,玛琳娜小姐,我会让她在生日时大放光彩的。”玛格丽特微笑着说道。   公爵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响才优雅地开口,让仆人将玛琳娜的油画拿过来。   没多久,一副半人高的画像就展现在玛格丽特的面前。   那画上面是一个有些过于纤瘦的女孩儿,但肌肤瓷白两颊如玫瑰一般娇艳,她遗传了母亲的沙金色头发还有高高的颧骨,但那双眼睛比起奥德耶公爵夫人的细长,显得圆润一些,透露着少女的狡黠和可爱。   那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姑娘,但玛格丽特不排除画师为了讨好公爵夫人和公爵小姐,所以特意为她不够健康的肌肤染上了一些红润的颜色。   画像,从来都不能完美的呈现出衣服该有的轮廓。玛格丽特完全明白这一点,但,她别无选择。   茶宴结束了,玛格丽特在娜宁的陪同下,准备回去。   “夫人,您在发热。”娜宁咬了咬嘴唇,从刚才起她就一直贴身站在玛格利特夫人的身边,所以能够明显的看到她脸上不太正常的潮红,还有微微颤抖的身体。   “啊,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回去了。”玛格丽特笑了一下小声地说着,娜宁搀扶着她上去。   玛格丽特的病没有完全大好,后来又起了风,等马车行至半路的时候,她已经歪着倒在了娜宁的肩膀上。   “夫人——”   从马车里传来了娜宁的喊声,没多久就变成不知所措的哭泣。马车夫停了下来,就在马车夫准备询问怎么了的时候,前方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天鹅绒做的车帘被掀开,与此同时,那探头出来的男人已经皱起了眉头。   ☆、第 17 章   马车夫瞧见了对方,赶紧爬了下来行礼仪,同时又担忧地望了一眼马车里的夫人。   “日安,男爵。”   “出什么事儿了?”范维尔男爵一手拨着帘子一边问道。   马车夫刚张了张嘴想说他也不知道,车帘就被掀开了,一个有着淡金色头发的小姑娘跌跌撞撞的下了马车。   “夫人倒下了!”娜宁哭着说道,也不知道是对马车夫还是范维尔男爵说。   男人下了马车,手杖和礼帽遗落在车间。玛格丽特家的小女仆掀开帘子,果然,马车里的女子已经昏了过去。   娜宁人小,力气不大,尽管玛格丽特是个瘦削苗条的女人,但个子挺高,分量也不轻。   没人愿意同一个生病的交际花扯上关系,男人们爱慕她们漂亮的脸蛋,热衷于和她们调情,但玩物终究是玩物。一旦她们不再能够为他们解闷儿,男人们就成了这世界上最冷漠的生物,比石头还让人心寒。   但,眼前的男人却似乎有所不同,至少在娜宁看来,范维尔男爵在这一刻是如此的可靠。   “坐上来。”男爵说道,声音沉稳,似乎并没有被眼前的一切所惊到。娜宁抽了一下鼻子,然后爬上了马车。   “到蓬巴杜医生那儿去。”   “男爵,蓬巴杜医生……”马车夫有些为难的说道。倒不是马车夫不知道这全城医术最好的医生是谁,只是,蓬巴杜医生最厌恶玛格丽特夫人这种女子了,怕是就算去了,人也不会愿意的。   “我与蓬巴杜医生有些交情,所以,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快点!”男爵的声音里到最后蕴含了一丝严厉。   “是!”马车夫应了一声,然后不再多话,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向着蓬巴杜医生的住处赶去。   马车的些许颠簸中,玛格丽特略微清醒了一些,她的眼前先是有些朦胧,她原以为自己正靠在娜宁的身上,但比之女性更为坚硬些的胸膛又让她惊了一下。   “是您啊……”玛格丽特费力的说着,她现在知道自己是靠在谁的怀里了——范维尔男爵。   玛格丽特想要起来,但男人已经略微用力按住了她。本就没什么力气的玛格丽特只能挣扎了两下。   “夫人,您正烧着呢!”娜宁抽泣地说道,劝阻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深呼吸了一口气,扯了个笑脸:“我倒是糊涂了,按理说我该先跟您道谢的。”   “我想您不用这么急于撇清关系,一点举手之劳并不代表我想从您这儿得到什么。”男人低声说着,玛格丽特的脸有些涨红。   “哦,我很抱歉。”玛格丽特说着,并没有多少诚意。她虽然依旧靠着对方,并且因为难受而闭着眼睛,但身体却一直维持着向外的姿势,从身体语言来说,她并不接受这种懦弱无力的样子。   范维尔收回视线,他的心里对这个女人有了新的估量。   当马车夫停下了马车,并且喊着说蓬巴杜医生的家到了后,玛格丽特被人抱下了马车。   她虽是不想这样,但也明白这种做法是最好的。玛格丽特在心里说服自己,不再向先前一样多说什么,但嘴唇却因为紧抿而有些发白。   范维尔男爵瞥了一眼怀里的人,然后不再多看。   “噢!男爵,今儿怎么过来了?”当仆从去通知后,玛格丽特看到一个约五十岁的男人从旋转楼梯那儿下来,个子中等,体型微胖,虽然年岁已大,但一把络腮胡看上去却依旧健康透着光泽。   “让您瞧个人,蓬巴杜医生。”范维尔男爵将玛格丽特放在大厅的软沙发上,然后说道。   玛格丽特注意到那位蓬巴杜医生在瞧见自己后已经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脸上已没有了刚才那因为见着范维尔男爵而带着的浓厚的笑意。   “我想您该明白我并不是任何人都愿意诊治的吧。”蓬巴杜医生慢吞吞地说道,与其说是傲慢不如说是不屑。   “求您,医生,我家夫人病得很严重了!”娜宁睁着一双大眼睛恳求道。   “这能怪谁呢?难道怪上帝?上帝让人心境平和融入生活,而不是玩弄生活。”蓬巴杜医生冷淡的说着。   玛格丽特嘲讽的笑了一下,若是往日,她倒是不怎么在乎,毕竟比这更难听的她都听过。但是现在,不管是身体上的虚弱,还是紧绷的精神,以及公爵夫人那明显为难的做法,玛格丽特歪在软沙发上,让自己好过一些,完了后她抬眼看着对方:   “我原以为在医生的眼睛中是不存在差别待遇的,就像人们常说的,医务人员就算是凝视少女的裸体也是坦荡的。”   玛格丽特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是一个瓷盘扔在了蓬巴杜医生脸上一般。   “噢,当然,但您需要我告诉您为何您年纪轻轻却会如此病弱吗?”老医生因为生气,那漂亮的络腮胡都像是要竖起来了一般。   “您只是看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表象就断定了一个人的品格,难道这是对的吗?”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眼神坚韧。   “就像是您看到一个貌丑的人,却推断是因为他作恶多端一样。”年轻的女子喘了口气,然后无力的靠着沙发椅背,喃喃道:“这不公平,先生……”   偌大的大厅显得静悄悄的,没人再说话,那位老医生更是震惊。   “蓬巴杜医生。”范维尔男爵开口,眼底带着一丝笑意:“我想,您可以开始诊治了。”   玛格丽特偏头瞧着男人,后者也低头望着她,那种惯常的带着叽笑或傲慢的表情头一次柔和了下来。   “您病了,现在,让医生来为您诊断吧。”   男人坐在了玛格丽特的身边,礼服笔挺,侧脸带着傲慢,但当他偏头略微降低自己头颅的高度时,那双眼睛分明是也有着感情的。   “您让我觉得受宠若惊。”玛格丽特想要做出一副淡然的微笑,但心里却知道,那并不只是敷衍,那是真的有些感动。   生病的确容易让人觉得脆弱,玛格丽特想。不然,一个一开始完全看不起她,把她当成那种交际花中的一员,用金钱和施恩的态度对待她,她怎么会觉得这家伙其实也没那么混蛋?   ☆、第 18 章   蓬巴杜医生最终还是为玛格丽特诊治了,尽管他始终保持着一脸严肃的表情。   玛格丽特知道自己不该要求太多,今日一连串的事情使得她多少有些烦躁,所以在蓬巴杜医生给他开了药还留了医嘱后,玛格丽特感谢了对方。   “您应得的,医生。”   “你该把自己的身体看的重要些,不是年轻就可以胡乱挥霍的。”尽管蓬巴杜医生并不想和玛格丽特有过多的牵扯,但还是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玛格丽特应了一声。   娜宁提着药想要去搀扶自家夫人,但一旁的男爵先生已经率先抬起了手。   “我想我现在好多了。”玛格丽特低声推拒着。   “但放着病弱的女士不管可不是什么绅士的行为。”男人笑了一下,接着还是抬起了手臂,与他的笑意不同的是,举止之间有着惯有的强硬。   玛格丽特抿了抿嘴唇,然后把手放入了男爵的手臂中。   “谢谢您。”玛格丽特说,声音维持着她自己也该有的傲气,毕竟,她从始至终最不愿意欠的就是别人的人情。   他们乘着马车离开了蓬巴杜医生那儿,玛格丽特回去的时候不再靠在范维尔男爵的怀里,她有自己的骄傲,也有自己的坚持,幸运的是,这位男爵并未勉强她,甚至在马车里一句话都没说。   待他们到了昂坦街九号,娜宁搀扶着玛格丽特下来,同时小心地喊了她一声。   “夫人……”   玛格丽特看到小姑娘的眼神在男爵和自己身上乱转,又不时的瞧了瞧大厅,似乎在暗示自己是否最好请男爵进去喝杯茶。但玛格丽特今日已完全没有招待他人的心情。   奥德耶公爵夫人的要求近乎无礼,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范维尔男爵能明显的看出自己的不受欢迎,他看到小女仆的神情有些忐忑,而那个黑发的女子则是少有的迷茫,她思索着,没多久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招待他。   生病容易瓦解一个人的意志,容易激发人们心中的所有恶劣面。他懂这个道理,以及,对面前的玛格丽特有一种了然的兴趣。   “我想今日可能并不好前来打扰,也许下一次。”男爵吻了吻玛格丽特的手背,然后优雅的行礼,带着他的礼帽和文明手杖离开了。   玛格丽特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那粼粼的马车声似乎还在耳边环绕。   她的脸上面无表情,先前一时的感动如今变成了麻木。   “夫人……”娜宁小声的喊道,玛格丽特拍了拍她的小臂,低喃道:“回去吧。”   “哦。”娜宁应了一声,然后搀扶着玛格丽特进了屋子。   “上帝啊!您怎么把自己搞成如此虚弱的样子了!”朱莉两手拽着围裙,看上去又气又恼。   玛格丽特竭力露出一个笑容:“我想现在最好让我乖乖的去床上躺着。”   “是的,是的,您该明白的。”朱莉嘟囔了一句,然后搀扶着玛格丽特,让娜宁先去给她做点吃的。   玛格丽特放松了一下,靠在朱莉柔软的身体上。   卧室里,玛格丽特已经睡着了。   朱莉轻轻地关好门,和娜宁一起出来。她在走廊处低声询问着娜宁,后者一一的说了。   “男爵是个好人。”小姑娘鼓足了勇气说道。   朱莉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看谁不是好人啊,小丫头!”   娜宁眨巴着大眼睛:“但是男爵不和别的男人一样就想去夫人的卧室,他像个绅士。”   朱莉粗鲁的笑了一声,然后又压下了声音:“只要是怀着那些个心思的,又有什么好人呢。”   朱莉抬起头一边往前走又一边自言自语:“这世道好人坏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有钱和没钱而已。”   娜宁不解的跟在朱莉的身后,她不明白为什么夫人不愿意请那位好心的男爵进来喝杯茶,但同时,她又觉得也许夫人是对的。   “大人的世界啊还真是难懂。”年幼的姑娘在心里想着。   玛格丽特的身体时好时坏,她竭力让自己拥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玛格丽特还是耐着性子专心养好自己的身体。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她终于可以出门去透透气了。   “夫人,至少带着娜宁去吧。”朱莉担忧地说道。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我想自己去走走,朱莉。”   “那,那好吧。”朱莉叹了一口气。   玛格丽特没有坐马车,天色尚早,清晨的阳光令人觉得舒爽,使得她觉得原本自己的肺部其实是蒙了一层灰尘的。   娼妓们是没有起这么早的,玛格丽特这几天晚上总是睡的比较晚,她知道除了这身体本事就较为虚弱,还有就是她自己的心思。   玛格丽特自然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得先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但奥德耶公爵夫人那一出着实令她备受打击还有愤怒。   漫步在香榭丽舍大道上,玛格丽特坐在了一处长椅上。她今日穿了一件天鹅绒面料的猩红色长裙,歪戴着小礼帽,黑色的手套有着保暖的作用,而手腕处的蕾丝又让它们具有别致的设计感。   因为已经是五月了,梧桐树发了新芽,粗壮的躯干让人感受到勃勃的生机。被塞纳河滋润过的土地和植物就如同那蜿蜒流淌的河流一样生机无限。   玛格丽特正怔怔的出神,一个声音就将她从神思中拉了回来。   “我原以为您该继续卧床休息。”   玛格丽特回头望去,不远处,穿着西装马甲的男爵正微笑着瞧着她,旁边蹲坐的是一条猎犬,琥珀色的短毛覆盖着漂亮结实的肌肉,在清晨的阳光下几乎闪闪发光,更别提那机敏的眼睛。   有钱人和狗似乎是一种标配。   玛格丽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样不太礼貌的想着,并且为此把自己逗乐了一下。   范维尔男爵瞧见那原本神色迷茫的女子,如今眼底却带了一丝笑意,他不知对方想到了什么,但这不妨碍他明白这是一个好的讯息。   “维克先生,我想你需要好好的表现一下。”男人蹲下了身体,冲着自己的爱犬耳语了一番。机敏的猎犬短促的吠叫了一声,利落的站了起来朝着玛格丽特小跑着前进。   ☆、第 19 章   玛格丽特并不太懂狗,所以无从分别这是什么种类,但这不妨碍她知道这是一条聪明的狗狗。就像现在,这条有着琥珀色眼睛的猎犬在跑过来后没有对她做任何动作,而是径自站在她面前。直到它的主人走了过来,它才坐下,用一种犬类不该有的沉静的姿态。   “维克先生是一条法老王猎犬,古埃及人将它们奉为天神。”男爵悠然的说着,他的话语中强调了这条法老王猎犬的尊贵。   玛格丽特将视线再一次投注在猎犬上,后者如今已经呈现着一种放松的姿态,两条修长健美的腿交叠着,有种超越犬类的美感。   “您说它叫维克先生?”玛格丽特不敢冒然的去抚摸对方,只能抬头询问范围男爵,后者微微颔首。   玛格丽特微微弯腰,也不敢凑近,只对着维克先生低声打了个招呼。   “你好,维克先生。”   猎犬瞧着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迷人的宝石。   “真可惜,我原以为维克先生的鼻子或耳朵会变为深玫瑰色。”男爵低声说着,玛格丽特有些奇怪的看着对方。   男爵笑了笑,他动了动手指,猎犬就站了起来。   英俊的绅士将手杖搁在长椅那儿,他弯腰揉了揉猎犬的耳侧,然后没多久,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猎犬的鼻子和耳朵变成了深玫瑰色。   “啊,为什么会这样?”玛格丽特惊叹道。   男人偏头瞧着她,意味不明的说着:“法老王猎犬在兴奋或者愉悦的时候会比人更为诚实。”   玛格丽特听了这话顿了顿,然后说:“我想我还欠您一句道谢,范维尔男爵。”   范维尔男爵站了起来,黑色的西装让他的身姿更为挺拔,更别提他还有一张英俊的脸。   “道歉是需要一些诚意的,玛格丽特夫人。”   玛格丽特同样站了起来,她抿了抿嘴唇,心里多少有些防备。   “那么,男爵先生需要我拿出怎样的诚意呢?”   “哦,也许让我考虑一下,毕竟,能得到您的允诺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男人低声说道。   “您当然可以考虑。”玛格丽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别显得那么生硬。   这会儿塞纳河的水汽也许全被香榭丽舍大道四周的法国梧桐吸收了,不然这些高大的树木,缝隙之间为何还会如此饱满苍翠,以至于阳光进来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玛格丽特看到男人收回了视线,他瞧着她,说:“我想,若是您同意与我漫步一会儿,那诚意多少令我觉得有些感动。”   玛格丽特有些吃惊的看着对方,但男人并不像是说笑。   “当然,如果您只是要求这个的话。”玛格丽特犹豫着说道。   他们漫步在法国梧桐的下方,维克先生忠实的跟随在他们身后,它像是一个安静的护卫,有着它的骄傲和尊严,忠实像是铭刻在它额际的无形的纹路。   玛格丽特的天鹅绒长裙拖曳在地上有些沙沙作响,范维尔男爵对此有了评论。   “秋末的时候那声音将会更加动听。”   玛格丽特领悟到男爵指的是什么,她略微抬起眼睛仰望着树缝间漏下来的几指阳光,说:“人们践踏在它们的身上可不曾想过它们的感受,以此为乐?”   “草地和树木都有自己的位置,树丛长得低矮,所以被人抚弄,大树长得高大,所以被人仰望。您不认为是这样的吗?”   玛格丽特收回视线,因为男人的这番话所以停顿了一下脚步,接着抬脚走的时候低声回答:“的确。”   晨间的微风吹拂着,范维尔男爵不时观察着身边的女子。从她乌黑的发丝和卷翘的睫毛,到白皙柔嫩的耳垂。这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儿,玛格丽特·戈蒂埃有些过于瘦削了,但她五官精巧柔和,初见时眉眼间总有一种与身份不符的纯真,只是越接近却越发觉得这是个奇特的女人。   原本流连在巴黎最繁华的夜色中的女人,如今却数月不出,一出来就在巴黎掀起了新的话题。   范维尔男爵并不好奇是什么让玛格丽特改变了,他看到的,并且在意的,从来都是现在抓得着摸得到的东西,别的可不在他关心和考虑的范围内。   “听闻奥德耶公爵夫人的茶宴上,玛格利特夫人应下了一件颇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男爵的消息总是如此灵通吗?”玛格丽特顿了顿说,“还是说,您对我特别关心呢?”   年轻的绅士笑了一下,深色的眉毛下蓝色的眼珠里似乎都带着笑意,只是这笑意却似乎只是一种惯常的方式,并不含多少真心。   “我关心的自然是我自己在意的,别的可没办法让我去费工夫。”   “是的,您当然是。”玛格丽特也给了一个虚假的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二人陷入了沉默,空气中只有脚步声,草地沙沙的声音以及维克先生吐息的声音。   “玛格利特夫人喜欢金色吗?”男人开口问道,声音平静,好像先前的一番试探不过是玛格丽特的幻想。   “我想,既然我想当个裁缝,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它呢?”玛格丽特回答道,而这一次,是范维尔男爵先停了下来。   “如果您正在烦恼的话,也许我可以提供一点帮助,”男人看着玛格丽特,声音沉稳,“例如,奥德耶公爵夫人的小女儿遗传了她父亲的褐色头发,却痴迷着母亲的金发。”说完,男人做了一个绅士的动作然后准备离开了。   “请等等!”玛格丽特叫住了对方。   范维尔男爵戴上了自己的礼帽,转身瞧着她,文明手杖用一个漂亮而不做作的姿势拄着。   “您告诉我这个……”玛格丽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   “在玛琳娜公爵小姐生日的那天,我会告诉您该付给我什么报酬的。”男爵缓慢的说着,用一种漂亮的长腔,像是在调侃玛格丽特上一次可以算作冒犯的行为,却又不让人觉得尴尬和窘迫。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的背影咬了下嘴唇。   朝阳已经升起来了,玛格丽特转了个身子看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她此刻正站在桥头——塞纳河的河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船只像散落在上面的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玛格丽特有些着迷的瞧着,不自觉的探出了身子,而就在此刻,一双手抱住了她的腰部。 作者有话要说:  法老王猎犬,琥珀色眼睛,皮毛和眼睛颜色相近,腹部有淡白色杂毛,短毛使得身形看上去十分流畅。   唔,虽然我很喜欢牧羊犬这种拖把型大狗,但对杜宾法老王这种猎犬也十分喜欢,线条好漂亮!!!     ☆、第 20 章   那手抱的很紧,在玛格丽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往后拖了两三步。   “您是在做傻事吗?”那声音音色本是温和纯净的,这会儿却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愤怒而显得有些颤抖。   “迪瓦尔先生!”玛格丽特有些吃惊的喊了一声,后者的脸色有些苍白,淡色的嘴唇似乎还在抖动着。   阿尔芒放开了玛格丽特,他喘着气然后说:“您不要命了吗?”   年轻人的手攥成了拳头,喉结上下滚动着,他颤声说道:“我原以为您是位年轻的女性,但我看错了是吗?”   玛格丽特这才理解对方是误会了,但,面前这位阿尔芒·迪瓦尔的行为还是令她觉得心中温暖妥帖了起来。   “您误会了,我并未想要做傻事,我只是在观察。”   “那需要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吗?”年轻人并不太相信,玛格丽特却突然笑了起来。   阿尔芒有些惊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如此舒心的笑着,他可从来没见过,自在又随性的,就好像她是这塞纳河上空盘旋的鸟儿一样。   “相信我,迪瓦尔先生,我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放弃,更别提成为一个寻短见的傻瓜!”   “那您?”阿尔芒迟疑地问道。   玛格丽特收敛了笑声,往后走了两步,瘦削的背部贴在护栏上,两手随性的撑着,这可不像以为娇俏的妓女会做的事情。   “您应该听说了,在茶宴上,我答应了为奥德耶公爵夫人的小女儿制作生日宴会的礼服。”   “是的。”   玛格丽特抿了抿颊边的一缕发丝,这动作随性却带着不做作的风情,使得年轻人的心跳了跳。   玛格丽特转身,眼神有些悠远。   “您瞧见这河流了吗?迪瓦尔先生。”   阿尔芒上前了几步,在离玛格丽特半手臂的位置站定。   “是的。”   “您觉得它美吗?”   阿尔芒凝视着这条孕育了法兰西的河流,它雄壮美丽,时而又兼具母性般的柔和,在每个转弯处,就像诗歌间的停顿一般美妙。两岸的梧桐树到了夏季会变得密密匝匝的,而现在,塞纳河属于蓝天,像是发光的缎带,呈现着这个城市特有的娇柔和华丽风貌。   “美……”   纵使心中怀有万千感情,此刻,这位有着金色发丝的年轻人唇齿间也只能吐出这一个单词。   “您为何让我看这河流?”阿尔芒问着面前的女子,后者笑了一下。   “我知道您拜托过您的朋友。”   “啊,那没什么。”年轻人有些局促的说着。   “我欠您一句道谢。”   玛格丽特的话语使得年轻人的脸色再一次苍白起来,他的嘴唇阖动着,半响才低声说:“那真的没什么。”   玛格丽特说:“若只是一句道谢,我想我可真是一个差劲的人。”   玛格丽特看到年轻人抬头凝视着她,一向诚挚的双眼中有着不解。她微笑,不去继续看着对方的眼睛让人尴尬,而是望向那条蜿蜒的河流,用一种真诚和柔和的声音说着。   “我还欠您一句道歉。”   “您……”   “我得道歉。”玛格丽特说,她偏头看着对方,这个姿势让她显得年轻而且富有活力,好像她本就不是用脂粉装点自己然后为了取悦他人的女子,而是一个不受拘束的小姐。   “您发自内心的关心着我,而我却只是想同您别扯上联系。”   玛格丽特看到对方的眼神里有些惊讶,她站了起来,用一种庄重的神情看着对方。   “您是个好人,我说过许多次,但我忘了说,您也是个高尚的人。”   “我……”   玛格丽特轻柔打断对方,她希望这一次是真的把话说清楚,而不是完全为了自己。那些病中的关怀,还有前一刻这位男士的怒火和颤声都令玛格丽特意识到自己原先的做法是有多残忍和自私。   “拥有您的爱慕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我对此表示感激。您的关怀和体贴,我认为自己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我对此的感动。我想,若我是个安分的女子,我认为嫁给你会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但,正如您所见到的,我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我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想法,我有我想要,并且认为我必须去实现的事情,而我很遗憾的是,为此,我不能给您您所想要的期待。”   玛格丽特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尔后,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虽然我没办法给您回应,但是亲爱的迪瓦尔先生,您让我感觉到被爱着,这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的,它是一份礼物,无比珍贵的礼物。”   她说的如此诚挚,就算被拒绝的是自己,阿尔芒也找不出任何理由继续纠缠。   这位年轻的小伙子似乎在这一瞬间突然成长了,被这一份无法得到回应的爱情而所感动,继而有所成长。   微风夹杂着一丝咸湿吹拂过来,年轻人的发丝向来不用什么发胶,随意的散着,这会儿在阳光下拂动着,更像是金黄色的麦穗一样,有着淳朴而自然的质感。   阿尔芒看着面前的女子,从她纤细的眉毛到乌黑的眼睛,最后停留在嘴角边扬起的弧度上。他露出一个轻柔的微笑。   “若是这样,我想我也并未有太大的遗憾。”   玛格丽特的眼睛睁大,继而完成好看的弧度。   吻手礼最合适的是在室内,一个优雅的环境,而不是现在,在河畔边的桥上,没有人穿着礼服,初夏的风吹拂着,所谓的庄重和优雅完全看不见,但阿尔芒想,这是他想要做的,最绅士的一次行为。   年轻人立正致意,背脊挺直的像是一株白杨,眉宇下碧绿色的眼珠像是塞纳河中柔软的水草,又像是母蚌中最华贵的珍珠。   玛格丽特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伸出手背,黑色的纹路下依稀可见白皙的肌肤。   金发的绅士执起对方的手指前段,略微弯腰,像是青绿色的芦苇,柔韧的弧度,俊美的面容在阳光下像是最优雅的王子。那淡色的嘴唇亲吻了一下女子的手背关节处又轻轻移开。   这一吻手礼完美的像是标版。   玛格丽特的眼睛一直紧随着对方的动作,在阿尔芒抬头微笑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对方眼底的一丝湿润,闪亮的宛如晨星,珍贵又耀目。   “他有一颗王子一样柔软多情的心,却也有着骑士一样公正而顽强的准则。”玛格丽特在心中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吻手礼百度百科:“在法国一定的社会阶层中“吻手礼”也颇为流行。不过施吻手礼时,嘴不应接触到女士的手;也不能吻戴手套的手;不能在公共场合吻手;更不得吻少女的手。”   百科这样写,但似乎我完全违反了,大家就当看看就行了,别当真哈。不过针对那一条嘴不应该接触到女士的手,不用嘴吻,难道用人中吗?=口=   关于阿尔芒,我觉得他软弱善妒是真的,天真冲动也是真的,但也不能否认他的善良痴情以及,我希望这个年轻人也具有的骑士一样的精神=v=   ☆、第 21 章   阿尔芒将玛格丽特送回了住所,期间他们没有过多的交谈,但一切似乎都已经妥帖了下来。有些事情,不需要再说,但彼此已经明白。   正如阿尔芒之前所做的,他吻过了这个女子,吻别了他那段爱情,而今以后,他们都将有新的开始,或许,不久以后,他们还能找到最合适的位置进行相处。   谁也没保证什么,但不论是阿尔芒还是玛格丽特都心胸坦荡的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玛格丽特刚进门朱莉就迎了过来,抓着她的手又探了探她的额头,深怕她又生病了。   “我没事儿,别担心,朱莉,现在我要去卧室,像往常一样别打扰我,好吗?”   “我知道了,夫人,但到时间吃饭了我可不会再听您的。”朱莉气鼓鼓的说着。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我总会乖乖用饭的,别担心我会钻狗洞跑掉。”   “哈,就是真有狗洞我要是一发现准给您堵起来!”朱莉高声说着,并且做了个用力的动作,把玛格丽特逗笑了。   “好吧,去忙你的吧,朱莉。”玛格丽特说完向二楼走去,她关上卧室的门,端坐在软椅上。面前是公爵夫人的小女儿玛琳娜的画像,这几天她每天都对着这一副画像,生病中自然想不出什么点子,并且越加烦闷,只是这会儿心平气和的凝视后,她就发现了许多以往没注意的细节。   像是那头金色的秀发,若按照那个人说的,它们是褐色的,打着卷儿的,披散在一个十五岁的纤细的姑娘肩头上,它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呢?   玛格丽特闭目思考着。   少女纤细的身子,瓷白的肌肤,还有和母亲肖像的高高的颧骨。   十五岁的年纪,该摆放在她身边的是什么呢?   嫩绿的长草,鹅黄的嫩蕊,娇俏的容颜。眼光照耀在宽边帽檐上,那些细小的碎花就像少女的笑靥一样动人。大大的裙摆盛开着,那些闪亮的除了笑容还有什么呢?   宝石?像星光一样?点缀在什么上面呢?   波光粼粼的塞纳河,精致的缎带,蓝色的像是萃取了天空颜色一般明亮,那细瘦的腰肢得让人发现啊!   玛格丽特勾唇笑了起来,她拿起自己找人特意做的一些笔,在稿纸上开始绘制。   削尖的特殊炭笔在纸上勾勒出少女的身形,奥德耶公爵夫人给出的信息单调又苍白,吝啬的让人皱眉,巨大的画像是没办法看出玛琳娜小姐的整体的,但人的身形是有规律可循的。   从颈侧到不够挺拔的双肩,手指的弧度也暗示着肉体的丰腴程度。毫无疑问,玛琳娜是一个有些瘦削的姑娘,肌肤还有些微微的病态的苍白,但可喜的是她的肩头圆润让她身上有着少女的活力和红润。   玛格丽特一边对照着让朱莉托人搜集来的一些信息,一边勾勒出公爵小姐的身形。这并不保险,但她只能孤注一掷。   了解一个人的身形才能为此做出合适并且完美的服饰。   所谓的服饰,重要的是掩饰住穿着的人的缺点,然后放大其自身的优点。所以在此之前,掌握好对方的身形线条是极其重要的。   玛格丽特花了差不多三个小时才最终有了一份满意的样本。她放下炭笔,凝视着画里的姑娘。那并不是一副极好的身子,它有着令人皱眉的缺陷,那是她要掩饰的,而这具身体漂亮的地方则在于主人的肩头和锁骨。   “叩叩。”朱莉敲门进来,玛格丽特并未拒绝,她起身动了动自己的脖子,然后笑了一下。   “走吧,朱莉,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儿。”   “夫人这样才对!”朱莉欣喜的说着。   娜宁还给玛格丽特做了饭后甜点,并不甜腻,放了些栗子蜜的甜点微苦却味道绵长,余香很久。   大约休息了一个小时,玛格丽特再次坐定在椅子上。   桌边的放着一个从塞弗尔出产的花瓶,粉色的彩釉上还镀了一层金色,华丽的设计被甜美的色调中和,使得那里面插着的白色的山茶花显得俏丽多姿。   玛格丽特的视线又落在烫金书籍上,那上面还放着一支有些失去水分的干花,因为没怎么保管好,所以现在花瓣变得泛黄和残旧,蕾丝缎带绑缚在失去水分的干枯的茎叶上,倒是有些可惜了。   玛格丽特伸出手将缎带和花枝分离,那一支山茶花就去了它该去的地方。   她把缎带绑缚在手指上,然后起身走到了窗沿边,调整了画像的角度,玛格丽特半靠在窗沿边上,乌黑的眼睛盯着画像里的少女。   她往外探了一点身子,纤细的手指和缎带在半空中飞舞着。   窗外的阳光适时地洒落进来,玛格丽特抬起手指看了一下,阳光像是穿透了蕾丝狭小的缝隙,奋力挤进来一般,有些一闪一闪的,而窗外大片大片的蓝天又让这白色和银色交杂的类似变成了一种淡淡的蓝色。   玛格丽特垂眸思考着,指间的缎带像是展翅欲飞的小鸟一样。忽然,她笑了起来,心里有了主意。   黑发的女子疾步走向了桌椅边,素手拿起了炭笔,她的速度很快,纸笔间却细腻,待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后,她才终于放下了笔,一地的面包屑沾染了炭迹。   玛格丽特起身,乌黑的眼睛满意的凝视着手里的设计稿。   “他们会瞧见的,会瞧见你的完美。”她低声说着,欢喜的双手捧着画稿转了个圈儿,华丽的天鹅绒裙摆像是盛放的牡丹一般婀娜多姿。   玛格丽特从卧室中出来,娜宁正准备敲门。   “到时见用餐了是吗?亲爱的。”玛格丽特吻了吻小姑娘的额头,她的欢喜自然是外露的。   小姑娘露出一个笑容:“夫人想好了对吗?”   “是的。”玛格丽特拉着小姑娘下楼去,她们都需要好好吃上一顿,因为明天,战役还在继续。   晚上吃过饭,玛格丽特审视着画稿在旁边写下了她需要的布料的材质。多数的东西她都能买到,但有一样特别的,她得想点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2 章   玛格丽特在第二天的时候跑了大半个巴黎,有名的布料店她都问过了,但没人懂得将中国丝绸混入一定比例的其它毛料,使得原本轻薄的丝绸变得硬挺一些却不失柔和。   “夫人,如果您真这么着急,我想也许您可以去找一下罗萨·泰里埃。”店里面一个才十几岁的小伙子建议道。   “罗萨·泰里埃?”玛格丽特并未听过这个名字,她应该不是这些时尚店铺的一员。   “是的,她,恩,名声不太好。”小伙子犹豫地说道,说到名声这个词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玛格丽特,似乎是怕她太过于敏感。   “还真是个实诚的人。”玛格丽特想。   “请给我她的地址吧。”玛格丽特微笑着说道,小伙子松了口气,不过见面前的夫人笑了起来,脸又有些发红,他抓了抓头发然后报出了一个地址,那是巴黎不太繁华的街道,甚至可以说,同时尚的巴黎相比,那儿像是被抛弃的一个角落一般。   “夫人要去吗?”出了店门后,娜宁拉了拉玛格丽特的手仰头问道。   “是的,总要试一试。”玛格丽特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臂,两人乘着四轮马车告知了马车夫地方就去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马车夫卡雷·拉玛东先生告诉他们到了。   “夫人,您确定要去这种地方吗?”拉玛东先生皱眉问道,尽管他只是一个马车夫,可也是巴黎有名的马车夫,这种贫民街道他可不愿意踏足,更别说这里还经常有着暴力性事件。   “我已经转了大半个巴黎了,还是没找到我想要的。”玛格丽特说,那样子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呢。   马车夫叹了口气,然后对玛格丽特说:“夫人,让我先去把马车寄放一下吧,你们两位可不安全。”   “拉玛东大叔最好了。”娜宁甜甜的说着。   玛格丽特给了拉玛东几个钱,让他去把马车寄放好,然后三个人一起进去了。   玛格丽特到这个时代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很少离开过那几条特定的线路,不,应该说,如果不是为了获取信息,她基本上连门都不太会出。   以前在书本和电视上看过的贫民窟街道总没有现场来得直观,特别是同巴黎的繁华相对比,这儿就像被抛弃了一样。   肮脏,破旧,还没走到五步距离,一些半大的孩子就在借口随意坐着,或者靠在土墙上,当他们瞧见衣着华丽整洁的三人后,那些圆溜溜的眼睛都闪了起来。   “夫人,您需要带路吗?”一个瘦条的孩子几步走了过来,他看起来像是这五六个孩子中的头儿,带着一顶还算干净的帽子,脚上的鞋子有些豁口了,除了鼻梁上有一块污渍外,别的地方倒还算干净。   “是的,你能带我们去找罗萨·泰里埃夫人吗?”   那个蓝眼睛的男孩儿眨了眨眼睛,虽然发音有些不太正确,但还是努力的说出了他的想法。   “当然,我就在这儿长大的,这里没人比我更熟了。”   男孩儿回头冲几个孩子做了个手势,那些男孩儿就散了开来,让出了一条通道。   “你真好。”娜宁笑着说,男孩儿也冲她露出一个笑脸,那块鼻梁上的污渍显得有些可爱,把娜宁逗得咯咯笑。   “你鼻子上有块脏东西,也许是不小心在哪里蹭到的。”小姑娘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递给男孩儿,后者愣了愣,然后咧了咧嘴,用手背抹了几下。   “走吧,你们跟着我。”男孩儿声音轻快的说着。   拉玛东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嘟哝了一句这儿也没那么坏。   他们跟在男孩儿身后,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的,差不多走了十五分钟,拉玛东大叔忍不住了。   “还没到?我怎么觉得这路程出了巴黎都够了。”   “怎么会呢,先生!”男孩儿眨了眨眼睛,待他们又走了十分钟后,他停了下来。   “到了?”娜宁问道,男孩儿却不回答她的话,而是转了个方向让后背向着出口,然后仰着脸看着面前这位漂亮的夫人。   “夫人,请给我三法郎,这是带路费,您给了我,一分钟后我就把您带去您想去的地方。”   娜宁惊呆了,拉玛东大叔在震惊过后显得怒不可遏,下意识就想把面前的小鬼抓起来,但后者灵巧的扭了下身子,往后面退出了一米。   男孩儿做了个鬼脸:“你们要是不给,我就让维克先生咬你们!”   “维克先生?”玛格丽特问道。   “维克先生是一条凶悍的大丹犬,没人能惹怒它!”   “小子!你在开玩笑吗?”拉玛东大叔怒道,作势要去打他,但被玛格丽特阻止了。   “算了,拉玛东大叔。”   “但是夫人……”拉玛东大叔不满道,玛格丽特用眼神制止他。   “我没什么时间了,只是三法郎。”   玛格丽特拿着小手袋走过去,她从里面拿了三法郎出来,男孩儿伸出了掌心,玛格丽特看到这个动作,眼神闪了闪。   “三法郎,然后带我们去罗萨·泰里埃夫人的家中。”玛格丽特把三法郎放在男孩儿的手心里,后者握了起来,仔细的放进了上衣的暗袋里,然后抬头笑了一下。   “没问题,夫人。”   他们在一次跟在男孩儿身后,不过这一次,除了玛格丽特,拉玛东大叔则显得有些气势汹汹,而娜宁,小姑娘毫无疑问十分的伤心。   “就是这儿了,夫人。”男孩儿把他们领到了一户人家门口,看上去破旧而且暗沉,然后,像是怕挨打一样,男孩儿一溜烟儿就跑走了。   “别让我再见到这个臭小鬼!”拉玛东大叔扬了扬拳头。   “夫人……”小姑娘又拉了拉玛格丽特的手,她看上去有些难过和自责。   玛格丽特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轻声说:“没关系,娜宁,也许他并不真的是个坏孩子。”   “夫人?”娜宁抬头疑惑道,拉玛东大叔抱怨着。   “夫人,如果那小子还不坏,全天下就没有坏的了。小小年纪就会骗人,还狡猾的像一只小狐狸。”   “刚才他拿钱的时候可没有急不可耐的从我手里夺过去,而且,他的确带我们来这儿了。”玛格丽特不再多说而是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应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     想来想去还是给马车夫大叔一个名字,就叫卡雷·拉玛东。      PPS为了剧情考虑,这文有些内容不会完全遵照原著,比如盖斯东和阿尔芒虽然是朋友,但不像现在设定是好基友关系。奥兰普在电影中第一次出场就是在包厢中的,以及奥兰普在原著里有提过她住哪里,不过为了剧情考虑,可能我会私设一些,最后祝看文愉快:)   ☆、第 23 章   “夫人,您找谁?”   来人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妇女,有些畏缩的躲在门后。一头没什么光泽的褐色头发,两只蓝眼睛有些呆滞无神,从五官可以看出曾经的秀美轮廓,但生活似乎没怎么厚待她,或者说,年轻时亮丽的容颜现在已经染上了一层愁苦。   “我找罗萨·泰里埃夫人。”玛格丽特回答道,“请问您就是吗?”   那位妇女听见这个名字,眼睛里有了一点神采,她打开了门,让自己整个身形显露出来。   玛格丽特这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妇人灰色的罩衫下是有些显怀的肚子。   “我就是,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呢?夫人。”女人的每句话都透露着敬语,尽管她看上去虚弱并且干瘦,但吐字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优雅的。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将心中的疑问暂时咽下了肚子。   “我来是有个人向我推荐您的,我想要一种混合的丝绸,而他说您能做得出来。”   那妇人听见这话后明显来了点精神,神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雀跃了。   “您要什么样的呢?”   “夫人,您不先请我们进去再和我家夫人交谈吗?”拉玛东大叔有些不耐的说道,他可是位高级马车夫,在大门口同人说话可不太好,玛格丽特夫人现在可不是那种让人随便招弄的人,他得为自家夫人争取一些尊重。   “噢!我真抱歉!”妇人尴尬的说道,苍白的脸蛋上有些红晕。   “您请进吧,夫人,请你们各位都进来吧。”泰里埃夫人将两边的门打开,然后局促的站在一边,好像玛格丽特他们才是主人一般。   “若是您不方便的话……”玛格丽特说,还未说完,泰里埃夫人轻轻地打断了她。   “没什么不方便的,夫人,请您进来吧。”泰里埃夫人往旁边让了让,玛格丽特就带着娜宁他们进去了。   屋子里总不会比外面好多少,低矮的房檐和没什么光线的房子,连茶具都不是一整套的。   “抱歉,家里条件不太好……”泰里埃夫人局促的说着。   玛格丽特并不介意,她面不改色的用那茶杯喝了口水,停了一下后又喝了一口,娜宁和拉玛东大叔也依样喝了起来。   泰里埃夫人的眼圈有些泛红。   玛格丽特放下茶杯,说:“夫人,我想请问刚才说的事情您可以帮我做到吗?”   “啊,是的,我可以。”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位泰里埃夫人就显得有些神采奕奕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自信。   “我可以看一些成品吗?毕竟,如果您做的不符合我的要求,我没时间再去寻找了。”玛格丽特为了避免之后可能有的麻烦,所以略微直接地说道,但她没想到的是,对面的妇人听了收敛了那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变得有些庄重。   “我以贝奈克斯的名义起誓,夫人。”   贝奈克斯。玛格丽特在前些时候阅读的当地历史中有看过,那原本是一个大家族,只是随着政治上站立的党派除了分歧而逐渐分裂,到了现在已经人丁萧条,贝奈克斯的第三十七位当家主人已经与十三年前离开了巴黎。   “你是贝奈克斯家族的人?”玛格丽特问道,泰里埃夫人的眼睛有些怔愣,接着是苦涩。   “啊,曾经是呢,夫人。”   玛格丽特不再询问,每个愁苦的女人都有一个不幸的过去,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现在却沦落成这样,发生了什么,答案多半不需要太多的猜测。   “夫人,我付给您五千法郎。”玛格丽特开口说道,女人猛地抬眼看着她,连娜宁和拉玛东大叔都吃惊的看着自家夫人。   娜宁也许还是个小姑娘不太懂,但拉玛东大叔自然是知道玛格丽特的财政状况的,她可是几乎还欠着五万法郎呢!五千法郎可是一笔巨款,就是自家夫人原先为那位劳伦斯夫人设计的衣服都没收这么多。   “夫人!”拉玛东大叔喊道。   “我有自己的理由,拉玛东大叔。”玛格丽特说,然后把眼神移动到泰里埃夫人面前。   “这位先生说得对,夫人,您给的太多了,我听了您的要求,您给我十法郎就好了。”   “也许只从成本和手工来说您认为十法郎就够了,但您的姓氏,贝奈克斯家族可远远高于五千法郎。”玛格丽特平静的说着,她一贯认为品牌的价值可以说是无价的,它代表的东西远远比人们以为的更多。   面前瘦小的夫人肩膀有些颤抖,良久,她低着头捂着嘴点了点头,待她放开手的时候,音线还有线颤抖。   “谢谢您,夫人。”   “等会儿我会让人把东西送过来的,夫人,感谢您的帮助。”   玛格丽特对着面前的女人行了个礼,后者也同样还了个礼,比起玛格丽特的,泰里埃夫人的动作有些生疏,却十分标准,那是融入于骨子里的教育所形成的,就算时间逝去也不会完全磨灭掉它们的痕迹。   他们从里面出来,在路上,娜宁偏头看着一直保持沉静的玛格丽特。   “夫人在想什么?”小姑娘好奇地问道,一双浅色的眼睛里像是转满了星光。   “一个家族。”玛格丽特开口,眼神有些悠远。   “可能需要几百年来建立,来维护,却只要短暂的几年就能被瓦解,被遗忘。”   小姑娘眨巴眨巴了大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娜宁不太明白。”   玛格丽特微笑,揉了揉小姑娘的金发。   “没关系,娜宁,不明白说明你还很幸福,我也想像你一样。”   娜宁羞怯的笑了一下:“可是我想成为夫人这样的人。”   玛格丽特有些惊讶,然后沉了沉声音说:“别像我一样,亲爱的。”   “不,我是说,”娜宁摆了摆手,小脸有些通红,“我要像夫人一样靠自己,我是说,我想像您一样坚强。”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然后笑了起来,她短暂的拥抱了一下小姑娘,说:“你当然会的,亲爱的。”   孩子的话语令玛格丽特心里好受多了,她的眼神清明了许多,有些事情,如果一直低着头在矛盾中挣扎,那就什么出路都想不到。   在底层,你总得去仰望别人,而如果你站在了顶端,那你才可以自己选择。   当玛格丽特一行人出去后登上了马车,拉玛东大叔挥着马鞭吆喝着赶车后,马车粼粼的声音响起,他们不知道的是,街口的拐角处正躲着一个人,直到听不见马车声音才飞速的跑走了。   ☆、第 24 章   玛格丽特下午的时候差人把东西送了过去,她需要的是一种混合丝绸,而她自己也开始动手做那件裙装。   两天后,玛格丽特亲自上门去取那些丝绸。这一次她没有带娜宁,那个地方毕竟也有些杂乱。比起先前,玛格丽特这一次穿的素净一些,但用料也是极好的。她没有为了配合这里的环境所以改变自己的装饰,因为在这种地方,一个陌生的,穿着不太好的夫人经过,会遇到什么事情玛格丽特可不敢去想。   拉玛东大叔依旧陪着玛格丽特,这一次他们没在街口看见那些小孩儿,因为他们还没到街口的时候,一个身影就冲了出来,直直的撞在了玛格丽特身上。   玛格丽特猝不及防的被撞了一下,站立不稳的倒在了地上,对方也是,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怒吼。   “让我逮到你了吧,小子!”   玛格丽特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抓着一个男孩儿,而等那个男孩儿挣扎的时候转过身来时她才瞧见那个人是谁,就是当日跟她要了三法郎带路费的小孩儿。   “放开我!”那小孩儿本来还在径自挣扎,怀里藏着一样东西,待他扭过身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玛格丽特,后者已经被拉玛东大叔拉了起来。   “是您!”男孩儿吃惊的喊着,那个中年男人一边钳制着男孩儿一边费力的抬起眼睛。在瞧见玛格丽特的容颜时那凶恶的眼神亮了一下。通红的酒糟鼻显然是一个醺酒者。   “这不是茶花女嘛!”   玛格丽特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听他的语气却分明是不友好的。   拉玛东大叔虽然一直说面前的男孩儿是个坏小子,但看到一个大男人如此凶恶的对待一个小孩儿,他还是皱眉说:“这男孩儿是犯了什么事儿啊?”   男人哼了一声,顺便打了个酒嗝:“这是我儿子,我想用不着别人操心!”   玛格丽特注意到当男人这样说的时候,男孩儿愤恨的瞪着他。   “看起来并不完全是这样呢。”玛格丽特开口说道。   男人看向他粗鲁的说着:“这小子是他妈年轻时跟别人生的种,现在他这野种也有了一个爸爸这可是需要感谢上帝的事情!”男人的话语刚说完,腹部就被男孩儿用头撞击了一下。   “不许你这样说我妈妈!”男孩儿叫嚣着,瘦弱的拳头捏的紧紧的。   “我要揍死你!”男人狂吼一声就要向男孩儿扑去,拉玛东大叔看不过去,他虽然年纪比男人大,但是身板硬朗健壮,对这种沉醉于酒精中而掏空了身子的人可以说是毫不费力的就钳制了对方。   “放开我!”男人吼道,挣扎着,却像面条一样无力。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走过去,拿出一方丝帕,给男孩儿擦了擦脸颊上的脏污和一些擦伤,这小鬼先前指不定在哪个地方被他这个酒鬼继父追的打了滚呢!   “嘶——”男孩儿下意识躲了一下,玛格丽特却拉住了他的手,用了几分力气。   “如果你真的那么爱你的母亲的话,就让我给你把脏东西擦干净,免得你的脸蛋坏掉。”玛格丽特警告道,男孩儿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怎么,只抿着一张小嘴不动了。   “那不过是野种,难道巴黎的名妓也感同身受了吗?”男人嘲笑道,显得有些醉乎乎的,拉玛东大叔瞪起了眼睛就要揍人,玛格丽特阻止了他。   “先生,”玛格丽特喊道,声音和表情一样平静,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手袋里掏出几法郎,那被钳制的男人眼神分明是盯着钱币闪闪发亮。   “我想您也许现在就想去酒馆里喝一杯,拿去吧,这里够您喝上一天了。”玛格丽特把钱币丢在地上,同时示意拉玛东大叔松开手。   拉玛东大叔一松开手,男人就跟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把钱币全部捡起来,双手还在神经质的颤抖着,他跑了几步,末了又转过身来扭着表情笑了一下。   “您真是一位好心的夫人,我看得出来那个无耻的小骗子一定冒犯了您,现在他属于您了,随便您怎么折磨他,我给您这一项权利,好心的妇人。”男人说完后又踉踉跄跄的走了,甚至吹起了口哨,看得出今天他是打算把自己醉死在酒馆里面。   玛格丽特的眼神沉了沉,然后她收回视线,那个瘦条的男孩儿依旧死死地瞪着他继父离开的地方。   玛格丽特往前走了几步,还不等她接近,男孩儿已经猛地把眼神转向她。   “他不是我爸爸!”他如此愤恨的说着,瘦弱的肩膀甚至都在颤抖着,怀里还抱着一些东西。   “是的,你是自由的,你只属于你自己,就算他真的是你的父亲也没有权利那样做。”玛格丽特低声说着,男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   “回家去吧,这次我可不需要你带路了。”玛格丽特笑了一下,男孩儿的脸涨红了起来,他忽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三法郎。   “还给您,夫人!”   玛格丽特瞅了瞅男孩儿手心里的钱币,问:“为什么?”   男孩儿局促的低头说:“我当时跟您要这三法郎是因为我妈妈生病了,但是现在我们有了一笔收入,所以我把三法郎还给您。”说完,他又鼓起勇气抬起了眼睛看向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微笑了,她摊开手掌心,接过男孩儿手里的三法郎。   男孩儿郑重的叹了口气,喜悦涌上了他的眉梢,就好像他刚才把什么懂重新得回来了一样。   “你不回家吗?”玛格丽特看着还戳在原地的男孩儿问道。   男孩儿有些脸红的笑了笑,然后将手里一直藏着的东西拿出来。   “夫人,这是我妈妈让我交给您的。”   “你是泰里埃夫人的小孩儿?”拉玛东大叔瞪着眼睛问道,男孩儿点了点头。   “十分抱歉,夫人。”男孩儿行了个礼,然后摘下了自己脑袋上顶着的帽子,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得一脸灿烂。   “我叫艾利克,”他停顿了一下又重重地说,“艾利克·戴维斯。”他说着掀开了深色的布料,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艾利克,酒鬼继父还有泰里埃都是虚构人物,不是原著里的,但是化用了一点原著开头的一个可怜J女的事例:)      ☆、第 25 章   “真美!”玛格丽特毫不吝啬赞扬,她的两手轻轻地抚摸着用西西里和北非产的比较硬挺的丝绸,和中国轻薄的丝绸完美的相混合,使得它们满足大裙摆需要的柔韧度,而不是如同中国汉服一样飘逸。   玛格丽特需要这些淡蓝色的几乎透明的丝绸散开来,像是在裙摆上铺就的荷叶边,让那些宝石能够显得更加玲珑剔透。   艾利克见面前的夫人看上去十分满意,心情就显得更加骄傲了,当然了,这是他的妈妈织成的,她是个十分厉害的人!   “带我去见见你的妈妈吧,艾利克,她应该得到当面的感谢。”玛格丽特对男孩儿说,艾利克高兴的点了点头。他之所以抱着东西出来,完全是因为那个讨厌又粗暴的醺酒者想把母亲要给面前这位夫人的东西拿去卖了。   玛格丽特同艾利克去了泰里埃夫人家里,后者脸色依旧泛着不太正常的苍白,但见到玛格丽特,那双本来没什么生气的眼睛总算有了些光彩。   “它们真美,夫人,您有一双神奇的手!”玛格丽特赞赏道,泰里埃夫人听到这话,瘦削的脸颊上竟然浮现了一层像少女一样的红润。   “我真高兴,夫人,真高兴您能满意……”泰里埃夫人嘴唇颤抖地说道,接着她因为激动而有些控制不住的咳嗽了几声。   “您生病了,夫人,您看了医生吗?”玛格丽特关切道。   女人摇了摇头:“不碍事的,夫人。”   “夫人,请您劝劝我的妈妈,她需要看医生!”艾利克担忧地说道,泰里埃夫人责怪的看了他一眼,但男孩儿只是用那双大大的眼睛有些忧伤的看着她。   “妈妈,您已经咳嗽好久了,现在我们有钱了,您可以看病了。”   “那些是给你留的,艾利,你以后会需要它们的。”泰里埃夫人摸了摸儿子的头发低声说着,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已经好多了,发热也没有了。”   “请去看看医生吧,夫人。”玛格丽特开口了,她看着面前的女子,后者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玛格丽特轻轻地打断了对方。   “孩子需要一位健康的母亲,不管是您的大儿子艾利克,还是肚子里的小宝宝,他们以后的人生都很长,没有母亲在旁边扶持,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是啊,泰里埃夫人了,请恕我无礼,但您现在那个丈夫可完全不像是会对他们好的。”拉玛东大叔也说道。   泰里埃夫人最终点了点头。   玛格丽特回到家里,她吩咐娜宁和朱莉今天先别打扰她,包括吃饭,不过玛格丽特有端一小碟点心进去。   玛格丽特端坐在椅子上思衬,这个时代现在流行的是过于奢华的服装,人们喜好繁杂的花纹和华丽的装束,但老师说,像奥德耶公爵夫人小女儿那版瘦削和不够圆润的姑娘,其实并不适合。   就像先前玛格丽特所构想的,少女瘦削的身子和白皙的肌肤用绸缎衬托会显得健康一些,,叠加的外裙会让人显得臃肿,所以她在这里打算做出改变,而里面,为了维持衣裙超大的裙摆跨度,还是得加上棉毛裙衬还有带鲸须撑的马尾内群。   束腰是需要的,人们追求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胸脯,即使那令人难受。玛格丽特自己虽然不喜这种略微畸形的审美意识,但现在她的身份地位尴尬,如果她做出太大的改变,让那些自认掌握着时尚风标的贵族们瞧见了,指不定会说什么来打压她。   一个人,在没有掌控到足够的权利时,顺应时事是最好的选择。   玛格丽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   她拿起针线,边上摆着一些暖色调的宝石,蓝色的丝绸闪着光芒,它们都在静静的等待着,当女人的手抚摸和摆弄它们之后,每一个部分都会发挥出最美的光辉。   当玛格丽特完成后,天色已经暗淡。   她的肚中饥饿不已,一旁的点心根本没怎么动,玛格丽特拈了一块儿吃了,然后又起来扭了扭脖子,她现在希望自己能够吃一些热乎乎的东西,最好来点汤和面包。   玛格丽特除了卧室,她喊着:“朱莉,你在吗?”   没多久就听到朱莉的回应:“您有什么需要呢?夫人。”   玛格丽特一边走下旋转扶梯一边说:“我觉得我需要来一些热汤……”   玛格丽特的话语还未说完,她就瞧见了大厅里的人。   “夫人,男爵在这等您有两个小时了。”朱莉说着。   “你可以通知我,亲爱的,让尊敬的男爵等这么久可不是我愿意的。”玛格丽特将这话说给范维尔男爵听。   “我原是想通知您的,”朱莉说着,接着范维尔男爵已经起身道,“我认为若是打扰了您,您可就不愿意陪我吃一顿晚餐了。”   “既然您出来了,夫人,我想现在最好是去用点东西了,显然您也正有此意。”男人说着,并且等着玛格丽特回应,他虽不是强迫,眉眼之间却似乎又写着,您不会拒绝的。   玛格丽特有那么一瞬间想看看如果她再次拒绝,面前的男人会有什么表情,但如此任性的想法只是在脑海里转了转。   “是的,我想现在有一顿美餐会是一件十分快意的事情。”   玛格丽特和范维尔男爵坐上了一辆双轨轻便马车,在这夜色中,它显得舒适和自在。   “您来找我就是为了吃饭吗?”玛格丽特问。   男人偏头看着她,夜色中,马车里面的灯火不甚明亮,却又足够了。   “您可以把这当作关心,我本以为您会需要更多的帮助,鉴于公爵小姐的生日就在眼前。我等着您来求助,但似乎我想的有出入,所以,我自作主张的来您的房子里提供帮助。”   男爵缓慢地说着,他这番话若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来说,就是一番真心,对于一个花花公子来说这是一番逗乐和恭维,但偏偏范维尔男爵这人有些喜怒不定,所以玛格丽特并不完全相信,但,似乎也挑不出什么错误。   “感谢您。”玛格丽特谨慎地说着。   范维尔男爵听到玛格丽特这话,只略微笑了一下,收回了眼神然后不再多话。   玛格丽特瞥了一眼男人的侧脸,心里想:   “这人到底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男爵请我吃饭究竟想干什么?   作者:请吃饭,大钻戒,求婚呗!   女主:……你以为这是偶像剧吗?   作者:天啦噜,如果是偶像剧怎么可能这么快求婚,就算有求婚段子,被求婚的也不是女主而是女配。   女主:你能靠谱点吗?   作者:你说呢:)相信我你就傻了2333   ☆、第 26 章   他们到了英国咖啡馆,这是现在最奢华的咖啡馆,并且设置了雅座可以用餐。   “您先前说的,想要的感谢就是这个吗?”玛格丽特问道。   男人瞧着她笑了一下:“我似乎并未这么说这个就是我想从您这儿得到的感谢,而今天的晚餐,显然,它只是一个邀请而已。”   玛格丽特被噎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一个圈套,但男人已经绅士的向她伸出手臂,并且,她现在的确十分饥饿。   “您如此狡猾可不像一位绅士。”玛格丽特忍不住说道,男爵偏头看了她一眼,悠然说道:   “若说狡猾,显然夫人您也不差。如果您说的感谢只是这个程度,我可就真的是大失所望。”   “那您到底要什么呢?”   “夫人,等公爵小姐生日宴会当天我自会告诉您的。”   玛格丽特分明从男人的眼神中瞧见了“您现在别着急乖乖等着”的意思,那令她觉得有些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在玛格丽特挽着范围男爵的小臂进去的时候,侍者就将他们带到了提前预约好的地方。   “您确定我一定会来吗?”侍者给女士拉好椅子,玛格丽特坐下后看着对面的男人问道。   “我有一整晚的时间来等待。”男人将餐巾平铺在膝盖上后抬起头来说道,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笑容,让人看不太透。   范维尔男爵似乎并不准备和玛格丽特调情,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他们享用了一顿美食,接下来的交谈有些不咸不淡。   温暖高雅的烛光投射在人的头顶上,旁边小提琴的音乐声环绕着,玛格丽特一开始紧绷的身体现在逐渐放松了下来。   范维尔男爵暂时离席了,玛格丽特喝着杯子里的清水,她原先就不是个好酒水饮料的人,自从上一次大病之后,她更是不沾染这些东西,因为她明白有一个好身体的重要性。   只是,显然有些人总是如沟底里的蚊蝇一般惹人讨厌。   贾梅尔·贝尔蒙多本来正同他的情人在此用餐,不过饭至中途的时候,他就瞥见了玛格丽特·戈蒂埃,虽然不清楚她和谁来用餐,但对面摆放的酒杯显然预示着是一个男人。   “哈,外界还说名交际花玛格丽特·戈蒂埃要当一个‘处女’了呢!”贾梅尔在心里笑着,见了玛格丽特后,他就暂时对自己的情人没太多心思,哄着她去补妆后,贾梅尔就往玛格丽特的地方走去。   “您一个人吗?夫人。”   玛格丽特听到这笑嘻嘻的声音,她抬眼看过去,一个极为熟悉的人,三秒后她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茶花女过去的情人之一,现在还跟狗皮膏药一样不时的粘上她。   玛格丽特在心里给小贝尔蒙多这样定义,后者站着,分明是个轻浮的样子。他的手指磨砂了一下酒杯,并且在杯沿上弹了一下,然后偏头看着玛格丽特,笑道:“显然您是两个人,我能知道谁有如此的好运气吗?唔,或者是盖斯东?”   “先生,”玛格丽特开口说道,“您和我连朋友都不是,我想我并没有义务向您交代什么吧?”   “您这样说可真让我伤心,过去作为情人的时候,您多可爱啊!”小贝尔蒙多俯下身调情道。   玛格丽特并不畏惧也不回应这挑逗的行为,只淡淡一笑,言语轻淡神情却十分坚定。   “我现在是个裁缝。”   “裁缝?”小贝尔蒙多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然后笑了起来,他擦了擦眼泪,好像玛格丽特刚才所说的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夫人,相信我,做个裁缝可没什么意思!裁缝不能给您带来珠宝首饰还有漂亮衣裳,在巴黎,裁缝有什么意思呢?那些高级剧院舞会,闪闪发光的一切,您在巴黎活了这么久怎么能轻易割舍掉它们呢?若能的话,之前那位外国公爵要求您当一位平凡人,您干嘛要拒绝呢?”   玛格丽特不太清楚那位外国公爵的事情,她沉了沉神色,面上一片坦然。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玛格丽特这话虽不严厉,当一位顶着交际花身份的低贱女人同一位有头有脸的花花公子这样说可就不行了。   有钱人把她们当成玩物,是漂亮的,乖巧的时候可以给予一些宠爱,但玩物就是玩物,如果她们开始懂得了身为人的尊严,就是他们不会允许的事情了。   “您是当真想成为巴黎床上的‘处女’吗?”小贝尔蒙多嘲讽了一句。   玛格丽特捏紧了拳头,但还是忍了下去,同一个贵族的儿子闹僵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亲爱的夫人,您可以把成为裁缝当作一个小游戏,但老实说,别太认真了,上帝赐予了您如此美丽的脸蛋可不是让您自己愚蠢的糟蹋的。”男人笑道,并且俯身想要亲吻玛格丽特的脸颊。   就在这雅座内,即使人并不多,但在公众环境,一个男人如此轻佻的吻着一个女人,除非她是妓女,若这是一位清白女子,这就是侮辱。   玛格丽特的胸脯起伏着,她那捏紧的拳头正在颤抖,在男人的嘴唇离她脸颊还有一手臂距离的时候,她正欲抬起手,但男人的动作已经停住了,在他的右肩上停着一只手,手指看似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但小贝尔蒙多分明感觉到了一种压力,像猎人一般,钳制着他。   “小贝尔蒙多是否喝多了呢?我出来的时候分明瞧见了莫里耶夫人正在找您呢!”范维尔男爵淡淡地说着,他脸上的表情介于一种微笑和平和之间,若只是从他脸上,旁人是不会有过多的想法,但小贝尔蒙多分明是感觉到了肩膀上的手一边说的时候一边向自己施加了压力。   “我想是的,男爵。”小贝尔蒙多直起了身体笑着说道。   “需要我送您过去吗?小贝尔蒙多先生,我恐怕微醺的人找不到正确的位置呢。”男爵假笑了一下。   小贝尔蒙多忍者肩膀上的不适微笑着说:“自然是不用的,先生。”他说着就匆忙离开了。   范维尔男爵收回视线,却看到女子正瞧着他,原本紧绷戒备的神情现如今消失了不少。   男人微笑:“我想我得送您回家了,晚上的狼总是特别多呢,夫人。”   玛格丽特有些吃惊的看着对方,但范维尔男爵只是朝她伸出了手。   “走吧,夫人,我想您现在一定被惊吓的不轻了。”   玛格丽特最终还是没接过那只手,那显得太过暧昧,而男人并没勉强她。   范维尔男爵如约将玛格丽特送到了昂坦街九号,玛格丽特目送马车离开的背影,神情不定。   马车中,年轻的男爵正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略薄的嘴唇勾勒出一个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贾梅尔·贝尔蒙多,原创的人物,先前在茶宴上出现过的,茶花女以前的情人之一。   *英国咖啡馆,当时最奢华的咖啡馆,可以用餐,一八二二年开业,餐厅和雅座共计二十二个,地址是意大利人林荫道十三号。   ☆、第 27 章   奥德耶公爵夫人的小女儿玛琳娜的生日宴会终于到来了。   虽然宴会在十点才会举行,但玛格丽特得把礼服送过去。比起提早让人送过去而出什么意外,玛格丽特更相信自己。所以她起了个大早进行梳妆打扮,因为虽然不是主角,但作为一个裁缝,随时随地展示自己的设计也是应该的。   在这种日子,她不能太出挑,抢了主人的风头可不好。   玛格丽特给自己上了点妆容,她平日里是不爱弄这些的,但前些日子病的那一段时间的确狠狠地打击了她的身子,使得她近来面色还是有些发白。   玛格丽特将那件浅橄榄色的礼服拿了出来,比起给玛琳娜公爵小姐设计的少女系礼服,这一件显得典雅和庄重。   “夫人,您该走了。”娜宁过来提醒道,在瞧见玛格丽特后,小姑娘的眼睛变得闪闪亮亮的。   “夫人做的每一件衣服都那么好看!”   玛格丽特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然后她们带着给公爵小姐的礼服前往了公爵夫人的家中。   大厅里,玛格丽特和娜宁等待着公爵夫人的接见。   “您会让我的女儿满意的对吧,玛格丽特夫人。”公爵夫人从旋转扶梯上下来,她今日穿了一件黛绿色的裙装,袖口做的比较纤细,衬托着公爵夫人的锁骨,那过短的绿宝石项链就垂落在锁骨中间,使得人们会容易忽视女人因为年纪而不够丰满的乳房,反而注意那漂亮的颈侧。   “我确信您的女儿将会满意。”玛格丽特说道,公爵夫人抬眼瞧着她,然后招了招手,示意玛格丽特上去。   仆人将玛格丽特带到公爵小姐玛琳娜的房间,当玛格丽特进去的时候,那位小姐正端坐在软椅上看着一本书,和母亲一样的金发垂落在肩膀上,雪白的颈子就在玛格丽特的视线中。   “玛琳娜小姐。”玛格丽特喊道。   那看书的少女回过头来,一张柔顺的脸有些苍白,却不掩五官的精致,因为瘦削而突出的颧骨本应该显得凌厉,但那双圆润的眼睛又使得一切淡化了。   “您就是玛格丽特·戈蒂尔,我母亲说今日我的礼服是由您一手打造的。”玛琳娜小姐合上书温和地问道,同她那高傲的母亲是如此的不同。   “这孩子像是一只年幼的小鹿一样温驯。”玛格丽特想着,然后她上前走了几步答道。   “是的,小姐。”玛格丽特走近了对方,她掀开深色布料,将那身为其量身制作的礼服拿了出来。   “您喜欢吗?”玛格丽特问道,而事实是,公爵小姐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今天会是您人生中一个美好的日子,因为您会光彩照人。”玛格丽特将手搭在了公爵小姐的肩膀上,她微笑着触碰着对方金色的发丝。   “金发不适合您,褐色的头发和这身礼服会让您的美丽得到最充分的发挥。”   公爵小姐愣了愣,玛格丽特趁机拉着对方的手走向盥洗室,她会让这个姑娘变成今天的宠儿,不用那种虚假的发色,就是她本身。   宴席在一个小时后开始,人们早已在草坪上等待。同以往的生日宴会不一样,公爵小姐的十六岁生日是在户外进行的。   开阔的草坪,白色的镂空椅子,玫瑰木做成的圆桌,还有银白色的蕾丝飘扬。   原本还举着香槟正在谈论的众人,在瞧见那个姑娘进来后,几乎都停止了交谈。   “她可真美!”有人这样说着,然后更多的人在心内赞同。   那缓步走来的少女身形纤细苗条,褐色的秀发打着卷儿,她并没有同在座的夫人小姐们一样带着花俏的帽子,那仿佛有着金色纹路般的发丝上只别着一些粉蓝和玫红色交织的宝石。   那些细碎的宝石在束腰上衣的胸侧也点缀着,延伸到了少女圆润的肩膀那里,白皙而又光滑,仿佛有玫瑰盛开一般。   宽大的裙摆用华贵的丝绸做成的,在丝绸上面还镶嵌了一圈细小的蓝色薄纱,硬挺的散落着,显露着年轻少女的生气,同在座的很多人都区分开来。   少女玫瑰色的颧骨仿佛都带着笑意,她走过来,像一阵阳光,点点褐色碎发也那么闪耀动人。   “来这儿,我亲爱的玛琳娜。”公爵夫人宠溺地说道,她那往常总是带着高傲的面具如今却有了一层真实的笑意。   她的女儿,她最宝贝的玛琳娜,就该是这般动人的样子。   公爵夫人高雅又愉悦的声音把人们唤醒了,那娇俏的流露着少女甜美的女子已经走向了她的母亲,像是公主走向属于她的王冠。   公爵夫人吻着女儿,像是在亲吻鲜花,她如此挚爱她的小女儿,那个满心爱着她,甚至为了像她连头发颜色都要和她一样,可惜她总是过于瘦弱和体弱多病。她希望她同年轻的少女一般充满活力,却又不得不顾及着她孱弱的身体和过于苍白的肤色,而今,这个蝴蝶一样纤细幼小的女儿已经张开了翅膀,就如同她想过的一样,如此美丽。   奥德耶公爵夫人心里如此欣慰,以至于她那惯常高傲的眼神终于以一种赞赏的眼神看向了那个隐匿在人群中的女子。   玛格丽特的美并不是光彩夺目的,她需要笑,微笑的时候有种纯净的力量,就像是花开一样自然,而今,她穿了一身浅橄榄绿色的礼服,同她以往的着装并不一样,那弯弯的眉让她十分适合这种挑人的颜色。   女人的肩袖有些微微撑起,和锁骨持平,让黄宝石的项链闪闪发光,她站在那儿,背脊挺直,不卑不亢的,奥德耶公爵夫人第一次对这位女子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玛格丽特·戈蒂埃夫人。”公爵夫人的声音平缓而又具有张力,在场的人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并且把视线都投向了那一位叫到名字的女人身上。   玛格丽特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原本微垂的眼睛抬起,她的心里有些本能的发紧,但面上却异常镇定。   尽管她是看向奥德耶公爵夫人她们的,但她又似乎能感觉到众多别人投来的视线。   “瞧,就是她!”   “天呐,一个j女!为什么她会在这儿?”   “也许会发生点有趣的事情。”   “……”   很多很多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好像她拥有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似的,但她没有。玛格丽特知道,她所感受到的一切无非是这具身体的一些记忆,以及,一个j女对自己的清醒认知。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就是你,你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你做的很好。”玛格丽特的心里有这样一个声音,正是这一个声音支撑着她,支撑着她在公爵夫人的下一句话到来后,像是人生重新活过来一般,将背脊挺得直直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我发现一个问题,不过一直忘了说,原著里盖斯东是姓氏而不是名字,R·盖斯东。这里我们就当成他名字就是盖斯东·加瑞尔吧2333         ☆、第 28 章   “她让我的小女儿玛琳娜有了一场完美的十六岁生日宴会,作为母亲,我该感谢她。而作为一个有品位的公爵夫人,我想,这件礼服也理应得到认可。”   公爵夫人的这番话像是在平地里投下了一颗炸弹一样,人群已经不能保持安静,人们的眼睛睁的极大,好像试图突破眼皮的限制一样。这会儿他们已经没人顾虑到矜持这种问题了。   玛格丽特期望这样的承认,但老实说,她也并未抱很大的希望,所以,在听到奥德耶公爵夫人这句话的时候,玛格丽特心里也有着意外。可无论怎样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受不起的。   在稍后的宴会里面,玛格丽特再也没法被当成隐形的了。人们总在对她指指点点,即使他们做的隐晦,但眉眼之间的交流依旧让她发觉了。   待宴会结束后,公爵夫人府邸的女仆过来通知她,前者要见她。   玛格丽特让娜宁先去车里面,她自己则是跟随者女仆去了公爵夫人的书房。   “夫人。”玛格丽特行了个礼,当她抬眼的时候,公爵夫人已经瞧了她一会儿,而不是像先前一样完全无视她,好像她只是一件摆设。   “当时为什么接受?”公爵夫人开口问道。她明没有请玛格丽特坐下,几乎算得上是在羞辱,但后者并未涨红脸。   “因为那是机会,夫人。”玛格丽特淡淡地回答道,并不因为恼怒而喷洒怒气,也不为了博得好感而谄媚。   女人略微偏了偏头,示意玛格丽特看向那个包装华丽的盒子。   “这原本是给玛琳娜准备的。”   “您不相信我对吗?夫人。”玛格丽特说。   公爵夫人抬眼看她,微笑,却没什么真情实感。   “这年头嘴巴灵巧的人多了,可谁知他们到底是一时意气还是怎么呢?”   “显然,事实证明我并不是一时意气。”玛格丽特心平气和的说道。   “请坐,玛格利特夫人。”   玛格丽特坐下,公爵夫人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   “只此一件?”   “是的,夫人。”   公爵夫人拿起一旁的水烟枪,用尾端勾起了玛格丽特脖子上的黄宝石项链,这动作可谈不上尊重,玛格丽特却连半分位置都没挪动过。   公爵夫人放下水烟枪,然后缓慢地推动着,直到碰触到那个盒子,然后,“砰”的一声响了起来。   地面上,洁白的裙装散落着,像是扭曲的花,已经看不出美感,本应该轻薄的盒子压在上面,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安静了大概五秒,玛格丽特听到对方说道:“回去吧。”   当玛格丽特走出公爵府的时候,一辆熟悉的马车就靠在她们的马车旁边。   “比我预想的要慢了一些。”从车里传来了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掀开车帘的手,以及,走下马车的男人。   范围男爵穿着一身剪裁良好的礼服,没拿文明手杖,也没戴礼帽,上了浆的领子映衬着男人喉结的高挺和优美。   “您是准备来拿我的感谢吗?”玛格丽特仰头问道。   “您要什么呢?”   男人低头看着她,嘴角勾起微微一笑。   “我若要什么您都给吗?”   玛格丽特一阵语塞,男爵却笑了起来,他做了一个绅士的请的手势,让玛格丽特进他的马车。   玛格丽特看着男人的眼睛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提着裙摆上去了,只是这之前她已经让拉玛东带着娜宁先回去。   当玛格丽特上了马车,男人却没有进来。当马车已经开始跑起来的时候,玛格丽特撩开了帘子,却惊讶的发现范围男爵自己正在赶车。   他脱了礼服外套,白色的袖口解开挽至肘部,侧脸英俊而迷人,并且看上去轻松自在,好像他不是正在充当,马车夫,而是在沿途欣赏风景。   “您为什么要亲自赶车呢?”玛格丽特忍不住问道。   范维尔男爵挥动了一下手中的马鞭,力气不大,却让马儿开始明白加速了一些。他听到玛格丽特的话语后并未回头,只是悠然的回答道:   “这是个古怪的问题,为何我不能亲自赶车呢?”   “你当然可以。”玛格丽特回答道,然后放下了车帘。她总想着,不管怎么样,至少这一份情她总是可以还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马车停了下来。   玛格丽特睁开有些惺忪的眸子,车帘已经被掀开了,范维尔男爵正饶有趣味的瞧着她。   “您就不怕我把您拐骗到什么地方去吗?”   “自然是怕的,我怕您拐骗的地方不够远,我又自己跑回来了,到时候您可就有的忙了。”玛格丽特半真半假的回敬道。   男爵笑了一下,朝她伸出了手。   “谢谢。”玛格丽特将手搭在对方的手指尖上,从马车上下来。   晚霞已经在天际烧红,周围一片平坦的草地,郊外的风有些大,吹得玛格丽特的头发都有些乱糟糟的。   “您带我来这儿瞧什么呢?”玛格丽特一边扶着脸颊上的发丝一边回头问道。   男人正在十米之外的地方,那儿的芦苇茂盛,他伸出手,剥开了芦苇丛,露出一只木质的小船。   “陆上的风景看够了,您不试着看看水里的吗?”范维尔男爵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他的脸上依旧带着一贯的自信。   玛格丽特的心里在尖叫着拒绝他,行动间却是朝前面走去。   船离开了芦苇荡,向湖中心划去。晚霞像是最好的织锦一般,平铺在湖面上。   玛格丽特弯着身子用手去拨弄着傍晚有些凉意的湖水,她的指尖葱白,在湖面上画着圈,那波纹就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了。   “迷人。”   “什么?”玛格丽特抬起头来。   “我说您。”男人低声说着,脸上带着笑意。   玛格丽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所以又垂眸弯着身子去拨弄着湖水。   一圈一圈又一圈……   船身微微的晃动了一下,然后,男人抓着她的手吻了一下。   “我生平从不说第二次,但对于您,是的,夫人。”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的眼睛,问:“您让我当您的情人,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呢?”   “是这个身体,还是我的心?”   “自然是都要。”男爵抬起手捉起她颊边的一缕秀发,亲吻。蓝色的眸子眼神灼灼。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那是最新的把妹方式吗?   水木龙:对你有效吗:)   女主:你猜呢=口=   ☆、第 29 章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然后说,“男人都说要我,却从不告诉我要我什么,若我问的话,他们多半就是这样的答案。”   “那您想要什么?”男爵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玛格丽特重复了一遍,然后微笑,“我想成为一个自由的人。”   “您现在不自由吗?”   “您刚刚还想让我变得不自由呢。”玛格丽特低声说。   空气中有些许的沉默,光线也已经越来越黯淡了,良久,玛格丽特才听到对方开口:“您拒绝了众多唾手可得的东西,但您该明白,这世上并无人会认为您高尚。”   玛格丽特抿嘴看着对方,男人一腿微微曲起,右手搁在上面。   “您难道还如那些天真的少女一般吗?不,在这个圈子里,就算是孩童也知道该微笑着迎合什么。”   “您是要我迎合您吗?”玛格丽特的背脊挺直了问道,而她的指甲却在宽大的衣裙下掐着自己的手心。   范维尔男爵并未出声回答这个问题,但玛格丽特分明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   玛格丽特轻轻地笑了起来:“男爵要的谢礼就当作我已经给过了吧。”   男人似乎被她的固执给弄的有些薄怒,但在最后,他还是冷静地说:“您想进入这个圈子,真正的融入进去,就得有个身份对等的人带您去参加那些下午茶会,晚宴还有赛马和秋猎活动。就算只是当一个裁缝,若想要被人们熟知着,您就得进入那个圈子。”   玛格丽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说:“河流并不只有一条道的,不是吗?”   男人凝视着她,良久才缓慢地说:   “也许等您走了一趟就能理解了。”   范维尔男爵握住了船桨开始划动,傍晚的风的确有些冷了。   船靠岸了,男人上去,然后拉过玛格丽特,正如同来的时候一样,一人坐在马车里面,一人坐在马车外面,隔着帘子,隔着风,还有,隔着心……   玛格丽特回到了昂坦街九号,她站在门口,男人坐在马车上,手里拿着马鞭,他戴上了礼帽,袖口和外套也已经整理好,他会在下一个路口重新坐回马车里面,而他的马车夫会送他回去。   “再见,男爵。”玛格丽特说,声音细弱而平静。   马车离开了,玛格丽特抿了抿嘴唇然后回屋里去了。   三个月后,巴黎正是最热的时间,但人们依旧愿意往一个地方跑——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屋子里。   这原是一个交际花的住所,接待了各种各样有钱的男人,而今,却是巴黎色彩最艳丽的地方,因为无论是夫人还是小姐们都想要拥有一件专属于自己的衣裳,但那并不容易,女士们为此抱怨,但又常常在大厅里等着,并且甘之如饴。   夏天是属于绅士和小姐们的,还有那些用来卖弄声色的交际花们,舞会和晚宴总是多的不得了,以至于到了午夜还常常是歌舞笙箫。   一天,当朱莉正给家里的瓷器们擦拭的时候,自家夫人突然说:“我们搬家吧。”   “什么?”朱莉瞪大了眼睛,一手拿着抹布,一手还扶着花瓶。   娜宁从凳子上下来,手里捧着花枝,问:“为什么要搬家呢?”   “现在我们不需要支付那么高昂的租金用来让人们注意到我们了,我想找个小房子,安静点的。”玛格丽特解释,“而且,那些债务,我算过了,把一些珠宝首饰卖了,我能全部偿还掉。”   “还是,你们并不愿意?”玛格丽特问道。   娜宁和朱莉都摇摇头。   “我只担心您会不习惯,夫人。”朱莉关心道。   “怎么会呢,我早就想这样做了。”玛格丽特微笑。   正当玛格丽特准备把一些不必要的珠宝首饰去典当掉的时候,一个许久未见的人来了。   “夫人……”男孩儿摘下了手里的帽子,捏在手心里,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那么的哀伤。   “怎么了?艾利克。”玛格丽特问道。   “那个男人将我的妈妈打坏了,她流了好多血,隔壁的皮诺大婶说她活不成了……”男孩儿说道后面已经抽泣起来了。   “医生呢,你们没有请医生吗?”   “我们没有钱,您给我们的钱都被他偷走了,他把钱都偷光了,我藏在墙缝里的都被偷走了!”艾利克恨恨地说着,到最后眼圈都红红的了。   “这世界上糟糕的男人总是不缺的!”朱莉愤怒的说道。   玛格丽特当即让朱莉去拿些钱来。   “我们得给你的母亲请个好的医生。”   “谢谢您,夫人。”艾利克哽咽地说道,一双蓝色的眼睛满含倔强却又湿润。   玛格丽特拍了拍男孩儿的肩膀安抚他,然后他们乘着马车去了蓬巴杜医生那儿。   那个年老又臭脾气的老医生见到玛格丽特的时候并未像上一次那般高傲,但也没给什么笑脸,他依旧为上一次玛格丽特的冒犯而不太愉快,却又不愿意做那无礼的人。   “请您救救这位孩子的母亲。”玛格丽特说。   蓬巴杜医生看向那个瘦条的男孩儿,穿的破烂却还算干净。后者在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双膝跪在了地板上,祈求着。   “请您救救我的母亲!”   蓬巴杜医生虽然高傲,不屑于去为妓女诊治,或者是那些脑满肥肠的贵族们,但他毕竟也还算是一个好人,尽管他从未给一个穷人看病。   “带路吧。”老先生让仆人把他的医药箱拿过来如此说道。   他们到了泰里埃夫人的住所,可怜的夫人的确就如同她的邻居大婶说的,活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的,我只是可惜那个孩子……”泰里埃夫人的眼角带着无法抹去的水光,她喃喃道,同时拉着艾利克的小手。   “我活不成了没什么,但我的艾利克呢?”泰里埃夫人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   “夫人,玛格丽特夫人!”她突然叫道,玛格丽特上前,前者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瘦弱的手背几乎有青筋暴起。   “我在。”玛格丽特安抚着对方,但女子已经紧紧地抓着她,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求您……”她艰难的说着,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隐入发丝里面。   “收留他,好吗?”   “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罗萨。”玛格丽特喊着对方的名字保证道,而女人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那天傍晚,一条微不足道的生命消失了,对世界来说,她是微不足道的,对孩子来说,她就是整个世界。   一个星期后,玛格丽特将艾利克带离了那条贫穷的街道,他们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选择步行,艾利克从那位美丽的夫人那里得到的解释是,尽管那儿贫穷脏乱,却曾经有他的母亲,那是家,而她希望他一直记得回家的路。   他们走了很久,到香榭丽舍大道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新鲜的,像是会烫人一般,艾利克想:不然,为什么玛格利特夫人的眼神会有些怔愣呢?   巴黎的上空在这个夏季盘踞了一个久久不曾消失的消息——奥德耶公爵夫人的小女儿同全城几乎最有钱的男爵订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大家都说男爵是男主,现在是什么意思?   水木龙:这文有男主这种生物吗:)   女主:其实我是捡来的吧?   水木龙:好好奋斗吧,少女(踮脚拍肩)   ☆、第 30 章   “他为什么会同那位公爵小姐订婚呢?”娜宁坐在椅子上问道,这个孩子的眼底有些忧伤。毕竟她先前以为范维尔男爵是真心爱着玛格丽特夫人的。   “为什么不呢?小丫头,”朱莉粗鲁的喷了喷气,手里的花枝差点被她戳碎。   “男人都这样,我早和你说过了别相信他们。相信他们就跟相信一头熊没什么区别。”   娜宁的小手依旧擦着桌面,即使那里已经十分干净了。   “可是……”小姑娘咬了咬嘴唇。   “没什么可是的,等你再大一些你就明白了。”朱莉用一种我早看透了这世界的语气说着,她看到艾利克从外面进来就把他叫了过来。   “你去干什么了?”   “去给夫人买了点东西。”艾利克别扭的回答道。   “什么东西?”   “就一点东西。”男孩儿说。   “你这样倒不枉费夫人收留你。”朱莉说,同时替艾利克整了整衣领,“现在你是玛格丽特·戈蒂埃夫人家里唯一的男性了,虽然还小了点,但你也是一个男子汉了。”   “恩。”男孩儿羞涩的点了下头,然后露出了颊边的酒窝。   “去吧,小家伙。”朱莉拍了拍男孩儿的肩膀,后者跑上了楼梯。   “现在是这样,再过几年就不一定了。”朱莉叹了口气,娜宁这次没有发表意见。   有些事情,尽管她依旧选择相信,但现实又似乎总不是这样。   当房门被敲响的时候,玛格丽特正在翻看着一本书籍。   “夫人。”   穿着短外套的男孩儿一边唤道一边进来,小皮靴踩在地板上还算体贴的没发出任何噪音。   玛格丽特合上书,扭过身子看着男孩儿。   自从离开那个地方后,玛格丽特给艾利克买了几身衣服,并不是男仆那种,她可不打算让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当自己的男仆。就算是朱莉和娜宁,前者她也只当成是比雇佣更亲密的关系,而后者,也只是另一个孩子。   由于没有带帽子,男孩儿那头棕金色的头发就露出来了,服帖的在脑门那里打着一些小卷儿,洗干净脸又穿上漂亮衣服的艾利克是个英俊的孩子。   “找我有什么事吗?艾利克。”玛格丽特问道。   艾利克摸了摸鼻子然后笑了一下,走到她身边将东西递给她。   “我想您喜欢那里的糖渍葡萄。”   玛格丽特看着男孩儿手心里的东西。她从范维尔男爵那里瞧见过钻石耳坠,从盖斯东那里得过山茶花,还有一些曾经和她有过关系,或者正打算和她发展关系的人,从他们手里,玛格丽特曾有机会接过更多更好的,但似乎也真的没有一个人就只是关心她爱吃什么。   “我可以现在吃吗?”   “当然可以,夫人!”男孩儿声音洪亮地回答道,还带着一丝急切和激动,似乎刚才一直在担心她有可能拒绝。   玛格丽特拈了一颗糖渍葡萄到嘴里,有些酸,但更多的是甜。   “很甜。”她笑着又拈了一颗,然后把第三颗塞进了艾利克的嘴巴里。   “甜吗?”   男孩儿用力的点着头。   玛格丽特小心的把东西收好,她又起身,去梳妆镜那里拿了几个法郎。   当艾利克看到这些法郎的时候,脸涨红了,他否认道:“夫人,我不是……”   “我也不是。”玛格丽特打断对方,然后微笑,她弯腰将对方的掌心摊开,把钱币搁在他的手心里,又让他握住。   “这不是施舍,也不是任何带有羞辱意味的赠予,这只是让你有点钱在自己身上,因为我们都会从年长的人那里得到一些钱不是吗?”   “您是说,像,亲人一样?”后面的话艾利克说的很小心,玛格丽特揉了揉他的脑袋。   “就像我和朱莉还有娜宁一样,艾利克,我们就是一家人。”   男孩儿笑了起来,然后用力的点头。他握着钱币的手攥成了拳头,就好像攥住了什么希望一样。   前面由于艾利克的事情耽误了,现在玛格丽特打算把搬家的日程提上来。   她让朱莉去联系了一些买主,把一批华而不实的珠宝卖掉,再加上手头的一些积蓄,倒是真的把欠款都还清了。   许久不见的海豹女士迪维尔诺瓦夫人也不知是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在知道玛格丽特将要搬离昂坦街九号的时候,她扭着胖乎乎的身体就过来了。   “我的朋友,我听到一个消息,但我总认为那些都是谣言!”迪维尔诺瓦的嗓门很大,几乎是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喊着,夏季的热度让她的脑门和脖颈都在不停的冒汗,若她吐着舌头,一定就是那过于肥大的哈巴狗。   “你不会真的要舍弃这一切吧?”当迪维尔诺瓦看到已经开始被打包的东西后,她瞪大了眼睛几乎有些变声的高声问道。   “如果你是说珠宝的话,在我欠着债务的时候,那些东西戴在脖子上可不踏实。”玛格丽特假笑了一下,迪维尔诺瓦没有听出那些讽刺意味儿,她依旧坚持自己的问题。   “那现在你所拥有的追捧呢?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多得是富家公子要给你花钱!”   “追捧总不会太久,普律当斯,我以为你比我更明白那个道理。”玛格丽特嘲讽的笑了一下。   “所以才要趁着值钱的时候多捞一点。”迪维尔诺瓦说。   玛格丽特知道没法再同这个女人说话,所以她不再在语言上坚持,应付着她,心里却在思索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屋子。   “哦,你这个蠢姑娘,我的朋友,我真想切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被人塞了什么特殊的东西,老天啊,放弃这里的一切,放弃光鲜亮丽的生活,当一个裁缝!”迪维尔诺瓦不停的暗叹着,好像玛格丽特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就连牛都比她聪明。   玛格丽特到后面几乎已经不搭理这位胖女士了,知道后面她说得口干舌燥仆人却连口热茶都没端上来,迪维尔诺瓦这才带着一肚子气离开了玛格丽特的屋子。   “她走路的时候,尖皮鞋子几乎要把屋子里的地面戳穿了。”艾利克对娜宁说着,小姑娘捂着嘴咯咯的笑着。   他们自然有自己的乐子,即使因为现实而不得不被迫长大,却依旧保有一丝纯真。生活或许就是这样,当你以为坏的不能再坏的时候,咬咬牙,换个方向,可能世界就对你笑了。   玛格丽特对此深以为然,并且,在这之后她发现自己最近有些幸运,因为当她正要找房子的时候,有人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不容易,所以有缘分的在一起要相亲相爱:)   有姑娘问范维尔男爵的财产问题,其实原著并没有这个人物,这是电影里的,浓缩了两个人物,老公爵和一个迷恋茶花女的伯爵。老公爵有钱,但给茶花女的花销不会很多,伯爵有钱,甚至可以还债,电影里或者书本都提到了乡下的大房子。至于全程几乎最有钱的男爵,还是我自己的夸张设定啦=v=   ☆、第 31 章   “我听说有人要找房子,但是我左等右等也没人来找我,所以我就腆着脸自己来了。”黑发的年轻人笑着说道。   玛格丽特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盖斯东·加瑞尔了,她听说阿尔芒·迪瓦尔正在家中似乎是为了处理他妹妹的婚事,而缺了那个年轻人的维系,玛格丽特同这位巴黎鼎鼎有名的花花公子自然也没什么联系。   “我想您应该知道我同迪瓦尔先生的事情了。”玛格丽特说。   “是的。”年轻人依旧微笑,然后挑了下眉毛,“但我帮您并不仅仅只是这个,老实说,就算您成了他的情人,或者,”男人停顿了一下,“未婚妻。我也不一定会帮您呢!”   “那您为什么今天要来呢?”   年轻人的手指在扶手椅上敲了敲,笑着说:“啊,自然只是想这么做啊,您可是巴黎的名人,我是说,现在,您是人们嘴里的话题呢!”盖斯东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着。   若是从前,玛格丽特可能认为对方如此轻佻多半是不尊重人,但自上次在茶宴上,这个年轻人说的一番话,玛格丽特认为盖斯东·加瑞尔并不只是个花花公子。他只是有一套自己的活法,也许,及时行乐?   玛格丽特正在心里想着,男人也不出声,他自在的环视着玛格丽特大厅里的布置,眼神竟然像孩子一样有些亮晶晶的。   “喜欢吗?”玛格丽特问,年轻人被惊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   “是啊!”   玛格丽特理了理裙子上的褶皱,问:“我认为,现在同我牵扯上什么关系可不好。”   男人微笑,有些得意洋洋的:“难道您认为我会害怕被谈论吗?我可比您还要出名!”   娜宁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年轻人看向她,竟然撅了下嘴巴。他用一种装出来的严肃的口吻问道:   “你,为什么笑我?”   娜宁捂着嘴唇偷笑,半响才放开,眉眼弯弯的说:“除了好事儿,谁会乐意被人一直谈论呢?”   “但当你想过的自在点,你就总会遇到这些,总不能堵住人们的嘴吧?”年轻人摊了摊手,他说的随意而自在,就好像这世界上没什么能打倒他一样。   “不是吗?夫人。”盖斯东冲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   “先生,您就不说点正事吗?”艾利克忍不住说道,作为现在这个家里唯一的男性,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把任何一项事情落到实处,而不是听一个小白脸一直在夸夸其谈。   小家伙鼓着包子脸质问自己的样子把盖斯东逗笑了。   “我自然是来说正事儿的。”盖斯东将右腿放下来,然后站了起来整了整下摆,直到衣裳变得整齐了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但有时候听别人说的不如自己去看看。”   “这个自然。”玛格丽特开口说道,她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艾利克和娜宁的小臂,让他们准备一下出门。   “您都还没问我细节呢,夫人。”盖斯东眨着眼睛说道。   玛格丽特微笑:“正如您说的,‘有时候听别人不如亲自去看看’,我同样认为,有时候听别人谈论的印象不如自己亲自感受到的。”   “这还真是有些绕口。”年轻人笑了起来,“但似乎是在说我有幸从您这里得到一些信任对吗?”   “这试探同您还真不相称,加瑞尔先生。”   对面的人愣了愣,然后弯起了眼睛:“您是第二个这样说的呢,夫人。”   “那我有幸知道谁是第一个吗?”   “哦,现在恐怕不行。”男人又眨了眨眼睛,“我总得留点神秘感不是吗?您瞧,论美貌,我自然是不及您的,论能力,我只是个向父母伸手的人,您可是自己做到了很多啊!”   “我想我明白为什么您这么受欢迎了。”玛格丽特点点头。   “哈!”盖斯东短促的笑了一声,“但在您这里可从来都行不通。”   “这世上总得有那么一两个人不买您的账才能体现上帝的平等性不是吗?”   年轻人被逗笑了,正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有人出声了。   “不走吗?夫人。”艾利克拿了一顶帽子戴上,有些庄重的过分了,平日里玛格丽特观察到,尽管艾利克总是将自己打理的还算井井有条,但生活习惯使得他更喜欢随意自在一些。   玛格丽特又把眼神转向盖斯东,然后心里笑了一下。   不管是孩子的敏感也好,害怕也好,还是独占欲也罢,艾利克的表现都让她觉得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这有些陌生,她想,但不坏。至少现在不坏,所以她碰了碰艾利克的肩膀,用有些亲昵的姿势来缓解他的不安。   “走吧。”   他们乘着马车过去的。盖斯东坐在属于他自己的那一辆,并且在半途中还撩起帘子来告诉他们那是一个挺棒的地方。   等他们到了那里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夫人,到了!”拉玛东大叔在外面喊道,玛格丽特同两个孩子下去。   展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所不太大的房子,但红色的墙瓦看上去的确很好,旁边几乎没有什么居民,院子是用大石块垒起来的,树木也都郁郁葱葱的。而盖斯东正站在院门口舒展着双臂。   “怎么样?”年轻人扭过头来问道。   “我觉得很好,但是,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没有人住?”玛格丽特问道,年轻人翘了翘嘴唇。   “这里很美,却没什么人烟,夫人,巴黎城市里就算是更衣间也是香的,而外面再美的也有的是人不屑一顾。”   “听起来我似乎被您间接地恭维了。”玛格丽特说。   “难道不是吗?夫人,您让我刮目相看!”男人大方的说着。   “您也是,加瑞尔先生。”   两个人正在院子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艾利克站在一旁正面无表情的在心里狠狠地踹了某个小白脸一脚,而娜宁,看着与平常不太一样的艾利克只觉得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说的男爵财产问题,这个人物本身就是电影结合老公爵和伯爵虚构出来的,我从一些细节加侧面再加上YY,设定他是很有钱的,大家不要当真,这不是原著,这是同人。   ☆、第32章   他们进了房子的内部。   玛格丽特一眼就看中了那个壁炉。   巴黎的冬天很冷,玛格丽特现在这个身体更受不得寒气,在昂坦街九号那里虽然也有壁炉,但总不如这里的大和实用。   屋子里的家具都有,不如昂坦街的高档,多用的玫瑰木和桃花木,做工没有精细到每一个棱角,可以说那些桌边不够合格的毛糙反倒有一股子朴实的感觉。   那些精致的摆设自然是没有的,但地面上铺着温暖的地毯,冬天的时候就是光脚踩上去都十分舒服。   “觉得怎么样?”   玛格丽特将视线转移到盖斯东身上,笑:“我觉得自己捡了一个宝贝。”   “我也认为。”男人说道,看得出来他对这地方很是喜爱。   “这是您的房子?”   “不是,是一个朋友的,但他和她的夫人现在不在巴黎。”盖斯东耸了耸肩膀。   玛格丽特想了想说:“您认为他会乐意有我这么一个租客吗?”   玛格丽特说这话可不是轻贱自己的身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有的人选择要功成名就,有的人选择浑浑噩噩,但那都是别人的选择。她要做的,是选择自己的要的。可是玛格丽特也明白,交际花虽然美丽,却低贱到尘埃,有钱人会花上固定的钱数逗一逗这些小宠物,但从没有人会尊重她们,而她们自身早已忘记这一点。所以她隐晦的提醒盖斯东,不只是为了怕后续的麻烦,也是隐隐的期待着可以有那么点尊重。   “我认为若他和他夫人回来,会很乐意同您一起欣赏您做的衣服。”男人笑着说道。   玛格丽特听了,微笑了起来。   他们决定搬家了。   巴黎的名妓玛格丽特·戈蒂埃这段时期出尽了风头,占据着巴黎大街小巷的话题,人们谈论这个交际花,说她的衣服,说她似乎不再接客,还有一种说法,说她因为被人抛弃而伤心落泪,最终决定换个地方,而有人透露,这个情人就是范维尔男爵。   巴黎从来都没有秘密,贵族们都有自己的眼线,何况玛格丽特同范维尔男爵那些交往也从没掩饰。只是这世界就是这样,男人同女人互相看了一眼,旁人就开始心潮澎湃,认为他们正在商量如何上床。男人同女人说了一句话,那些人就开始欢呼他们至少睡了三次。   当玛格丽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卧室收拾自己的画稿。尽管朱莉想要帮她收拾,但玛格丽特还是觉得再不需要投入全部精力的时候,无论是画稿还是房间都得自己来。毕竟,从小养成的习惯让她认为,亲自动手收拾,会让她有一种归属感,而不是把房子当成任何一个陌生的宾馆。   当她如此回答朱莉的时候,家这个字眼,当时就那么突兀的在玛格丽特的心中想起。   然后她意识到,不知不觉,似乎已经把这里,朱莉,娜宁,艾利克,当成了家人了。   “我真想把鸡毛掸子塞进他们的臭嘴里!”朱莉大声说着以表示她的愤怒。   “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娜宁也捏着小拳头表示愤怒,反倒是艾利克,紧抿着嘴唇。   “那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玛格丽特轻松的说着,她继续整理着自己的画稿。   “这些可恶的人!”朱莉恨恨地说着,然后继续去厨房收拾东西。她喜欢用习惯的厨具,并且对此非常坚持。   “去收拾你的东西吧,娜宁。”玛格丽特对小姑娘说,后者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玛格丽特又看了看还立在房间里不动的艾利克。   “你不去吗?”   男孩儿突然抬起眼睛然后走了过来,在玛格丽特怔愣的时候,她得到了一个拥抱。   “艾利克?”   “夫人,我觉得您会需要一个拥抱。”男孩儿说的小声,声音甚至有些颤抖,连带着玛格丽特的心里都微微颤了一下。   “为什么呢?”   “因为我的妈妈。夫人,我一直在想,面对那些人恶毒的流言,如果她当时有一个人能够给她一些安慰,也许她就不会嫁给我的继父,也许她就不会那么早就死了……”   玛格丽特明白了,包括艾利克对盖斯东的敌意,一切都是因为她如今所处的位置同那位可怜的女人是那么的相像。   当罗萨去世后,玛格丽特有观察过艾利克,但这孩子掩饰的太好,他的悲痛和隐忍都收敛在心里,体贴懂事的让玛格丽特以为他已经走出了阴影。   玛格丽特略微有些僵硬的回抱了对方,她做得并不熟练,但正在努力。   “我没事,艾利克,我很强大,更何况,你,还有朱莉和娜宁,你们给了我很多的安慰,那就是勇气。”   男孩儿点了点头,他没有哭鼻子,只是眼圈有些微红。   十一二岁的男孩儿已经有了少年的坚强。   也许朱莉只是无心之说,但艾利克却牢牢地把它记在了心里。   “这是你的家了。”   “所以,我是这个家里的保护者。”   玛格丽特自从这件事后突然发现自己以前对待娜宁是不是有些粗糙了,还是说,娜宁这个小丫头比男孩儿要粗线条多了?   玛格丽特又想了想,摇了摇头,觉得娜宁不是粗线条,而是太天真了。但一个那么乐观又天真的孩子在身边,似乎连生活充满了朝气。   他们搬家陆陆续续的花了三天,期间盖斯东有提议他能提供帮助,但玛格丽特家里的小男子汉给果断的否决了。   想起那个时候艾利克绷着脸告诉盖斯东说搬家自然要自己来的时候,玛格丽特就觉得好笑。   不过另一方面,她也对盖斯东有了新的理解。这是一个不太在乎常规法则的人,若有需要,他可以老老实实的遵从,但若可以,他似乎就是个肆无忌惮的人,比如明知道艾利克在乎什么,但就喜欢去逗他。   就像是一只盘踞在领地的老猫,油滑的要成精了,但又无聊的要死。有一天看到一只新的浑身充满戒备的小奶猫,就忍不住想逗逗它,给自己无聊的生活添加点乐子。   但玛格丽特将这想法在茶余饭后同娜宁说了以后,小姑娘眨着大大的眼睛说:“那样艾利克有些可怜。”   玛格丽特笑着说:“其实这样也好,他需要一个专注的对象。”因为这样才能逐渐走出伤痛,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恩。”娜宁点了点头。   玛格丽特给小姑娘倒了一杯茶,问:“你恩什么?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不知道。”娜宁接过红茶诚实的摇了摇头,然后又笑,“但夫人总是对的。”   玛格丽特看着眉眼弯弯全然信赖自己的小姑娘,心里也觉得热乎乎的,但还是告诉对方。   “没有人总是对的,娜宁。你要学会相信自己,而不只是听从别人的。”   娜宁眨巴眨巴了眼睛,然后又点点头。   她喜欢夫人,因为玛格丽特夫人永远那么亲切友好,而现在,她说的话语虽然有些听不懂,但娜宁知道,那是有用的。   他们搬了新家。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打扫好了,剩下的就是陆陆续续的把东西都添置过来,到第三天的时候,玛格利特夫人说他们要去走走。   “你喜欢花不是吗?”玛格丽特对娜宁说,“现在我们有属于自己的院子,你可以种你喜欢的。”   “谢谢夫人!”娜宁高兴的说。   朱莉不想出去,她喜欢将房子的各个角落都观察仔细,并且弄得妥妥当当的才满意,她说今天她要把仓库都检查一番,这样冬天的时候才好储存一些土豆。   而艾利克,他正负责给院子的小栅栏修整一下。   当男孩儿提出来的时候,玛格丽特其实一开始是拒绝的,但艾利克似乎并不高兴。接着他鼓起勇气告诉玛格丽特,他乐意那样做。   “这样才像家人不是吗?”   艾利克是一个聪明的男孩儿,即使生活环境使得他没法接受太高等的教育,他身上依旧有些还不够好的习惯,但他正在努力改善,并且,最令玛格丽特欣赏的是,这孩子有着感恩之心,却并无低下着的诚惶诚恐。   但他认为他可以接受,因为他能回报,或者将来一定会回报的时候,他接受一切就是坦然和不推拒的。包括玛格丽特教他和娜宁识字的事情。   穷人家是没几个认的字的,而学校更不是每个人都上的起的。   玛格丽特有想过这个问题。就算她有钱,之后有了关系能让娜宁和艾利克去学校,但他们跟不上也不行,所以她每天会教他们一些东西。而不管是娜宁还是朱莉,似乎都没人觉得奇怪。   玛格丽特一开始没注意到这件事,直到那些信件到来后,她直接拆开了阅读,而朱莉只是问她这一次不需要读信者吗?她才下意识反应过来,如果说让朱莉拿书给她,她作为仆人不会多想,毕竟书也不总是用来读的,而信件却不一样。   作为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交际花,她怎么会认识那么多字呢?这是她后来想到的,只是朱莉什么都没说,就连娜宁也是,仿佛她们对于玛格丽特会识字并没有什么怀疑。而至于真相是什么,玛格丽特也从没去问过。   有的时候,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其实漏洞百出。至于别人会不会说破,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人都会下意识的保护自己。玛格丽特认为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她认为,就这样继续过下去就好了,带着这种心态,现在看来,似乎是做对了。   想得有些远了,玛格丽特给自己挑了一顶帽子。   现在的阳光有些热,这身体的主人皮肤过于白皙,一不小心就会晒伤。所以她设计了一件可以外搭的外套。   用看上去比较坚挺的料子,让肩膀看上去有线条感,选了海水蓝色,袖口用上了纱质的材料,让它有个花边。   里面搭的是一条无袖的绸缎长裙,在臀部地方不像现代一样是紧紧的包裹住突出女性线条,而是用了立体感比较强的布料做了大段的滚边,加上白色的纱布蓬起来。   这样做一方面可以解放自己的腰部,另一方面也不会因为太出格而挑战人们的审美极限。   配上白色塔夫绸做成的盖额帽子和海水蓝小阳伞,当玛格丽特第一次把成品出来后,娜宁表示她喜欢这件衣服。   她那闪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玛格丽特身上那件小外套,并且不时地摸一摸,玛格丽特有了一个主意。   “喜欢吗?”   “喜欢。”娜宁诚实的点点头。   “给你做一件小一点的好吗?”   “可以吗?”   小姑娘当时表示十分高兴,玛格丽特就又做了一件小的,而现在她们两个出去,一大一小穿的几乎一样,倒真是巴黎从未见过的景象。   “瞧,一样的!”   有人这样说,一些人的目光盯着他们,有些在窃窃私语,玛格丽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今天要好好的兜一圈,为以后打下基础。   她们去看了一些珠宝首饰,又给娜宁和艾利克买了一些书籍,还有朱莉说的一些生活用品,最后她们才来到鲜花店,而且是玛格丽特喜欢的巴尔戎夫人的店里。   “午安,夫人。”巴尔戎夫人见到玛格丽特十分高兴,她从以前开始就喜欢这个年轻的女人,尽管她是个交际花,但巴尔戎夫人可是见多识广,玛格利特夫人是个好人。   “午安,巴尔戎夫人,您现在店里有卖鲜花种子吗?”玛格丽特问道。   “自然是有的,夫人,您要一些什么样的呢?”   玛格丽特拍了拍娜宁的小臂,示意她去挑选。   “跟着巴尔戎夫人去挑些你喜欢的吧,你还可以问问夫人该怎么照顾它们。”   小姑娘搞定的点了点头。   玛格丽特同帮忙的安妮在店里,安妮手里正在忙着一些活计,所以玛格丽特就自己转转。   从郁金香,康乃馨,玫瑰等,一直到白色山茶花,玛格丽特的目光才停住。   看来看去果然还是这花最合她演员。   玛格丽特正捧起花朵低头轻嗅,店门被人推开了。   她看过去,和那个人四目相对,然后捧着花朵的手紧了紧。   ☆、第33章   范维尔男爵看着她。几个月不见,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没什么变化,就好像他们昨日还在谈笑一样。   他一步步的向她走进,而玛格丽特只能抿紧了嘴唇。   “午安,女士。”范维尔男爵低声说道。   “午安,男爵。”玛格丽特回答道。   男爵看着她手里的山茶花,又将她全面而细致的打量了一番,这有些放肆的举动由他做来总显得太过理所当然。   玛格丽特的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却露出一个笑容。   “恭喜您和公爵小姐订婚了,男爵。”   范维尔男爵看着她,笑:“我可不认为女人嘴里说出的恭喜会是认真的,”他说完这句话后又收敛了笑意。   “但是您,总是格外不同。”   玛格丽特无法回答,在这位男爵看来,妻子和情人之间并未有任何冲突,不,在这个社会看来都是,妻子是用来巩固地位的,情人是用来像世人炫耀的,真是,如此荒唐可笑。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如果一个人根本连开口的权利都不给你,即使你有满腔的牢骚和不满也没用。   “您今天要来买什么花呢?”玛格丽特随意的问着。男人瞧着她,半响才开口。   “白色的百合。”   玛格丽特轻轻一笑,她走到那片花区,手指抚摸上植物细嫩的茎叶。   “您瞧,她们多不一样啊!一个是在枝叶中高高的抬起头,一个是藏在其中。”   当娜宁随巴尔戎夫人出来后,正好看到范维尔男爵离开的背影。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手里捧着一小袋种子跑过来,担忧地问道:“他对您做了什么吗?夫人。”   “什么也没有。”   “他是个坏人。”小姑娘咬咬嘴唇,这样说的时候,神情有些黯然。但玛格利特夫人却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说:“他不是坏人。”   娜宁又不明白了。   当她看到那位男爵将生病的夫人抱着去看医生的时候,她后来告诉朱莉,那是一个好人,朱莉却说不是。   当她看到男爵和公爵小姐订婚留下夫人一个人的时候,她觉得他是一个坏人,夫人却说他不是。   大人的世界如此复杂,娜宁真的不明白她该怎么办了,所以回去的时候,她蹲在院子里跟艾利克一起刨坑的时候问了他。   男孩儿往坑里洒了些种子,然后说:“他不爱夫人,就这么简单。”   小姑娘惊讶的看着对方:“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艾利克撇了撇嘴。   娜宁好奇的环着膝盖眨巴着眼睛问着艾利克:“那你觉得爱是什么?”   艾利克的脸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他想了想,努力从他的认知水平中挑出一个浅显易懂的话语,然后重重地吐了口气说:“爱一个人就是对她好,让她快乐,除了晚饭想吃什么,别的都不要想。”   娜宁看着习惯性的在裤腿上擦了擦泥巴的男孩儿,后者又猛地想起什么,懊恼的撇了一下嘴,然后疾步走向了有水的地方。   明晃晃的太阳把娜宁的鼻尖晒得也有些红,她把头埋得低低的,像是一只从南极迷路到北极的企鹅,晕晕乎乎的,暴露在外面的耳垂和颈侧也有些发红。   屋内,玛格丽特正在着手制作亲子系列的服装。   她画了好几个样式,同以前一样,都是独立款式,绝不重样。   当小姑娘从外面进来给她添置茶水的时候,玛格丽特本来没有在意。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娜宁已经能够轻手轻脚的在不打扰玛格丽特的情况下给屋子里添置东西,不过今天她却碰翻了一个杯子。   “怎么了?”玛格丽特放下手里的事情问道。   “没事,夫人,是娜宁不小心。”小姑娘把杯子从桌边捡起来,又拿干净的帕子擦了擦。   鼻尖微红,小巧的雀斑散落在上面并不难看。娜宁做事认真又仔细,玛格丽特见她这样说了,加上脑子里还在想设计的事情,所以也没太在意。直到晚上的时候,娜宁又掉了餐叉她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   晚饭后,玛格丽特把娜宁叫道卧室里。   “你心里有事对吗?”   小姑娘的脸有些微红,她点了点头。   “可以和我说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但过了儿一会儿咬了咬嘴唇又点了点头。   “如果不想可以拒绝的。”玛格丽特告诉对方,但娜宁只是摇了摇头。   “那就和我说说吧。”玛格丽特替小姑娘抚了抚头发,让她坐下来。   “夫人,”娜宁张了张嘴,“我觉得我喜欢艾利克。”她接着又点了点头,“是的,我喜欢他。”   玛格丽特并不惊讶。   娜宁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姑娘,她喜欢很多人,她似乎天生就有一颗宽容和善的心。   “那你觉得这种喜欢和喜欢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玛格丽特问她。   小姑娘想了想说:“他是个好人,而且我一见到他就觉得开心,总想跟他说说话。”   “还有呢?”   “还有……”小姑娘皱了皱眉毛,“我说不好,夫人,您觉得这是喜欢吗?或者,这就是爱?”   玛格丽特有些意外从娜宁这里听到爱这个词,不是指像是爱亲人和父母或者朋友,而是恋人之间的那种。   但她又想:虽然娜宁现在还没怎么发育,但也是一个十三岁的姑娘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期前兆?   玛格丽特正在脑子里思索着,娜宁晃了晃她的手。   “是吗?”   “我没办法给你很好的解答,娜宁。”玛格丽特诚实地说,“但我想,喜欢应该是一种本能,而爱更应该是一种考量,它不只是喜欢那么简单,你还要考虑很多的事情。”   “比如呢?夫人。”   “比如,身份,背景……”玛格丽特还未说完,自己就停住了,因为娜宁的眼神分明在疑惑,她笑了一下,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像是如果你喜欢吃草莓蛋糕,但艾利克喜欢吃巧克力蛋糕,那么如果你爱他,就要对他妥协和迁就一点,不然这爱就没办法继续。”   小姑娘恍然大悟,没多久,玛格丽特就看到小姑娘坐在长桌上发呆。玛格丽特走去问她。   娜宁苦恼地说:“我觉得我还是不爱艾利克,因为我真的更喜欢草莓蛋糕。”   玛格丽特愣了愣,笑了起来,她吻了一下娜宁的面颊说:“那就等你愿意的时候再说吧。”   小姑娘点点头,烦恼一扫而光,又变得高高兴兴了起来。   玛格丽特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白日里遇到的事情似乎有了另外的想法。   “孩子多好啊!”她想。   “喜欢和爱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个草莓蛋糕和巧克力蛋糕的问题。”   玛格丽特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没有工作,而是把软椅放在飘窗那里,旁边是白色的圆木桌,上面的花瓶里摆放着新鲜的茶花。   女子的手指拨弄着花瓣,夜风把窗帘那层薄纱吹起。   玛格丽特瞧着夏夜的夜空。   “真美。”她想。   浩瀚的夜空,穿越百年的时空就是她原来的地方,却又可望而不可及。   她的脑海里想起傍晚时拉玛东大叔告诉她的好消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个说玛格丽特·戈蒂埃因为范维尔男爵与公爵小姐订婚而大受挫则以至于搬家的消息突然之间没人再议论了,就好像它们没被讨论的热火朝天一样。   这不可能是因为它没有议论价值了。要想舆论暂时平息,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弄出更大的舆论,另一个就是强制停止。   玛格丽特不知道那个男人用了什么手段,但既然他能做到,之前不那样做,无法是在逼迫她。   他总在逼迫她。   一会儿松一会儿强硬。   若他不曾订婚,玛格丽特想,也许她会投降。   但也许从来都只是也许,对发生过的事情不断去假设,是玛格丽特从前最为讨厌的事情,现在,依旧如此。   她站起来,猩红色的睡袍显得张扬而热烈,仿佛之前那个沉静的女子只是幻影。   白色的山茶花在夜风中似乎要抖动花瓣,又像是忌惮着什么一样,恭顺而谦卑,不曾抖动一分。   第二天早上,盖斯东·加瑞尔前来拜访。   他拿着一束白色的山茶花,花枝鲜嫩,花瓣洁白,配上男人的黑发倒也是好看的紧。   玛格丽特喜欢欣赏美的东西,包括人,更何况盖斯东·加瑞尔是个有趣的家伙。他同她说一些半真半假的话语,恭维她,却不谄媚,安慰她,却不带同情,就像此刻,捧着山茶花的男人弯了弯眼睛说:   “我发现这花还是早上最新鲜的时候拿来最好了。昨晚要是采了,怕是没这么漂亮。”   “总得给花一点独立的空间是吗?”玛格丽特微笑着接过花束。   年轻人挑了挑眉毛:“完全是的。”   玛格丽特同盖斯东坐在软椅上,娜宁端了茶点过来。   待年轻人喝了几口后,玛格丽特开口了。   “我想要请您帮我一个忙。”   ☆、第34章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说:“我需要一个场地。”   “做什么?”盖斯东放下茶杯,问道。   “用真人展示成衣。”   男人抬起右手磨砂着嘴唇,刚刚饮下去的茶水润泽着唇瓣,显得饱满。   “没人那样做过。”盖斯东看着玛格丽特说,后者微笑。   “所以现在要有人开始做了。”   年轻人添了下嘴唇,然后笑着问:“若我答应,您给我什么好处。”   “您要什么?”   玛格丽特有些捉摸不透这个男人,所以索性直接问他。   “您得让我好好想想。”年轻人眨了眨眼睛,玛格丽特点了点头。   “可以。”   黑发的男人看向她,然后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后背也靠在软椅上,以一种慵懒而放松的方式。   “您不该给予别人那么多向您索取的空间的,夫人。”   玛格丽特莞尔一笑:“这是好心的提点吗?”   “一点小建议。”盖斯东做了个有趣的手势。他接着撅了下嘴唇说:“至少让我做第一个观众。”   玛格丽特微笑:“自然可以。”   他们在二楼,玛格丽特的卧室,她习惯把工作间直接放在卧室里,因为那令她觉得安心一些,毕竟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床铺。只是她显然没有意识到,一个女人,一个曾经是交际花的女人,把一个男人带回了卧室,并且还随手关上了门显然不是个聪明的决定。   在艾利克第二次进来说送刚才忘记拿的糖罐后,玛格丽特意识到了,而盖斯东只是含笑的看着她。   “您该和我说的。”玛格丽特将卧室门打开,让门敞开,门外的艾利克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依旧不离开,像是个站岗的士兵一样。   “我只是有些好奇玛格丽特夫人怎么会对我这个花花公子如此放心。”   “哦,是吗?我原以为您的名字是盖斯东·加瑞尔。”玛格丽特笑了一下。   男人也笑了起来。他们不再多说什么,而是专心的看着玛格丽特的设计稿。   玛格丽特听到盖斯东说的一些话语,突然觉得这个人似乎很有想法,比如那件白色的多褶裙,男人就建议别做低胸领口,而是建议做成中领。   “我目前从未见过在巴黎有女士穿中领的裙子。”玛格丽特笑着说道。   男人转了转眼睛,然后说:“所以现在要有人开始穿了,不是吗?”   玛格丽特笑的更加开心了,之后她还发现更多惊人的事情,比如盖斯东除了有不错的审美意识以外,他还会裁剪。   “我是不是不需要好奇地问您,您会不会打毛衣呢?”   年轻人咧嘴笑了一下:“很可惜,这个我真不会。”   他们坐在一起讨论的热火朝天,外面的艾利克听见那个小白脸刚才说的话,虽然不太明白,不过能够知道的是,他并不像看上去是个只会饮酒作乐的贵族子弟。   待盖斯东离开后,玛格丽特正在收拾自己的设计稿,艾利克进来了。   “夫人,我想和您学做裁缝。”   玛格丽特放下手里的东西,问:“为什么?”她并不认为艾利克喜欢这些东西,他是个聪明又好动的男孩儿,比起看这些服装,他总是更喜欢在院子里呆着,拿着他的小工具这里修修弄弄。   艾利克抿了抿嘴唇说:“他能逗您笑,不管是我,娜宁,还是朱莉,我们都不懂这些,他知道,他让您快乐。”   玛格丽特听着男孩儿诚实的话语,脸上不禁露出一个微笑。   “你们也总是让我笑。艾利克,你不喜欢做裁缝,至少现在不喜欢。你只要做自己喜欢的就好了,不用为了我或者别人而改变你的想法。当你说坏掉的栅栏和山羊的事情时,我也觉得高兴,因为我看得出你热爱它们。”   男孩儿点了点头,接着他往门口走去,没多久又回过头来,一手扶着门框,一边问:“下一次我讲修好的栅栏和山羊的事情好吗?”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好啊。”男孩儿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玛格丽特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但没多久,轻笑声又在空气中荡漾开来。   第二天,玛格丽特去找了一个人——奥兰普。   奥兰普自从上次以后就成为了卡塞尔男爵的情人,玛格丽特每个月也会给奥兰普提供一身衣服。   她们之间虽然没什么感人的情谊,但利益的维系似乎更加牢靠,所以,当玛格丽特去找她说了自己的要求后,奥兰普欣然应予。   “我会给你办好的。”年轻的妓女笑着说道。   奥兰普是个很好的合作者,而且不像迪维尔诺瓦那样愚蠢和贪婪。当然,人自然是贪婪的,只是显然有的人比较聪明,知道该怎么最大化的给自己争取利益,而有的人,往往为蝇头小利而放弃一座森林。   玛格丽特回到家中,大约二十分钟后,艾利克也回来了。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带着酒窝的脸,眼睛亮了亮。   “办好了?”   “当然办好了,夫人,您就放心吧。”艾利克笑着说,脑门还有些汗津津的,玛格丽特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   盖斯东是傍晚来的,带着一脸毫不掩饰的喜气。   “您认为布洛涅森林怎么样?”盖斯东问道。   玛格丽特知道布洛涅森林,巴黎有名的富贵人家的玩乐场所,以及,数不清的风流韵事。   盖斯东的手搭在扶手椅上,另一只手平放在膝盖上。   “那儿有的是乐意花钱的人。”   玛格丽特稍微犹豫了一下,盖斯东问:“您不喜欢?”   玛格丽特开口:“并不是,只是我的模特里面会有一些平民里的孩子,我不希望他们碰到什么不好的事儿。”   玛格丽特知道有钱人总是不乏一些对小孩子感兴趣的,这是一种不被公开的娱乐。   盖斯东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会照顾好这个。”他保证道。   有了男人的允诺,玛格丽特终于可以放心了。   贵族们收到了风声,那位玛格丽特·戈蒂埃在沉寂了几个月后又要闹出一点动静了。   大家心里有的在嘲讽,有的在暗暗期待,但无论是谁,表面上都不动声色,他们起床时神色自如的用着早餐,却在刀叉切割食物的时候不时给伴侣一些眼色。仆人们安安稳稳的站在后方,目不斜视,仿佛早已习惯。   所有人都在观望着,他们希望有个愣头子让这个事情掀起一股高潮,但遗憾的是,直到下午也没什么动静。   怀着好奇或者什么,巴黎的有钱人几乎都出动了。   他们穿着礼服或者骑装,乘着四轮轻轨马车或者骑着马,像是低调的蝗虫一般向布洛涅森林前进。   待他们一靠近森林,就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一些欢声笑语。   绿色的森林像是一条自然的通道,树枝上绑着一些花色各不一样的缎带。人们好奇的走过去,有人高声喊道:   “这是什么!”   而有人很快就发现了。   “像是指示牌一样!”   他们发现不同颜色的缎带正指引着他们去某一个地方。   这些有钱人开始像是因为一团受惊过度而拥抱在一起的蚂蚁一样,在感觉到危险离开后,他们整了整衣摆,分别走向了自己喜欢的地方。   随着他们走进,那些欢笑声也越来越近,待他们拨开树丛,就在大片开阖的地方,三三两两的坐落着一些穿着颜色鲜嫩的女人还有孩子。   她们有的正在野餐布上坐着交谈,有的和孩子一起弯腰在溪边玩耍,还有的正在编织花冠。   她们大都年轻,不超过二十五岁,似乎每一个人都带着一个或两个孩子,并不总在一起,有时候要相隔十几米才能见到另一个女人和孩子,而那些漂亮的百褶裙总是一件大的和一些小的。   一个肩膀圆润纤细的年轻姑娘穿了一件蓝宝石色的裙子,她正一手拿着水瓶娇俏的笑着。一个瘦高的姑娘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蓬蓬松松的,好像她是一个甜美的小蛋糕,樱桃色的腰带让她纤细的腰肢十分突出。   一些人很快认出了那些女人,这些在巴黎从不会陌生的j女们,此刻,褪去了妖娆和风尘,倒像是一些高贵的公爵夫人或者小姐一样。   人们的心里有些震惊,在这座布洛涅森林里面,富人们总是尽情的舍弃一些白日的伪装,更有甚者在森林的深处,他们喜爱和一些只要给钱就乐意暴露身子的j女们一起享受l体盛宴。   这一前一后的对比使得人们的心里有了两种声音。   一种是瞧啊,这个大胆的女人,她正视图染指我们的生活呢!   另一种是,也许我更愿意把钱花在这儿。   不幸的是,在贵族们矜持又骄傲的生活常态下,那些愤怒的情绪似乎压倒了一些微弱的声音,他们努力压抑那丝欣赏,那些艳羡的眼光,在有一个人带头后,他们像是愤怒的群狼,想要把这件事的主办人撕个粉碎!   ☆、第35章   “这是谁!谁把自己当成这儿的主人了!”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嚷嚷着,一些人开始附和他,然后声音越来越大。   那些原本正在嬉戏的女人和孩子们都停了下来,胆子小点的已经开始抽泣。   玛格丽特本来呆在树林中,她原先被这铺天盖地的怒火给弄的有些慌了手脚,但现在她已经镇定下来了。她理了理衣服想要出去,却在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一定幅度的时候,盖斯东拦了她一下。   “虽然我不顶什么用,好歹还是个男人。”年轻人笑着说道,接着,他径自走了出去,一副似乎完全没有弄懂现场气氛的样子。   “噢!各位!为什么不坐下来一起享用一下茶点呢?”   “加瑞尔家的,若是让你父亲知道这事儿可不好。”那个小个子的男人警告道,听起来盖斯东的父亲是个挺厉害的人。   就在玛格丽特以为盖斯东会犹豫的时候,他却只是耸了耸肩膀笑了起来。   “他最近正忙着呢,要是马歇尔先生惦念他了,倒是可以去瞧瞧。”   那位叫做马歇尔的男人涨红了脸,瞪视着盖斯东,却似乎又在忌惮什么而不敢发作。   当马歇尔没作声后,那些原本跟着叫嚷的人也安静了下来。   盖斯东转了半圈,向那个被吓哭的小女孩儿那里走去,他蹲下身子,替她抹了抹眼泪,又在她耳边轻声夸赞她是一个好孩子,接着才笑着起来,又走了几步到野餐布那儿,拈了一颗葡萄吃着。   “多好啊,上帝是不会允许浪费食物的事情出现的,看来今天只好我一个人都吃掉了。”他自言自语道,就是声音明显是说给所有人吃的。   于是,接下来的气氛有些古怪,贵族们向来没什么主见,那些一两个喜欢发出第一阵声音的人永远不会是最有势力的,喊得越大声的,往往不是蠢蛋就是家庭正陷入困境的贵族。   托尼·马歇尔正是,若不是这样,他是万万不会就这么算了。   “哈,实在是太多了。”年轻的男人短促的笑了一声,然后让那些个女人和孩子都坐下来,旁若无人的进食。   妓女没什么文化,有的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她们是看惯了别人眼色的,所以在这种场合下,她们显得谨慎小心,既不完全反抗盖斯东的决定,也不敢肆意放开的吃喝。   反倒是那些孩子,本身年纪就小,又难得才吃到如此美味的东西。再加上盖斯东从始至终都微笑着,在那个刚才哭泣的小女孩儿带头下,孩子们似乎已经把那些个贵族给忘在脑后了。   “这是什么情况!”   大家的脑子里浮现着这样一个压抑的喊叫,而现实是,他们的肚子也尽责的开始鸣叫。   “咕噜——咕噜——”   如此不雅的声音,先是一个胖胖的男人,正当人们想要在心里嘲笑他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很快响起。   得了,现在谁也没法嘲笑睡了!   “瞧见了吗?娜宁,看他们的样子!”艾利克一边做着鬼脸一边愉悦地说着,连娜宁那种好姑娘都不去同情那些人。   盖斯东开始招呼那些人,很快的,有人动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大部分的人留下来了,小部分的人离开了。   那些昂着头离开的人在心里称呼他们为背叛者,没胆子的孬种,馋鬼,低贱的人等等,而那些享受着美味茶点的人在心满意足后,对那些离开的人只有一个称呼——傻瓜。   当茶宴渐渐地散了,玛格丽特瞧着那些人离开,他们从始至终也并未看过她,就好像他们不是享用她的东西。   盖斯东同收拾的奴仆说完话后,一转头就看到女子有些迷茫的脸。   男人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按了下嘴角,他暂且没有过去,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玛格丽特已经看向了他。   “您瞧着我做什么?”她问,向他走来。   年轻的男人笑了一下:“瞧您是不是可以走了。”   “啊,是的,当然。”玛格丽特说,“我得多谢您。”   盖斯东挥了挥手,又撅了下嘴巴,然后才笑着说:“走吧。”   “恩。”玛格丽特点头应道。   他们上了马车回到了玛格丽特现在的家中,当仆人将东西都在朱莉的指挥下放入了整理好的仓库中时,玛格丽特看着那个在院子中舒展双臂晒着阳光的男人,心里好像突然就变得光明了起来。   “您瞧着我做什么?”那声音突然出来,还带着一些戏谑,却依旧把玛格丽特小小的吓了一跳。   她抬头望去,却只瞧见男人的背影,而就在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的时候就正好被他抓到。   尴尬,然后僵持,然后淡定,接着是对方传来的笑声。   玛格丽特憋着一股子劲儿让自己不要露怯,淡定的等着那笑声散去。   年轻的男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缓解这种尴尬。   “要来喝杯茶吗?”玛格丽特说。   盖斯东笑道:“您亲自调制吗?”   “不,让您失望了,我恐怕不是个好手。”玛格丽特笑着说,然后转身向家中走去。   院子里的木门开着,红色的房子在太阳下像是一颗坐落在绿草中的太阳。那些在阳台上晾晒的被单和各种衣物,还有被修整的整齐的草坪,有家的味道,这是盖斯东刚才感受到的。在那一刻,他再次回忆起了那个女人。   盖斯东并没有在玛格丽特这儿呆太久就告辞了,他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但似乎又十分空闲。   “真是个浪荡的好先生。”朱莉一边擦着盘子一边说,娜宁仰着小脸问:“为什么是浪荡的好先生?”   “没有哪个守规矩的年轻人像他那么忙碌,也没有哪个坏家伙像他那么好心。”朱莉如此解释。   娜宁轻轻地啊了一声,依旧不怎么理解,所以之后忙完了厨房的活儿,她就去仓库里找艾利克,他最近喜欢躲在仓库里捣鼓一些东西。   小姑娘把刚才和朱莉说的话跟他说了,并且询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艾利克手中的工具正在修整一块木头,在娜宁这样问他的时候,他狠狠地皱了下眉,然后措手把木头一截重要的地方削掉了。   “该死的!”艾利克骂了一句粗话,这是在那条巷子里长大所无法改掉的,但他很快克制自己,再一次捡起一块木头。   娜宁有些后悔,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艾利克看着比自己大一点,但完全像是小妹妹一样的娜宁,他放柔了声音。   “没有。”   娜宁点点头,本来就没太大算走的,所以自然只是把脚收了回来。   艾利克抿着嘴一点一点的将木头弄成和原来那个差不多,然后才舒了一口气,说:“他的确是个好人。”   他换了另一个更加小巧的工具,细细地凿刻着,然后低声说:“但这不能改变我不喜欢他。”   娜宁没有再问了,即使她非常想知道艾利克为什么讨厌盖斯东先生,但此刻,小姑娘两手托腮,就着烛光看着男孩儿漂亮的侧脸,嘴角边有甜甜的笑意。   他们又在仓库里待了一会儿,等艾利克记起来他们还要去玛格利特夫人那里学认字的时候,时间似乎已经迟了十分钟了。   艾利克转头想要叫娜宁,但后者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男孩儿的嘴张了张,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推醒对方。   艾利克开始环顾四周,想要找些什么能盖着娜宁的东西,但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   “夫人。”艾利克小声地喊着。   玛格丽特进来就发现了睡着的娜宁,她点点头,放轻了脚步。   她原先在书房画了一些手稿,所以耽误了一会儿,她以为两个孩子是怕打扰她,所以没出声,不过门外也没瞧见他们,所以她就出来找了。   “今天就不学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艾利克。”玛格丽特说着走到娜宁的身边,她轻轻地把小姑娘背了起来,倒是没有弄醒对方。   “啊,夫人,您是要早点休息吗?”艾利克犹豫地问道。   玛格丽特愣了愣,然后微笑:“那你去那里等着我。”   男孩儿点了点头。   玛格丽特把娜宁送到了床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途中瞧见朱莉正在软椅上打瞌睡,她就让对方先去睡了。   他们已经一起呆了那么久了,尽管朱莉在一些方面上异常坚持,但这一次她没有反对。   今天他们都累坏了,就算娜宁没有睡着,玛格丽特也不打算像平常一样教一个半小时。只是,艾利克显然希望像平常一样。   “你不累吗?”玛格丽特问着男孩儿。后者摇摇头。   “那我们就开始吧。”玛格丽特笑了一下。   烛光下,她耐心的教着对方。其实她算不上是一个好老师,但她有两个好学生。   艾利克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不然,他也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成为孩子们的头头,那可是一向以力量打天下的地方,而艾利克,这个瘦条长的还过于漂亮的小孩儿,显然在人们的认知里是注定会被欺负的类型,但他做到了几乎所有人都做不到的。   社会教会一个人用什么方式成长,但良心才最终促使他成为什么样的人。那三法郎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本可以不用还给自己的,但他没有。   玛格丽特想:“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就在她凝思的时候,那个本来正在练习拼词的男孩儿突然仰头看着她,蓝色又圆润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她的影子,站的稳稳当当的,占据的满满的,就像是,她原本是属于他眼睛中的一部分。   ☆、第36章   “您比他们都好。”艾利克轻声说,“若说有什么不一样,也只是您比他们都好,超过任何一个人。”   玛格丽特的眼神微怔。她年少成名,听过的赞美并不少,却从未有一个人这样说过,不是说她的天分或者成就,而只是说她这个人,除去才华之外,更何况,这还是从一个孩子那里听来的。   “你也很好,艾利克。”玛格丽特笑着说,睫毛颤动。   艾利克点了点头,他又低垂着脑袋,手里的笔在慢慢的拼写着,他开口,音量不大,却异常坚定。   “我们都好,夫人,我们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的。”   他这样说,好像把玛格丽特当成了同龄人,又像是,把他自己当成了一个大人。   玛格丽特看着那孩子的侧脸,久久地没有言语。   艾利克离开后,玛格丽特打开了阳台的门。   星星很多,夏天的夜晚在高处是有些阴凉的。她的手臂裸露着,月光洒在上面,皮肤柔嫩娇美,若在一个成年男人看来,似乎只有肉欲。   玛格丽特的手指尖从皮肤上轻轻划过,这身体,这身份,她没法改变。那些眼神,那些忽视,那些不认同,她却总可以改变。   女子的眼神坚定了起来,仿佛今日的挫折并不算什么,而这一切却是由一个孩子告诉她的。玛格丽特情不自禁微笑,生活似乎就像是这天上的星星。你满心期待的时候,可能就碰上阴雨天,而当你不再执着,偶然抬头的时候,就已经繁星满天。   阳台的下面,是艾利克的房间。   他没有睡,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一件东西。那是一个有些年月的顶针,是他母亲的。   那个男人进了牢房,不是因为他殴打了他的母亲,而是因为他侮辱了一个贵族。   那个可恶的男人将他们母子俩掠夺一空,现在,他连母亲都失去了。他唯一留着的就是一个顶针。   男孩儿把顶针放在胸前,有些骼人,他的嘴唇抿着,半响以后,他闭了下眼睛,然后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侧着身子,复习了一下那些知识。   第二天,一封邀请函送到了玛格丽特的新屋。   普通人用不起的高档纸张,那烫金的字体显示着对方的身份。当朱莉拿到这封邀请函的时候,她看上去显得气鼓鼓的。   “我真想把它扔了。”朱莉对娜宁说。   娜宁没有反对,她知道朱莉说的是气话,而她没有反对,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同样不想让夫人瞧见它。   “去吧,小丫头,你去送。”朱莉喷了喷气说,她怕自己抑制不住在半途中就把这封邀请函撕个粉碎。   娜宁点点头,拿着邀请函一手提着裙摆上了二楼。   玛格丽特正在看书,门虚掩着,娜宁敲了敲门进去。   “夫人,有一封邀请函是给您的。”   玛格丽特听到娜宁的话,合上书本,自从那天以后,她并不缺少邀请函,但多半是一些自持高端的交际花给她的,也有一些贵族夫人,但无论是哪一个,面前的小姑娘都没有这么犹豫。   玛格丽特接过邀请函,垂眸看了一下。从娜宁的角度看来,夫人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她不知道该担心还是该松口气,只能站在一旁不时瞧着对方。   玛格丽特打开邀请函看了一下,时间用的不多,除去一些礼节性的话语,她只抓住一个重点。   “夫人,上面写了什么不好的吗?”娜宁关心道。   玛格丽特抬眼看着娜宁,笑了一下:“别太担心,没什么不好的。”   “那……”娜宁犹豫着问道,说了个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玛格丽特将邀请函放在双手上,右手指无意识的磨砂着纸张,淡淡地说:“范维尔男爵和玛琳娜公爵小姐要订婚了,玛琳娜小姐希望我帮她制作订婚礼服。”   娜宁的眼睛瞪了起来,她看着夫人,后者却只是垂眸瞧着那封邀请函。   小姑娘的眼皮开始泛红,瘦弱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小手捏着拳头。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娜宁哽咽地说道。   玛格丽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小姑娘的眼睛里已经涌现出了泪水。   玛格丽特手里的邀请函掉落在桌面上,她伸出手将娜宁拉过来,说:“你为什么要哭呢?”   娜宁抽泣了一声,玛格丽特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小姑娘突然蹲了下来,一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一手还被玛格丽特拉着。   “这太坏了!”娜宁说,她突然抬头看着玛格丽特,又重复了一遍。   “这太坏了!”   玛格丽特垂眸,然后她从椅子上起来,蹲在娜宁的面前。   “别为我难过,娜宁。”   “可您难过啊!”娜宁说,又抽泣了起来,一双眼睛被泪水浸染显得亮晶晶的。   “您是大人,我知道大人不常哭,那显得不勇敢,会被人取笑,但我还是小孩子,所以我能替您难过,夫人。”小姑娘抽泣道。   玛格丽特握着对方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然后她笑了一下,不是强装出来的,而是真心实意的,她抬起空余的手,抚摸着女孩儿的头发。那些金发细软,就像女孩儿的性格一样。   “我不难过,娜宁,这是真的。”   玛格丽特放下手,她看着娜宁,然后她舔了舔嘴唇,第一次将一些心里话告诉对方。   “我只是有些遗憾,如果换个环境,也许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您是说,若,”娜宁停顿了一下,“若他不是男爵,若你们都只是普通人吗?”   玛格丽特愣了愣,她所谓的换个环境,可不是身份,但这些话不能对这孩子说。她的心太柔软纯净,她若是相信什么,谁愿意去打破那些呢?若她是在一个好人家家里长大,只怕连天上的星星都有人愿意去满足她。所以她回答对方。   “是啊。”   娜宁又抽噎了一会儿,玛格丽特等她平复下来后把她扶起来。   玛格丽特去洗了帕子,给娜宁擦脸,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但玛格丽特坚持。她擦完脸,又替娜宁梳理了一下头发,整理好了衣裙,抚平了裙摆上的褶皱。   “娜宁,记住,女人的服饰和仪容就是最完美的盔甲。无论你是个理性还是感性的人,在人前都要保持衣着整洁,这样,才能提醒对方,你不是可以轻易被欺负的。”   “娜宁明白了。”   从夫人的卧室中出来,娜宁的眼神有些迷茫的瞧着前方。她过去总是认为,世界上善良的人总是比坏人多,但为何,善良的人还总是容易受到欺负呢?   她从旋转扶梯上下来,到最后一阶的时候一脚踏空,正当娜宁感觉惊恐的时候,又被人从旁边拉了一把。   “小心点。”艾利克穿着粗气说,他刚从后花园回来,一抬眼就瞧见娜宁神不守舍的下来,他加快了脚步才没让她摔到地方。   娜宁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正要开口,艾利克却突然出声。   “你怎么了?”   娜宁眨了眨眼睛,然后意识到艾利克正盯着她的眼睛瞧。   她黯然的垂眸,接着才说:“公爵小姐送了封邀请函过来,她希望订婚典礼上的礼服是由夫人做的。”说完,她抬起头看着艾利克,却只瞧见男孩儿紧抿的唇线。   她原以为艾利克会发怒,但他只是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又往后花园那里走去。   “艾利克!”娜宁叫住了对方,后者回头,用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儿。   娜宁最后摇了摇头,男孩儿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娜宁看着艾利克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她去了厨房,朱莉正在那里忙碌,揉面的力气有些大,仿佛那正是某些人的脸。   娜宁站在一旁,出声问:“朱莉,你说艾利克是不是喜欢夫人?”   年老的妇人笑了一声,“砰”的一声把面团搭在台面上,然后转身冲她说:“谁不喜欢我们夫人呢?”她那语气如此的骄傲。   娜宁自然是喜欢夫人的,但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小姑娘垂眸不语,朱莉摆了摆手,再次开始揉面团,过了一会儿,她说:“他是个好孩子,不是那些个小狼崽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朱莉捏了一块面团放在掌心里搓揉着,她的音量通常都不会低,但此刻,她甚至有些平静。   “现在想有什么用呢?不说一年,或者一个月,就是一秒时间人还恨不得变个七八遍呢。”年长的妇人揉好了一块放在一边,又捏了一块面团子放在手心里,她的眼神悠远,仿佛穿越了时光,想起了从前的事情。   “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了,现在对你好,是因为他只有你,别的,你要想知道他为什么对你好,只能问他自个儿,旁人又怎么会知道呢?可有时候,就算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以为是这样了,就这么朝前跑着,再过一些时日,总会明白,到时候若是意识到错了,就会毫不留情的改变方向。只有女人才像傻瓜,傻瓜啊……”   朱莉的这番话有些太过深奥了,娜宁不明白,她洗干净手,没什么肉的手心,皮肤苍白,她捏了一块面团,学着朱莉一样揉着。   她想:“就算不明白,但人总是会不断朝前走,只要朝前走了,以后总会明白的。”   ☆、第37章   玛格丽特在第三天的下午时去了奥德耶公爵夫人的家里。   在见到玛琳娜公爵小姐之前,她最先见到的是那一位公爵夫人。她同往日一样看上去优雅而精致,连头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深绿色的绸缎裙子让她的嘴唇显得有些严谨,整个人透着庄严。   “日安,公爵夫人。”玛格丽特向对方行礼。   公爵夫人看了她一会儿,神情有些捉摸不定,然后她开口说道:“我想,若您有心的话,应该知道玛琳娜和赫伯特已经决定订婚了。”   “若我收到的邀请函并没有遭人掉包,我想我并没有来错。”玛格丽特淡淡地说着。   公爵夫人抬眼看向她,她并不若常人一般对她言辞吝啬,但无论是神情还是言语都令玛格丽特觉得更为恼火,当然,这位奥德耶公爵夫人自然是有这个轻视任何人的资本的,就像是,她也可以让一个人站在高台上一样。   “既然您做出了选择,就做好自己的本分。”年长的女人淡淡地说道。   玛格丽特深深地瞧着对方,目光触及到女人的眼神,她突然微笑,这动作使得奥德耶公爵夫人略微眯起了眼睛。   老虎再厉害也总是有着软肋,女人再强悍也有着自己割舍不掉的柔情。   玛格丽特脸上的微笑敛去,她的心里有一声叹息,但她的自尊和骄傲又不允许她难堪的向别人保证什么,所以,她看向公爵夫人,平静地说:“我是一个裁缝。”   女人瞧着她,然后拿起了她的水烟枪,只是这一次,旁边没有放置任何精美的盒子。   “去做你该做的吧。”公爵夫人说,声音冷淡。   玛格丽特挺直了背脊,恭身告退。   她自然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不能被一再的践踏,她也有着自己应该咽下屈辱喊叫的隐忍,这有些矛盾,却是事实。   女仆将玛格丽特带到了书房,当女仆打开房门的时候,玛格丽特的眼睛比平日略微睁大了一些,但很快的,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她的双手搭在小腹位置,虚虚的放着,她的背脊挺着,眼神平静地看向那两个人。   范维尔男爵和玛琳娜公爵小姐分坐在两侧,茶几上是一副水晶棋盘,男人和女人的手有着鲜明的对比,比起玛格丽特自己的手,公爵小姐的手像是由全世界最柔软的物质构成的。白皙,柔嫩,女性的小巧。   她自然有着强悍的母亲替她抵挡一切,而玛格丽特,这个黑发的女子站在门口,傲然的,像是全世界正在抵抗她。   “您来了。”公爵小姐温和的说着,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幸福的笑意。   玛格丽特不确定这位有些体弱多病的公爵小姐是否知道那些事儿,按照奥德耶公爵夫人对她女儿的保护来看,她可能幸福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回复了您的邀请,现在,我来了。”玛格丽特说,她走向那两个人,在到了他们面前的时候,玛格丽特微笑着给两个人行礼。   他们站得如此近,只是,两个坐着,一个站着。两个是贵族阶层,一个,连贫民都不是。   公爵小姐拉着玛格丽特的手,让她坐在旁边。她的眼睛闪亮着,见到玛格丽特似乎十分高兴。   “我似乎还未向您郑重的道谢过,那件裙子实在是美极了!”   “您穿上它,看上去如此美丽,这就是最好的道谢了,玛琳娜小姐。”玛格丽特微笑着说道,前者看上去有些羞怯。   “您如此称赞我,我得到了那么多,都是因为您啊……”公爵小姐低低地说道。   玛格丽特知道她还在发自内心的赞赏着那件裙装,只是,她的心里动了动,然后又把它们压抑了下来,嘴角漾开一丝笑容。   “衣服从来都是把人的美丽呈现出来的,若您本身不具有,我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法做到那么好。”   玛格丽特的这番恭维使得公爵小姐甜美的笑了起来,她情不自禁的看向了右手边的男人,她的未婚夫,英俊的范维尔男爵。   “您瞧,所以我希望订婚礼服由玛格丽特夫人来制作。”   男人微微一笑,那眼神如此包容,像是全世界的东西都装不进他的眼睛里,除了面前这位身体稍显瘦弱的姑娘。   “只要您觉得高兴。”   男人的这番话使得公爵小姐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玛格丽特垂眸,在心里轻笑了一下。   “我能同玛格丽特夫人单独说一会儿吗?”公爵小姐柔声询问着自己的未婚夫,范维尔男爵自然同意。他离去的时候替他的未婚妻抿了下一缕垂落在颊边的发丝,透着亲昵,却又不显得轻浮。   当男人离开后,公爵小姐的视线依旧久久的无法收回来。   玛格丽特端坐在一边,没有说话,她维持着自己的本分,一个裁缝,就只是一个裁缝。   “啊,瞧我,我真抱歉。”公爵小姐说,声音里透着歉意,却双颊晕红,分明是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中。   玛格丽特浅浅一笑:“没关系,玛琳娜小姐,我有很多的时间仔细倾听您的要求。”   玛琳娜露出笑容,看上去如此的幸福。   玛格丽特在第一次瞧见对方的时候,她还是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女,现在,她就像一位浸润过露水的玫瑰一样含苞待放,看上去如此甜美可人。这令她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怔愣了一下,然后她醒转过来,嘴角牵起,维持着她得体的笑容。   “您要什么样的呢?”她询问着面前的小姐。   玛琳娜小姐眉眼娇俏,像是在情不自禁的向世人诉说着她的喜悦,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我不知道,夫人,我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原先我以为我知道,但现在我不知道了。”她说着,声音有些急切,却不是慌张的,而是喜悦的,情不自禁的。   “我只想拥有一个不逊色我生日宴的婚礼,不,我想拥有一个最美好的婚礼,您瞧,我是不是太贪心了?”玛琳娜小姐有些激动的说着,小巧的胸脯上下起伏着。   “当然不会,每个女人都是如此期望的,上帝让女人美丽难道不就是因为想让更多的人见识到吗?”   “哦,是的,您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玛琳娜小姐回答着,看着玛格丽特的眼神有些热切。   “这并不过分,对吧?”她那双圆润的眼睛瞧着玛格丽特,原先,哪像是一头温驯的小鹿一般,现在,它们有了些急躁,但人们会原谅她的,她正陷入恋爱中呢!   “是的,自然是不过分的。”玛格丽特回答,脸带微笑。   “您真好。”公爵小姐温声说道,仿佛又变回了那头小鹿。   只是,当小鹿对森林之外有了幻想,那种渴望,会比任何人都来得强烈。   “您要怎么做呢?”玛琳娜小姐问道。   玛格丽特抬起手,手指尖想要碰触到面前的女孩儿,后者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女子的手指纤长,指尖细细的,指甲留在合适的程度,甚至比不上面前的公爵小姐来的长,但依旧是锋利的。   当之间轻触到对方面颊时,玛格丽特微微一笑,手指尖从女孩儿的面颊划落到她的锁骨处,低声说:“若您想要得到最完美的订婚礼服,我得先了解您。”   女孩儿的眼睛有些瞪圆了。   她看到面前的黑发的女人讲手指收了回去,然后她站了起来,比她略微高一些,身材瘦削手脚修长,脖颈的皮肤细腻,弧度美好如天鹅。   然后,她被对方拉了起来。   她的双眼几乎是被迫瞧着对方的深色的眼睛,乌黑的,像是一种宝石一样。   玛格丽特看着面前的姑娘,她仔细的端详着对方的脸。从眉眼间的弧度,到嘴唇的唇线,下颚的棱角也是。   她是个精美的艺术品,若上帝赐予她健康的身体,玛格丽特想,面前的公爵小姐定会拥有惊人的美丽。   玛格丽特的眼睛眨动,手指再次抬起,放置在公爵小姐的肩膀处。   “我得了解您。”她再次说道,“从身体,”她轻轻吐出,“到心灵。”   随着女人的话音落地,少女青涩的酮体也暴露在空气中。   精致的锁骨,小巧的乳房,手臂有些瘦弱,肌肤过于苍白了一些,看上去,像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露,身体显得有些不安的细细颤抖了一下。   玛格丽特审视着对方,她并未完全褪下公爵小姐的衣服,她只是,那样做了而已。   她抬眼看着对方,后者正看着她,神情满是震惊。   “您可以指责我,您可以做一切您想要做的。”玛格丽特说,声音平静。   玛琳娜在震惊过后,用手遮住自己的身体,她的脸蛋涨红了一些,不只是羞涩还是愤怒。   她低垂着眸子,像是柔弱的羔羊。   玛格丽特静静地等待着,但没多久,等来的却是对方褪去衣服的声音。   她看着面前的少女。   少女看上去十分的羞涩,她的动作尴尬,似乎除了从小服侍她的女仆,这具身体还未有任何人见过。它们青涩美好,肌肤苍白却光洁,纤细的腰肢,小腿光洁,连脚趾都是贵族少女才有的白嫩和圆润。   这样的身体,从出生以后就被用牛奶和香精爱护着,尽量维持着它们从降生以来带着的柔嫩。   贫民是无法享受到的,就像是玛格丽特这具身体,后天再多的包养,从细节处也能看出问题,更别提,两个人如此赤裸裸的对比。   一个是天生的贵族少女。   一个是靠着出卖肉体在这华贵地板上才占据一角位置的人。   玛格丽特走到了门边,锁好了门,她从玛琳娜那儿接过东西,少女按照她的直视,仰躺在长椅上,繁杂的香色纹路,和女孩儿独有的肌肤颜色,像是往牛奶中滴入了一些香橙花的汁液,圣洁而又带着诱惑的芳香。   那仰躺着的女子轻轻闭着眸子,睫毛轻颤。   她分明是如此害怕,如此羞涩,却愿意为了爱情,鼓起一生的勇气。   玛格丽特动了动脚步,她拿着东西,坐在对面的软椅上。   她的眼神不再怔愣,不再蕴藏笑意,而是专注,专注,一心一意的专注。   她会给她想要的——一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子,她值得最美好的。   时间缓慢的过去,玛格丽特的画稿完成了,那上面看不清女孩儿的眉目,只是隐隐的,蕴含着少女和女人才独有的特殊的风情。   玛格丽特为公爵小姐穿上衣服,替她整理头发,就像是第一次相见时,她为了她的生日宴会所做的一样。   “您,为什么呢?”公爵小姐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她吻了吻女孩儿的脸颊。   “我真心真意的祝福您,玛琳娜小姐,请原谅我的嫉妒,毕竟,若没有您,我还无法站在这里。”   “啊,您别这样说,夫人。”公爵小姐温柔地说道,她自然是知道玛格丽特之前的身份,但这并不影响什么。   “不管是我还是我的母亲,都认为您的衣服做的漂亮极了,您有着卓越的才华。”她真诚地说道。   玛格丽特接受了公爵小姐的赞美,她们又说了会儿话,就像是之前那种气氛完全消散了一般。   公爵小姐邀请玛琳娜去用茶点,而与此同时,公爵夫人也进来了。   “为什么不去跟厨娘说一下该准备的东西呢?”公爵夫人对自己的女儿说,后者微笑着点头,然后提着裙摆去了厨房那里。她的脚步轻盈,从背影就能看出她的愉悦,同原先那个苍白柔弱的姑娘是那么的不同。   “爱情。”   玛格丽特抬头,因为公爵夫人低声吐露的话语,她并未打算压抑,所以那声音玛格丽特刚好能听见。   公爵夫人略微转过身子去瞧着她,“不是吗?玛格利特夫人。”   玛格丽特没有说话,她走过去,将自己的画稿摊开。   公爵夫人并未接过去,而是借着玛格丽特的手看着。   她那总是保持着矜持的神情,现在流露着一丝怜爱,在这怜爱之后又是怜悯,然后归于冷静。   她看向玛格丽特:“现在您该知道自己同她的差距了吧。”她如此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冷酷。   玛格丽特微笑:“若上帝给我选择,我也永远不会选择成为她。”   公爵夫人的眉眼含着一丝怒气,玛格丽特平静的凝视对方。   很久以后,那位高傲的公爵夫人往后推开了身子,下巴保持着一种贵族该有的桀骜的弧度,音色慵懒。   “既然您做了选择,那游戏的规则我看就不用更改了。”   规则,什么规则?玛格丽特在心里冷笑,然后躬身回礼。   “我只是个裁缝,夫人,今日我来,只是因为我接到了一封邀请函,如信上所说,您的女儿玛琳娜小姐希望我来制作她的订婚礼服。”   玛格丽特说完后,下巴被人挑起。   那鲜红色的指甲本应该让人显得艳丽,但从公爵夫人的眉眼看去,却只显得凌厉和傲然。   “在我的面前,敷衍和傲气从来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那双碧绿的眼睛看着玛格丽特,像是一种光滑却阴冷的宝石。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嘴唇抿了一下。   奥德耶公爵夫人松开了手,她往门外走去,在没有说过一句话。   玛格丽特当女人离开后,紧绷的肌肉才终于松懈了下来,她几乎想要软在地板上,却又忍住了。   她咬了下嘴唇,低垂着眸子,手指尖掐着自己的掌心,然后,瞧见了走进她的人的鞋子。   男人的鞋子,光亮的皮鞋,质感上乘的布料,玛格丽特的睫毛颤抖着,她没有立即抬起头,这实在是太狼狈了。   而就在此时,一只手伸了出来,强力的抓住了她的右手,揉开了她的手指,让掌心的红痕暴露在空气中。   就像是动物突然被迫袒露着自己柔软的肚皮一样,玛格丽特又惊又怒,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甲不小心在男人的手心里抓出了一道长长的红痕。   时间像是静止了,空气中满是静默。   两人的手心都摊开,一个满是掐痕,一个手心留着一道长长的红痕,如此相像。   “您订婚了。”玛格丽特平静地说,但没有抬眼。   男人的叹息声在她头顶盘旋,他的身体往前倾,似乎想要抬手做什么,但玛格丽特迅速的往后面退了一步。   她抬起头,看着对方,眼中没有泪,甚至连泛红都没有,她就是看着他。从英气的眉到略薄的嘴唇,然后,她浅浅一笑。   “恭喜您,这次是真的。”   男人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他猛地转身,看着那抹衣裙的布料拂过书房的门。   门外,玛格丽特再一次抬起了脚步,坚定而又缓慢的离开了。   玛格丽特向公爵小姐告辞,推说是身体不舒服,而公爵小姐对此可是十分同情,她自身就是体弱的人,所以并不勉强她。   玛格丽特坐在马车里,拉玛东大叔同她说了些话,后来见她兴致缺缺也就安静的不再出声。   “停一下。”   “怎么了?夫人。”外面的拉玛东大叔问道。   玛格丽特喘了口气,她掀开了车帘,说:“我想走一走。”   拉玛东大叔看上去有些为难,玛格丽特重复了一遍。   “我想下来走一走。”   “好吧,夫人。”拉玛东大叔嘟囔了一声,然后准备陪她。   玛格丽特再次说:“我想一个人走。”   拉玛东大叔看上去有些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请您早些回来。”   “我会的。”玛格丽特说,她从车上下来,然后沿着街道缓步走着。   这个时间段,街道上的人并不多,因为午后的阳光还有些毒辣。   玛格丽特并不想为难自己,她穿了外套,也带了帽子,并且尽量挑阴凉的地方走着。   偶尔有人认出她来了,那些人就在背后窃窃私语。她不管,径自走着,倒也没有受到打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玛格丽特停住了脚步。   她看向那个小巷子,有些出神,然后,她抿了抿嘴,进去了。   夏天的时候,巴黎除了毒辣的日头,在市中心,还有无数穿着色彩鲜艳亮丽服饰的女子,就像是飞入市中心的蝴蝶一般,而在这些暂时远离了喧嚣繁华的地方,自然的蝴蝶们也在飞舞。   小巷子里的两边都是房子,并不高档,规格也不大,但毫无意外都有些大大的窗台,上面栽满了鲜花。   无路是细小的花朵,还是花枝肥大的花,毫无疑问都在阳光下伸展着它们美丽的身姿,旁若无人的炫耀着它们的美丽。   玛格丽特的脚步动的越来越慢,那原本紧锁的眉头因为这些可爱的花儿舒展了不少。   玛格丽特继续往前走,到了拐角的地方愣了一下。   那双手插在口袋里轻松惬意的站着的男人不正是盖斯东。   像是感应到了玛格丽特,盖斯东回过头来,也有些吃惊,不过很快的,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出现在男人的脸上。   “您也喜欢它们吗?”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也只有盖斯东每次问问题的时候都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他不说为什么您也在这儿,也不说别的,就只是分享一样,询问她。   “我想我会很遗憾没有早点发现它们的,是的,我喜欢。”玛格丽特说,她的视线在墙面上肆意生长的红色花朵上流连,它们长得如此随意,主人似乎也完全不在乎这些话是不是有些骄傲过头了,像是已经把这里划作了它们的领地。   “想知道它们吗?”盖斯东偏头问道,眨了眨眼睛,像个急于分享的孩子。   玛格丽特微笑,点点头。   “这是大麦熟,因为在麦子成熟的季节就有了,所以叫这个名字,当然,”男人耸了耸肩膀,“有些人更喜欢称呼它们为蜀葵,但我总觉得大麦熟更亲切一些。”   “还真像您会做的事情。”玛格丽特瞥了对方一眼,年轻的男人笑了起来。他往前走着,招呼玛格丽特过来。   “跟上来,有些地方您这个新手可找不到。”盖斯东笑意盈盈地说道,略微有些得意和狡黠。   玛格丽特跟着对方,他们穿过了一些甚至有点不可思议的小巷,然后,果然就像盖斯东说的,玛格丽特看到了更多不同种类的花,他们甚至还见到了一只大白猫。   “瞧。”盖斯东努了努嘴,假笑着指了指那只懒洋洋的趴在墙角的大白猫,尾巴在半空中晃动着。   玛格丽特看着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因为盖斯东正跳起来试图去摸那只大白猫的尾巴。   “你会把它惹怒的。”玛格丽特笑着警告道,盖斯东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再一次奋力的跳了起来。   他够到了,与此同时,那只猫转过了头。   一人一猫互相看着,然后盖斯东得到了人生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鄙视,从一只猫那里。   那只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只试图触碰它高贵尾巴的人类,玛格丽特想,若猫能够说话,那只猫一定会从鼻腔中发出一阵冷哼,附赠一句——愚蠢的人类。   大白猫晃了晃身子,又摇了摇尾巴,然后跳到了房子里面。   玛格丽特看着年轻的男人,后者也看着她,然后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接着笑了起来。   玛格丽特靠在墙上,盖斯东也靠在那里,他们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好像全天下都找不到比现在更逗的乐子了。   黑发的女子还在笑着,盖斯东偏过头看着对方,从女人汗津津的额角到饱满的嘴唇,他略微勾了勾唇角,然后回过头继续笑着。   他们又在里面逗留了大概一个小时,玛格丽特惊讶于盖斯东对于花的熟悉程度,而后者只是耸了耸肩膀,一脸神秘的说:“我懂的可不止这些。”   玛格丽特白了对方一眼,他们出来后,玛格丽特觉得心情畅快了不少。   “您怎么在那儿呢?”玛格丽特问道。   年轻的男人瞧着她笑了一下:“我没问您,您怎么问起我来了。”   “您也可以问我。”   “啊,这对我来说可不划算,我知道您为什么在哪儿,所以这个条件不成立。”年轻的男人笑着说。   玛格丽特抿了下头发,她低声笑了一下。   “您的消息也如此快速呢。”   盖斯东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就算我知道什么,对您也是无害的。”   玛格丽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对方,然后牵起嘴角:“谢谢您。”   男人笑了一下:“若要说谢谢,您欠我的可多着呢!”   “我总会还给您的。”   “别,您还是先欠着吧,我喜欢别人欠着我的感觉。”盖斯东假笑了一声。   “可我同您一样不喜欢欠着别人的。”玛格丽特说。   年轻的男人耸了耸肩膀,这话题暂时就此带过。   他们接下来没怎么说话,但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玛格丽特偶尔会有疑问,男人都会解答,似乎这整个巴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您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盖斯东玩笑道。   玛格丽特眼神落在那个建筑上,然后缓慢地点头,声音有些平静。   “对啊,不知道呢,我好久没真的看过了。”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却似乎又在理。玛格丽特在这话出口的时候是有一瞬间后悔的,但很快,她就觉得不去管了。   盖斯东是个心思剔透的人,他心里对这句话会有千千万万个猜想,也许,连那种不可思议的都能猜到,但玛格丽特已经无暇顾及。   她隐瞒的太累,活着太累,偶尔有这么一个任性的权利,她也就没什么顾忌。   她在赌,赌什么她不知道,但当盖斯东向她伸出臂膀的时候,她也许知道了。   “站在这儿怎们能看得清呢。”   玛格丽特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的眼睛乌黑,发丝打着卷儿,石膏一样的肤色让他看上去总是有那么一丝与众不同。   玛格丽特微笑着伸出了手。   现在,就在这个小道上,没人认识的地方,有的不是贵族和妓女,而是绅士和淑女。   剔除那些偏见,其实他们没什么不一样。   ☆、第38章   玛格丽特回到了家里,天已经有些晚了,但还是可以看得清东西的。   盖斯东将她送了回来。   “再见,夫人。”盖斯东并为进去而是笑着告辞了,玛格丽特没有留他,她站在院门口目送那位年轻人离去。   待男人走远了,玛格丽特转身准备进去,然后她瞧见了蹲在角落的艾利克。   “您回来了。”男孩儿起身说道,他今日衣着整洁,除了裤腿有些褶皱,而这一切在他起身的时候已经抚平,像是一个教养良好的小男孩儿。   “你,在等我吗?”玛格丽特问。   艾利克走到她身边,略微笑了一下,露出酒窝。   “是啊,夫人。”他说着,然后又伸出了手,“我们都在等您。”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她拉着男孩儿的手往屋里走去。   娜宁刚从大厅出来准备去外面瞧瞧夫人是否进来了,然后就看到那两个人。小姑娘笑着走过去,牵起玛格丽特另一只手。   “夫人,我们做了好吃的正等您呢!”   他们都不问玛格丽特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所以,在两个孩子去摆放餐具的时候,玛格丽特拉住朱莉,问:“是你让他们别问的吗?朱莉。”   年长的妇人摇了摇头,“可不是我呢,夫人。”   “那是……”玛格丽特的话没说完,因为朱莉已经用眼神示意她了。   那个瘦条的男孩儿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正在认真的摆放着餐具,就算是这么小的事情,他做起来也是那么的认真,就好像是在做什么大事。   玛格丽特不再说什么,她脸上带着微笑,同大家一起享用了晚餐,而饭后,她叫住了艾利克。   玛格丽特坐在软椅上,她让艾利克也坐下来。   男孩儿坐在她的对面,双手放在膝盖上,脸色沉静,若不是那正在微微乱动的指尖,玛格丽特会怀疑面前的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而是一个成年人。   “你知道我想和你说什么吗?”玛格丽特说。   男孩儿看向她,然后抿了下嘴唇,接着点了点头。   “知道。”   “我想听听。”   艾利克局促的用手指抓了抓膝盖上的布料,然后稳了稳心神说:“您让拉玛东大叔先回来,因为您当时需要一个人走走,那一定是因为在那儿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儿。”   “很不错的推理。”玛格丽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令男孩儿有些紧张,但他还是舔了下嘴唇继续说:“我觉得您不会想要被询问,所以我跟娜宁还有朱莉说了。”   玛格丽特看向男孩儿,烛光下,艾利克的脸上线条依旧稚嫩,但神情却分明是像个大人一般成熟。   玛格丽特抬起手,将红茶倒入茶杯中,细薄的胎瓷,却并未炸裂,加入牛奶以后,红茶的香气和牛奶的纯净有一种温暖和香甜的味道。   玛格丽特将红茶杯递给艾利克,后者伸出手接过,手指还有些紧张的颤抖了一下。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除了是在安安观察她的表情以外,还有一丝讨好。   玛格丽特放下手里的茶壶,她没有给自己倒,而是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交叠着。   “你想做什么?艾利克。”她问着对方,声音平静。   男孩儿紧张的看向她,以为她在生气,因为他的自作主张。   “我……”他开口,道歉的话语到了嘴边,玛格丽特却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   “你没错,什么错都没有。”玛格丽特说。   那为什么?男孩儿脸上的表情写着这几个单词,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然后说:“告诉我,艾利克,你想做什么?”   艾利克看着面前的女子,她脸上没有往日那种温和的表情,也没有皱着眉头,她就只是平静的瞧着自己,好像,他只是一个坐在她对面的,与她没多大干系的人。   男孩儿的嗓子里像是堵着了什么东西,他的眼睛睁大了起来。   女子又问:“告诉我,艾利克,说你心里最想的。”   “裁缝,一个裁缝……”艾利克说。   玛格丽特拧了下眉毛:“艾利克,告诉我你想做什么,而不是,你想为我做什么。”   男孩儿的嘴唇抿了起来,像是河蚌。   玛格丽特起身,走到男孩儿的面前。她蹲下身子,仰头看着那个坐着的男孩儿,后者的眼神里有些慌乱。   玛格丽特平静的看着对方,轻声说:“告诉我,艾利克。”   男孩儿低垂了眼神,他的手指攥着自己膝盖上的布料,就像是,在借此吸取什么勇气。   “我只是想保护您,保护娜宁,保护朱莉,保护我们的家。”   玛格丽特抬起手,将那双还不够宽大的手抬起来,然后手心覆盖在上面。   “你做到了超乎我想象的地步,你拥有完美的才华,而不应该局限在这里。”   “若是才华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那又有什么用呢?”男孩儿看着她,眼神灼灼,像是一头小兽,固执而又坚强。   “那你认为,什么是保护呢?”玛格丽特反问。   艾利克抿了抿嘴唇,“至少,现在,这是我看得见的地方。”   “你会长大,我们会走远,没有事情是不变化的,也没有人是永远都在一起的……”   “家人呢!”艾利克打断对方,声音里压抑着一丝愤怒,这愤怒不是针对玛格丽特,而纯粹是因为她的话语,或者,那种大人自以为是的论断。   玛格丽特垂眸静默了一会儿,男孩儿的手充满歉意的动了一下,他想要抽出来,但玛格丽特阻止了他。   “现在,你是孩子,而我是大人。”玛格丽特抬起头看着对方。   “我似乎做错了一件事,这个家,不应该是你来保护,艾利克,而应该是我来。”   “夫人……”艾利克想要说些什么,但玛格丽特阻止了他。   “别剥夺我的权利,我才是成年人。”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我该给你们更好的选择方向,而不是让你们放弃自己来迁就我。”   “这不是迁就。”艾利克说,“我愿意。”他急切的表明自己的意愿,看上去如此的认真,玛格丽特几乎可以想象,再过几年,他会成为一个多么优秀的青年,但是,这个孩子应该比那样还更为优秀。   “但我不愿意。”玛格丽特微笑着说,男孩儿有些怔愣。   “我答应过你的母亲照顾你,而现在,我也得答应自己,让你成为一个与你才华配得上的人。”   玛格丽特站了起来,她拉着男孩儿,将他带到阳台那里。   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外面繁星点点,世界像是被它们占领了一般。   “看见了吗?”玛格丽特说。   男孩儿仰头望向天空,他神色迷茫,低喃着,“看什么呢?星星吗?”   “不,是你,看你自己,艾利克。”玛格丽特低声说。   男孩儿看着她,神情有些震惊。   玛格丽特的语气变得自信而骄傲,她看着艾利克,又用手指着那片群星。   “你该是那里面最闪亮的,而不应该就在这屋子里蒙尘。”   “但我是愿意的啊,夫人。”艾利克低喃着。   “不,你不愿意,你只是太善良了。”玛格丽特蹲下来,看着对方。   “我收留了你,所以你拿出自己的一切来回报,这不公平,艾利克。”   “若今天你没有做这一切,我自然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一切的好,但现在不行。你有更广阔的世界,就像你本应该是一只雄鹰,却为了一只雀鸟停下脚步。”   “您不是。”艾利克低声反驳。   玛格丽特敛去微笑,神情认真而平静。   “我是。”她说,“我现在就是一只雀鸟,但,我总不会安心只做一只雀鸟。”   艾利克愣愣的看着玛格丽特,后者却笑了起来。   “所以,你还担心什么呢?”   男孩儿抿了抿嘴唇,他看着对方,而玛格丽特也等待着他的回答,良久,他单膝跪下来,身体前倾,在玛格丽特的耳边轻声说着。   星星继续闪着光芒,在这夏夜,它们晚上从不睡眠,所以它们听见了夜晚中的一切秘密。   那些拖着小尾巴的家伙,在滑向地面的时候,有些不解的看着那两个人类。   一个身体瘦削,面庞秀美,乌发黑眸的样子并不是最美的,但当她微笑起来的时候,却是最美好的景致。   一个瘦条的男孩儿,单膝跪在地上,脸上的线条虽然稚嫩,神情却沉稳,仿佛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他们低声说着,像是一个秘密,又像是,一份对彼此的承诺。   艾利克往后退开,他的手放在膝盖上,眼神瞧着面前的女子。   玛格丽特想:若此刻他再年长几岁,身穿制服,想必会是巴黎最为英气的人物。   “既然选择了,就去做吧,艾利克,永远别为了别人对自己的心说谎。”玛格丽特说,然后将男孩儿拉了起来。   那个依旧比她矮一些的男孩儿,眼神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说。   “但是您不是别人,您是,我想要成为的样子。”   ☆、第39章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然后嘴角却牵起一抹微笑。   “既然如此,那就努力成为比我更好的人。”   男孩儿瞧着她,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公爵小姐的订婚典礼是在半个月后,玛格丽特在第二天开始着手准备。   老实说,她从没有设计过婚礼的服装,公爵小姐并未具体说要什么样的,但这种恰恰是最难的。   人们可能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但当你做出来了,他们就一定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想要的样子。   她画了好几个设计稿,但隔了一会儿再端详的时候总觉得不满意。   “我缺少灵感。”玛格丽特想,她看着自己的设计稿,抿着嘴,手指在上面磨砂着。   这些设计并不能说糟糕,但,无法衬托出那个姑娘的美丽,它似乎还缺少一件东西。   啊,生气,是的。   玛格丽特皱眉得出了结论。   她并不擅长这个领域,因为她几乎从未观摩过一场婚礼。   玛格丽特站了起来,将设计稿收拢了,然后出门喊了朱莉过来。   “怎么了?”朱莉手里还拿着一个盘子,看起来她刚才似乎正在忙碌,玛格丽特对此在心里感到抱歉,但更加焦急的事情还是让她决定先开口解决别的。   “朱莉,有办法替我打听到现在最近的婚礼什么时候举行吗?”   “婚礼?”朱莉奇怪地问道。   不等朱莉说什么,玛格丽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说:“不,不用了,朱莉。”她说完又急匆匆的往卧室里跑去,朱莉更加奇怪了。   “夫人,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回来跟你说,朱莉,我现在要出去。”玛格丽特从卧室里喊道,没多久,她就穿了一身奶酪色的长裙,什么花纹都没有,背后是宽阔的森林绿绸缎腰带,系了一个大大的花结,裙子是长袖的,紧紧的贴着手臂的线条,在袖口的地方用暗金色的缎带稳了一圈细边,她的长发散着,同平时束成两股的样子不同,只用了一枚珍珠暗扣将发丝简单的固定着,然后摘了一顶宽边帽和披肩就出门了。   “您穿着什么啊,夫人!”朱莉问着那个急匆匆的背影,她可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帽子。   玛格丽特急匆匆的走着,只留下一句她得晚些时候回来就下了旋转扶梯了。   朱莉眼瞧着自家夫人那个样子,想说什么也来不及,正好瞧见娜宁在底下,她就喊道:“娜宁,去跟着夫人!”   小姑娘应了一声,然后抱着一堆衣服就要出去。   朱莉拍着栏杆说:“放在那儿!蠢丫头!”   娜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抱着衣服跑了好一会儿了,她赶紧把衣服搁在大厅的椅子上,然后提着裙摆就往外面跑了出去。   玛格丽特正要上马车,后面传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夫人,等等娜宁!”   玛格丽特往后面一看,小姑娘已经双手提着裙摆跑了过来。   “朱莉让我跟着您。”小姑娘急急地说,玛格丽特本想自己去的,不过现在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她把娜宁送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上去了。   “去教堂吧。”   拉玛东大叔没有多问,赶着马车就去了。   马车里,娜宁将裙摆放好,然后问自家夫人:“夫人,您为什么要去教堂呢?”   “也许可以赶上一场婚礼。”玛格丽特说,“我正在想该给公爵小姐做什么样的订婚礼服,所以,我需要真实的看一场婚礼。”   娜宁没再说什么了,而是小心地观察着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本来在心里想着别的事情,娜宁一直看着她,所以她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又赶紧将眼神撇开,好像是她犯了错误一样低垂着脑袋。   玛格丽特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小姑娘在想什么,所以她拍了拍娜宁的手背,说:“我没什么,真的。”   黑发的女子停顿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   “娜宁难道不知道我喜欢制作衣服吗?”   “娜宁知道。”小姑娘点点头,一双大眼睛看着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所以别担心,我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在做这件事。”   玛格丽特想了想又说,眼底带着笑意。   “以后等娜宁结婚的时候,我也可以给你做一件礼服,所以,现在先用别人尝试一下不好吗?”   娜宁的脸有些羞红,低声说:“娜宁不想嫁人。”   每个姑娘在还未长大的时候似乎都喜欢说不想嫁人,这是一种任性的权利,因为她们正处于天真而美好的年纪。   玛格丽特喜欢娜宁的这一份天真和美好,所以她吻了吻小姑娘的头发,然后微笑着说:“但我们总得准备好不是吗?”   娜宁眨巴眨巴了眼睛,然后问:“夫人的呢?”   玛格丽特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就在这儿。”   小姑娘试探性的抬起手,虚虚的在空气中触碰着,好像是在碰触什么柔软而易碎的东西。   “有一天,它会出来对吗?”她软软地问道,这句话,似乎用上了她所有的聪慧,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不想伤害面前的人。   玛格丽特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地挠了一下,她想了想然后说:“会的,当它准备好就会的。”   娜宁点点头,目光移开的时候都那么轻柔。   孩子的世界那么单纯,而这单纯对玛格丽特来说,足够化解一切的怨气。   她看着娜宁,后者正在把玩着一条花绳,嘴里轻轻哼唱着什么。   玛格丽特的心中有了勇气,还有,更多的信念。若说之前,她渴望站在顶端是为了证明自己,那么现在,这条道路,已经不再孤注一掷,因为当她转身的时候就能看见,那些在后面跟着她的人。   四十分钟后,教堂到了。   玛格丽特和娜宁从车上下来,拉玛东大叔在一家店铺里休息,她们要自己上去。   全巴黎最大的教堂在半山腰上,似乎是为了感受到人们的虔诚,幸好道路宽阔,倒不受什么累。   走了十来分钟就看到教堂了。   整个教堂显得气势恢宏,高高的穹顶,雕塑覆盖着任何裸露的地方,坐落在半山腰上,像是凸起的神祗,庄严而又雄伟。   玛格丽特并不信教,朱莉和娜宁他们似乎也并不热衷,他们的虔诚在于用教义归顺自己的行为,而不是每日去教堂顶礼朝拜。   玛格丽特去问了圣父,今日是否有人在此举行婚礼,圣父告诉她,这三日并无举行婚礼的。   “婚姻是圣神和慎重的。”圣父说,似乎是在责怪玛格丽特不该去强求本应该顺其自然的事情。   玛格丽特抿了抿嘴唇,她同娜宁出来。   教堂欢迎任何一个人,却又似乎并不是这样。   “夫人,没有婚礼怎么办?”娜宁小声地问道。   玛格丽特一边走一边想着,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们到了山脚下,拉玛东大叔瞧见了她们,走了出来。   “没有吗?夫人。”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拉玛东大叔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   他们回家了,玛格丽特依旧呆在卧室里,她坐在软椅上,很久都没有动过。   娜宁瞧见这一切,心里有些担忧。她正准备离开,找朱莉或者艾利克说说话,刚转了个身子就被吓了一跳。   艾利克眼疾手快的捂住小姑娘的嘴巴,他做了一个小点声儿的手势,小姑娘点点头,像一只笨笨的土拨鼠。   艾利克蹲在门边,娜宁也弯着腰走过去,蹲在一旁。   艾利克往里面看了一眼,黑发的女子依旧维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动也没动。   “下午你和夫人出去了是吗?”   娜宁小声的应了一下,然后说:“夫人想看一场真正的婚礼,她在想该怎么给那位公爵小姐做订婚礼服。”说到后面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神有些黯然,不仅抱了抱自己的手臂。   “这样不好。”娜宁低声说,“太坏了。”   艾利克听完后索性坐在地板上,他想了一会儿说:“夫人说什么了吗?”   “夫人说她没事,说这是尝试,说她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娜宁将那些话都说了出来,她看着艾利克,男孩儿的睫毛眨动了几下,然后点了点头。   “这样就好。”   “为什么?”娜宁小声地问道。   艾利克看着她,然后说:“不能逃避困难,就得直面困难。”   男孩儿说完,然后看到女孩儿还是瞧着他,他突然脸红了一下。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娜宁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声说:“因为你很厉害,艾利克,你明明比我小。”   艾利克挠了挠脸颊,然后说:“年龄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艾利克站了起来,然后说:“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娜宁仰头看着对方。   “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要怎么去做。”艾利克低声说,然后把娜宁拉了起来。   娜宁瞧着那个男孩儿,有些怔怔的,仿佛觉得,那个背影看上去还是小孩子的艾利克,已经是个大人了。   “娜宁,院子里的花要开了对吗?”男孩儿突然转身问道。   娜宁被提醒了,笑着点了点头。   艾利克敲了敲门。   玛格丽特听到声音,从沉思中醒转过来,她看到男孩儿正推开房门走进来。   “夫人。”   “有什么事儿吗?”玛格丽特动了下身子,僵硬的让她皱了皱眉头。   男孩儿看上去有些喜悦,连带着玛格丽特都有些好奇了。   “您不去院子里瞧瞧吗?”   “瞧什么?”玛格丽特问,但男孩儿已经拉起了她的手。   “您得加入我们,不然娜宁会伤心的。”他扭过头说,玛格丽特奇怪的眨了下眼睛,但脚步还是随着他移动着。   他们到了院子那里,朱莉和娜宁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旁边还摆放着一张白色的小圆桌,上面铺着亚麻桌布,桌面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冒着一层水汽。   “我加了些冰块。”朱莉笑着说,并且眨了眨眼睛。   娜宁小跑着过来,牵起了玛格丽特的另一只手。   “您得看看,夫人,娜宁种的花今天晚上要开了。”   玛格丽特终于知道他们让自己看什么了,就在院子里的角落,并不太显眼的地方,是娜宁宝贝的花。   “她是个美人儿不是吗?”小姑娘蹲在地上骄傲地说道。   玛格丽特怔怔的瞧着这些花,然后,她也蹲下来,裙摆抚弄着地上的嫩草,她注视着面前迷人的小家伙们。   “它正在努力。”艾利克轻声说。   玛格丽特没有看向对方,但她把男孩儿的话全都听进去了。   是啊,它们都在努力。   朱莉也加入了他们的队列。   夏夜的月亮像是牛乳一般倾泻大地,等到了花瓣上的时候,就变成了轻薄的银纱一般,抚弄着花朵的每一层褶皱。   翠绿色的茎叶,仿佛舞动一般,若是仔细凝视,分明是在舒展着身子。   那些花瓣纤细而修长,本来紧紧地靠拢在一起,当人们呼吸的时候,用全身心的精力期盼的时候,她们就矜持的打开了身子。   花筒慢慢的翘起,浅紫色的外衣打开,等它们差不多完全舒展了身子的时候,那些从地上吮吸的汁水似乎就充盈在花瓣间了。   仿佛是女童进入了少女时期,甜美的脸蛋,莹白的肌肤,笑意盈盈的看着人们,鲜翠的外衣包裹着丰盈的酮体,朝人们娇俏的笑着。   “真美……”娜宁感叹着,玛格丽特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也在赞同对方。   他们看的如此着迷,而时间转瞬即逝。   当花瓣开始收缩的时候,大家才惊觉竟已经不知不觉的看了这么久。   玛格丽特想要站起来,却往前酿跄了一下,她皱了皱眉头。   “真是吸引人的小东西。”朱莉快活的嘟囔着,虽然说的是抱怨的话,但每个人都感受不到其中的不满。   他们对这花给予了最大的赞美和宽容。   朱莉给每个人倒着冰镇的果汁,点心入口细滑,在夏天的晚上吃也不会觉得腻味儿,绿豆的清香和甘甜让人觉得舒爽。   他们听着朱莉讲那些趣事儿,娜宁和艾利克乐不可支,玛格丽特微笑着听着。   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有些事儿并不一定完全能听懂其中的笑点,但这不妨碍她觉得感觉很好。   朱莉毕竟不年轻了,她觉得困了,就先离开了,然后是娜宁,小姑娘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小脑袋点点。   “去睡吧。”玛格丽特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娜宁擦着眼泪,似乎还要强撑。   “你要是在这里睡着了,我还得背你回去。”玛格丽特拧了拧对方的面颊,娜宁这才红了脸,然后回去睡了。   “东西放在这儿,我来收。”   “这可不好,夫人。”娜宁想要把东西收了,但玛格丽特抓住了她的小手。   “我还得呆一会儿。”   “那……”   玛格丽特阻止了对方:“去睡。”   娜宁这才点了点头。   玛格丽特又看向艾利克,后者倒没有困意,睁着一双大眼睛坦荡荡的瞧着她,似乎在说:您要是想说服我,最好换个理由。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然后说:“我没法说服你对吗?”   艾利克点点头,然后笑着露出颊边的酒窝。   玛格丽特遂不再多说,而是给艾利克再倒了一杯果汁。   男孩儿捧着果汁慢慢的喝着,双腿不自觉的小幅度的晃动着,细心的玛格丽特注意到了。   “心情很好?”她问。   艾利克停下了喝东西的动作,一双蓝眼睛瞧着她,然后酒窝又浮现了出来。   “为什么?”玛格丽特单手托腮问道。   艾利克放下手里的杯子,双手放在桌面上,笑了起来。   “因为我觉得您说的是对的。”   “我说了什么?”   艾利克的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背上,不像别的孩子喜欢随意的乱动,让自己的注意力不自觉的被分散。   “就像您今天和娜宁说的,把一切当成挑战,不管做什么,是为了自己,而不是别人。”   玛格丽特想说自己似乎没这样说过,但艾利克已经转过头去了。   “就像她们一样,不是吗?夫人。”   玛格丽特循着男孩儿的视线看过去,花已经谢了,这场盛宴维持的时间太过短暂,但无人能否认她的美好。   “是啊。”她不自觉的说着,然后才反应过来。男孩儿依旧还在看着那些花,侧脸的唇角上带着一丝笑意。   她想起那天艾利克和她说的,然后微笑了起来。   “艾利克。”   “什么?”男孩儿转过脸颊专注的看着她。   玛格丽特让自己坐好,一双眼睛瞧着对方,微微一笑:“我是否没有告诉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呢?”   男孩儿瞧着她,半响,双眸晶亮。   “您没有。”   “那么,”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相信你会让我骄傲,就像你相信我一样。”   男孩儿的眼睛瞪了起来,接着,一个灿烂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他用力的点头。   玛格丽特的心里浮现了一种新的意识,在她面前的艾利克已经不是一个孩子,而是,和她一样的。   他们是一样的,这个孩子很早之前就告诉过她,但玛格丽特没有明白,幸好,现在还不晚。   “夫人,太晚了,回去睡吧。”艾利克说,他站了起来,瘦条的身体现在已经有了点肉,但依旧不像同龄人强壮,但他的神情,却比任何同龄人都要沉稳和通透。   玛格丽特点点头,她知道身体的重要性,也知道,若不是他们都明白,想必也不会允许她这么晚还不睡觉。   她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在努力,却不知,每个人都在为她而努力。   玛格丽特起身,素净的裙子没什么褶皱,但用料极其精细,在月光下,身上的绸缎布料像是蒙上了一层水光,还泛着暗金色,森林绿的绸缎腰带在玛格丽特起身的时候散了开来,更显的腰肢纤细。   “我来吧,夫人。”艾利克说。   玛格丽特默许了对方。   男孩儿的手还不大,没什么肉,骨节明显却不突兀,这手一看就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它们从不白皙滑嫩,而是肤色深深,手掌里还有一些薄茧,但它们有着世界上最好的耐心。   女人的饰品永远是最复杂的,就连小小的胸针也有众多的讲究。   玛格丽特并不认为艾利克会弄那个花结,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艾利克做的不错,虽然手法还很稚嫩,但已经初具规模。   “你的母亲教过你吗?”玛格丽特问。   他们虽然很少提到艾利克的母亲,但也并不避讳,如今,艾利克已经能够坦然的同玛格丽特他们交谈这个问题。   “并没有,夫人。”艾利克回答,“我只是观察过。”   玛格丽特转过身来,看着艾利克微笑:“你让我发现了你的另一个天赋,还有,让我更加坚定之前的决定。”   “我也是,就像您说的,若我走得更高更远,能够保护的就更多了。”艾利克认真的说着,他声音里都流露着一种坚定。   “你有更广阔的未来,艾利克,而我坚信,你会成功。”   “我也坚信,夫人。”   玛格丽特微笑了起来,她想要同娜宁一样,去揉揉艾利克的头发,但只是心里动了动,却放弃了,转而伸出了手,握成了拳头的样子。   玛格丽特示意对方也伸出手,艾利克立即照做。   两只手,大的和小的,白皙和深色皮肤的,在半空中轻轻地碰撞了一下。   加油。这是玛格丽特想要传达的意思。   一起努力。这是艾利克给予的回应。   他们一起收拾了桌子,然后往房子里走去,就在大厅那里分开的时候,玛格丽特被男孩儿叫住了。   “夫人。”艾利克朝她又小跑了过来。   “什么?”   男孩儿仰着头瞧着她,然后伸出手,碰了碰玛格丽特的手心,口吻柔软如一种温驯的小动物。   “这个,可以是唯一的吗?”   玛格丽特听了,她看着对方,男孩儿依旧瞧着她,一双眼睛里有着柔软的光泽。   玛格丽特抬起手,薄如蝉翼的披肩滑落下来,露出手心,捏成拳头的样子,然后,在半空中,轻轻地碰了对方的手。   ☆、第40章   玛格丽特回到自己的卧室,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大片的昙花,翠绿的枝叶,雪色的纤细的花瓣,层层叠叠的盛开着。   她醒来的时候,神情有些怔愣。   天还未亮,玛格丽特披着一条披巾坐在软椅上,手里的画稿已经逐步成型。   那并不是衣服,而是花,是昨晚的月下美人。   玛格丽特给设计稿上了颜色,最无暇的白和嫩黄的花蕊,每一瓣花都像是上帝精心的杰作。   朱莉早上过来想要叫醒夫人,却瞧见玛格丽特早就醒来,正在桌边画着稿子。   朱莉没有打扰玛格丽特,而是转身去厨房端了热茶和早饭过来。她轻轻地搁在桌角,玛格丽特有些过于专注了,几乎没有发现。   太阳渐渐地升起来了,等到了十点的时候,玛格丽特的小屋有人过来拜访,是许久未见的阿尔芒。   当朱莉过来通知的时候,玛格丽特搁下了手里的事情,她下楼,那个金发的年轻人正在大厅那儿等着她。   “我们有好一段日子没见了。”玛格丽特说,并且走了过去。   阿尔芒露出一个依旧局促的笑容,一双眼睛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您看起来依旧如此美好。”   玛格丽特和阿尔芒一同坐下来,朱莉端了茶点过来。   玛格丽特拿过茶壶,给年轻人泡了一杯茶。   氤氲的茶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玛格丽特在这茶香中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她微微一笑:“我听说您回了老家。”   “是的,为了处理我妹妹的婚事。”   玛格丽特的眼睛亮了起来:“恕我冒昧,阿尔芒先生,您的妹妹什么时候结婚呢?”   “后天。”   玛格丽特看着年轻人毫不意外的回答,她眨了下眼睛问:“所以,您知道了是吗?”   阿尔芒看上去有些局促,他笑了笑:“我想,也许我能帮您点忙。”   “那可不是一点!”玛格丽特提高了嗓音,兴奋地说,“您帮了我大忙!”她说完又停顿了一下,问,“我想,我是说,为什么您会知道?”   “事实上,是盖斯东告诉我的。”   “他?”   阿尔芒点了点头,然后有些歉意地说道:“我希望您不要介意,在我和盖斯东的通信中,偶尔我会了解有关您的信息,这并不是说我依旧存在什么念想,那只是一种关心,处于朋友之间的关心。”年轻人说完又停顿了一下,“如果您认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话。”   “我当然不会怀疑这一点,事实上,无法再好了。”玛格丽特说,她放柔了语气,“更何况,您对我从未有什么唐突,您的友情让我感激不尽。”   “那就好。”年轻人低声说,然后抬眼看向玛格丽特,一双眼睛像是六月的水。   “我听闻您在这段时间的一切,之前我总在犹豫,我的关心是否会给您带来压力,但我想那有些愚蠢。”   “不,您从不愚蠢,别贬低您自己。”玛格丽特说。   阿尔芒笑了一下:“好吧,我想,现在更为重要的并不是它们。”   玛格丽特决定随阿尔芒去他的老家,参加他妹妹的婚礼。所以她很快将这一决定告诉了朱莉他们。   “我们也得去,但家里可怎么办呢?”朱莉担忧道。   玛格丽特说:“家里有拉玛东大叔。”   拉玛东大叔并不和他们住一块儿,他有自己的家庭,也不像朱莉和娜宁是一只跟着玛格丽特的。   “让我去收拾点东西。”朱莉皱着眉头说,脑子里已经在快速的思考着她要带些什么东西了。   “那一身换洗的衣服,带上钱就可以了。”玛格丽特是知道朱莉的性格的,若不直接打断她,她可以思考怎样把半个房子里的东西带过去。   玛格丽特依样让娜宁和艾利克也去收拾东西,她自己更带上了惯用的纸笔,两个小时后,他们从巴黎的火车站出发了。   火车要经过十几个小时才能到达阿尔芒的老家,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地方,阿尔芒的父亲是一个小官员,职位不高,但为人廉洁,似乎在当地颇有好评。   他们在一个包厢里面。   玛格丽特并不常常坐火车,因为她以前总是十分忙碌,火车不适合她,而现在,尽管她迫切的想要早点抵达,但能够选择的也只有火车了。   火车上的条件算不上很好,但也不太糟糕,夏天里面有些闷热,靠着窗户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娜宁有些承受不住的小脸苍白,玛格丽特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用扇子给她打风。   “我来吧,夫人。”朱莉说,但玛格丽特没有允许。   朱莉年纪大了,她也坐不惯火车,充其量只比娜宁好一点,玛格丽特有些后悔把她们带来了。   “别想丢下我们,夫人。”朱莉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在这火车上?不,我可没法把你们丢下去。”玛格丽特玩笑道,朱莉笑了起来,这样似乎好一些了。   “夫人,我去打了些水。”艾利克从外面进来,他似乎适应的还不错,也许男孩子的体制就是强壮一些。   “谢谢你,艾利克。”玛格丽特将水喂了一些给娜宁,之后阿尔芒也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些新鲜的橘皮。   “用这个。”阿尔芒说,然后把新鲜的橘皮对折,送到娜宁的鼻子边,按了按,橘子的有些新鲜油脂被吸入鼻腔,这样重复了大概十几次,娜宁睁开了眼睛。   “觉得好些了吗?”玛格丽特问,小姑娘点点头。   玛格丽特让她继续枕着,过了一会儿,艾利克接过了她手里的扇子。   “我来。”他说,然后扇着扇子,清亮的风令玛格丽特觉得好受多了。她这下十分庆幸自己早早的就把那些束腰的东西抛弃了,不然这会儿她可能会直接晕厥过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天气没有那么闷热了,火车暂时停了下来,他们在附近的一家小店用餐。   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旅客下来,剩下的多半是自己带了吃食。   玛格丽特自己没什么胃口,阿尔芒他们看上去也似乎没多大食欲,就点了不多的食物。   娜宁什么都吃不下,玛格丽特就让店老板给她准备了牛奶,最后还拿了一些水果,以防她半夜饿了。   他们正准备走的时候,一个喝的有些醉醺醺的男人撞到了玛格丽特。   那人不知是没意识到自己撞了人,还是干脆选择无视,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就往外面走去。   “你撞到人了!”艾利克拦住了那个醉鬼。   那人将艾利克拨开,似乎不屑于跟一个小鬼说话。   艾利克对他怒目而视,阿尔芒将娜宁暂时交给朱莉,自己也上前拦住了那个人。   “先生,您撞到了人就该道歉。”   醉鬼抬了一下手臂,再一次拨开阿尔芒朝前走去,阿尔芒攥紧了拳头想要追过去,但玛格丽特拉住了他。   “算了,火车要开了。”   阿尔芒抿了抿嘴唇,然后扶着娜宁向火车那里走去。   晚上并不好受,玛格丽特忍受不了那个噪音,却又不能说什么,因为娜宁和朱莉已经睡着了。   有些心乱的玛格丽特出了包厢,就在过道那里靠着。   她的头歪在玻璃窗那儿,也不知道靠了多久,有人轻轻地拍了她的肩膀。   玛格丽特回头,是阿尔芒。   金发的男人走了过来,坐在她的对面。   “您是睡不着吗?”   玛格丽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算是回答。   “这没什么,火车总是不太舒服的。”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然后问:“艾利克睡着了吗?”   “像头小猪一样,那孩子适应性很好。”阿尔芒笑着说,玛格丽特听到年轻人这样形容那个男孩儿,只觉得好笑。   “的确,他总是能很快的适应新地方。”   “我大概听说了他的一些事儿,您是想要让他也跟着您一起学制作衣服吗?”男人问道。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他有更好的才华。”   “我这样问可能有些冒昧,”年轻人说,“但若您不是打算把他当成您的学徒,恐怕对您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阿尔芒隐晦的指出艾利克作为一个男孩儿,不是学徒也不是仆人呆在玛格丽特身边的尴尬,和对她会造成的不便。   “那并没有什么。”玛格丽特说。   “抱歉,我并不是想要干涉什么。”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笑了一下,“您不用觉得抱歉,我那样说并不是因为您的话对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也不是在指责您干涉了我什么,我只是想要告诉您,将艾利克带在我身边,无论会有什么舆论,对我来说都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她停顿了一下又平淡地说,“更何况,所是说身份或者名声什么的,相信我不会再更加糟糕了。”   “我……”阿尔芒张了张嘴,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对玛格丽特后面的那句话做出什么评价,而玛格丽特只是笑了一下望着他。   “您完全不用安慰我,这没什么,阿尔芒先生。我总不能掩住所有人的嘴巴,遮住所有人的眼睛,我改变不了过去,但我总能选择未来,对吧?”   玛格丽特的这番话令阿尔芒在最后微笑了起来。   “是的,您说的让我觉得都充满勇气。”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我总是擅长于这样鼓励自己的,因为现在,它们是唯一可以大量花费而不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的。”   年轻人微笑了起来:“那您愿不愿意接受我的顾虑呢?”   “自然是可以的,再好不过了。”玛格丽特笑着说。阿尔芒也轻轻微笑起来。   两个人说着话,在这狭小的火车厢中,这样做,似乎漫漫长夜也不再显得无聊和苦闷。   他们在第二天上午十点的时候下了火车,阿尔芒雇了马车,一行人经过一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阿尔芒的家里。   那是一栋不大不小的房子,看得出阿尔芒的家庭虽然没有什么爵位,却也是个还算殷实的人家。   老迪瓦尔先生和阿尔芒长得十分相像,不,应该说,阿尔芒很像他的父亲,同样的金发和高挑的身材,只是阿尔芒的父亲更为健壮一些。   阿尔芒的母亲是个温婉的美人儿,以至于她的女儿,也就是阿尔芒的妹妹露易丝,婚礼的主角也遗传了好相貌。   他们热情的欢迎着玛格丽特,似乎她原先是交际花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在意。   玛格丽特对此甚至有些惊讶,到后面则是不由感叹。   “您同您的家人说过我的事情对吗?”玛格丽特找了个空闲问着阿尔芒,金发的年轻人微微一笑。   “我只是说了事实,您值得这一份尊重,那与我从来都没什么关系。”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心中有些感动。   “谢谢。”她眨了眨眼睛用来掩饰那些小情绪,年轻人则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似乎无法自然的接受来自于她的感谢。   阿尔芒将他们安排到了客房,玛格丽特一个人一间,朱莉和娜宁一间,艾利克则是暂时住在阿尔芒的兄弟房间里,那个比艾利克要大几岁的少年此刻正在英国伦敦上学,所以他赶不回来参加姐姐的婚礼。   迪瓦尔夫人十分喜爱艾利克,总说他长得很像自己的小儿子。   “但他可没有你乖巧,亲爱的。”迪瓦尔夫人这样说,艾利克只是微笑,露出颊边的酒窝,甜美和柔顺的样子就像是小鹿一样,这样的孩子谁会想到先前在小店里还是一副十分凶悍的样子?   他们用了午餐,又休息了一会儿,然后阿尔芒的妹妹露易丝将玛格丽特带去了自己的房间。   “阿尔芒说您想参加我的婚礼。”小姑娘比玛格丽特还要年轻了好几岁,但眉眼间却已经有一股为人妻的温婉。   “我想您的哥哥也许和您说过了,我得为公爵小姐制作出一件订婚礼服,但老实说,至今我依旧没什么头绪。您的哥哥是如此的慷慨,我为自己有这个参加您婚礼的荣幸十分感激。”   露易丝微笑了起来:“您可以直接叫我露易丝,我早就知道您了。”她在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妥,所以歉意的看着玛格丽特。   “没关系,那是事实不是吗?”   “不,我的错。”露易丝说,“但请您相信我从未有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甚至渴望见您一面,因为您做的一切。”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露易丝也看着她,然后微笑了起来。   “阿尔芒虽然没有说太多,但我知道。”露易丝低声说着,“我知道他一直喜欢一个姑娘,但我之前不知道是您,后来,老实说,我有些震惊,”她说着又歉意地看向玛格丽特,就好像这一切是她的错一样。   “但很快的,从他回来后,我觉得他变了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感觉,但是,我的哥哥阿尔芒,他一直是个温柔而固执的人,还有些天真和浪漫,但自从他回来后,他成熟了许多,我想,这一切总和您有关。再加上,那些传闻,我得说,我真心真意的感激着您。”   她说的如此真诚,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就像是夏天的青葡萄一样,还带着露水的光泽。   “您如此说,让我觉得羞愧,露易丝小姐。”   “不,请叫我露易丝吧。”   “露易丝。”玛格丽特说,后者笑着点了点头。   两个女人之间的陌生感,似乎就因为这一个称呼而拉近了不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玛格丽特从这里获得的友好和真诚却似乎是这大半年来获得的最多的。   “您不知道我有多感谢您,还有您的哥哥阿尔芒,以及您的家人。我本不应该接受如此大的好意,我并未有这个资格,但您哥哥还有您以及您的家人慷慨的给予了我这个机会,帮助我渡过难关,我甚至想不出自己该怎么回报它。”   “不,您当然不用回报,您已经给了。”露易丝握住玛格丽特的手,她看上去如此温软。   玛格丽特自然知道,露易丝不可能完全是因为她而对她那么友好,但总的来说,这位即将为人妇的姑娘给予了常人都没法给予她的善意。   “我总是欠了你们一份情的。”玛格丽特说,在露易丝想要拒绝的时候,她阻止了对方。   “我说这个只是想让您明白,作为朋友,即使我们刚刚相识,但以后,若您需要,我总是会帮忙的,这只是朋友之间的礼仪,就像您对我的尊重一样。”   露易丝不再推拒,她们互相看着,然后微笑,就像达成了什么共识。   接着,露易丝将玛格丽特带到衣橱那里,她拿出了自己明天的结婚礼服。   那是一件十分漂亮的白色礼服,有蓬松的裙摆,纹路精细的头纱,腰肢的地方做得很细,配上露易丝的金发,简直完美。   “如果您愿意,我想,我可以再送给您一些点缀的礼物。”玛格丽特温声说道。   露易丝的眼睛亮了亮:“您有更好的建议吗?”   “是的,我想,总可以试一试。”玛格丽特笑着说,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大早,新娘有母亲帮忙正在上妆。   “夫人呢?”娜宁问着朱莉。   “夫人出去了,说很快就回来。”朱莉回答道,虽然迪瓦尔先生的家里她是第一次来,但不论是男主人还是女主人都十分和蔼,而且他们对自己的厨艺是那么的称赞有加,所以朱莉发自内心的暂时爱上了这个地方,并且乐意帮忙。   半个小时后,玛格丽特回来了,身后跟着艾利克,手里捧着一些花束和缎带。   玛格丽特将露易丝的头纱拿过来,艾利克捧着花站在旁边,她动手缝制着,十分钟后,女人的嘴角边漾开一丝微笑。   ☆、第41章   夏日的阳光总是有些火辣,但白色的蕾丝飘带似乎又为这一份燥热带去了一抹清凉。   婚礼是在南方的庭院中举行的,新郎是个双腿修长的年轻人,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和斯文的面容。   大家都在等候着新娘的入场。   玛格丽特他们站在一边,没多久,露易丝在老迪瓦尔先生的带领下过来了。   洁白的婚纱在身后拖曳着,长长的头纱上,缠绕着奶白色的香橙花,深绿色的叶片并未去除,擦洗的发亮,陪着新娘金色的发丝就像是雨后鲜花里的嫩蕊一样,朝着清明的天空敞开着。   新娘的手里捧花是朵朵金莲做成的。乳黄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盛开着,像是手心里长出的莲花,娇小又柔嫩,银白色的蕾丝缎带将它们扎成一束,紧紧的合抱着,又像是一朵巨大的碗莲,映衬着新娘的小手白皙,丝状的透明长指手套捧着它们,一步一步地向众人和新郎走来。   人们由衷的羡慕着新郎。   “瞧,他娶了一位多漂亮的姑娘!”人们在心里想着,赞叹着。   新郎和新娘在神父的见证下开始交换戒指,素净的圆环,并不是多么的华贵,但那一份心情却令所有人都觉得羡慕。   玛格丽特凝视着面前的一切,她的脑海里仿佛出现的不是阿尔芒的妹妹,而是另一个人。   在一条长长的走道中,身穿礼服的女子手捧鲜花,缓慢的走着,银白色的鞋子随着步伐而从裙摆中裸露出来,带起一阵轻风……   “夫人?”   “什么?”玛格丽特醒转过来,无意识地问道。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是艾利克,他正瞧着她。   玛格丽特稳了稳心神,再一次问:“怎么了?”   男孩儿看着她,然后眨了眨眼睛问:“您要那捧花吗?”   玛格丽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了,现在已经倒新娘丢捧花的阶段了。   “我现在要它又有什么用呢?”玛格丽特笑了一下说道,在他们前面,那些个年轻的姑娘们早已围成了一团,争抢着好位置。   玛格丽特说完后,又看了一眼那嬉闹的人群,然后她决定暂时离开,因为刚才隐约有个构思在她脑海中闪现着,而这里的事情,已经不属于她了。   玛格丽特回到卧室,她拿出纸笔,却久久地未曾动笔,直到右手都有些酸涩,她才深呼吸一口气,用画笔勾勒着心中的图景。   她画了今天给露易丝做的头纱还有捧花,她记得那个姑娘脸上幸福的笑容,她发自内心的祝福着露易丝。   当女子的眉眼被勾勒出来后,房门被敲响了。   玛格丽特说了请进,但率先进入她眼帘的却是那一束熟悉的捧花,花瓣有些掉落了,可想而知争夺的场景有多么激烈。   艾利克站在门口,身上的礼服有些歪歪扭扭的,扣子还飞了一颗,他腼腆的笑着,脸上还带着红晕。   “艾利克……”玛格丽特说,但并未说完。   男孩儿向她走过来,然后把捧花仔细的放入她的怀里。   “我想,您可以先留着。”艾利克看着她说道。   玛格丽特垂眸看着怀里的捧花,她用指尖轻柔的抚摸着花瓣,每一片都像是浸润了牛奶一般饱满厚实。   新娘的捧花带着好运气,接到捧花的人会很快步入婚姻的殿堂,因为她受到了新娘的祝福。   “我想我会比常人更多一分运气的。”玛格丽特突然说。   男孩儿瞧着她,有些不解。   玛格丽特放下了手里的花,她伸出手,将艾利克拉近了一些,然后,她瞧着那件缺了一颗扣子的衣服,突然又按住了一颗扣子,然后用了些力气扯了下来。   艾利克没作声,他看着玛格利特夫人将扣子放置在桌面上,然后,就在转瞬间,那件礼服外套被错开了位置,翻出了一个大的领子。   玛格丽特抬起一只手,将头上一枚暗色的发夹拔下来,使得她自己的一缕发丝失去了固定的东西,从头上垂落下来,在颊边,乌黑的发丝映衬着面颊像是蔷薇色的花瓣一样。   女子的手指修长灵巧,她将男孩儿衣服的前襟压下去一些,然后又翻开了更多的布料,扣子之间的位置错开,用发夹固定着,很快的,一件大翻领的礼服外套就诞生了。   玛格丽特瞧着,又摘了一朵金莲花,将那朵花插在钮扣的眼儿里面。   “这样就好了。”玛格丽特说,她打量着男孩儿。   艾利克瘦条的身子让他特别适合穿那些正版的礼服,而他神情偶尔的狡黠使得这翻边错开的外套也很适合他。   “我喜欢这样!”艾利克大声说着,手指摸了摸那朵花。   “我也喜欢你送我的礼物。”玛格丽特说,艾利克笑了起来,酒窝深深。   玛格丽特看着面前的男孩儿,视线在那白色的领结和金莲花的花心上移动,白色和金色交织着……   玛格丽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艾利克瞧见玛格丽特开始动笔的样子。他知道对方一旦心里有了点子,总是不太在意旁人的,但她又极其不希望别人在她身边,所以,男孩儿拿上了桌面的一颗钮扣悄声离开了。   艾利克没走多远,就在附近的林子里胡乱逛着。   他生性自在,在巴黎的贫民街里面,他是头头,可以说一些粗鲁的话语纯粹是为了发泄,而现在不行了。   当他有了足够富足的环境,他知道自己就不能继续过着以前的生活。   他在森林里走着,脑子里转着玛格丽特教他的知识。现在,他自己已经能基本看懂很多字了,但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学习从来都不会轻松。尽管玛格丽特夫人认为他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但艾利克知道,若自己平日不够努力,再多的天分也是枉然。   他走过一棵树就开始回忆它的用词,瞧见一颗石子也总是尽力联想起其它的东西,然后,在河流边上,艾利克停了下来。   他看着有些湍急的河水,心里在思考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才足够恰当。但他凝神思考了半分钟也没有结果。   男孩儿抿着嘴瞧着河流,接着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人的脚步声,艾利克回头看去,是阿尔芒·迪瓦尔,他毕竟是个大人,身材瘦削修长,双肩宽阔挺直,尽管一点都不花俏,却一看就是个漂亮的人。   这个男人拥有让艾利克现在必须仰望的身高,但他竭力停止脊背,让自己看上去和他一样,是那种需要认真对待的人,而不是一个用糖就能哄好的孩子。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年轻人问道,嗓音温和。   “随便逛着,我想,今天你们会很忙碌。”艾利克说,条理清晰,声音不紧不慢的,每一分音量似乎都小心地控制着。   “的确,比平日里要忙得多。”阿尔芒说,眼神在男孩儿衣服上的金莲花上停留了一下,似乎并不打算马上离开。   艾利克看着对方,直接说:“您还有什么事儿吗?先生。”   男孩儿的直接令阿尔芒愣了愣,不过很快的,他露出了一个表示友好的笑容。   “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还需要打扰你一段时间。”   艾利克咬着字句说:“不存在打扰什么的,先生,因为这儿粗浅来说是属于你们的,或者,公共的地方,但无论是什么,都不存在您会打扰我。”   男孩儿的这些话像是密密的小刺,昭示着他的防备,以及,率直的说着他的想法,而不是花费更多的时间来传达什么信息。   阿尔芒看着面前的男孩儿,后者也毫不畏惧的看着他,从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分明是一种渴望平等的意识。就像是,身高或是年龄的差距,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一样。   阿尔芒的心里似乎有了答案,所以,有些话也就没有必要问出口了。   “我想,若我在这儿,两个人的话怕是就不够清静了。”年轻的男人说道,然后笑了笑准备离开。   艾利克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喊住了对方。   “我想听您准备和我说的那些话,先生。”   “你为什么知道呢?”阿尔芒问着对方。   男孩儿抿了抿嘴唇,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这很明显,先生,我们互相不喜欢,作为陌生人,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交谈的。”   阿尔芒为男孩儿的聪慧而觉得有些讶异,但很快的,他轻笑了一下。   “我们的确是陌生人不错,但我认为,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孩子?”艾利克古怪地说,然后脸上露出一种平白的表情。   “我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想您刚才对我的估量也是。”   “你像一只刺猬。”年轻人评论道,用的不是一种讥讽或者指责的口吻,而是让人无法讨厌的语气。   艾利克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确实思考过对方的评论,因为他说:“只要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东西,那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阿尔芒听了,半响没作声,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对方,微微一笑:“你看,你有着清晰的目标,并且正在朝着那里走着,我想问你的如果让你知道了,还会有些可笑。”   艾利克眨动了一下眼睛,他看着那个瘦削的年轻人离开,那个背影并不宽广,却漂亮,坚韧。   艾利克将金莲花拿下来,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   他嗅着着花的味道,过了一会儿,他靠在树杆上,左手拿着花,右手放在身后,隔开衣服和树皮的距离。   他的脑子里转动着很多的知识,间或夹杂着一些笑容。   晚上的时候,玛格丽特她们就离开了阿尔芒的家中,她现在拥有的时间不多,完成最终的设计稿,购置布料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所以她们谢绝了迪瓦尔夫妇的挽留,在吻别了露易丝和她的丈夫后,他们搭乘了晚上的火车准备回巴黎。   阿尔芒无法将玛格丽特他们送回巴黎,因为露易丝这边刚刚结婚,但是他派了一个大个子的奴仆护送他们几个人。   那是一个有着宽大手心的男人,三十多岁,个子中等,还算健壮。话不多,但做事麻利,朱莉同他交谈了几句,玛格丽特在火车上依旧抓着纸笔,娜宁则是早早的去睡下了。   约莫十一点的时候,玛格丽特的眼前伸过来一只手。   “您该休息了,夫人。”艾利克低声说,玛格丽特叹了口气,但还是将东西收了。   艾利克同那个仆人睡一起,玛格丽特按了按眉心,睡下的时候脑子里依旧转着,她本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快睡着,却没想到几乎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娜宁和朱莉都没在包厢里了。   玛格丽特去洗漱了一下,时间也差不多了,等她出来后,娜宁拿了些早饭给她。她简单的吃了几口,然后又将眼睛陷在纸笔里面。   “夫人,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娜宁的声音响了起来,玛格丽特手里的画稿也差不多完成了。她来不及再观看,就又是一通收拾,等她们下了火车以后,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孩子挤了玛格丽特一下,差点把她撞到铁轨下面去,幸亏朱莉拉住了她。   “小心点啊!”朱莉高声说道,有些生气。   那个妇人脸色憔悴,个子矮小,在朱莉这样说的时候,神情有些惶恐。   “我很抱歉,夫人,我并不是有意的!”   一旁的小女孩儿也看着玛格丽特,“夫人,我妈妈她是不小心的。”   玛格丽特拍了拍朱莉的手臂,然后对那对母女说:“我没事,但以后你们得注意点,在这里撞到人是很危险的。”   那位妇女诚惶诚恐的点了点头,她嘴里说着感谢您好心的夫人,然后拉着自己的女儿往外边走去,只是,还未走出一米,人群中出来一个人将她拦住了。   “先生,您做什么?”   ☆、第42章   玛格丽特看过去,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个子挺高的,相对的,也有些肥胖,穿着一身不太得体的衣服,一双眼睛正眯起来,越发显得小了,一把胡子蓄在还算白嫩的脸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粗俗和野蛮。   “他要做什么啊?”娜宁小声地问着,朱莉是个热心肠的人,当一头非洲棕熊对上一个柔弱的妇人,她一定是帮后者的,所以她喊道:“您要对她做什么!”   那个胖男人头也没抬,他伸出手,正在朱莉以为这个野蛮人要揍那可怜的妇人时,男人却只是低声说:“拿出来。”   “什么?”那个妇人愣了一下,胖男人的眼睛再一次眯起。   那妇人叫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先生!请让我们离开!”   胖男人听了这话,有些不耐烦的拨开了妇人的手臂,然后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红宝石戒指,做工精致,周围的纹路细致,像是藤蔓咬合着宝石一般,缠绕着,玛格丽特很喜欢这枚戒指,所以在看到它时顿时明白了。   “别告诉我你一个穷鬼会拥有这枚戒指。”男人粗鲁的说着,妇人的脸烧得通红。   “妈妈……”年幼的孩子瞪大了眼睛无意识的喊着。   妇人的脸色白了起来,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周围的人开始对妇人指指点点,那个小女孩儿像是被吓坏了。   玛格丽特的心动了动,她走了过去,看着那个胖男人说:“先生,我想这只是一个误会。”   那位胖男士冷笑了一声:“您是想告诉我这枚戒指是自己跑到人家的衣袖里去的吗?”   玛格丽特说:“我想我的东西,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它。”她一边说一边摊开了手心。   那位胖男人将戒指丢到她手心里,他那张并不丑陋的脸上浮现一个讥讽的的笑容。   “像她说的,您真是一位好心的夫人。”他说完就离开了,人群也渐渐地散了。   玛格丽特转过身看着那位妇人,后者的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   “别让您的孩子看到这一切,就算您无法给予她富足的生活,至少可以给她一个不卑微的理由。”   那位妇人的眼睛里闪现着泪花,她弯腰向玛格丽特道谢,玛格丽特看着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女孩儿,然后说:“她是一个好妈妈,别怀疑这一点。”   待他们离开火车站,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朱莉忍不住问:“夫人,这样做好吗?”   玛格丽特抬眼看着朱莉,然后低声说:“我只是觉得该给一个母亲一些尊严,在她的孩子面前。”   “夫人您……”朱莉开口,却没说完。   玛格丽特笑了一下,没说话,她偏头看着窗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记忆,有些模糊,却似乎不管时间过了多久也不会忘记。   玛格丽特回到了家中,她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动手制作那件礼服。   夜深了,玛格丽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她的眼神终于从专注中松懈了下来。   在艾利克和娜宁进入房间里的时候,那件长裙的雏形已经出来了,在假人身上挂着。   娜宁的眉毛皱了起来,因为那件长裙看上去实在太简单了,就算是用了上好的云白色锦缎,它也只是一件白色的长裙而已,它还没有裙撑,和夫人原先做过的,那些有着宽大裙摆的裙子完全不一样。   “夫人,您忘了加裙撑吗?”娜宁问。   玛格丽特说:“不,我没忘,但是我们不需要。”   “夫人,”娜宁犹豫地说道,“没有一件裙子是没有裙撑的。”   “娜宁,没有裙撑不会影响它的美感,是时候让女人活得轻松点了。”玛格丽特的手指在长裙上缓慢地抚弄着。   娜宁的眼睛眨了眨,艾利克在一旁没有作声,他们只是都望着那个个子高挑苗条的女子,从她那低垂着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一种决心。   玛格丽特在第二天一大早就坐着马车去了巴尔戎夫人那里,她要挑选一种花。   “巴尔戎夫人,我要看看所有黄颜色的花。”玛格丽特说,巴尔戎夫人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很快地把所有黄颜色的花拿出来。   黄色莲花,郁金香,黄玫瑰……   夏天最为绚烂的颜色似乎都被摆出来了,但玛格丽特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   “您还有黄颜色的花吗?”玛格丽特问。   巴尔戎夫人为难的摇摇头:“都在这儿了,夫人。”   玛格丽特有些失望,最终,她在巴尔戎夫人这里买了一些白色的山茶花,接着她开始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里逛着,从这一家花店到另一家,但玛格丽特一无所获。   玛格丽特在一家咖啡馆歇脚,她拧眉思考着自己是否要去郊外一趟,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得体的仆人过来,将一封信放在了玛格丽特的桌面上。   没有署名。   玛格丽特打开了信笺,只有一句话。   “我能给您想要的。”   落款是两个字母的简写,玛格丽特低垂了眼睛,然后合上了信笺,她付了钱,接着离开了咖啡馆。   仆人是一个很好的引路者,几乎没让人发现他正在带路。   他在一家规模不大的咖啡馆停下来,并且示意玛格丽特进去。   到了里面,玛格丽特见到了对方。   “请坐。”范维尔男爵说,并且替她拉了椅子,他脸上没带着像往常一样的微笑,也不是试探性的,而是,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玛格丽特不想坐下来,她不是为这个目的而来,但站着谈话似乎会令她成为焦点,还有,她可不认为对面的男人会允许。所以她道了谢,坐了下来。   “我不该意外您那么快就知道了对吗?”玛格丽特说。   男爵看着她,双手交叠。   “您可以直接说,因为,是的,无论如何,我依旧在密切的关注着您。”   玛格丽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对方,说:“我不认为这是应该的。”尽管她明白这番话最终从不会抵达对方的心里,但至少,她有权利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因为无所作为和不去作为之间,隔着银河一样大的决心。   范维尔男爵理所当然的忽视了她这番话,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人,看透了法则,享受游戏,理智到让旁人叫好,又无情到令人神伤。   “您会来,这已经充分的说明了一切。”   玛格丽特的自尊像是被挑衅到了,她抿着嘴唇说:“我想,这说明的不过是,我遇到了困难,而我知道,在您这儿,我能将它解决,即使,它看上去似乎异常的令人难堪。”   “您是个识时务的人,一个聪明人。”男爵低垂了眼眸沉声说道,他这会儿像是把玛格丽特当成了另一头狮子,而不单纯的只是一只供人取乐的小白兔。   “只是,过于倔强和天真了。”他抬眼说道,已有所指的在说上次在布洛涅树林的事情。   雄狮永远只有一个,承认对方也是族类,并不代表给予尊重。   玛格丽特的心里有了一声浅浅地叹息,尔后,她为自己裹上精神上的盔甲。   “至少,那是一次尝试。”她一字一句地说着。   男人瞧着她,眼神动了动。然后,他笑了一下,似乎是打算将这事儿暂时搁下,而不是说,去认同她。   “您跟我走吗?”   玛格丽特抬眼看着对方,嘴角扬起一丝并不真诚的微笑,那笑从眼底看过去,分明是冷硬的拒绝。   “我欠您一个人情。”   男爵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他看着玛格丽特,后者也不卑不亢的回望着他。   “我欠您一个人情。”玛格丽特面色平静地重复着这句话。   “好。”男人看着她回答道。   玛格丽特对此有些怔愣。   男人拿起了礼貌和文明手杖。   “既然这样,那就走吧,只是一场交易不是吗?玛格利特夫人。”范维尔男爵淡淡地说道。   玛格丽特站起身,她个子虽然高挑,但在范维尔男爵这里依旧显得有些矮小。   她定定地看着对方,男人也任她打量,然后,玛格丽特收回视线。   “谢谢您。”   范维尔男爵没有说话,在后来的马车里,他也没有说话。   玛格丽特的心情有些杂乱,但他们彼此静默不语。   直到马车行驶到了郊外,从马车上下来后,他们到了一处农郊地,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子坐落在这儿,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正在门前等候。   “卡拉望老农。”范维尔男爵说,算是介绍,玛格丽特同那个男人点了点头,他们并不寒暄什么,男人的表情有些冷淡,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   卡拉望老农似乎并不介意,他带着他们去了房子后面的花圃,在那些颜色各异的鲜花旁边,两三丛金色的花朵吸引了玛格丽特的注意。   “这是……”   “黄刺玫。”卡拉望老农说,“这是全巴黎开得最晚的一批了。”   玛格丽特走了过去,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色的裙子,带着银边的褶皱,胸前是绿色天鹅绒做成的花结垂落着,头上的黑发编成了辫子盘着,用同色系的天鹅绒挽着,让光洁的额头和蔷薇色的颧骨露出来。   她的长裙有些繁复,但利落简洁的头发装饰又令她显得清爽。   玛格丽特提着裙摆走进了那些黄刺玫,她摘了蕾丝手套,手指想要碰触那些娇嫩的花,却又唯恐自己会令它们受伤,所以只碰触了那些深绿色的叶片。   “就是它了……”玛格丽特喃喃自语,她的眼神看着那些花有些着迷,却不知在别人看来,她也像花一样令人着迷。   范维尔男爵原先站得笔直的身体现在已经放松了下来,他那一向喜欢放在身侧的文明手杖此刻被懒懒的勾在小臂上。   帽檐下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那个面前的女子,从她浓密的睫毛到玫瑰色的唇瓣。   那双唇丰润而小巧,微笑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如此喜人,但更多的时候,对着他,那是一条紧抿的直线,沉默的像是蚌壳,或者,牙尖嘴利的像是一柄利剑。   范维尔男爵是个理性的人。   他知晓这个世界的规则,有权,或者有钱,你总要有一样,然后,拥有所有。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   不,这是傻瓜,是愚蠢,是因为他没弄清楚,他能够拥有的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被选择,完全是被他可以随意放弃的东西。   要想获得尊重,你就得至少拥有一样,要想不被选择,你就得拥有更多。   想到这儿,男人收敛了神情。所以,当玛格丽特回头望过去的时候,只瞧见那个面色平静的望着她的男人,而不曾瞧见一丝迷恋。   “您选了黄刺玫。”男人开口说道,语气淡淡的,眼神却落在她的身上,有些专注。   玛格丽特回望对方,神情浅淡。   “因为它最适合。”   范维尔男爵收回眼神,他说:“走吧。”   玛格丽特跟随对方,她知道事情会回到正轨,也知道稍后男人会把东西送过来。   她欠他一个人情,她提醒着自己,每重复一次,脚下的步伐就更加坚定。   这条路,太窄了,容不下两个人,所以只能独自前行。   十天后,巴黎一场盛大的订婚典礼开始了。   玛格丽特穿了一条浅草色的裙子,蔷薇花的花茎环绕着裙子的每一丝褶皱,在留白的地方,是淡淡的粉色。   裙摆很大,却不繁杂,她没有用束腰,尽管先前有时候为了一些目的,她会用很松的束腰掩饰,但是今天,她决定彻底抛弃那些东西。   裙撑这种东西被遗落在柜子里,玛格丽特认为自己不会再用到它们了。   她在裙子的后头用亮色的丝绸弄了一些宽大的褶皱,让它翘起,硬挺的丝绸面料和纱质的罩裙又不会让裙子十分紧贴身体的曲线。   她希望很快的,那种能够展示女性身躯的衣裙能被做出来,而现在,她正在一点一点的改变,一点一点的同整个上流社会的贵族们做着抗争。   她放弃了用那些花俏的帽子,就像平常一样,把头发编成发辫然后挽起。   绿宝石的松花镶嵌在发丝中,用了五颗,不太对称的排列着,像是黑檀木上结出的丰硕的果实。   玛格丽特被允许参加这场订婚宴,但亦如往常一样,多数人决定忽视她。   “夫人?”娜宁看向玛格丽特,她是唯一被允许带过来的,艾利克和朱莉原想也过来,但事情明摆着,让一个交际花过去已经是一种施舍,再多的,在那些满脑子只有酒精和女性内衣的贵族大脑里,那些要求都是放肆。   玛格丽特拍了拍娜宁的小臂。   她没有看到盖斯东,这十几天来几乎都没有,她曾经派人去问过,但盖斯东的仆从只是耸了耸肩膀说他们家少爷总是这样。   玛格丽特得到回应后就不再过多担心,毕竟,那个男人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说话做事从不以道德或者法则为标准,而是他自己。   做人随心到他这样也是少有,蔑视法则之外是让人称道的勇气。   玛格丽特正想着,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原来,今天的主角们已经出来了。   阳光有些刺眼,玛格丽特站着的位置必须要微微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前面的人。   白色的长裙,用柔软的云锦绸缎制成的,那上面用了细密且硬挺的蕾丝,在腹腰处显露着绸缎的内里,就像是花朵的花蕊。   一些金色的黄刺玫散落在裙摆上,一路延伸着,秀气的肩膀上是手感有些沉甸甸的蕾丝做成的一字肩领,白色的长指手套映衬着肌肤的洁白和柔嫩。   没有裙撑,长裙拖曳在草地上,像是天上的云浪正在翻滚着。连带着少女那细细的腰肢,像是连微风都能把它掐断一样。   它是那么的特别,在这一大群用裙撑撑起的长裙中间,就像是鲜花混入了一堆假花中。   若说贵妇人们的蓬松裙子是华丽的舞曲,那么,公爵小姐玛琳娜此刻穿着的长裙就是最为清澈动人的溪流,那是自然的,是充满生命力的。   贵妇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男人们也开始低声地交谈着。   玛格丽特隐约听到了人们正在谈论的,赞美总是多过嫌恶。   她的嘴角翘了翘,眼睛望向那一对新人。   英俊的男人和双颊晕红,美丽又娇艳的女子。   玛格丽特站在角落,她扪心自问送不出虚伪的祝福,但,她也并不后悔。   有舍才有得,属于你的,别人永远夺不走,不属于你的,硬留着也没用。她这样想着,眼睛里已只有信心和坚定。   “玛格丽特·戈蒂埃夫人!”   有人叫她,玛格丽特抬眼望去,公爵夫人正从众人群中轻而易举的发现了她。   她的眼神如此锐利,包裹在平静的表情下。   她说:“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拥有惊人的天赋和品味,她为我女儿玛琳娜制作了最完美的订婚礼服,在我女儿如此幸福的时刻,她理应得到感激。”   所有人都望向了玛格丽特,这位黑发的女子神情动了动,最终露出一个体面的笑容。   她走过去,每一步都走的那么沉稳和用力。   这一段路意味着什么,她知道。   奥德耶公爵夫人给了她生与死的选择,得到什么就得放弃什么,无论她怎么选,前者总能获利。   她像一个睿智的大度者向众人宣布,肯定她的才华,也彻底的断了一条路。   因为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人们记住的只有一点,玛格丽特·戈蒂埃公开的赠予了玛琳娜·奥德耶祝福,她的天赋,她的手艺,一切都将因为这祝福而被认可,也将被紧紧地绑缚,让她不能有半点心思。   这个聪明的女人,就算范维尔男爵如今是她的女婿,是她小女儿爱的发狂的男人,她也不曾被冲昏头。   这一句话,是在向两个人敲着警钟。   无论现在有没有,无论将来是否会有,每做一步决定都会被紧紧地桎梏着身子。   玛格丽特走的不紧不慢,她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浅浅地笑意,心里,却仿佛有一个最为冷酷的人,正在冷漠的瞥着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她的目光迎向年长的女人,后者也看着她,用俯视的姿态。   “不会太远的……”她对自己说,脚步像是踩在刀刃上一样谨慎而又克制,外人看上去,这位巴黎的交际花似乎正在荣誉盛宠,她的确该摆出莫大的骄傲,而唯有玛格丽特自己知道,精神上,她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愤怒。   她的背脊挺直了,眼神清明的望着奥德耶公爵夫人,尔后,她低垂了眼眸,接受了来自公爵小姐的感激。   这一天,全巴黎的人都在谈论的不只是公爵小姐和男爵的订婚典礼,还有,那个被巴黎几乎最有威望的妇人认可的女子——玛格丽特·戈蒂埃——一个幸运至极的j女。   ☆、第43章 自从巴黎时尚的掌权者,奥德耶公爵夫人发话后,玛格丽特的天赋已经被暗地里承认了。 从原先只有交际花和少量官僚夫人光顾的场景,到现在,一些有钱有权的贵妇人们也开始坦然的来玛格丽特这儿定制衣服。 玛格丽特接单不快,她知道让这些女人们等待的时间越长,越能显示出自己的价值。 期间迪维尔诺瓦来过,她催促着玛格丽特应该摒弃那种臭脾气。 “你制作了第一件,然后让一些人再仿照着做出更多的来,这样能赚好几倍的钱!” 玛格丽特拒绝了这个提议,她坚持做定制成衣,虽然减少了收入,但收入现在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玛格丽特知道一个品牌的经营该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经历,她现在的身份让她根本不可能朝钱看过去,她的拥有属于自己的高端。 “玛格丽特·戈蒂埃,这个烙印应该是让人尊崇的,而不应该是什么廉价的妓女。”她想。 当娜宁、艾利克还有朱莉被叫进来后,大家都有些困惑。玛格利特夫人很少把他们都叫过来。 “夫人,您有什么事儿吗?”朱莉问道。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我想,我得给自己制作的成衣找个标志。” “就像是贵族们都喜欢在手帕上绣着家族姓氏一样?”娜宁问道。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然后说:“或许我们可以称之为品牌。” “品牌?”艾利克问道。 “就像是一种印记,见到了这个品牌,就知道它出自哪里。” “这很棒!”娜宁说,“我希望以后每一个人都是穿着夫人做的衣服。”小姑娘一脸天真的笑着,就好像是已经看见了那个场景。 玛格丽特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她微笑了起来。 “所以我需要大家一起帮忙想。” 娜宁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从不知道在做衣服这件事情上,她还能帮助夫人,她原以为自己最大的作用就是端端茶水和点心。就像是被赋予了使命感一样,她看上去是如此的郑重。 朱莉同样如此,只是,她到底是个大人,从夫人的言辞中,分明感受到了更深一层的意思。 夫人让他们参与进她的世界,那是因为,她的心里接纳了他们。 年长的妇人为此眼睛有些湿润,并且表示她会想出一个好点子的。 他们先是在玛格丽特的姓氏和名字上做文章,但没什么满意的。朱莉还提了玛格丽特原来的姓名,那更加土气,而玛格丽特也这才知道,这身体的原主人本来还是个乡下农场里的女儿,有一个不够特别又土气的名字,却有一张不属于乡下地方的漂亮脸蛋。 到最后,一直有些沉默的艾利克突然说: “为什么不用它呢?” 玛格丽特顺着艾利克的手指看过去,在白釉彩绘细颈花瓶中,插着一些白色的山茶花,层层花瓣都盛开了,在深绿色的叶片中,探出头来,骄傲的展示着自己的身姿,比起红色的艳丽,内敛的白色让它显得高贵和优雅。 “它不够好吗?”艾利克说,半靠在桌沿那里,手指尖拨弄着花瓣。 玛格丽特看着男孩儿,瞧着他那双蓝色的眸子,微微一笑:“自然是足够好的。” 男孩儿也笑了起来,露出颊边的酒窝。 尔后,巴黎的女人们开始发现,自己所定制的成衣中,在衣服后面绣上一个玛格丽特·戈蒂埃成衣上独有的标志——白色的山茶花。 巴黎的女人们开始为能够拥有一件茶花女制作的成衣而沾沾自喜,因为那是独一无二的,每一次的设计都是量身定制,每一次的亮相都是只属于个人的美丽。 但是,无论女人们有多追崇玛格丽特定制的成衣,男人们也依旧对她不屑一顾。 瞧,无论你做的有多好,在旁人看来,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妓女,不过现在,得加上一个令人荣幸的形容词——幸运的妓女。 那是发生在订婚典礼两个礼拜后的事情。 一个醉鬼闯入了玛格丽特的家中,尽管后来玛格丽特没遭受什么侮辱,但那个人的一席话依旧刺痛了她的心。 “没人会在乎一个妓女,这个世界是男人在说话!” 是的,不能忽视这一点,男人才掌控着最终的话语权。 就算现在女人们追逐她设计的成衣,但对她本身,从未有人会高看一眼,但男人不一样,获得他们的认可才是让自己真正的走到人群中来。 可是…… 玛格丽特捏紧了画笔,她知道这件事几乎不可能,她现在设计的成衣,那些个贵族男人从未认可,因为那都是女性的服装。 贵族们有自己私人的裁缝。 这里面没有女性。 他们决不允许女性为他们设计衣服,因为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女人,尽管他们能够存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要感谢的就是女人。 玛格丽特从软椅上站了起来,她走至窗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得保持理智。 这世上绝没有什么是不可动摇的。 玛格丽特开始分析自己现在拥有的。 现在,除了她的双手之外,她还有一笔积蓄,她的知名度在女性这边已经打响了,她若是冒冒然然的去自荐为那些男性制作衣服,只怕会受到嘲讽呢个和侮辱多于称赞。 “我需要一些男性模特。”玛格丽特想。 她不可能请到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她只能花上一笔钱,找一些穷人,看在钱的份上,总会有人愿意接受这个工作的。 玛格丽特把她的钱全部拿出来,包括一些可以变卖的珠宝。她计算了一下自己大概拥有的钱数,然后,让拉玛东大叔去办这件事。 钱是个好东西,对穷人来说,它们就是赖以生存的面包。 玛格丽特现在手里有了名单,她让这些人在第二天都过来,她会根据每个人能够带给她的价值而付给他们相应的酬劳。 报名的人很多,但能够当模特的却不多。 体型偏胖的人总不太适合,过于矮小的也不够漂亮,到最后,玛格丽特只留下九个人,其中一个身材高挑清瘦的男人被她选作了压轴,那个人有着一些德国血统,从他狭窄却方正的面额上看来,身上有一股子独特的气质。 埃克托尔据说祖上是德·格里兰特,贵族的后裔,只是到他爷爷这代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贵族没有钱财自然支撑不起门面,连土地都变卖后,这种虚伪的荣耀也就不复存在了,到后面,甚至人们都不再称呼他们为德·格里兰特老爷,而是叫格里伯特。 “您确定要留下来当我的模特?”玛格丽特问道。 那个瘦高的年轻人脸涨红了一些,他嗫嚅道:“我需要钱,夫人。” “钱不是问题,”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我只是希望您想清楚,毕竟,我的身份。” 埃克托尔咬了咬牙:“我想清楚了,夫人。” “那好,酬劳方面您不会失望的。”玛格丽特说,确实如此,她几乎拿出了所有的钱。 玛格丽特对那九个男人仔细观察了一番,又画了一些速写,她要求接下来的一个礼拜他们每天都需过来,上午一个,下午一个,玛格丽特得设计出一系列衣服。 待她定下了人后,傍晚的时候,玛格丽特的小屋有人过来拜访。 “我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瞧见您了。”朱莉让面前的年轻人进来,她用抱怨的口吻说着,但明眼人都知道她对盖斯东的喜爱。 “我只是回了趟老家,您知道,老人家总是有些磨叽。” “在我这个老人家面前说老人家的坏话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朱莉说道。 盖斯东吻了吻朱莉的面颊,笑着说道:“您可不老,亲爱的朱莉,您看上去还是个小姑娘呢!” 朱莉被逗乐了,盖斯东无疑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漂亮的脸蛋,还有一张甜蜜的小嘴,谁会不爱这个年轻人呢? 朱莉让盖斯东在大厅里等一会儿,她去把玛格利特夫人叫下来,没多久,正当盖斯东悠闲的舔着手指上的饼干屑时,黑发的女子下来了。 “看来娜宁的手艺又进步了。”玛格丽特取笑了盖斯东的小动作,后者挑了挑眉,“那您得给她涨一下酬劳了。” “她会更愿意我给她更多的草莓小蛋糕。”玛格丽特的话令年轻人笑了起来。 当玛格丽特坐下后,盖斯东理了理衣服下摆,他说:“我想基于礼貌,我得跟您说一声,前段时间我回了一趟老家。” 玛格丽特对此有些意外,但不得不说,盖斯东的做法令她十分舒适。 “您本可以不向我解释这一切,但我得说,我十分高兴能得到这样的解释和尊重,我有去找过您,因为您太久未露面了,但后来听了您的仆人的回复,我想,我总不需要太担心了。” 玛格丽特的诚实令年轻人的眼睛弯了弯。 “我对此也深感荣幸。”他可没指望面前的人会关心他的去处,不抱希望,那么有时候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好事儿则令人更加愉悦。 “虽然您不在巴黎,但我想,这段时间的事情您应该都知道了吧。” “自然。”盖斯东说,他的眼睛看向玛格丽特,原先总是有些漫不经心和调笑,现在则是露出满意的表情。 “所以我一回来就往您这边赶了,但显然,我是太过操心了。” 玛格丽特明白男人的意思,她对此深表感激,以及,微笑着说道:“您待我像一位真正的朋友,这份心意我可永远不会把它定义为操心或者不需要。” 男人咧了咧嘴,他的眼睛弯起来,黑色的瞳仁显得细小了起来,却总是像浸润着一层水光的宝石。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勾了勾唇角说:“那您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是不是不该怀疑您在我身边安排了什么眼线?”玛格丽特笑着问。 盖斯东耸了耸肩膀,一脸神秘地说:“也许哦,可能你的小姑娘因为为我颠倒而已经选择叛变了。” “我才不会!”一个细嫩的声音响起,娜宁手里还端着一碟糕点,她发表了自己的立场后又看向玛格丽特。 “我是您这边的。”娜宁认真地说着,然后又看向盖斯东,脸有些微红。 “即使您的确是个漂亮的人,但我是绝不会叛变的。” 玛格丽特和盖斯东都笑了起来,玛格丽特把娜宁拉过来,将她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然后吻了吻小姑娘的脸颊。 娜宁微笑着,她虽然不懂夫人和加瑞尔先生在说什么,但她知道夫人现在很开心,而这样,她就觉得开心了。 “你们不尝尝吗?”娜宁指了指碟子里的糕点。 “我加了提子还有红豆。” 玛格丽特和盖斯东都伸手拈了一块儿,他们尝了一下,味道的确很好,不过玛格丽特在吃了三块后就吃不下了,而娜宁还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 “我……”玛格丽特张了张嘴,盖斯东已经做了一个动作打断了她。 “别跟我争,夫人,我现在饿得厉害,这么好吃的东西您今天就先让给我。”他说着就把碟子拨到自己那边,十分享受的吃着。 “您是客人,自然都给您。”玛格丽特说,娜宁表示下一次一定会做到足够的分量,玛格丽特笑着应了,心里却在想,下次一定要先提醒娜宁,至少不要一下子做两种点心,或者,也许稍微减少点分量。 娜宁拿着空了的碟子欢欢喜喜的去厨房了,玛格丽特待小姑娘走后,看向沙发上的年轻人,后者看上去像是要死过去了一般。 “您不需要这么勉强自己。”玛格丽特有些不忍,她发现其实艾利克远不是最后一个被娜宁的好心和热情所“迫害”的人。 “我吃了她做的东西,她反而那么开心,这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我可什么都没付。”盖斯东笑嘻嘻地说道。 “谁说您没付出什么,您让她觉得开心,自己的劳动果实被人认可,这可是很多的钱也买不到的。”玛格丽特说。 年轻人看向她,然后摸了摸肚子笑了起来。 “我只是有些时日没吃到这样的食物了。” 玛格丽特正要开口,年轻人突然挥了挥手,然后舔了下嘴唇说:“说说您的想法吧,现在,这个更为重要。” 盖斯东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我想设计一些男性的服装。”玛格丽特谨慎的说。 盖斯东不是第一次从玛格丽特嘴里听到设计这个词,他现在已经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了。 “男性服装?”他重复了一遍。 玛格丽特的心沉了沉,因为从盖斯东的语气来看,他并不像先前一般随意和无谓。 “您认为不可以吗?”玛格丽特低声问道。 男人双手交叠放在膝头,大拇指互相磨砂着,表明他在斟酌。 “不是我认为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 盖斯东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低声说:“您应该考虑过吧,给女性设计服装与给男性设计是完全不一样的。” “是的,我当然考虑过。” “不,我是指……”盖斯东没说下去,他的眼睛看向玛格丽特,而后者,也只是在之后微微点了点头。 “我自然也考虑过它。” 年轻的男人抿了下嘴唇,然后问:“您想怎么做?” 他考虑的如此迅速,给出态度又是如此的明确,玛格丽特禁不住微笑了起来,但很快,她又收敛了表情,认真地说着。 “我想雇一批男性作为展示成衣的模特,我希望和上一次有些不一样,上一次,我竭力让那看上去不像是特意的展示,因为那个时候我从不曾有任何保障,但是,”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似乎要回忆那个名字对她来讲有些为难,但最后她还是说,“奥德耶公爵夫人的话语给了我保障,我不需要再顾虑那么多了。” 她在说到最后的时候,嘴唇已经抿了起来。 “现在,我已经找了九个人。” “我想,您付了一大笔钱。” “的确,我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了穷人。”玛格丽特说,盖斯东撅了下嘴唇,笑意吟吟地看着玛格丽特。 “您没钱了,我养着您吧。”他说完又眨了眨眼睛,“这可不太容易,我从未认认真真的养着一个人呢!” 玛格丽特愣了愣,她看着对方。 盖斯东脸上的表情介于一种玩笑和认真之间,他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因为他向来都是如此,但,玛格丽特认为他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 玛格丽特垂眸想了一下,接着抬眼看着对方,平静地说:“我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您的建议,并且已经在思考您一年的钱财是否够我挥霍,恩,盖斯东先生,我认真的询问您,您打算在您的津贴中刨除百分之几用于供养我呢?” 黑发的年轻人突然收敛了那种嬉笑,嘴角是一种浅浅地弧度。 “我想,若您有需要,那将是百分之百的。不过我想,暂时您总是不需要的。” “您在试探我吗?先生。”玛格丽特笑着问道。 “我总需要为自己买个安心。虽然我一无是处,好在也不是傻瓜。”盖斯东挑了挑眉毛说,他说的有些无谓和随意,但玛格丽特却分明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态度。 “毕竟,有时候我总得为自己的姓氏负上点责任不是吗?”年轻人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着,但玛格丽特却感受到了这其中的分量。 “您不需要做到如此。”玛格丽特柔声说。 “我只是在做自己认为好玩有趣的事情,就像您一样,夫人,生活有时候太过无趣和安逸了,我们总得自己找点乐子,不然那群老古板就会真的认为月亮其实是方的。” “您要同我一起反抗世界吗?”玛格丽特微笑着指出。 盖斯东露出一个丑丑的表情,埋怨道:“您怎么用如此可怕的字眼呢,我们只是在玩一场游戏。” 玛格丽特被逗乐了。 盖斯东啧啧了两声:“我想若您保持着现在的状态,那天也不至于让那位先生如此得意。” 玛格丽特听到这话,笑声渐渐消失了。 黑发的年轻人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支着脸颊,一边抬眼看向玛格丽特。 “那位自大的先生想必没同您说什么好话。” 玛格丽特抿了抿颊边的发丝,她笑了一下说:“他同我说什么都没用,与其浪费彼此的时间,不如用最直接的方式不是更好吗?” 盖斯东撅了下嘴唇:“我可从未见过这样的,他这样倒像是一个好人了。” 玛格丽特没有说话,她懂盖斯东的意思。 盖斯东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舔了舔嘴唇说:“其它的,您就交给我吧。” 玛格丽特看向对方,这个黑发的年轻人又拈了一块儿小饼干,然后被撑的幸福的叹了口气,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玛格丽特,愁苦地说:“我想我得离开了,真是遗憾没法享用到朱莉的手艺。”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她将盖斯东送了出去,年轻人走了小半段路又突然抬起手挥了挥,然后扭过身来冲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 “下一次,也许我有荣幸试试朱莉的好手艺?” 玛格丽特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当然!” 玛格丽特的设计进行的很顺利,她早就看不惯男士们喜欢穿的紧身裤了,就算有些男人穿了宽松的长裤,到下摆的地方也会刻意的收起,露出那种带着钢珠的尖皮鞋。 若那是一个身形标致的人倒也罢了,但法国男人多数都有一个大肚子,中年人的腿肚子粗的像是大象的脚,玛格丽特还真欣赏不来这种审美。 她早就想要大干一番,只是先前一直顾虑着,现在,她决定把一切暂时抛在脑后,就做点她想做的事情。 玛格丽特将那些法兰绒长裤用上了以后很流行的英伦风,那种棕色或绿色的格纹长裤,稍微收点脚,但更多的是黑色布料硬挺线条流畅的西裤,裤沿宽大,走路时能够清晰的瞧见男性双腿的力量和线条。 关于领结,玛格丽特保留了一些好看的领结,但她也把领带给弄出来了。 对于用了格纹西裤的服装,在领结这边,玛格丽特倾向于用棕红色的,或者,用一条色调单衣但质感顺滑的丝绸领带。 丝绒做的大礼帽被玛格丽特改小了,它们更多的是装饰作用,不会遮挡住大部分的额头,模特到时候可以把头发作为中分。 给埃克托尔·格里伯特制作的衣服玛格丽特用了有些前卫的西装外套。黑色的宽摆西服外套,里面是藏蓝色丝绸衬衣,丝绸自身的亮色和光泽会弥补藏蓝色和黑色的浓郁,为了配合埃克托尔自身的气质,扣子做得比较高,能够遮住咽喉的位置。 埃克托尔·格里伯特是个身形修长的年轻人,玛格丽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起西装更适合那个人。 扣子是圆润的珍珠制成的,玛格丽特将每一颗扣子缝好,那个有着德国血统的年轻人,珍珠最适合他了。 玛格丽特看着面前的成品笑了起来,她的心里充满了信心,她相信,自己将能够改变一些事情,是的,她如此坚信着。 一个礼拜后,玛格丽特·戈蒂埃在巴黎繁华的地段圈了一个地方,她申明这一次要展示的不是夫人小姐的礼服,而是男人们的。 “她在做什么!” “她疯了吗?” “那个玛格丽特·戈蒂埃!” “……” 人们如此质疑着,窃窃私语,玛格丽特的行为惊动了很多人,包括公爵府里面的人。 “我最近听闻一个消息。”奥德耶公爵夫人将红茶递给范维尔男爵,后者接过。 “是什么消息呢?妈妈。”玛琳娜问道。 公爵夫人笑了起来:“就是为你制作订婚礼服的人。” “玛格利特夫人,她怎么了?” “我听说她明天打算向全城的人展示她为男性制作的服装。” “啊!”公爵小姐吃了一惊。 公爵夫人的眼神越过自己的小女儿,落向男人那里。 “您听说了吗?” “是的,我已听闻。”范维尔男爵平静地说着,好像那与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 公爵夫人收回了视线,然后抚平了一下自己裙摆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看来明天会有一场好戏呢……”她淡淡地说着,公爵小姐有些疑惑地望着自己的母亲,而男爵则是垂眸啜饮了一口杯中的红茶。 第二天,玛格丽特起得很早,不,准确的来说,所有人都起得很早。 艾利克同拉玛东大叔将玛格丽特的那些服装装箱,运往会场。 玛格丽特和娜宁她们拿着化妆包随后赶到,模特们已经准时到了,除了一个——埃克托尔·格里伯特。 “他人呢!”玛格丽特提高了嗓音,眉头拧得死紧,没人应声。 “夫人,怎么办呢!”娜宁紧张地问道。 玛格丽特重重地咬了下嘴唇,然后说:“先把他们弄好。” 三个女人开始忙活,男人们不需要上太重的妆,只是稍微修饰一下,让他们看上去整洁并且健康。 二十分钟后,艾利克回来了,玛格丽特快速问道:“他人呢?” “他不在家,夫人!”艾利克低低地咆哮着,这个情况,分明是对方跑了。 玛格丽特哆嗦了一下,因为她将下嘴唇咬出了血渍。 该怎么办? 玛格丽特看着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她的额角冒了一丝细密的汗水,仿佛看到了几分钟后被众人嘲笑的样子。 不,她不能失败。 “为什么还不开始呢?”一个声音响起,玛格丽特扭头看过去,是一个有些熟悉的人,那个在布洛涅树林第一个提高嗓音的男人——马歇尔。 小个子的男人带着一脸笑意走了进来。 玛格丽特紧咬着嘴唇,眼前有点发晕,她发誓,从未有那么一刻如此痛恨他人,也痛恨自己。 她太轻率,口头上的保证从来都不算什么,她怎么能忘了,那些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可是每时每刻都在心里诅咒着她跌跟头呢?   ☆、第44章   玛格丽特的心里翻涌着情感,小个子男人脸上的神情就令她更加愤怒。   “我是不是打扰您了?”马歇尔笑着说道。   玛格丽特竭力忍下心中的情绪,她正要开口说什么,小个子的男人已经开口,抢夺了话语权。   “我想我还是先出去等着吧,相信您不会让大家失望的。”马歇尔说完这句话欠了欠身子就离开了。   “这混蛋!”艾利克忍不住咒骂了一声,玛格丽特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得冷静。   “夫人……”娜宁小声地喊着,玛格丽特咬了下嘴唇,她走过去,将那几套衣服拿出来,她的右手紧紧地攥起,无意识的掐着自己的手心。   “夫人。”艾利克掰开她的手心,玛格丽特垂眸,忍耐着眼里的酸涩。   她不想看到一切功亏一篑,她不想!   “我去找一个人,随便先找个好看的!”朱莉急切地说道,玛格丽特拉住了她。   艾利克此刻恨不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拥有修长的手脚和强健的身子,这样,至少他能帮上点忙。   “我似乎闻到了有人需要帮助的味道。”从门外传来一个散漫的声音。   玛格丽特猛地抬眼看过去,黑头发的年轻人正倚靠在门边上,一双黑眼睛带着笑意的看着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唇有些颤抖。   她用力的按压住音量,竭力平静地说:“别骗我,求您。”   盖斯东随手扯开了他的白色领结,他的面上依旧带着笑意,领结扔在一旁,他一边解着袖口一边走过来。   “时间不多了,亲爱的。”   盖斯东歪了歪头,稍微审视了一下自己,然后咧开嘴笑:“我比那个傻瓜可要漂亮多了,您得帮我多少改一改。”   玛格丽特的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她点点头,并且快速的把原本给埃克托尔·格里伯特的衣服拿了过来。   趁这个时间,朱莉狠狠地亲吻了面前的漂亮小伙子,盖斯东露出洁白的牙齿,娜宁激动的表示她会做更多好吃的点心给他吃,对此,年轻的男人暗地里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艾利克不像朱莉他们一样对盖斯东亲近,但这不妨碍他在心里感激对方。只是,男孩儿瞧着面前的男人,对于长大的渴望就更加强烈了。   盖斯东和埃克托尔身高差不多,但比起瘦高的埃克托尔,盖斯东身材分明更为强健一些,他的头发也有些随意的卷起,墨色的发丝看上去有些不羁。   领结显然是不合适的。   盖斯东从不是那种沉稳禁欲的人,他热情而活泼,带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玛格丽特将领结抛弃在一旁,她为盖斯东穿好外套,又扣好了丝绸衬衫的扣子,但在还剩一颗的时候,她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怎么了?”盖斯东低头问道,黑发的女子仰头看着他,水润的嘴唇被折磨的有些泛红。   “您想好了,对吗?”   盖斯东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了对方在指什么。   他哼了哼,又耸了耸肩膀:“我一向不会后悔什么。”   玛格丽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让自己的额头埋在对方肩膀上停留了三秒。   “谢谢。”她低声说,嗓音里有着无法压抑的颤抖。   年轻人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在哄一个小女孩儿。   玛格丽特稳了稳心神,她的手指重新动作着,但就在扣子全部整齐的扣好后,她又抿了抿嘴唇。   “怎么?”   玛格丽特的手指滑落到珍珠纽扣上,然后眼神沉了沉,用了点力气。   只听得到一阵丝线和布料扯开的声音,然后,玛格丽特手心里躺了两颗圆乎乎的珍珠纽扣。   她没有停顿,双手把那件丝绸衬衫的领子给翻开,露出男人白皙精壮的胸膛,石膏一样的肤色,在丝绸明亮的质感下,性感的不像话。   “这样就可以了。”玛格丽特吐出一口气,待她抬起头的时候,有些惊讶地看到年轻人脸颊上飘了一丝红晕。   “您,您能接受吗?”玛格丽特试探性地问道。   盖斯东轻咳一声,然后抿了下嘴唇问:“我看上去漂亮吗?”   玛格丽特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漂亮的不像话!”   盖斯东听了,挠了挠脸颊,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还有什么原因阻止我说不呢。”他说完又在原地里转了一圈,冲着娜宁和朱莉也眨了眨眼睛,朱莉没忍住又亲了亲这个小伙子。   “棒极了!”她说,玛格丽特他们毫不怀疑自此以后,盖斯东将成为朱莉的心头好。   走秀正式开始了,台下的人们忍不住一直窃窃私语着,当那些人穿着同平常的礼服有很大出入的服装出现时,大家一时之间都停止了交流。   马歇尔对此有些不屑一顾,他正热切地期盼着那场好戏,直到,那个穿着奇怪礼服的年轻人出现时。   小个子的男人瞪起了眼睛,而那些女人们则是没忍住往前走了两步。   “瞧啊!”一位胖夫人不太矜持地喊道,她的脸红通通的,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男人。   盖斯东原来还有些拘谨,几乎会下意识的想要把扣子给系好,他平日里虽然喜欢的戴一些花俏的领结,但还从未试过让大片的肌肤露出来。   阳光照射在他的皮肤上有些灼热,女人们的视线如此紧密的咬着他的胸膛,盖斯东稳了稳心神,然后露出一抹笑容。   他用手拨了拨头发,一开始还有些羞涩,但在后面已经十分自然。   “把他们当成紫甘蓝就好了。”他的脑海里想起了临上场时对方说的话,心里就轻松了不少。   第二套衣服是绛红色的,里面配了藏蓝色的高领衬衫,在换衣服的时候,盖斯东原本抹了发胶的头发现在已经散开了,他正想要补一点发胶,玛格丽特却阻止了他。   “别动。”   玛格丽特的双手湿润着,她搓洗着盖斯东的头发,让那一头卷曲的黑发随意的散落着。   “咬咬你的嘴唇。”玛格丽特说。   盖斯东依言咬了咬,玛格丽特看了,认为还不够。她拿了一条丝绸手帕,捧着盖斯东的脸,右手拿着丝绸手帕擦拭着对方的嘴唇,直到达到了她认为的红润度。   “好了。”玛格丽特说,年轻人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蓝色的眸子显得水润。   “夫人,快点!”外边有人喊着,玛格丽特应了一声,然后拉着盖斯东的手让他再次上场。   “记得,紫甘蓝。”玛格丽特提醒,盖斯东冲她咧嘴笑了一下。   玛格丽特在后面看着,看着那个年轻人像是一只漂亮的凤凰一样随意的展示着自己,她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抹微笑。   模特们展示完了所有的衣服,而台下的女人们早就开始赞叹了起来,其中,以那位胖夫人为首,一些女人完全认出了盖斯东,并且喊着他的名字。   “最大的荣耀应该属于我们的裁缝,不是吗?”盖斯东眨了眨眼睛轻快地说着。   那位胖妇人乐道:“是玛格丽特·戈蒂埃对不对?”   “啊,当然,除了她还有谁呢?”盖斯东愉快地说着,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想起了一个质疑的声音。   “难道您就不觉得羞耻吗?”   大家都望向那个声音发出的方向,小个子的男人,马歇尔往前走了几步。他看上去如此气愤,就好像他正在遭受着侮辱。   “您同一个j女搅和在一起,现在还成了一个j女的仆人!”马歇尔提高了嗓音。   盖斯东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他想要说些什么,但从后面过来的玛格丽特率先开口了。   “您要针对的人,是我!”玛格丽特用了些力气喊道。   她从幕后走向台前,穿着一件香橙色的露肩长裙,绛红色的腰带细细地束缚着,红色的宝石垂挂在胸侧。   不穿束胸衣的玛格丽特比一般的小姐们要走的快些,她不会娇喘连连,也不需要时刻把嗅盐带在身边,她的双手虚虚的垂放在腰腹处,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看向男人,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那就像是在宣告着——拿出您的宝剑,让我们战斗吧!   小个子的男人恼怒的涨红了脸。   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交际花,她怎么能对自己摆出那种派头。   “一个女人,妄图干涉男人的事情,您怎么敢这样做!”马歇尔言辞激烈地说道,他这番话使得台下的一些女性也极为不满。   一个胖夫人带头将手里本来用来解馋的李子扔向了小个子的男人,后者被砸了个正着。   “谁!”马歇尔捂着脑袋上的一个大包喊道,台下的人都笑了起来,谁都知道是哪个人砸的,但没有一个人想要告诉他。   盖斯东被这场景逗乐了,几乎笑出了声音。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从不远处驶过来。   看起来就非富即贵的马车停了下来。   众人的视线都望了过去,大家都十分好奇马车里的人。   一个穿着制服的仆从从马车边下来,然后走至一边,将马车门打开了。不久,一个身穿宫廷制服的男人下了马车。   肤色白皙,留着髭须,一双眼睛是少见的墨色,带着天鹅绒做的长礼帽。   “啊,是博蒙亲王!”有人喊了一声。   玛格丽特的眼神原本同众人一样停留在这位摄政王身上,但很快的,她意识到一旁的盖斯东似乎有些僵硬。   “您怎么了?”玛格丽特低声问道,盖斯东眨了眨眼睛,他正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位博蒙亲王已经朝着他们走来。   一股无形的压力朝着他们袭来,玛格丽特和盖斯东都看向了那位博蒙亲王。   那位博蒙亲王在距离他们还有五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看着他们。   分明是站在台下的男人,却硬生生有一种让人无法俯视的威严。   盖斯东突然拉住了玛格丽特的手,在她惊讶地抬眼时,男人已经拉着她走下了台子。   ☆、第45章   “你在做什么呢?”那位博蒙亲王低声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但玛格丽特分明感觉到盖斯东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博蒙亲王。”盖斯东低声喊道,同时松开了刚才一直拉着玛格丽特的手。   男人的视线上下打量着盖斯东的衣着,然后,他看向了玛格丽特,声音淡淡地。   “您不知道男士的衣服总是由私人的裁缝来做的吗?”   他不等玛格丽特说什么,又开口说道:“还是,真的得有人来阻止这场闹剧才行呢?”   他在这中间绝口不提玛格丽特的名字,就好像是,她的名字不值一提。   这位亲王大人将一切定义为一场闹剧,如此的轻描淡写,以及,如此的蔑视他人。   玛格丽特的眼睛里有着火光,她压抑着声音说:“这不是一场闹剧,您可以看到我制作的衣服。”   “但那又怎么样?”博蒙亲王抬眼看向玛格丽特,眼底有着嘲弄。他上前一步,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翻开了盖斯东的西装外套,瞥了一眼。   “还是说,您的身份配得上它们?”   那朵白色的山茶花在阳光下如此的显眼,精致又小巧,而此刻,却成为了用来侮辱她的东西。   玛格丽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个裁缝和她制作的衣服,我想,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身份了。”她当众这样宣言道。   尽管巴黎很多人都明白,玛格丽特·戈蒂埃也许不会再当一个交际花,但这些事儿若没从本人的嘴巴里亲口说出,人们总不会完全相信。   玛格丽特知道说着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不可能有退路,意味着,她的决心此刻就要向人们表露。   她在公然对抗这个世界,玛格丽特知道,在没有了那一层掩护之后,在没有了那些犹豫不决之后,她头一次觉得轻松。   博蒙亲王收回了手,他看着玛格丽特,缓缓说道:   “您靠什么在巴黎站稳脚跟的,现如今却又来妄谈什么身份?”   他的音量不大,但自从他过来后,所有的人几乎都在屏息凝视,所以,这通话,就像是一个耳光直接扇在玛格丽特的脸颊上一样,火辣辣的,毫无自尊的。   博蒙亲王毫不在意玛格丽特,他看向盖斯东,用一种漠然的声音说:“记着你的身份,巴黎给贵族们制作衣物的人总不至于沦落到如此,”他缓慢的吐露出接下来的几个字。   “卑贱的身份。”   这几个字像是有着无法阻挡的力量,好像在六月天抖落的冰霜一样,锋利又寒冷,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扎在玛格丽特的心上,她的自尊,她的骄傲,她的一切,如此轻易的就让人给摧毁给践踏。   博蒙亲王说完后,转身向着他的马车走去,他走得不疾不徐,一直保持着一种贵族应有的腔调,他的音调从来不高,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明了。   人们想:摄政王已经开口,玛格丽特·戈蒂埃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少部分的人对玛格丽特抱有怜惜之情,更多的人则是在心里愉快的跳到另一边,暗自嘲讽玛格丽特的自不量力。其中以马歇尔最为高兴。   “我真诚的奉劝您离开。”小个子的男人虚伪地说着,盖斯东头一次露出了冷脸,他毫不客气地说:“对于爬虫之类的言语,我甚至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因为他们终日趴伏在地上。”   “你……”马歇尔恼怒的看着盖斯东,却又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憋着一股子气,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大步离开了。   人群渐渐地散了,刚才的繁盛在须臾之间变成了萧瑟。   玛格丽特抿着嘴站着,艾利克和娜宁他们站在一旁,男孩儿的手心里被掐出了红痕,刚才,他一直在阻止自己,因为他知道那个博蒙亲王意味着什么,他若有任何动作不过是意味着那些都将被作为羞辱打在玛格利特夫人的脸上。   盖斯东看着玛格丽特,他想说些什么,但后者已经率先说了。   “先收拾吧。”   玛格丽特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她得把剩下的酬劳付给那些模特们,还有,这些台子什么的也要拆除,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任何事情都比现在的心情重要。   “等等……”   玛格丽特抬眼,盖斯东拉住了她的手,后者接下来又放松了力道。   玛格丽特垂眸,挣了挣手腕,低声说:“我得把事情做完。”然后,她抽回手,挺直了背脊往前面走去。   风吹起,女子颊边的发丝飘扬着,香橙色的裙子在阳光下更显的轻盈闪亮,但此刻,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他们收拾好了一切,打发了那些模特。拉玛东大叔驾着马车过来,玛格丽特被盖斯东喊住。   “我暂时不能见您。”   “我知道。”玛格丽特点点头,她准备再一次上马车,但年轻的男人再一次的拉住了她的手,露出一个苦笑。   “不,我想我最好说明白点,免得有什么误会。”   盖斯东深呼吸了一口气:“别人说的,我一向不在乎,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但请原谅,总有我自己暂时做不到的事情,请相信我,现在我暂时离您远远的,是最好的办法,而之后,我总会对您解释的。”   玛格丽特抬眼看着对方,然后,缓慢地甚至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盖斯东不再说什么了,他放开玛格丽特的手,然后快步走向了自己的马车,他的眉头皱起,再也不是那种轻快无谓的样子。   “夫人。”拉玛东大叔喊了一声,玛格丽特收回视线,然后上了马车。   马车粼粼的声音转过,身后是巴黎街道平时的模样,就在这短暂的时刻中,它又重新恢复了安逸,就好像,之前从未改变什么一样,人们对此付出的努力,对它们来说不值一提。   “夫人……”娜宁眼圈红红地喊道,玛格丽特吻了吻她的头发,但她现在已经说不出别担心这种话了。   朱莉已经用眼泪和鼻涕弄湿了一条手帕,她言语含糊的诅咒着一些人,其中当然包含热气腾腾刚刚新鲜出炉的博蒙亲王。   艾利克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看着玛格丽特,直到后者拍了拍他的手臂。   玛格丽特回到了家中,她告诉朱莉,请让她独自一人呆着,接下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中。   娜宁给她送了饭,玛格丽特拿了进去,但她没怎么吃。   她勉强自己吃了几口不过是为了这具身体,希望它别那么早垮掉。   玛格丽特坐在靠近阳台的软椅上,她头一次什么都没做,就只是放空自己的思想,像是在发呆,有更像是在茫然。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你得不到想要的,而是失去已经有的。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当落地挂钟敲响的时候,她才猛然发觉,天已经黑透了,窗外连星星都没有,就算什么都看不见,也能感觉到讶异。   玛格丽特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嗅到了一些腥气,也许是要下雨了,尘土都被水汽卷了起来。   十分钟后,大雨倾盆而下。   玛格丽特动了动身子,她走到书桌边,将那些画稿收纳好,她收的很慢,眼神在那些线条上掠过,每一笔每一划她都记得,那个时候的心情她也绝不会忘记。   她努力了这么久,忍耐了这么久,到头来,就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就被抹杀了所有?   她的手指颤抖着,嘴唇也在哆嗦着,她猛地转身。   淅沥沥的雨水敲打着窗户,玛格丽特索性打开了阳台的门,她往后退了三步,一些溅起来的水滴偶尔会朝她的脸上扑过来,她的胸脯激烈的起伏着。   “为什么?”玛格丽特问道,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别人。   玛格丽特站在那儿,像一尊雕像。   就在玛格丽特陷入自己的情绪中时,她没发现,阳台上的野蔷薇花藤动了动,尔后,一道惊雷响起,当闪电在天际照明的时候,一双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的手够到了阳台边上,接着,一个有些狼狈的年轻人冒了出来。   玛格丽特瞪大了眼睛。   而在盖斯东看来,那个黑发的女子紧紧咬着牙齿,双手也握成拳头,脸色煞白的样子分明像个女鬼。   他吐了口气,夹杂着一些雨水,用了点力气翻了过来,然后狼狈的垮在阳台那儿,手里抓着一丛野蔷薇的藤蔓,一手扶在地面上,有些哆嗦的笑着说道:“还没哭,我得说,这让我有些意外。”   玛格丽特继续瞪着对方,黑发的年轻人咧了咧嘴,然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过来,帮我一把,虽然有些丢脸,但我还是得说,我现在一个人恐怕站不起来。”   ☆、第46章   玛格丽特的嘴唇有些颤抖,然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接着是第二步,第三步……   玛格丽特将盖斯东搀扶起来。   盖斯东没有说谎,他几乎把重量都压在玛格丽特身上了。   “抱歉,这实在太丢脸了,这里比我预计的要高一些。”黑发的年轻人带着笑意说道,玛格丽特分明可以感觉到他的肌肉分明还有些颤抖。   “所以您就不该这么不考虑后果。”玛格丽特竭力按捺住心里的情绪,低声说道。她将盖斯东扶到软椅那儿,又拿了条巾帕过来,给他擦擦被雨水淋透的身子。   “我还以为能收到一声感谢或者一个吻呢。”盖斯东玩笑道,接过玛格丽特手里的巾帕,将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给擦了擦,他现在看上去可的确称不上好,卷曲的长发现在湿成一缕一缕的,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风度,但男人似乎完全不介意,他索性把头发全部撩起来,露出对男人来说有些过分白皙的额头。   玛格丽特静静地看着对方。   盖斯东像只小狗一样猛擦了一阵头发,突然没听到玛格丽特像往日一样的回声,就停顿了动作,然后看向对方,他露出一个笑容。   “怎么不说话了?”   “您不该来的。”玛格丽特开口,声音很轻,结合她跟原先一样有些苍白的面色,平添了一丝脆弱。   盖斯东耸了耸肩膀:“我已经来了。”   年轻的男人将巾帕拿下来,他笑了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   “我只是不太放心,您知道的,发生那么多事儿,我总想,若我没来,您恐怕得哭了。”   “我不会。”玛格丽特摇摇头。   盖斯东撅了撅嘴巴:“的确,我看到了。”   “那……”玛格丽特想问,那为什么还来,但男人已经回答了。   “只是担心。”男人看向他,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收敛了平常的那些散漫,带了一丝认真。   “您还好吗?”他问道。   玛格丽特垂眸,嘴唇抿紧,压抑着心里的一些情绪,然后重新抬头,露出一个微笑。   “再好不过。”   “您对我撒谎可就没意思了。”盖斯东不赞同的指出来,同时继续擦着他的一头乱发。   “可我告诉您我不好又有什么用呢?”玛格丽特低声说,男人的动作再一次停了下来,透过巾帕,纤长的睫毛下,深色的眼睛看向玛格丽特。   “总有个宣泄的渠道,我以为,我过来至少这地方可以帮点忙。”   “已经够了。”玛格丽特摇摇头,然后重新看向盖斯东,“真的。”   “啊,这可跟我预想的不一样。”盖斯东皱了皱鼻子,把巾帕拿下来,擦了擦身上湿透的衣服,他没有脱下任何一件外套,即使湿湿的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我让朱莉给您煮一些姜汤,还有,拉玛东大叔的衣服您先穿着。”玛格丽特起身,但盖斯东喊住了她。   “别!”   玛格丽特的动作就保持站着没有动。   年轻人好笑地看着她:“这可不太好,我现在这个样子出现在您房间里。”   “您会感冒的。”玛格丽特说,意味着被人发现然后说些什么远没有对方的健康来的实际。   “请听我的吧。”盖斯东坚持,然后说,“我原先说的,现在不好见您并不是敷衍您的。”   玛格丽特听到这话,本想要去找朱莉,现在又犹豫了一下,接着重新坐下来。   “我很快就离开了,别惊动任何人。”盖斯东低声说。   玛格丽特问:“是因为那位博蒙亲王吗?”   “啊,也并不完全是,以后我再告诉您,可以吗?”   “若是我问了不该问的,您完全可以拒绝我,请别让我的问题令您为难。”   年轻人笑了起来:“不,您从没令我为难。”   他不等玛格丽特说什么,又说,“我得走了,我说过我很快就得离开。”他说着又做了一个丑丑的表情。   “老实说,我有些遗憾。”   玛格丽特愣了愣,问:“您遗憾什么?”   年轻人站了起来,然后走向玛格丽特,他执起她的手,吻了一下,低声笑道:“我真遗憾您没哭,不然我可以借给您一副宽阔的肩膀。”   他看向她的时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玛格丽特对此久久地说不出话来,直到年轻人走向阳台,她才猛地起身。   “那不安全!”玛格丽特喊道,但盖斯东已经站到阳台那儿了,并且转身冲她指了指靠近阳台的扶梯。   “我想,有人为我着想了。”   玛格丽特走向阳台,但盖斯东冲她做了一个禁止的手势。   “就呆在里面,宝贝。”他冲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手脚还算利索的沿着扶梯下去。   盖斯东让她呆在里面,但玛格丽特还是在之后走了出去。   雨势并为减小,雨水几乎是刮在她脸上,玛格丽特看着雨幕,试图搜寻盖斯东的身影,但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没多久,阳台的扶梯被下面的人收走了。   玛格丽特进去了,地板上还有着盖斯东身上滴落下来的水滴,汇成一小摊。   玛格丽特垂眸,过了一会儿,她越过那滩水渍,向门外走去。   她打开门,刚转过身,左手边那儿就蹲着一个人。   “艾利克。”她低声喊道。   男孩儿那双圆润又透亮的眼睛瞧着她,原本紧抿的嘴唇在听到她的声音然后看向她后,露出一个些微的幅度。   “你淋湿了。”玛格丽特将男孩儿拉起来,她把艾利克安顿在靠近床边的红色的扶手椅上,并且找了一条天蓝色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   卧室的门半掩着,玛格丽特的房间只点了一盏小灯,晕黄的,在这雨夜,因为有两个人在,所以显得有些温暖。   有些话不用说玛格丽特也明白,不管是这明显的水渍还是守候在门外,艾利克都是那个提供扶梯的人。   她不知道如果自己没出去,艾利克是不是会敲门,也许,不会。   “我自己来,夫人。”艾利克突然说。   玛格丽特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依言放开了帕子。   男孩儿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动作缓慢,不像他平常一般随性,就像是,每一次动作都是在梳理着一分情感一样。   “我……”艾利克突然开口,玛格丽特看着他。   男孩儿脸上的线条还带着一丝圆润,蓝色的眼睛去瞧着她,鼻尖上有一两颗淡色的雀斑。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您。”   “除了糖渍葡萄还有拥抱,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用来安慰您,但我知道,它们在今天并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他说完,并不像别人一样看着玛格丽特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而是,低垂了眼眸,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压低了声音说:“我很抱歉。”   玛格丽特听完艾利克的话,她久久地没有说话,然后,她突然动了动身子,俯身给了男孩儿一个拥抱。   “谁说拥抱会没有用呢?”她轻声说。   艾利克抬起小手回抱了她,问:“真的?”   “真的。”   玛格丽特放开对方,然后抬起手,给艾利克理了理额前的卷发。   “知道有人在我门口守着,我会觉得安全,知道有人在关心我,所以再大的困难我也会勇敢的去面对。”   男孩儿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浓密的睫毛有些颤抖,接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样就好。”   “你得去洗个澡,换身干爽的衣服,然后睡觉。”玛格丽特说,艾利克点了点头。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理了下衣服的下摆,然后抬头看向玛格丽特,问:“您也会吗?”   “我会。”玛格丽特保证道。   艾利克遂不再多说什么,他走向门口,就在关门的时候,微笑着说道:“晚安,夫人。”   “晚安,艾利克。”   门合上了,玛格丽特盯着房门,过了一会儿,门外才传来离开的细微动静。   玛格丽特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她站起来,走向阳台,雨水依旧不曾减弱,她再一次凝视了一眼黑黑的雨幕,然后,她关上阳台门,向着浴室走去。   另一边,当盖斯东坐上马车,在回去的路上,这个黑发的年轻人一边裹着毯子一边想着事情。   他那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眼神有些悠远。   盖斯东不喜欢雨天,湿漉漉的,像是有人在哭,而记忆中,也确实有那么一个人喜欢在雨夜哭泣。   他见过太多次,感受到太多的泪水,所以,才会在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忍不住过来。   他回忆玛格丽特的样子,苍白,愤怒,又那么一瞬间脆弱的像是幽灵,眼神却又写满不甘。   不一样,实在太不一样了。   盖斯东裹紧了毯子,他觉得冷,不只是身体上,还有心理。   他的嘴唇紧抿,一直到他独住的房子里都不曾放松。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却在大厅里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少爷。”管家叫了一声,年轻人本来就有些过于白皙的肤色,此刻变得死一样的苍白。   他抬眼望向二楼,接着眼神漠然的从管家身上掠过。毯子被他丢弃在对方怀里,面色沉静的管家恭敬地接过来,然后退在一边。   盖斯东上楼了,他原本因为有些寒冷而在打颤的身子,此刻又将肌肉绷得紧紧的,就像是,他像是要上战场一般。   他的脚踩在地毯上,昂贵而奢华的地毯质量十分好,吸收了大部分的声音。   盖斯东来到书房,他眨了下眼睛,然后,推开了房门。   ☆、第47章   书房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个男人,穿着藏蓝色镶金边的宫廷制服,手里拿着一本封面是烫金色字体的法典,就像是一位审判官一样。   盖斯东没有作声,只是站在离书桌不远的地方,他知道这个男人的喜好,而平静,绝不代表无事。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男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法典,抬眼看向他,一双墨色的眼睛里像是藏了一个黑暗的空间。他的眉目如此深刻,略薄的嘴唇平日里保持着一种放松的弧度,那让他看上去没那么严苛,但此刻,他的表情淡淡的,就显得有种诡异的威严。就像是,你明知道这是个温和的人,却不敢轻举妄动。   博蒙亲王的视线扫过盖斯东的全身,就像是用瞄准镜在检视一般。   “我以为你足够聪明。”他开口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更加显得令人无所适从。   盖斯东佯作放松,他笑了一下:“您平日里也不怎么管束我,就算我成了全巴黎都知道的花花公子您也不皱一皱眉头。”他暗指这次的事和原先没什么不一样。   博蒙亲王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抬手抚摸着自己的尾指,那是一个女士戒指,莹绿色的宝石镶嵌在上面,小巧而又精致。   盖斯东的视线也不由得落在那戒指上面,他低垂了眼眸,就像是,一下子,所有的情绪都被强硬的收敛起来了一样。   “你去哪儿了?”年长的男人问道,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一个,明显的试探。   盖斯东抬头,没有掩饰,他翘了翘嘴角。   “玛格丽特·戈蒂埃那里。”   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就好像是,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刺耳。   “你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我道歉。”盖斯东干脆利落地说道,他的眼睛看向窗外,像是在马车一样,有些悠远。   “但是下雨了,我没法控制自己。”他低声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那个女人让你想起她了,是吗?”   没有听到回应。男人抚摸尾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眼神落在戒指上,尔后,他淡淡地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盖斯东的身体打了一个冷颤,他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动作利落的脱下来上衣。   年轻人的身体像是石膏一样白皙,肩头散落着几颗无伤大雅的雀斑,他卷曲的黑发现在已经半干,披散在肩头,遮住了耳垂和颊边的一颗小痣。   皮鞋的敲击声故意沿着地毯的边缘响起,年轻人在稍后闷哼了一声,接着就不再出声。   鞭痕渐渐地在皮肤上浮现出血印,充血,锋利而又清晰的在背部交错着。   在确定那光滑的脊背上再也承受不起鞭打时,年长的男人停了下来,他绕到年轻人的身前,抬起他的下巴,问:“你会离开我吗?”   年轻人的眼神早已因为疼痛而有些茫然,他怔怔地说:“不会。”   男人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他说:“好孩子。”   博蒙亲王将盖斯东抱起来,像是在抱一个孩子,或者,一个娇小的女子,尽管盖斯东是个成年的男性,但他强壮的手臂抱起他还是不费力气。   他给盖斯东的后背摸了伤药,确保不会留疤,然后离开了他的房间。   卧室门关上了。   十分钟后,黑暗中,年轻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清明,趴伏着让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将枕头抬高了一些,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   这场雨在巴黎下了三天三夜,一直到天晴,也没有人再来找玛格丽特,原先还在玛格丽特这儿下了订单的贵妇们一个个都撤了单子,没有人再愿意来找她做衣服。   在中午的时候,小屋里迎来了一位客人,哦,曾经的。   玛格丽特安静的看着茶几上放置的一些衣物,面前一头金色秀发,身材娇小却凹凸有致的女人眨着眼睛说:“亲爱的玛格丽特,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制作的衣服,它们让我光彩照人。”   玛格丽特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但是,”奥兰普露出一个万分歉意的神情,“你也知道,我现在是卡塞尔男爵的情妇。”   她在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总有些得意洋洋,就像是情妇这个字眼加一个有钱有势的所属人就能变得高贵起来一样。   “卡塞尔男爵需要仰仗那位亲王,我总不能让他难做。”奥兰普说,接着又撅了撅嘴,像是她是玛格丽特的好友,正在不满的抱怨那些对她不好的人一样。   “哎呀,我总不理解男人们在想什么,他们的眼里总能把事情弄得复杂,这么漂亮的衣服他们就非得同政治扯上什么关系,这可真糟糕,男人啊……”她说完又娇嗔了一声,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试图说明她这样做完全不是出自个人的意愿。   玛格丽特不傻,奥兰普纵使心思还算玲珑,本质上也不是个多么高超的人。   人都懂得趋利避害,更别提是看人眼色做事的交际花们。   玛格丽特本来就没指望从奥兰普这女人身上得到什么诚心诚意的感激,现在,眼前的利益已经不足以让奥兰普保持旁观者角色,两边都不得罪,那么也就不能怪她如此撇清自己的行为了。   “当然,这没什么。”玛格丽特淡淡地说着,奥兰普的眼睛转了转,到离开的时候她依旧试图让玛格丽特明白,她是被迫的,似乎是准备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她还假模假样的告诉玛格丽特,她永远是她的倾听者。   待奥兰普的马车离开后,一直在小间里的朱莉忍不住冲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土豆就砸向了奥兰普的马车。   马车狠狠地颠簸了一下,从马车里面传来了奥兰普的尖叫声。   “永远别再来了!见利忘义的讨厌鬼!”朱莉狠狠地喊道,她接着又快速转过身来,用力的给了玛格丽特一个拥抱。   “我可怜的夫人……”朱莉抽噎着,玛格丽特抬起手臂回抱了朱莉。   “事情会好的,朱莉。”玛格丽特安抚着这位可以做她母亲的妇人。   待朱莉平静下来以后,玛格丽特叫了娜宁过来。   “有什么事儿吗?夫人。”   “我们把衣服抱到院子里去,娜宁,这些衣服都不要了。”玛格丽特说。   “但是夫人,这些可都是您幸苦缝制的!”娜宁不理解地问道,她看上去心都要碎了,仿佛有哪只小兔子把她的草莓蛋糕给抢走了。   “这些不是设计,不是衣服,而是‘失败’。”玛格丽特低声说,然后径自将几件衣服抱在怀里,向院子里走去。   娜宁并不明白夫人的意思,她的眼圈有些泛红,然后咬了咬牙,抱起剩下的几件追着夫人的脚步向院子里走去。   玛格丽特找了块开阔的土地,把衣服堆在一起,下了几天的暴雨使得地面十分潮湿,所以她让艾利克拿了些油过来,然后往衣物上面倒了,接着,火把扔了进去。   熊熊的火光燃烧了起来,空气中传来了不太好闻的味道。   那些鲜艳的,繁复的绸缎,在焚烧的那一刻都变做了丑陋的样子,毛呢布料卷曲在一起,就像是在挣扎一样。   玛格丽特看着眼前的一切,她表现得那么镇定,而娜宁已经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艾利克上前了一步,他低头,然后拉住了那只白皙的手,握得紧紧的。   玛格丽特眨了下眼睛,视线落到艾利克身上,男孩儿没有看向她,而是定定地瞧着前方。   玛格丽特回握了那只手,紧紧的,就像是,为彼此找到了支撑的力气。   傍晚,厨房里,娜宁一边把朱莉刷碗一边问:“那位摄政王的权利真的那么大吗?”   朱莉刷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眉头紧皱:“别的摄政王我不知道,但这一位……”她没说下去,只是狠狠地叹了口气。   “那夫人要怎么办呢?”娜宁低垂了眼眸喃喃自语。   “能怎么办,女人啊,就该认命。”朱莉联想到今天中午玛格丽特夫人在院子里烧衣服的事情,再一次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再说话了。   直到艾利克进来,他拿着修理工具,娜宁早上和他说碗架子有些松了。   “是这个吗?”艾利克问,娜宁点点头,朱莉把碗盘擦干净就先出去了。   艾利克拿着工具开始敲敲弄弄,娜宁在一旁做助手。   “艾利克。”   “恩?”   “你知道这位博蒙亲王吗?”娜宁之前不是在巴黎的,她是去年才从小县城过来的,小县城里不关心皇帝是谁,更别提摄政王,他们关心的只有嘴里的面包。   男孩儿在听到摄政王的名字时,动作停顿了一下,接着才继续做手里的事情。   “他是先皇的第八个兄弟,当今皇帝就是他辅佐上来的。”艾利克简单的解释,先不说博蒙亲王是先皇的兄弟,连当今皇帝都是他一手扶持的,可想而知他的权势有多大。   “那,”小姑娘咬了咬嘴唇,一双大眼睛里含了点水光,“是不是说夫人之前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艾利克用力的敲了一下锤子,力气大的令娜宁都吓了一跳。   “不会。”男孩儿紧抿着嘴唇说,他放松了力道,又重复了一遍,“不会的。”   娜宁不再说什么了,艾利克修好碗架子后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就离开了厨房。   男孩儿将工具包放好,接着看了一眼二楼,他动了动身子,然后向着二楼走去。   当艾利克进来的时候,玛格丽特正在画一些设计稿,那些设计稿是用更加现代的眼光去画的,都是男性的外衣,出了西装之外,还有羊毛外套和风衣。   “这些,和现在的衣服都不一样。”艾利克说,玛格丽特抬起头,望着他笑了一下。   “那你觉得怎么样?”   “有些奇怪,但很漂亮。”艾利克诚实地说,他指着其中一幅说,“我喜欢这件,它看上去和我们穿的材质都不一样。”   艾利克指的是一件皮衣,上好的漆皮还有黑色的紫貂腋下一点软毛做成的毛领,看上去简约而又硬挺。   “这是皮衣,冬天的时候穿十分保暖。”玛格丽特为艾利克喜欢这件设计而感到高兴,毕竟,从现在的眼观来看,它可能有些另类。   “等你再长大一些,我能找到最好的紫貂皮毛,我会给你做一件。”   艾利克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是某种尖耳朵的小动物,玛格丽特几乎想要捏捏他的脸,但她忍住了。   男孩儿为女子高兴的神色也感到愉悦,为此,甚至不介意自己被当成一个孩子。   “夫人,您的努力总不会白费的。”艾利克说,他的神情是那么认真,就像是,怀着坚定信心的小鹰。   雏鹰总是会成长为雄鹰的,玛格丽特知道。   “我也相信,付出的努力总不会就那么被摧毁。”玛格丽特轻声说。   虽然现在,她像是被打回了原点,但发生过的,努力的过的,总不会就这么算了。她得重新寻找机会,这没什么,玛格丽特想,人总是需要不断尝试才能成功的,更何况,她看向面前的男孩儿,脑海里想起的是更多的人。   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信任着她,支持着她。   玛格丽特·戈蒂埃永远不会被击垮的。   艾利克看着面前的女子,露出颊边的酒窝,他暗暗地想,这样才对,这样才是真正的玛格利特夫人。   距离那个雨夜过去第四天后,玛格丽特在上午见到了来拜访的盖斯东。   ☆、第48章   年轻人带着一脸笑意,他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问玛格丽特是否想要去度假。   “暴雨过后,日头总是会毒辣一些,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总比窝在这里要好。”   娜宁的眼睛有些亮晶晶的,朱莉也是,因为最近她去集市买菜总能遇上一两个讨厌鬼,她们假惺惺的打听自家夫人的消息,就好像她们自己的身份有多么高贵一样。   玛格丽特见两双兴奋的眼睛都在瞧着自己,所以她点了点头。   “当然,这是个好主意。”   盖斯东咧了咧嘴:“就去布吉瓦尔,我想你会愿意见到一位老朋友的。”   老朋友?玛格丽特想了想,然后笑了起来。   “是迪瓦尔先生?”   “别这么聪明,亲爱的。”盖斯东一脸埋怨,他那样子把娜宁他们都逗笑了,盖斯东又冲他们眨眨眼睛。   “我保证我们会有一个不错的假期。”   他们决定在第二天早上动身,玛格丽特他们当天晚上都收拾好了东西,在盖斯东离开的时候,玛格丽特还是问了一句。   “您,完全没事儿?”   “噢,会有什么事儿呢?”盖斯东回了她一个微笑,玛格丽特于是不再担心。   第二天早上,他们坐着马车直接去了布吉瓦尔,那是巴黎西部郊外的一个城镇,塞纳河从那个城镇里蜿蜒流淌而过,风景秀丽,一向是度假的好地方,只不过,这会儿还不是旺季,巴黎有更多的花头,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那些剧院和舞会,错过那些展示自己美丽的好机会。   一个小多小时后,他们到了。   阿尔芒就在旅店门口等着他们,这里比较有名的旅店老板娘是他的舅母,一个地地道道的法国妇女,有着不纤细的腰肢和厚实的屁股,以及爽朗而又亲切的笑容。   旅店有两层,房间不多,一楼改建成了一个小酒馆,还算热闹,当玛格丽特一行人进来后,正在喝酒的一些男人们甚至冲她举了举酒杯,阿尔芒说这是对漂亮女人才有的规矩。   有的男人开始对阿尔芒的舅母萨宾娜·迪瓦尔夫人大喊:“您从那儿搞来这么一个美人呢!”   “喝你们的酒吧,你们这些酒鬼!”萨宾娜舅母大声喊道,同时挨个儿拍了拍那些男人的脑袋。   朱莉对这些感到不可思议,阿尔芒告诉她这是因为她的舅母已经在这里呆了二十几年了。   “有的人她甚至是看着长大的。”阿尔芒笑着解释。   盖斯东似乎也和萨宾娜舅母十分熟悉,所以他和阿尔芒被萨宾娜暂时给派去招呼客人,而她自己则是带着玛格丽特她们去了二楼的客房。   “我知道你们同我的小阿尔芒是朋友,所以,叫我萨宾娜舅母吧。”萨宾娜对玛格丽特说,朱莉和娜宁被安排在一间房,艾利克则是单独一间,玛格丽特也是。   “好的,萨宾娜舅母。”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她想,自己喜欢面前的女士,爽朗而不做作,同阿尔芒那种温顺腼腆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都极为真诚和友好。   “看见你,我就想想起我的小女儿,她同你一样,都是个瘦小孩儿,我以前总担心她长不大,想不到现在她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萨宾娜舅母显然是个容易让人喜欢上她的人,她说的每句话都直白而又暖心。她不在乎玛格丽特的身份,也不对她妄加同情,而是自然而然的用一些话拉近彼此的距离。   萨宾娜离开后,玛格丽特稍微整理了一下东西。   接着,她来到窗台那里,巡视着附近的景色。马而立引水渠横亘在左边的地平线上,山峦起伏着,像是用浓重的油彩给调制出来的,雨后的天空蔚蓝如洗,印照着河面像是一条闪闪发光的缎带。   因为是郊外,房子不多,零零散散的,像是在空地中拔地而起的蘑菇,有着红色的屋顶。在旅店的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圃,玫红色、粉色还有鹅黄色的花都开了,连蝴蝶都来凑热闹。   空气虽然还是有些夏日独有的沉闷,但玛格丽特现在的心情已经好多了,她有些放松的趴伏在窗台那儿,然后,花圃那里走来一个年轻人,像是一眼就注意到了玛格丽特,冲她招手并且露出了洁白而整齐的牙齿。   “喜欢吗?”盖斯东大声问道。   玛格丽特弯了弯眼睛:“您现在偷懒我可是会告诉萨宾娜舅母的!”   没多久,又一个年轻人出来,金色的发丝在阳光下如此显眼。   “您去说吧,我们俩都在偷懒!”盖斯东做了个鬼脸,同时揽着阿尔芒,一脸的理直气壮。   阿尔芒捅了捅好友的胳膊,盖斯东就一脸受伤的瞧着他。   阿尔芒不搭理他,而是看向玛格丽特,然后又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这样隔着上下距离喊话是不是不够礼貌,但盖斯东已经冲他翻了个白眼。   “我们在巴黎郊外,而不是在世界的中心,没人管你会怎么样。”   阿尔芒有些脸红,然后他继续看向玛格丽特,他笑着说:“您打算在上边吃还是下来吃呢?”   “下来吃吧!”盖斯东直接给玛格丽特做了决定,玛格丽特笑了起来,然后点点头。   她把娜宁他们都叫了下去,经过的时候也看了看他们的房间,格局都差不多,艾利克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井井有条的,都不像一个十二岁男孩儿房间该有的样子。   午餐虽然是在大厅里进行的,但萨宾娜舅母是个妥帖的人,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把他们同那些酒鬼们隔开。   他们喝了些开胃酒,又吃了些橄榄,之后,萨宾娜舅母端来了丰富的食物。   乳酪和面包。阿尔芒说这些香气四溢的乳酪是去年秋天做的。   “牛羊在春夏期间吃了水草丰盛的食物,到了秋天才能分泌出最好的乳汁,取它们制作成乳酪储存一个冬天,到现在就是最好食用的时机了。”   玛格丽特吃了几口,果真,乳香味十分浓郁,口感十分迷人。   “这是我的拿手菜。”萨宾娜舅母说,给大家分了一些洋葱汤。   洋葱的香气总是带着一丝辛辣,但这会儿却完全没有,加了牛肉汤使之十分鲜美,蓬松的面包片在汤里面,又令汤的咸淳却被锁进了面包里,牛肉的鲜和洋葱的甜,加上面包片的软,这道洋葱汤果然十分美味,玛格丽特甚至喝了一碗满满的浓汤,以至于接下来的辣猪排她已经完全吃不下去了。   萨宾娜舅母对玛格丽特如此喜爱她的浓汤感到十分高兴,同时又有些遗憾玛格丽特的胃像小鸟一样。   “吃完午餐,你们年轻人去好好玩玩吧,我觉得去河里划船就不错,弗朗索会借给你们小船的。”萨宾娜舅母眨了眨眼睛说道,她虽然守寡几年了,但依旧是一个很有风韵的女人,这位弗朗索就是她的裙下之臣,但比起巴黎那些个肮脏事儿,弗朗索同萨宾娜舅母就显得单纯的多,找萨宾娜舅母的说法,她得再考察一番。   “好啊!”盖斯东积极响应,萨宾娜舅母瞥了他一眼。   “我早知道让你干点事儿你就是不乐意。”   盖斯东做出一个可爱的表情来掩饰他的窃喜,萨宾娜舅母决定看在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原谅他。   “好好照顾他们,我的小阿尔芒。”萨宾娜说,金发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朱莉表示:“我就不去了,老年人还是呆在房间里休息一下。”   朱莉有晕船的毛病,而且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对她来说确实是个考验,所以玛格丽特没有勉强她。萨宾娜舅母显然早就考虑到了。   “别管他们,我们有自己的乐子。”萨宾娜舅母冲朱莉眨眨眼睛,朱莉笑了起来,她们开始说一些年纪大的人喜欢说的趣事儿,互相交换着巴黎市中心和郊外的一些小秘密,无伤大雅的八卦,并且同时对对方佩服的五体投地。   吃过午饭,又稍做休息后,玛格丽特他们就出发了。   玛格丽特身上穿着无袖露肩的长裙,为了防止晒伤,她又披了一件红绿相间比较惹眼的披巾,白色的长裙上没有多余繁复的绸缎,只是用了颜色鲜艳的石榴宝石胸针作为固定。她那头长长的黑发弄成两股,披散在肩头,然后戴了一顶宽檐的白色绸缎帽子。   娜宁穿了一身白底红点的裙子,玫红色的软底鞋衬托着她双脚秀气,小姑娘的小腿笔直并且修长,玛格丽特也让她戴了一顶花边帽子,同时往她的金发上别了一枚奥地利做的三色水晶发夹,森林绿和金色还夹杂一些草色,配合的十分完美。   艾利克作为男孩儿,穿着比较随意,玛格丽特给他做了一件短外套,配着白色的衬衫,毛呢衣料只起着装饰作用,并不会太热,上面简介的没一丝纹路,用了浅色的木质扣子,做的比较大,男孩儿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裤,套着一双软底马靴,看上去倒像是一位巴黎的小绅士,而不是在贫民街长大的小孩儿。   盖斯东和阿尔芒见到三个人衣着光鲜的样子,同时看了看对方,觉得似乎他们都白担心了。   玛格丽特从两个人的眼神和表情中就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她翘了翘唇角,看着两位年轻人说:“我说过,服饰就是盔甲,在我没被打倒之前,它们永远会是光鲜亮丽的。”   盖斯东和阿尔芒同时微笑,的确,没人能够轻易打倒玛格丽特·戈蒂埃。   ☆、第49章   弗朗索是个身量不高但身材健壮的中年人,有一头卷曲的棕发和浓密的大胡子,一双蓝眼睛却少有的清明。   同萨宾娜舅妈一样,弗朗索也是个十分健谈的人,他们聊了最近布吉瓦尔许多的见闻,大多是一些八卦,玛格丽特很少看到男人们的八卦情景,到最后她想,其实人和人根本就没什么不一样。   布吉瓦尔附近的湖边要经过一个森林,羊肠小道一样的森林,夏季里,浆果都熟透了,低低的垂在半空中,捏一下都会爆浆,空气中似乎都有着果香味儿和绿叶清爽的味道。   阿尔芒是个出色的森林人,他熟悉很多植物的名称,这令玛格丽特他们都觉得很佩服。弗朗索不说话,全部让阿尔芒去讲解,这个金发的年轻人一开始还有些腼腆,到后面已经面色红润十分快活了。   玛格丽特觉得,巴黎的生活的确不适合这个年轻人,他的心太软,在自然中,他就像风一样合适,而在巴黎,他似乎永远是那个束手束脚的年轻人。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并不是说外人认为不适合就得换一条路,结果如何,总得本人亲自做出决定,外人说再多也比不上本人自己的感觉。   他们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然后出了森林,面前就是一片开阔的湖。   湖水宁静,偶尔有风吹过,会泛起细碎的波纹,湛蓝色的天空倒映在湖面上,使得整个湖就像是阿芙洛狄忒不小心遗失在人间的镜子,也只有这样的明镜才配得上阿芙洛狄忒的美貌。   “过来这儿!”弗朗索大叔招呼着,玛格丽特他们过去。   弗朗索大叔将小船的缆绳解开,那船被漆成了白底和蓝色交织的样子,在船头和船尾还摆放着一些鲜花,映衬着整艘船都喜气洋洋的,由此可见弗朗索大叔真的是个风趣的人儿。   男人们让两位女士先上船,接着是艾利克,但男孩儿没搭理,他戳了戳盖斯东的后腰,示意他先上去。   盖斯东捏了一把艾利克的脸蛋,接着大笑着先上了船,艾利克冲他翻了翻眼睛,然后也上了船,最后是阿尔芒。   弗朗索大叔没有上来,他表示让他们年轻人好好玩玩,而他准备去找一些老友们先喝点酒。   阿尔芒和盖斯东负责划桨,他们的船很快离开了岸边,悠悠的向湖中心飘去。   “觉不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了?”盖斯东笑着问道。   玛格丽特抿了抿颊边的发丝,她回头笑了一下:“的确。”   娜宁抬起手,努力伸长胳膊,然后软软地说:“我要是努力这样做,能不能把白云摘下来呢?”   “摘下来做什么?”阿尔芒问道。   娜宁眨了眨眼睛,然后羞涩地说:“您觉得它的味道会好吗?”   盖斯东和阿尔芒笑了起来,玛格丽特吻了吻小姑娘的面颊,盖斯东似乎决定逗一逗娜宁,让她说点更好玩的话语,但娜宁只抿紧了嘴唇,表示她才不要被他嘲笑。   玛格丽特看到艾利克没出声,她偏头看过去,男孩儿正弯着身子,眼神专注的看着湖面。   “瞧什么呢?”玛格丽特问道。   男孩儿的身子突然动了动,然后一抹欣喜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他转过身,双手捧着什么东西给玛格丽特看。   “您瞧!”   大家都看了过去,玛格丽特笑了起来,只见艾利克的手心里掬了一捧清水,里面还有两条游动的银色小鱼。   “这你都能捉到。”盖斯东啧啧了两声表示赞叹,男孩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得找个东西来装着。”阿尔芒说,同时在船上翻捡了一下,但没有什么容器可以装着这两条小鱼。   “没东西装,放了吧。”盖斯东说,艾利克皱了皱眉毛。   “等等。”玛格丽特说,然后她指了指靠近岸边的地方,有一片荷花。   “用它就可以了。”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   盖斯东和阿尔芒将小船划到荷花边,玛格丽特倾身往前摘了一片荷叶,然后双手动作着,不一会儿,一个简易的容器就出现在大家面前。玛格丽特让艾利克把小鱼放在荷叶里面,又掬了点清水进去,然后又摘了一片荷叶,做成盖子,罩在上面以免毒辣的太阳将水分蒸干。   阳光下,两条小鱼经过最初的惶恐,现在已经悠然自得的在新窝中安居。   蓝天,白云,被风吹皱了的湖面。   玛格丽特的心变得安静,他们在船上躺着,黑发的年轻人歪着身子看向那个女子,黑丝拂面,浓密睫毛下,一双眼睛乌黑又明亮。   现在,她的面色健康而红润,阳光下,她看上去如此真实,那太难晚上苍白又脆弱的样子像是他的一个梦,一个惯常在梦境中浮现的情景。   年轻人抬起手,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蓝天。   不会太久的,他想,巴黎的天总是需要变一变了。   傍晚的时候,他们准备回去,但没看到弗朗索大叔。   “我们把船拴好就没事了。”阿尔芒说,他和盖斯东把小船拴好,然后一行人回到了萨宾娜舅母的旅店,只是,待他们一进去,那些喝酒的人就开始起哄。   “小阿尔芒!你要有一个新的舅父了!”一个大胡子的男人举着酒杯说,阿尔芒愣了愣,然后,从后边,萨宾娜舅母和弗朗索大叔出来了,两个人的脸都红通通的,萨宾娜舅母明显是听到那个大胡子说的话了,她走过去拍了拍大胡子的脑袋。   “噢!我们可爱的萨宾娜害羞了!”大胡子笑嘻嘻地说道,萨宾娜横了他一眼,但脸颊上确实依旧有着红晕。   “所以,这是真的?”阿尔芒低声问。   萨宾娜见到自己的外甥,突然就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扭捏了起来。   盖斯东率先笑了起来,他走过去,给了萨宾娜舅母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真为您高兴,亲爱的萨宾娜舅母,我早说了弗朗索大叔迟早得跟您求婚。”   “坏小子。”萨宾娜舅母嘟囔着,但受到祝福还是十分的高兴。   阿尔芒在盖斯东的带领下,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走过去吻了吻舅母的面颊。   “弗朗索大叔是个好人,我很高兴你们决定在一起了。”   “噢,甜心,你真的这样觉得?”萨宾娜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个小姑娘急于得到肯定一样。金发的年轻人毫不吝啬的露出一个微笑。   “当然,你们会很幸福。”   玛格丽特他们也依次给了这两个人祝福,在这之后,萨宾娜舅母爽快的说今天的酒水半价,男人们举杯庆祝,并且绘声绘色的描写当时的场景。   原来弗朗索大叔本来确实和他的那些老友们在一块儿喝酒,但酒上了头,又被老友们挤兑了几句,他就趁着酒气,决定豁出去这张老脸,来了这边直接求婚了。   萨宾娜舅母虽然一直说她还得再观察观察,但弗朗索大叔强硬起来她也脸红心跳的,众人一起哄,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像是戏剧一样。”朱莉感叹道,她原先还被那个喝醉了酒的弗朗索给吓了一跳,倒是没想到一会儿功夫这事儿就成了。   “结婚,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有个喝醉了酒的大叔嘟囔着,“喝点酒,冲到喜欢的娘们儿面前,直接问,应了就挑个日子结婚,不应,就亲到她答应了!”   大叔这话粗俗却直白,男人们喜欢听这些,少量的妇女们也被逗乐了,他们在这之后又讲了些带了点内容的段子,娜宁一直用一种他们明明在说法语我怎么听不懂的眼神纠结着。   阿尔芒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找到萨宾娜舅母,然后同她耳语了几句。   “真的!”萨宾娜舅母看上去十分兴奋,正当玛格丽特好奇的时候,萨宾娜舅母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哦,亲爱的,我的小阿尔芒说也许我的婚纱可以求助你。”   金发的年轻人也说:“如果您方便的话。”   “我很乐意,只是……”   “那就什么都不要紧了!”萨宾娜舅母打断了玛格丽特,她吻了吻玛格丽特的面颊。   “太感激你了,甜心。”   玛格丽特回吻了萨宾娜舅母,接着又看向了阿尔芒,在眼神中向他表示感谢,而金发的年轻人只是笑了笑。   吃过了晚饭,大家还在闹腾,眼看着娜宁和艾利克都开始打哈欠了,玛格丽特就先把他们连带着朱莉带了上去。   “夫人,您呢?”娜宁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   “我得在下面再呆一会儿。”   “别太晚了,您身体不好。”娜宁嘟囔着,玛格丽特吻了吻小姑娘的面颊。   “我知道,你早点睡。”   “恩。”娜宁点点头,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向了床铺,而朱莉早就在另一边睡着了,她今天可谓是惊吓和惊喜已经把她累得够呛了。   玛格丽特从朱莉她们的房间里出来,她又去了艾利克的房间,男孩儿坐在椅子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去睡吧,艾利克。”   艾利克听到玛格丽特的声音就醒转了过来,他站了起来,声音因为困倦而有些含混不清。   “您还得下去吗?”   “是的,我不能太早离开。”   “您不能呆的太晚……”艾利克没说完,一个哈欠打断了他,他那双蓝色的大眼睛里有了些生理盐水,他擦了擦,然后看向玛格丽特,“别太晚了,夫人。”   “我知道。”玛格丽特碰了碰艾利克的脸颊,然后转身出门了。   她回到一楼,盖斯东明显有点醉了,阿尔芒比他清醒一些,但双颊依旧酡红。萨宾娜舅母显然喝了不少,但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   “过来,亲爱的,你还没陪我喝一杯。”萨宾娜舅母拉着玛格丽特,然后塞了一品脱酒水给她。   玛格丽特看着那个比她脸还大的杯子,心里叹了口气,她闭了闭眼睛,准备喝掉,但刚喝了一口就被人阻止了。   盖斯东咧着嘴看着她,一只手按着杯子,然后看向萨宾娜舅母。   “她可是个手巧的人,亲爱的萨宾娜舅母,如果您想有一件漂亮的婚纱最好还是让她保持清醒的大脑。”   “好吧,坏小子。”萨宾娜舅母冲盖斯东挤了挤眼睛,接着,这个年轻人就一边乐着一边把玛格丽特手里的酒水夺过来,自己喝了个干净,周围的人开始叫好,只是,没多久,这位英雄就狼狈的跑到外面吐去了。   “哈哈!我喜欢这个黑头发的小子!”   “就是,完全没有那些个臭脾气!”   “就是酒量差了点!”   大家继续嬉闹着,玛格丽特和阿尔芒都出去了,盖斯东靠在木质栏杆上,看上去晕乎乎的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玛格丽特拿出帕子给盖斯东擦了擦,后者皱着脸又转过身吐了出來。阿尔芒扶着他,给他顺背,以免这个坏小子直接狼狈的栽进自己的呕吐物中去。   “我难受……”盖斯东哼哼,还是醉的不轻。   “我扶他回去休息吧,您也早点休息,那边别过去了,看样子不闹到天亮是不可能的。”阿尔芒一边把盖斯东架起来一边冲玛格丽特说,后者点点头。   阿尔芒将盖斯东扶到二楼拐角的房间,他把黑发的年轻人放在床上,他做得不太熟练,但也知道,如果放任着盖斯东的领子不管,也许会把他勒死,所以,阿尔芒准备给盖斯东把领子解开一些,只是,刚解开一颗钮扣,他的手就被人紧紧地抓住了。   ☆、第50章   阿尔芒愣了一下,黑发的年轻人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努力辨认面前的人,在他瞧清楚了之后,他咧了咧嘴,有些口齿不清地说让他独自呆一会儿就好了。   “你确定?”阿尔芒问,年轻人点点头,然后抱着被子滚到里边去了。   阿尔芒犹豫了一下,但他也知道好友的脾气,所以最后他还是离开了。   待阿尔芒离开后,床上的人叹了口气。   盖斯东让自己一点一点蹭过去,抓着枕头半靠着,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喘了口气,然后从床底下摸出药膏,他扯开了自己的领子,现在没人能帮他,所以他挤了一些药膏胡乱往后背上抹了过去。   一开始,酒精使得药膏和皮肤接触以后会有些刺痛,他没忍住,到了后面就咬牙让声音往嘴巴里咽回去。   药膏敷在皮肤上,又被衬衣紧紧地贴着,年轻人皱着眉头,却不敢直接赤裸着身子,他担心阿尔芒会再回来,毕竟,他一向是个有些担忧过头的人。   盖斯东侧着身子,让后背靠在墙面那一边,他拉高了被子盖着自己,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   大脑有些混沌,他正在让它们回归原位。   另一边,玛格丽特回到房间以后却并未马上入睡,楼下的狂欢让她有些睡不着,但更多的是因为,在巴黎郊外夏夜的美景,玛格丽特实在不愿意错过。   她整个人依靠在窗台那儿。   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睛,它们看上去如此的无忧无虑,巴黎总是在它们脚下,它们生来就站在高高的位置上面,享受着人们的仰视。   玛格丽特正想着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走至门边,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是阿尔芒。   “我瞧见从您屋内漏出来的灯光,想着您也许还没睡。”金发的年轻人温声说道。   玛格丽特瞧着对方,等待着阿尔芒的下一句话。   “我原来总在想,您到了之后,我该说些什么,但后来见到了您,我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了。”   玛格丽特微笑:“而我知道您曾经那么想过,却只是觉得因为被关怀着而觉得愉快,那从来都不是多余的。”   年轻人也笑了起来。   阿尔芒离开后,玛格丽特舒展了身子,她走到窗前,重新仰望群星,但此刻的感觉已经有了不同。   纵使有的人不需要努力就能高高在上,但通过自己的努力而获得一切从不会比他们差,而是要更好。   玛格丽特将窗户合上,她什么都不在想,只是睡去,因为明天,等待她的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二天早上,玛格丽特早早的起来了,她下了楼准备去外面走走。   萨宾娜舅母显然经过昨天的闹腾,今日起不来这么早,所以在楼下的就只有阿尔芒。   “早安。”玛格丽特同年轻人打着招呼,他询问她是否要出去。   “玛格丽特扬了扬手中的速写本:“我想去外面走走,找点灵感。”   “您还没用过早餐。”   “不用了。”玛格丽特摇摇头,但年轻人坚持。   “至少拿上些东西。”他说着就让玛格丽特等一下,自己转身去了厨房,没多久就拿了一些三明治过来。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接过了阿尔芒的好意,然后,她拿着速写本和食物沿着塞纳河慢慢地走着。   夏季的早晨,在阳光还未照射到所有草地上的时候还没那么闷热,所以玛格丽特没戴帽子,晨曦中,她的脖颈修长,那上面的肌肤白皙,配着淡蓝色的裙子更显的娇嫩。   玛格丽特凝视着这片河流,想着,若这会儿是冬天,河面上蒸腾起雾气该有多美啊。   她正想着,突然,眼前灵光一闪。   玛格丽特的嘴角牵起一抹笑容,她拿出炭笔和纸,快速的在上面涂抹了起来。她画了一个大致的轮廓,衣服的主体已经有了,玛格丽特还想观察更多的侧面,所以她继续往前走着。   塞纳河蜿蜒流淌着,玛格丽特不时停下来涂抹,随着河道越走越远,以至于太阳渐渐地升高,她的额前有了薄汗。   她喘了口气,决定找一个地方先歇歇脚。   就在不远处,坐落着一片森林,其中有一棵大树底下看上去是个不错的歇脚的地方。   玛格丽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朝着那地方走去。待她走到树下面,就瞧见一块方格毯子,明显是有人放在这里的。   “您为何不坐下呢?”有一个声音这么问道,嗓音醇厚,音调优雅。   “我想,您现在也许需要休息一下。”   玛格丽特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头戴礼帽,穿着看上去就手感很好的黑色三件套的男士走了过来。男人约莫三十来岁,有一双浅色的眼睛,他走在这森林小道上,却像是在自家花园中一般悠闲。   “我想这是属于您的。”玛格丽特谨慎地说。   男人走过来,略微笑了一下:“女士总是拥有权利的。”   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玛格丽特想不到有什么话语拒绝,最重要的是,看着头上的太阳,她觉得对方是对的。   “谢谢。”   玛格丽特坐在毯子上,那个看上去十分绅士的男人并未落座,而是站在一边。   “这是属于您的,我想,我并不用占据太多地方。”玛格丽特说,并且准备往旁边再挪动一些,但男人阻止了她。   “不,您请坐下。”男人微笑着说道。   “让女士感到拘束可不是绅士应该做的。”   男人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随性的优雅,玛格丽特听出了对方声音里带着一丝英国腔,而且从对方方正的下颚和柔和的眉眼中也完全不同于法国人,所以,本着占用了人家座位而不想太心安理得的心思,玛格丽特主动问对方。   “您看起来不太像是法国人。”   “哦,是的,女士,我在英国长大,我的母亲是法国人。”男人摘下自己的礼帽,又欠了欠身子。   “您到这儿是来旅游的吗?”玛格丽特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问道。   “不是,我是来找一位好友的。”男人微笑着说道,同时露出一个歉意的眼神,“您能在这里等一下吗?”   玛格丽特虽然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点头。   男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简易的水壶和一只精美的茶杯。   “我想,您可能会需要。”男人说着,将茶杯递给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有些发愣,对方眼睛睁大了一些,然后笑笑:“您别担心,我向您保证这就是一杯普通的水,毕竟,我还想在法国多呆一段时间,犯罪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他开了个玩笑。   “哦,先生,我并非是这样想的。”玛格丽特解释。   “恩,也许我们只是正巧体验了一下文化的差距?”   玛格丽特对此只笑了笑,并且谢过了对方后饮下了茶水。   “请问您知道这儿哪有会修理马车的人吗?”男人问道,他侧了侧身子让玛格丽特看到自己那辆掩藏在树林间的马车,“车轮断了。”   那是一辆很不错的马车,不是说它装饰的很豪华,而是它看上去十分便捷,甚至可以不需要马匹,就像是一辆木头制造的大的三轮车一样。   玛格丽特睁大了眼睛,要知道,现在普遍都是双轮轻轨马车,还没有这种靠人力就能行走的马车。   “这辆马车是……”玛格丽特没说完,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这件事,但男人似乎完全明白,他笑了笑。   “这得归功于我朋友天才的脑袋。”   “是的,的确。”玛格丽特诚心诚意地说,甚至在脑海里猜想,那个人是不是也是……   只是,不等她继续想下去,马儿已经打了一个响鼻,看上去被困在这个地方,让这匹黑色的骏马有些不耐烦了。   “耐心点,亲爱的。”男人走过去安抚他的马。他骚弄了一下黑马的耳背,又摸了摸它的脖颈,黑马奇异的安顺了下来。   “我想,我可能要早点修好我的马车了。”   “我知道在前面有一家旅店,我想那里的老板娘总是能帮助您的。”   “那太好了。”男人笑道,接着,他再一次摘下礼帽致歉。   “我想我还没有介绍自己,我是安德鲁·罗塞。”   玛格丽特依言也介绍了自己。   “玛格丽特·戈蒂埃。”   “您是个裁缝吗?”男人问道,他眼神看向了玛格丽特的那些手稿。   这几乎是第一个人问玛格丽特是一个裁缝,而不是像别人一样,她对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巴黎的一名交际花。   “是的,我是一名裁缝。”玛格丽特说,咬字有点重。   “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男人说,“我深知一位裁缝的重要性。”   “的确,我看得出来。”玛格丽特微笑。   男人愣了一下,玛格丽特用眼神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穿着,说,“您的衣服十分讲究,剪裁非常漂亮,我甚至迫切的想要认识为您制作衣服的人。”   “您是个行家。”男人笑着说,“若有机会,我想布莱纳先生会很乐意同您认识,他对此十分痴迷。”   罗塞先生将那匹骏马放行,他甚至不用牵着,那匹叫做奥德里奇的黑马甩着尾巴悠闲的跟在他们身后。   “您为何称呼它为奥德里奇?”玛格丽特有些好奇。   罗塞先生看向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您不觉得它就是一个英明的统治者,我要去哪儿可都少不了它,它统治者我。”   玛格丽特笑了一下,他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罗塞先生是个风趣的人,他喜欢到处去走,所以知道诸多见闻,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萨宾娜舅母的旅店门口。   阿尔芒出来后,玛格丽特将事情对他讲了,这位年轻人很快就找了一位会修理车轮的大叔。   “您就歇着吧,一会儿我给您把马车弄回来。”当大叔知道罗塞先生有一辆不借助马匹就能走动的马车后,他的眼睛就开始有些亮晶晶了,好像是迫不及待的要见一见,并且亲自尝试一下。   “那就麻烦您了。”安德鲁·罗塞也不推辞了。   阿尔芒正想让这位先生进旅店歇歇脚,但后者却问他。   “请问您这儿最有名的赌坊在哪儿呢?”   阿尔芒有些怔愣,他看着面前穿着得体,说话举止文雅的先生,实在是想不明白对方为何会问他赌坊在哪儿。   ☆、第51章 |1.1   “先生,您要知道那种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萨宾娜舅母从楼梯上下来不赞同地说道。   “我想我的朋友会在那儿。”罗塞先生说。   萨宾娜舅母来到阿尔芒身边,她拧了拧眉毛:“哦,在那种地方。”这位年长的女士似乎对赌坊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痛恨感,连玛格丽特都有些吃惊。   “我带您过去吧。”阿尔芒说,赶在萨宾娜舅母说教之前,男人点了点头并且感谢了阿尔芒的好心。   过了一会儿,他们回来了,显然罗塞先生没有找到他的朋友。   “也许明天。”罗塞先生说,似乎并不沮丧。   马车修好了,罗塞先生决定暂时住在萨宾娜舅母的旅店。   他谈吐良好,看上去就是有修养的人,而萨宾娜舅母喜欢这样随和而优雅的人,她为此在晚餐的时候特意招待了这位先生,用她最拿手的洋葱汤。   “既然这样,我想我非得参加完您的婚礼再离开。”罗塞先生笑着说道,他优雅地饮了一口酒水,恭祝萨宾娜舅母和弗朗索,并且表示将会送上一份礼物。   “您来参加,让我的婚礼多一个人,多一分欢闹就够了。”萨宾娜舅母说,但罗塞先生只是微笑。   “夫人,请把它当成一份祝福的礼物,一个快活和幸福的婚礼最不嫌多的就是祝福。”   “好吧好吧,先生,您可真会说。”萨宾娜舅母笑道,罗塞先生再一次举杯。   “真是一位能喝的先生,像是俄罗斯人!”有人这样说道,罗塞先生转身,同那个有些微醺的大叔在半空中碰了碰杯子。   比起罗塞先生的好酒量,盖斯东目前还处于并未缓过来的状态,玛格丽特给他端了一些解酒的水果,他慢吞吞的吃着,像是前天因为用多了力气捡松果而累到极点的松鼠,只是,松鼠可没有漂亮的黑头发和石膏一样的白皮肤。   玛格丽特吃过饭就早些离开了,她今天画的东西隐约有些灵感,她得回去把它们都表现出来。   晚上,旅馆的房间内,在靠近窗台的地方,天鹅绒的窗帘被拉开,就在窗沿上,放着一瓶马提尼,好看的颜色,芬芳的气味儿,男人手里摇动着酒精,目光在天上的星空中流连。   罗塞先生正饮着酒水,一旁的窗户被打开了,一双皓白的手腕就出现在半空中。皎洁月色下,那手修长柔嫩,却不像贵族小姐那样苍白无力。   罗塞先生放下手中的高脚酒杯,他打量着那双手,良好的视力使得他能够清楚的看到对方指节的弧度。   那双手的主人在窗台边呆了多久,罗塞先生就也呆了多久,直到对方关上了窗户。   黑发的男人将视线收回,端起窗沿边的酒水继续先前的行为。   夏夜的风吹过,送来一阵清凉。   第二天早上,玛格丽特依旧起的很早。给萨宾娜舅母的婚纱已经有了一个雏形,但她正在考虑该配什么宝石。   “您准备出门吗?”玛格丽特下了扶梯就看到穿着三件套的罗塞先生,似乎正打算出去。   “是的,您要一起出来散散步吗?”罗塞先生邀请到。   玛格丽特想了想,说:“您是要去找您的朋友?”   “啊,又被您猜中了。”男人笑道,并且走至玛格丽特身边,冲她伸出了臂膀。   这在巴黎是一种社交习俗,但在巴黎郊外,很少有人重视这个。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然后挽住了对方的臂膀,同意了这个建议。   他们沿着街道行走着,罗塞先生的确是个绅士,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却不会显得温吞。他又是个风趣的人,总有一些让人感兴趣的话题,这样的人,上帝还真是优待他们。   “您想去看看吗?”   在玛格丽特看着赌坊的门口有些出神的时候,罗塞先生问道。   玛格丽特的确对这个时代的赌坊有些好奇,上点档次的赌坊总有一些有钱人在这里找乐子,而他们当中最多的就是男人。   玛格丽特依旧没有放弃要给男人设计衣服的这个想法,尽管现在她正被打压着,但总有一天她会做到的。   “我的确想。”玛格丽特诚实地说,并不以此为耻。   能够出入赌坊的只有两种人,男人,以及他们的情妇。   “但是,”她抬眼看着对方,平静地说,“我是一个裁缝,不是任何人的情妇,我想,下一次,我可以单独过来。”   “我想我得道歉,我并未有任何看轻您的意思。”男人说。   “我看得出来,您想进去瞧瞧。”   “的确。”玛格丽特说,她抿了下颊边的发丝,“这儿能瞧见很多不同类型,不同阶层的男性穿着。”   “那您更得去瞧瞧了。”男人笑道,在玛格丽特微愣的时候,他示意玛格丽特跟着他过去。   “现在我有个好办法。”罗塞先生说,玛格丽特有些狐疑地跟着对方。   他们到了一家成衣店,罗塞先生直接买了一件男士服装,接着,他让玛格丽特去换上,并且塞了足够的钱给店家。   店家并不关心客人们买他的成衣做什么,只要它们能变成法郎就是最棒的,至于传个乐子,如果有法郎,他宁愿自己在脑海里慢慢消化这些好奇。   十分钟后,从成衣铺出来的就是两个男人了。   年长的男人高大一些,皮肤是漂亮的深颜色,眉眼柔和,刚毅的下颚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显得吓人,反而带着说不出的迷人腔调。   旁边更为瘦削的年轻人有双乌黑的眼睛,肌肤瓷白,戴着一顶礼貌,面色平静的样子看上去倒像是有钱人家的年轻少爷。   玛格丽特有些感谢自己不够丰满的身子。   这年头贵族家的少爷也不乏瘦弱白嫩的,如果只粗略看一眼,倒是不太能看出来。   “现在您穿着这身行头我可就没办法对您履行绅士的职责了。”罗塞先生说,然后他带着玛格丽特进了赌坊。   赌坊的环境说不上糟糕,但空气流通性确实不怎么好,雪茄的味道到处都是,还有不时地传来的喊叫声。   一些包厢里分明更为文明一些。   罗塞先生径自走过那些吵闹的桌子,向着其中靠右的一间包厢里走去。他甚至没有敲门,只是在门外边驻足聆听了十秒钟就推开了门。   玛格丽特想要阻止对方,但罗塞先生已经笔直的站在了门口,连带着她也想暴露在日光中的穴居者一样有些不安。   包厢里的环境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雅致。   里面坐着四个人,从穿戴上就可以看出是一些讲究的人,其中一个叼着雪茄的男人手里还拿着扑克牌,在罗塞先生推门进入的时候,他抬眼看向了对方。   “我想,我的朋友可能已经有些疲乏了,也许大家会乐意让我来代替他。”罗塞先生微笑着说道,同时,目光看向了与这包厢格格不入的男人。   略显肥胖的身子,白白的皮肤,一头有些卷曲的头发,和不符合胖子的有些锐利的眼神。   玛格丽特想起这个人是谁了,就是在火车站时的那个男人。   胖男人的身上有着酒气,但并未醉倒,他似乎并不吃惊罗塞先生的出现,只是干脆的扔了手里的牌准备离开。   “等等。”   罗塞先生没有移动身子,只是笑着伸手拦住了男人。   “我亲爱的朋友,在外边您也该玩够了。”   那位白胖的男人狠狠地皱了下眉头,就在玛格丽特以为对方会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却侧过了身子,然后径自旁若无人的离开了。   “先生……”玛格丽特压低了声音喊道。   胖男人看了玛格丽特一眼,那双棕色的眼睛有些冰冷,几乎让人有些发怵。   玛格丽特被震慑了一下,尔后,在对方离开后,她才舒了口气。   “您打搅了我们的乐子。”那个叼着雪茄的男人说道,手里的牌放下来了,而就在此刻,从门外刷刷刷的又进来了几个人,一个个都体型健壮。   “为什么您认为是打搅呢?我十分乐意陪大家一起玩。”罗塞先生慢悠悠地说道。   “很好,您说那个胖子是您的朋友,先生,我得提醒您他欠了我们多少钱。”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说道。   罗塞先生微微一笑:“那正好,我正想为我的朋友做些什么。”   有侍者进来,为罗塞尔先生拉了椅子。   当侍者想要为玛格丽特拉椅子的时候,罗塞尔先生按住了椅背。   “我喜欢独自玩。”   “好的,先生。”侍者欠了欠身子然后离开了。   在赌坊中,落座代表你将会开始游戏,或者,作为情妇,像花瓶和藤蔓一样,在众人面前紧贴着情人的身体,无论哪一种,玛格丽特都不会乐意。   “你可以自己找点乐子。”男人冲玛格丽特眨了下眼睛,后者明白他的意思,也点了点头。   他们开始赌牌。   玛格丽特站在罗塞先生的身后,视线在男人们身上的服饰上移动着,她仔细的研究着那上面的每一丝褶皱,同时在心里开始想象一些改良过的服饰。   她的心里这样想着,眼睛在面前的人身上飘过,但到最后,打量的最多的还是罗塞先生。   这位先生是个很好的衣架子,比起二十几岁的小年轻们,他体格正是男人最强健有形的时候,而这种突兀的粗犷,却又因为他较为柔和的眉眼和嘴角那些笑意而中和了不少,看上去,就只是一个优雅随性的绅士。   玛格丽特不太懂牌,但也看得出罗塞先生是个好手。   他最开始赢了几把,但后面又开始输,只是,不管结果如何,他的眼神总是保持着一种慵懒和随和,仿佛那些输出去的金钱并不被他所在意。   “我想,这次可以玩点大的。”罗塞先生抽了一张牌,他瞥了一眼后笑着说道。   抽雪茄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罗塞先生翘了翘嘴角,然后把面前摞成几叠的筹码用手指一一推了出去。   这些花花绿绿的筹码像是势如破竹的大军一般,气势汹汹的站在人们的面前,然后,轻轻一推,铺满小半个桌面。   “您确定?”抽雪茄的男人问道。   “您请吧。”   秃顶的中年人笑了一下,他看了抽雪茄的男人一眼,然后,他们都把面前的筹码推了出来。   “哗啦啦——”   桌面上的筹码五颜六色,混合在一起,让人想象不出这里能够替换成多少法郎。   玛格丽特的心里一紧,从刚才那两个人眼神交接看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鬼。   ☆、第52章 |50|1.1   玛格丽特将手轻轻搭在罗塞先生的肩膀上,然后稍微使了点力气,她想要提醒他,小心一点,但男人只是略微按了按她的手背,轻轻地碰触了一下。   玛格丽特将嘴里的话暂时咽了下去。   那个抽雪茄的男人挑了下眉毛,看着他手里的底牌笑了一下。   “我想,您运气不怎么好。”   罗塞先生看了下底牌,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表情收敛了起来。   “真可惜……”男人垂眸低喃了一句。   秃头的中年男人翻了自己的底牌,抽雪茄的男人也翻了自己的,还有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瘦条的男人,三个人都看向罗塞先生,玛格丽特的心也紧了一下。   “真可惜,”罗塞先生又重复了一遍,接着抬起了眼睛,嘴角翘了翘。   “我运气不错,今天看来我是那个赢家。”他丢出手里的底牌,面前的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那个抽雪茄的先生甚至被雪茄烫了一下手指,秃顶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两手按在桌子上,提高了声音喊道: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罗塞先生笑着问道,秃顶的中年男人下意识想要再喊,而抽雪茄的男人已经横了他一眼。   “闭嘴。”男人低声说,接着,他看向罗塞先生。   “来一支?”   “谢谢。”罗塞先生接过对方手里的雪茄,看上去那么自在,仿佛没有意识到被几个人包围着有什么危险。   “您叫什么。”对面的男人又点燃了一支雪茄,吐了口烟圈问道。   “安德鲁·罗塞。”   玛格丽特看到对方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手里点落烟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罗塞先生又抽了两口,然后在螺纹烟灰缸中掐灭了雪茄。   “我是否可以走了呢?”他抬眼问道。   “请。”   待他们出来以后,玛格丽特刚想开口,但罗塞先生阻止了她。   男人偏头望向她,冲她微笑,然后嘴唇几乎没怎么动,从吐息间传递着一个信息。   “有人跟着,等会再说。”   玛格丽特眨动着睫毛用来回应。然后,两个人又缓慢地向前走着,不时地打量着周围的店铺,直到十分钟后,罗塞先生摘了礼帽冲玛格丽特欠了欠身子致歉。   “请原谅这一切,我让您遭受了不好的待遇。”   “不,事实上,那并没有什么。”玛格丽特说,罗塞先生微笑着望着她。   “其实,我更加好奇为什么我们能够如此安然的脱险,鉴于您只是说了自己的名字。”   “哦,其实我是个有些名气的人。”罗塞先生眨了眨眼睛,“不过显然,我的名气还不够响亮。”   玛格丽特直白地说:“也许只是我见识不多。”   男人笑了起来:“怎么会呢,我想,那可能是因为我的名字通常会让他们这一类人比较敏感。”   “您……”玛格丽特有些说不下去了,而罗塞先生似乎明白她是想说什么。   “哦,别担心,我认为我毕竟还是个守法的人员,只是我喜欢接点不太好讲出来的事情,你知道,我是个喜欢予人方便的,但在这过程中,似乎也总是会给一些人增添麻烦。”   玛格丽特从这位安德鲁·罗塞先生的回答中并不能得到什么明确的信息,但奇怪的是,从男人的言行举止和话语来看,你却莫名的不会怀疑太多,尽管他可能或多或少的透露了一些,他们之间的生活可能隔着某种黑白的分界线。   “那,您的朋友呢?”玛格丽特换了个话题。   “我想,我还得花点时间,但这不重要了,因为见到他后我就松了口气,我喜欢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您听起来像是个侦探,类似于必须要让自己的大脑和五官都能亲自感受到一切感觉。”   “听起来是一句赞美,但很可惜,我并不是。”罗塞先生说,他带着玛格丽特去了原先的成衣铺子,让玛格丽特换回女装,接着,他温声询问玛格丽特是否准备回去。   “听起来您暂时还不打算回去。”   “我跟您说了,我还得花些时间把皮卡尔找回来,我想,等会儿就是个好时机。”   玛格丽特被这话给惊得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   “好吧,我原以为您说的得花些时间至少还要半个月。”   “对我来说,这半小时已经有些浪费了。”   “如果您不介意,我希望同您一块儿去,您的好友皮卡尔,老实说,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我为此感到荣幸,也许您愿意随我一同去,并且在路上告知我您和皮卡尔的一些事儿。”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由罗塞先生带头,望着某个方向走去,而玛格丽特,她并没有太在乎,因为这位罗塞先生就像是某种灵敏又狡猾的动物一般,玛格丽特毫不怀疑他可以循着气味儿把那位皮卡尔先生找到。   “其实我也只见过他两次。”玛格丽特抿了下发丝,然后把那位胖男士不小心撞过他,还有火车站的事情和罗塞先生说了。   “我很感激他帮助过我,但我总认为那样的做法有些太过严苛了。”玛格丽特说。   “我很抱歉,但我希望您相信,我那位天才的好友其实拥有一颗最为热忱的心。”   尽管罗塞先生说的诚恳,但玛格丽特对此还是有些怀疑。   罗塞先生笑了一下:“他与我不一样,皮卡尔一向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他的理念就像他的人一样正直。”   玛格丽特正想再问,但罗塞先生已经停下了脚步。   “他在这儿?”玛格丽特问,望着面前有些破败的旅店,这儿没有萨宾娜舅母那里好。   “恩。”罗塞先生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玛格丽特觉得在这一瞬间,似乎感觉到了男人有些出神。   “我似乎有些失礼。”男人笑着说。   玛格丽特为对方的敏锐有些惊讶,但很快的,她回了一个笑容,表示并没有什么。   她同罗塞先生进去,就在拐角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找到了正在饮酒的男人。   “你该回来了,伙计。”罗塞先生压低了声音说道。   玛格丽特本以为按照这位胖先生的性格,应该会再一次拂袖而去,但令她奇怪的是,对方没有,他依旧坐着,然后大口喝着酒水。   罗塞先生似乎并不在意,他请玛格丽特先坐下,自己也落座,就这么看着皮卡尔喝酒,直到半个小时后,对方才从酒精中抬眼。   “走吧。”胖男人起身擦了把嘴,但话音刚落,他就有些酿跄的带翻了酒瓶,酒水洒了出来,弄湿了他的裤子。   那还真是尴尬,即使对于一个已经有些微醺的醉鬼也是。   皮卡尔死死地皱着眉,正在想着办法,然后,一个女声响起。   “我想我能帮您。”   玛格丽特说,在罗塞先生和胖先生的目光注视下,她接下了自己的方格披肩,简单的围着皮卡尔先生的腰围打了个花结。   “我想,继续穿着外套会让您显得有些傻气。”   玛格丽特让店老板拿了一把剪刀过来,然后将皮卡尔先生的袖子剪掉了,露出了白衬衫,然后,她又剪了两个袖套,用自己头发上的一些暗夹给别了起来,就这样,一个简易的帽子就诞生了。   “苏格兰裙。”罗塞先生赞赏地说。   皮卡尔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略微有些别扭,但总比湿着裤子要好。   他看向玛格丽特,说:“谢谢。”   玛格丽特有些意外,毕竟,同这位先生的前三次相处可说不上友好。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我自认为还不是个不知感恩的人。”皮卡尔先生喷了喷气。   “对女士温和点,伙计。”罗塞先生笑着说,接着又冲玛格丽特眨了下眼睛,“他对待女士总是有些过于腼腆。”   “天杀的安德鲁·罗塞,我这不是腼腆!”皮卡尔涨红了脸喊道。   玛格丽特也并不完全相信对方的话,毕竟,这位皮卡尔先生也完全看不出是这种人,他的脸的确红着,但别忘了,他刚才可喝了不少,没有醉倒已经很厉害了。   玛格丽特眼见着皮卡尔甩开了罗塞先生的手,他大步走着,尽管身躯有些肥胖,但却完全没有胖人的那种无力和畏缩感。联想到罗塞先生说的,那些天才和正直的评论,玛格丽特觉得这位皮卡尔先生有些神秘,不,该说这两个人都有些神秘,只是,她暂时不打算好奇了。   当他们回到了萨宾娜舅母的旅店,罗塞先生向众人说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好友,并且询问萨宾娜舅母是否还有空余的房间。   事实上,玛格丽特觉得这位罗塞先生可能已经确定这里是否有空余的房间,但这样讨巧的询问似乎总让他在别人的印象中加分不少。   果然,善良热情的萨宾娜舅母在男人的询问下,很快表示还有空房间,并且带着皮卡尔先生上去了。   没多久,萨宾娜舅母下来了,而过了半个小时后,皮卡尔也下来了,并且成功的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   ☆、第53章 |1.1   “这是谁?”朱莉从外边进来问道。   只见那走过来的先生穿着一身挺帖的衣服,虽然身躯微胖,但脸色白净,深褐色的头发,刮了胡须后露出了下半张脸,令人意外的长得好看,尽管皮卡尔先生现在身材微胖,但不难想象他也是个漂亮的人。   皮卡尔先生似乎对接受众人的眼神有些不自在,他虎这脸大步走过来,只是,刚要接近玛格丽特他们的时候,这位胖先生就绊到自己的腿差点摔了一跤,幸好旁边的阿尔芒扶了对方一把。   “您瘦一点绝对不错。”盖斯东用评估货物的眼神打量着皮卡尔先生,这次玛格丽特确定这位先生是真的脸红了。   “别这么评价我。”皮卡尔先生粗声说道,然后坐在椅子上,他要了一杯白兰地。   “你今天喝的有些多了。”罗塞先生说。   “我知道。”男人说,然后依旧坚持要他的白兰地,这次,罗塞先生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用了下午茶,玛格丽特确定萨宾娜舅母和朱莉她们十分好奇罗塞先生和面前的皮卡尔先生,但罗塞先生显然是个忽悠人的高手,他把你哄的高高兴兴的,实际上却几乎什么都没向你透露。   玛格丽特发现艾利克有些安静,她偏头轻声问对方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夫人。”艾利克说,并且眨了眨他的大眼睛。   而玛格丽特在接下来细心的观察到,艾利克似乎正在观察着那位罗塞先生。   喜欢观察这是一件好事,但……   玛格丽特抬起眼眸,在底下捏了捏艾利克的手,男孩儿看向他,用眼神询问她是否有事。   “我忘了拿手帕,替我去拿过来,好吗?艾利克。”   艾利克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娜宁听见了,笑着说:“夫人,我去帮您拿。”   玛格丽特想要阻止对方,而在娜宁正要起身的时候,艾利克拦了她一把。   “我去吧。”他说着就快步离开了座位,然后上了二楼。   娜宁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但没说什么。   玛格丽特给娜宁拿了块草莓曲奇饼,小姑娘见着好吃的就高高兴兴的吃起来了,刚才那点疑问也造就抛到脑后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玛格丽特起身,她说自己刚想起来,放手帕的地方换了,恐怕艾利克找不到。   玛格丽特离开了众人,她来到了二楼,艾利克就在楼道那里,似乎正在等着玛格丽特。   “你知道我的意思?”玛格丽特问道。   男孩儿点了点头。   玛格丽特打开房门,把艾利克带进去,然后又关上房门。   他带着艾利克来到窗台这儿,她看着对方说:“你在观察他们,对吗?”   “不可以吗?”艾利克问。   “观察是一个好习惯,它能让你避免很多危险。”玛格丽特轻声说,然后又认真的看向艾利克。   “但是,你也要记住,有时候,太过好奇反倒是会害了自己。”   “那两个人……”   艾利克想要说话,但没说完,因为玛格丽特夫人阻止了他。   “暂时就到这里,艾利克。”   男孩儿眨动了一下眼睛,然后,缓缓地点了下头。   玛格丽特放下手,她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得把那件事提上日程了。”   “什么?”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你的学业,你和娜宁。”   “夫人……”艾利克喊了一声,但在接触到玛格丽特的视线后,那些话就吞了回去。   玛格丽特松了口气,她说:“只要记着,强大的人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艾利克,记住这一点。”   “我记得,夫人,无时无刻。”男孩儿认真地回答。   “我们得等一个机会,现在,我还没有办法,但,不会太久的,艾利克。”玛格丽特低喃,与其说完全是说给艾利克听的,不如说是给自己。   晚上,天气有些闷热,估计下半夜就要下雨了。   玛格丽特的肺部总是有些不舒服,在这种天气甚至难以入睡,到最后,她索性打开窗让自己像金鱼一样梗着脖子透气,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既然您也睡不着,我邀请您是否就不会显得太失礼了呢?”   玛格丽特循着声音望去,罗塞先生已经探出身子,正瞧着她。   “您有什么好建议?”玛格丽特问。   罗塞先生用眼神瞟了一下地面的小花圃,然后说:“您觉得呢?”   “不错的提议。”   玛格丽特换下了睡裙,她换了一件半袖长裙,略带镂空的设计,简单的霜白色打底,三层的裙摆用上了褚红色的锦缎镶边,袖口处使用了荷叶边的设计,而在背后,蝴蝶缎带系的不大,却在裙摆的位置分成两股,褶皱的内里使得裙摆自然的蓬松着,更映衬着腰肢纤细。   他们到了花园里,萨宾娜舅母早就发现了花园的另一妙用,所以这儿摆着桌椅。   玛格丽特不知道罗塞先生从哪里弄来的酒水和点心,反正等她到了那儿的时候,罗塞先生就给了他一个您就尽管吃喝吧的笑容。   酒准备了一瓶,玛格丽特原以为按照这些时候对面前这位先生的了解,他该喜爱喝马提尼一样的烈酒,而不是现在这种,度数很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果汁酒水。   “为了女士。”   像是看出了玛格丽特的想法,罗塞先生微笑着说。   玛格丽特接过对方手中的酒水,醇香的味道滑入喉间,她露出有些满足的神情。   “您有想法了吗?”   玛格丽特放下酒杯,她抿了下颊边的发丝,然后说:“大体上有了,但我还在考虑一点细节。”   “可以说吗?”   “哦,那没什么。”玛格丽特笑了笑,“我在考虑什么样的花更适合萨宾娜舅母,我要把它装饰在衣服上。”   罗塞先生听了,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您觉得香根鸢尾怎么样?”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   “它们还被称为‘光之花’。”   “我想,”玛格丽特说,“这是个十分好的建议。”   “若您不介意,我想请让我来准备这一个,我说过要送给萨宾娜夫人一份礼物。”   “我该怀疑您早就想好这个了呢?”玛格丽特说,“或者,您算准了这一切?”   男人笑了起来:“我不是上帝,我只是个普通人。”   “哦,您可不普通,毕竟,您是我第一个见到的,只要报出名字就能轻而易举的从赌坊脱身的人。”   “我喜欢普通,”罗塞先生端起酒杯,在空气中跟玛格丽特碰杯,然后他嘴角牵起一抹笑容。   “但我更爱冒险。”   “生活,总不该一成不变不是吗?”   “的确。”玛格丽特说,然后端起自己手中的杯子。   在玛格丽特饮着酒水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的是,罗塞先生略微抬眼看向了二楼,在那里,黑发的年轻人正注视着他们。   罗塞先生举杯轻巧的冲二楼的年轻人致敬,然后在玛格丽特喝完酒杯中的液体后,轻巧的拉回视线。   他做的完美,以至于玛格丽特完全没有发现这一切。   “酒没了。”罗塞先生说。   玛格丽特放下杯子,心情放松。   “没有第二瓶。”罗塞先生笑了一下,直接说出了玛格丽特心中的想法。   “也许有下一次。”玛格丽特微笑着说道。   罗塞先生起身,准备送玛格丽特回去,这是绅士的礼仪,但玛格丽特拒绝了。   “您需要享受一个人的时光,别因为我扫兴。”   “对女士,扫兴这种字眼可从来都不会出现。”   “我不是一般的女士,所以,我总能一个人回去。”玛格丽特说,眼底带着自信和笑意。   罗塞先生不再强求,他重新坐下来,看着那个女子的背影,苗条和瘦削的身子,乌黑的发丝就算在黑夜中似乎也能因为那光泽度而看的清清楚楚。   罗塞先生从桌下拿出真正的酒,他的挚爱——马提尼,开始度过他一个人的小酌时光。   玛格丽特回到房间,稍微洗漱了一下,然后一沾到枕头,她就立刻陷入了梦乡。   尽管昨天晚上玛格丽特睡的有些迟,但她早上依旧很早就起来了,因为她现在有个好点子。   玛格丽特在房间里呆的太久,期间朱莉来让她出来吃早餐,但玛格丽特拒绝了,朱莉没办法,只好端来了一份简易的早餐。   并不是朱莉不愿意给玛格丽特弄的丰盛一些,而是,太丰盛了反而麻烦,而他们都知道,一心扑在做衣服上的玛格丽特是会为了怕麻烦而直接拒绝吃东西的。   玛格丽特几乎一个早上没出门,也没怎么挪动身子,待中午艾利克来喊她的时候,她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夫人……”   男孩儿的声音在半空中停顿,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玛格丽特起身,来不及揉一揉酸痛的肩膀和后颈,她站在一边,让阳光能够完全照耀在这身婚纱上。   ☆、第54章 |1.1   “你觉得怎么样?艾利克。”玛格丽特微微歪头问着男孩儿,她的眼底有些疲乏,但精神看上去还十分高昂。   男孩儿将视线从衣服上离开,他露出一个笑容,酒窝深深。   “很抱歉,夫人,我可能想不出更好的赞美词了。”   玛格丽特先是被男孩儿前半句那句道歉给弄的心神一紧,但在听到男孩儿后半句的时候,她放松了下来,扬起嘴角。   “可是,”艾利克走了过来,他微微仰着头望着玛格丽特,眼神里流露着关切。   “您也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会的。”玛格丽特说,看到艾利克的表情,她又强调了一句。   “我真的会的。”   艾利克放松了表情,即使他心里知道,玛格丽特夫人未必真的能够做到,但也许他自己能够更加细心一些,比如,多提醒她。   “好的,夫人。”艾利克点点头。   “您要我去给您把萨宾娜舅母找来吗?”   “哦,我自己去吧。”玛格丽特说,但男孩儿却拉了她一把。   “您坐着,至少休息一下。”   “我想我休息的已经够久了,亲爱的。”玛格丽特笑着说,艾利克想了想,然后说。   “那我陪您去,您走走当作活动一下身体。”   艾利克如此贴心的行为使得玛格丽特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她不再拒绝男孩儿的提议,因为她知道,这拒绝总没有什么效果。   他们去找到了萨宾娜舅母,她那会儿正在和弗朗索大叔聊天,脸上有着少女才有的红润。   “果然,”玛格丽特情不自禁想起了一句话,“爱情的力量让任何女人看上去都光彩照人。”   玛格丽特同萨宾娜舅母说礼服大致已经完成好了,并且请她过去试穿,以便玛格丽特再调一下尺寸,毕竟,骨骼和肌肉的不同分布,还有人的长相,使得就算明确的知道了身材的数据,还是得看真人穿出来的效果,进行适当的调整。   一件再贵的高级定妆如果穿在了不合适的人身上,也不会有任何美感。   萨宾娜舅母听到她的婚纱已经做好了,高兴的弯起了眼睛,弗朗索大叔想要陪同萨宾娜一起去看看,但却被后者拒绝了。   “为什么呢?”弗朗索大叔有些不解。   朱莉在一旁哼了哼,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弗朗索大叔,好像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或者该说,用朱莉多年来的想法就是,像弗朗索这种没结过婚的老男人果然是完全不懂女人的小心思。   “您要是现在看了婚礼上还有什么看头呢?”   “我……”弗朗索大叔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还是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旁边一个已婚的男人大笑道:“让女人们去美吧,婚礼上总得有点惊喜。”   弗朗索大叔摸了摸鼻子,一把年纪的老男人也还是会脸红的。   “哦,那,那我就不过去了。”弗朗索大叔磕磕绊绊的说道,旁人都笑了起来。   萨宾娜舅母横了那些人一眼,拿出了旅店老板娘的气势,她挨个儿拍了拍那些年轻的客人,又双手抱臂同自己那些老熟客比斗嘴,反正是不许他们笑弗朗索大叔,只是,这动作倒是的弗朗索大叔更加涨红了脸。   “走吧,走吧。”朱莉赶人,因为习惯了在巴黎市中心做事儿的人,就算是女仆也不会如此大胆的表达自己的感情,那还真是令人难为情,不过萨宾娜舅母显然不觉得这是需要遮掩的,所以在上楼梯的时候她还在说这件事儿。   “在巴黎中心可不能这样,那有些难为情。”朱莉说。   萨宾娜舅母看了她一眼,头一次露出奇怪的表情。   “我还真是不懂这种逻辑。”萨宾娜舅母又看向玛格丽特,“你觉得呢?亲爱的。”   被点名的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然后发现几个人都看向了她。   玛格丽特露出一个微笑,轻轻地说:“我倒是羡慕您。”   萨宾娜舅母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露出一个有些歉意的眼神。   玛格丽特不愿意这位女士误会什么,所以她解释:“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是说,我认为能够诚实的表达自己的感情真的很好。”   “我想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亲爱的。”萨宾娜舅母笑着说。   他们上了二楼,期间还有点交谈,但等到打开房间,看到玛格丽特挂在模特上的衣服后,萨宾娜舅母立刻停止了闲谈,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嘴里感叹着上帝这个词语。   “您可以过去瞧瞧,试穿一下。”玛格丽特提醒对方。女人这才如梦初醒。   “哦,是的,我,”萨宾娜舅母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情不自禁的给了玛格丽特一个热情的拥抱。   “噢!甜心,我实在是太喜欢了,如果我穿不下我会断食到我结婚那一天的!”   萨宾娜舅母的反应令玛格丽特大为高兴,作为设计师,与其称赞他们本人怎么样,远不如认可他们的作品。   玛格丽特他们在外边等待着,等到萨宾娜舅母从盥洗室出来,大家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我觉得我完全没有节食的必要了!”萨宾娜舅母高兴的宣布着。   “我的上帝啊,亲爱的萨宾娜,你简直是棒极了!”朱莉赞叹道,然后她转头对玛格丽特说,“我看弗朗索结婚当天一定会以为自己被什么棒透了的礼物砸中了。”   “你真的这样认为,朱莉?”萨宾娜甜蜜地问道。   “当然,亲爱的!”朱莉肯定道。   萨宾娜舅母把视线移动到玛格丽特身上:“你说呢?亲爱的。”   “我想,您会成为当天最美也最幸福的新娘,我对此毫不怀疑,亲爱的萨宾娜舅母。”玛格丽特微笑着说道。   “噢!快过来,我得亲亲你!”萨宾娜舅母一边说着,自己一边向玛格丽特走过去,她给了玛格丽特两个热情的脸颊吻。   十分钟后,当萨宾娜舅母把衣服脱下来,他们坐在椅子上的时候,玛格丽特说。   “其实,这婚纱还没有完全做好。”   “这么漂亮的衣服还没有完成?”萨宾娜舅母有些不相信,她实在想不出这衣服还缺了什么。   “那是一件礼物,罗塞先生送给您的,而我需要做的,就是到时候给您做好,并且最终完成好,而您,”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嘴角上扬,“您要做的就是在当天成为一个幸福的新娘。”   “这听起来真甜蜜。”萨宾娜舅母感叹。   中午,在享用午餐的时候,萨宾娜舅母得意的向人们说这件事,但每当有人要求要看看的时候,朱莉和她都会故作神秘的说那得等婚礼才揭晓,为此,有些喝的半醺的男人门就开始在桌面上敲酒杯了,不过都被萨宾娜舅母给镇压了。   盖斯东咧了咧嘴冲玛格丽特说他可不可以有优先特权,但不等玛格丽特说话,萨宾娜舅母已经瞧了瞧这个小子的头。   “谁都不行,阿尔芒,你也不行。”   正在微笑聆听这事儿得阿尔芒眨了下眼睛:“我知道。”   “噢,你怎么能这个反应,亲爱的。”萨宾娜舅母埋怨道,“你难道都没点好奇心吗?”   金发的年轻人被自家舅母给弄点有点无措,盖斯东适时地笑道:“那是因为您在他眼中总是最美的,您得给他点时间想象您更加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真是讨人喜欢。”萨宾娜舅母笑着说。   黑发的年轻人眨了眨眼睛:“我说的可是实话。”   大家都笑了起来,阿尔芒松了口气,冲好友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老实说,就算过了这么多年,他有时候还是不习惯自家舅母这种喜欢逗弄人的做派,因为,你有可能分不清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这么认为。   晚上八点的时候,玛格丽特还在给萨宾娜舅母的婚纱进行微调,然后,敲门声响起。   玛格丽特抬起头来,神思都有些迟钝,直到第三声敲门才晃了晃头走了过去。   她打开门,发现门外是艾利克,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玛格丽特本来还有些怔愣,然后注意到男孩儿的视线瞥向了后面,她突然间有些心虚的用身子挡了挡。   “恩……”玛格丽特拖了一个长音,正在脑子里转着想法,但艾利克已经率先说了。   “喝了这杯牛奶,您的休息了,夫人。”   玛格丽特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孩儿,她手本来还放在门把手上,但艾利克已经拉着她的手,然后向床边走去。   “您得休息了。”放下手中的牛奶,艾利克看着自家夫人重复了一遍。   “我……”玛格丽特想说,她也许可以再晚一点睡觉,但艾利克只是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他的嘴唇动了动:“身体是很重要的,夫人。”他低声说。   玛格丽特猛地响起了艾利克的母亲,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温声说:“我会休息的,像你说的,喝完这杯热牛奶。”   “恩。”男孩儿点点头,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而不是如平常一样看上去那么高兴。   玛格丽特抿了抿嘴唇,然后用手碰了碰艾利克的头发。   “我真的答应你,艾利克。”   “好啊,夫人。”艾利克露出了颊边的酒窝,他同玛格丽特道了晚安,然后走出了房间,关好门后,男孩儿脸上的微笑就收敛了起来。   艾利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站在窗台那里,侧着身子,以至于大半边的身子都隐匿在窗帘那儿。   这是一个好的角落,可以安全的防范别人的视线,又能瞧见外边的举动。   ☆、第55章 |1.1 男孩儿的身体站得笔直,过了十分钟也不曾松懈。 自从母亲死后,艾利克不知不觉就有了这么一个习惯。 他活得更加谨慎小心,在别人面前,他不时会流露出一种符合年级的天真,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内心里那种不安却无处掩藏。 他太弱小,不够强大,所以神经绷得紧紧的。 “那个人……”艾利克的心里有这样一个声音,他的脑海中像是拼图一样细致的展现着那个男人的样子,从眼角的纹路到嘴角边弧度的起伏。 这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一出生就拥有一切。 而有些人,不管再怎么努力,在那样的人一句话就可以失去一切。 男孩儿有些面无表情,他从阴影中出来,左手搭在窗沿上,他的眼睛凝视着黑夜,好半天才眨动一下。 十二岁的男孩儿在这乡村间有了一个想法,一个必须为之不断努力的想法。 婚礼开始的前两天,早晨,玛格丽特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她去小道边散步。娜宁陪着她,小姑娘一边哼着歌儿一边采集着鲜花。 当罗塞先生乘着他那辆有些古怪的马车过来时,娜宁正试图把一枚浆果塞到玛格丽特的嘴里。 玛格丽特瞧见罗塞先生的马车,她轻轻拨开娜宁的手,她的眼睛有些闪亮,因为罗塞先生说的那一份将会送给萨宾娜舅母的礼物,而玛格丽特迫切的想瞧见当它们合二为一的时候,那件婚纱会是什么样子。 “您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罗塞先生下了马车笑着说道,“真遗憾那不是因为见到我。” “我想您同我一样期待不是吗?”玛格丽特说。 “我希望自己掩藏的很好。”罗塞先生说,然后拿出了一个用黑色丝绒包裹着的盒子,上面绑着银色的丝带,扎成一个漂亮的花结。 当罗塞先生打开盒子的时候,娜宁手里的浆果“咕噜噜”的滚到了泥堆里。 “你看到了什么?亲爱的。”罗塞先生偏头问着因为吃惊而瞪大眼睛的小姑娘,后者眨了眨眼睛,掩饰不住的欢喜。 “花精灵,是吧,罗塞先生,有它们在的地方就有花精灵不是吗?” 娜宁的稚嫩的话语使得男人微微一笑,他没有回答娜宁的话语,而是移动视线落在玛格丽特身上。 “您呢?您看到了什么。” “完美。”玛格丽特说。 “给我您的手。”玛格丽特抬眼看向对方,然后伸出自己的左手。 罗塞先生将宝石胸针取出来,放在玛格丽特的手心中。 宝石特有的凉意使得在这有些炎热的夏季感觉更加强烈。那玫红色又通透的宝石在接触到人的皮肤后,几乎泛着流水一样的光泽,仿佛握在手心里的就是一捧从天堂接过来的流水。 “我想,您会把它的美发挥到更加极致的地方,玛格丽特夫人。” 婚礼当天,晴空万里。 旅店的房间内,玛格丽特正在为萨宾娜舅母梳头发。 萨宾娜舅母依旧是一个很有风韵的女人,这很大一部分多亏于她保养的顺滑的头发和脸蛋。 尽管不再苗条,腰肢更是粗壮了不少,但萨宾娜舅母依旧是个美人儿,而美人儿经过打扮后总是更加光彩照人。 “头纱呢?夫人。”娜宁问。 “不,不用头纱。”玛格丽特说,她的手灵巧的动着,将萨宾娜舅母的头发编成两股辫子,她放弃任何一切繁复,更别提现在巴黎社交界中心流行的那种用羽毛和任何能够找到的东西装点自己头发的打扮。 萨宾娜舅母年轻时是一头漂亮的金发,现在变成了棕金色,玛格丽特将发辫的尾巴藏好,然后,她将十二颗细小的珍珠点缀在上面,除此之外,甚至不让萨宾娜舅母带任何首饰。 那些红宝石或者蓝宝石完全被放弃了。 玛格丽特最后在萨宾娜舅母弄好所有妆容后,她蹲在地上,将罗塞先生的礼物扣在了婚纱的胸侧中间。 “好了。”玛格丽特微笑。 婚礼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开始的。弗朗索大叔没有亲人了,阿尔芒那边父母过来了,但露易丝前不久已经怀孕了,所以无法前来。除了玛格丽特他们,来的多半是这里的邻居和熟客们,人数之多,足可见萨宾娜舅母和弗朗索大叔的人缘。 玛格丽特今日穿了一件淡色的衣裙,她配了一条色彩鲜艳点的披肩,同萨宾娜舅母一样,玛格丽特的装束也极其简单。 她没有戴任何宝石,只在左肩的位置用丝绒材质的布料做了两朵山茶花,露出漂亮的肩膀。 人们自然会对美人多注视几眼,但当美人没什么回应的时候,这注视又未免有些无趣,最重要的是,当新娘出场的时候,在场的人就没法儿再把视线到处乱瞧了。 萨宾娜舅母娘家也没有人了,所以是阿尔芒的父亲,老迪瓦尔先生送她走过红毯的。 女人穿着一身白色轻薄的婚纱,华丽的白色锦缎做的内衬,丝绒材质做的外纱,一层一层的,使得其具有膨胀感和起伏感。 那婚纱并没有太多的设计,花纹更是只有一处,就在胸侧。 露肩装的婚纱,用绸缎和丝绒又加了一层开领的样子,细碎的花纹锁边,下面是更加精细的描边,除了白色就是白色,但由于材质的不同,人们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花纹的层叠程度。 如果说,那婚纱恰好的膨胀感和露肩设计,完美的展示了新娘白皙的皮肤,那么,垂坠在胸侧的鸢尾花则就很好的衬托着她个人的性格,就像是鸢尾花的颜色一样。 “我想,现在才是完美。”罗塞先生走到玛格丽特面前说道,玛格丽特微微偏头瞧着他。 这个男人的确有些神秘,但,玛格丽特告诉自己别太好奇。 “因为它本身就是极致。” 罗塞先生瞧着她笑了一下,似乎完全明白她的心思,但又十分平和的没有在意。 婚礼继续进行着,弗朗索大叔今天也穿着礼服,平日里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今天看来倒是也有几分英俊。 神父在上面宣读圣词,大家都用祝福的目光看着这对新人,直到他们都说了那三个字,并且当众亲吻对方。 玛格丽特正瞧着这一切,黑发的年轻人过来了。 “我喜欢它。”盖斯东说。他的目光落在那件婚纱上,满眼都是赞赏。 “你喜欢它哪里?”玛格丽特问,带着一丝笑意。 年轻人偏头瞧着她:“喜欢它的样式,喜欢它的用意,喜欢它在这个时候所承载的一些决心,以及,喜欢它的设计者没有放弃的心。”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玛格丽特虽然高挑,但盖斯东也是个高个儿的年轻人,所以,说话的时候她总没法同他平时,而现在,当他说了这一切以后,玛格丽特微微抬起了头。 她瞧见盖斯东的睫毛似乎被镀染成了金色,以及,那双眼睛里流露的笑意还有真诚。 “谢谢。”玛格丽特想,也许她从未如此真诚的和对方道谢过。 “您谢我什么呢?”年轻人笑道。 玛格丽特微笑:“谢谢您给我介绍的房子,谢谢您将我看成朋友,还有,谢谢您一直信任着我。” “我想,这是目前为止,我收到的最令我感动的谢谢。”盖斯东翘了翘唇角说道。 他们彼此相视一笑,然后再一次把目光放到那一对幸福的新人身上,捧花高高的抛弃,混乱中也不知道被谁抢到了,那些兴奋的声音简直要掀翻了整个场地。 玛格丽特从盖斯东身边离开,她来到了艾利克这儿。 男孩儿从刚才起就一直瞧着她,但却没有过去。 “我有没有感谢过你,艾利克?”玛格丽特微笑着说道。 男孩儿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玛格丽特轻笑一声,她倾身在艾利克额间吻了一下,这代表着感激。 “也谢谢你,我的小骑士。” 卷发的男孩儿白皙的脸颊有些微微的泛红,他那抿着的嘴唇如今松开了,有一丝无法掩藏的笑意。 玛格丽特拉过艾利克的手,两个人进入了正在和人群疯闹的朱莉和娜宁的小圈子,他们加入了这一切。 人人都有幸福的权利,只要坚信并且努力,总会拥有。 自那一日起,萨宾娜舅母俨然成了明星,有接下来也要结婚的新人开始打听给萨宾娜舅母做婚纱的裁缝是谁,萨宾娜舅母抓住这个机会好好的宣传了一番。就是这一下,玛格丽特再一次成为了追捧的对象,尽管,请她作婚纱的人付不起哪怕是在巴黎市中心的人们给她的零头。 “但这是个机会。”盖斯东说。 “我同意盖斯东。”阿尔芒说。 玛格丽特在窗边走了几步,然后,她回过头来,冲着众人轻轻一笑:“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机会呢?”   ☆、第56章 |1.1   罗塞先生和他的好友在萨宾娜舅母婚后的第二天就告辞了,他们那两独特的马车,和罗塞先生那一匹叫做统治者的骏马,在经过布吉瓦尔的时候,就像是天边的流云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   神秘的人。   这是一些人对罗塞先生他们的评价,而玛格丽特,她只是在心里想:以后,也许还能见到他们。只是,这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一个月内,有七对新人为了抢先得到玛格丽特定做的婚纱,他们甚至有三对决定了提前举行婚礼。   小地方是没有秘密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总是传的格外快。   人们说,巴黎郊区萨宾娜的旅店里有一位了不起的裁缝,而穿着她做的婚纱踏进婚姻圣殿。   “六月新娘?”玛格丽特看着黑发的年轻人笑道,后者双手抱臂耸了耸肩膀。   “人们总是需要更多的谈资,与其让他们发挥自己那可怕的想象,不如我们先想一个更好的。”   这事儿就像是春天的花粉一样肆意的扩散着,在巴黎豪华的庄园内,一场显得有些不够华丽的婚礼开始了,尽管来客们竭力想要让自己看上去为眼前的一切显得耳目一新或者震惊,但遗憾的是,总有那么几个孩子会撅着嘴巴告诉自己的父母——他见过更好的。   奥德耶公爵夫人的大女儿罗莎本应该是今天的主角,她憧憬自己的婚礼已经很久了,但小孩子那些不加掩饰的话语使得这个心气高傲的姑娘觉得受到了侮辱。   她在整场婚礼中几乎都绷着脸,新郎是个个子一般看上去有些懦弱的年轻人,他被吓到了,以为自己出了什么错,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那被上帝眷顾的幸运使得他拥有了旁人这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名望和权势。   这位年轻的贵族后代本不应该被指责有任何错误,但年轻的新娘心中已经流泪,她埋怨一切,因为她没有拥有最好的婚礼。   这是一场不完美的婚礼。   奥德耶公爵夫人可以看见女儿的委屈,她庆幸罗莎还不算太失态,在婚礼结束后,她让她小女儿的未婚夫到书房来。   “妈妈找您……”玛琳娜有些担忧地问着自己的未婚夫,却又咬了咬嘴唇没法说下去。   “没事儿的。”范维尔男爵吻了吻未婚妻的额头,他笑着安抚对方,然后向奥德耶公爵夫人的书房里走去。   推开门,那位年长的妇人端坐在软木红椅上,她轻抬眼眸,就像是,这儿是她的王国。   范维尔男爵行了礼,然后坐在女人的对面。   奥德耶公爵夫人合上手里的书本,她在家里也依旧奉行着完美,所以,那双白手套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皮肤的一部分,再没人会觉得有什么突兀。   “您听说了吗?”公爵夫人开口说道,她音量不大,却足够引人瞩目,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语调。   “巴黎郊区最近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任何事儿都有有趣的地方。”男爵说。   “是吗?”公爵夫人淡淡地笑了一下,“但都与一个人有关可真是让人好奇。”   “的确。”   奥德耶公爵夫人那双绿色的眼睛凝视着面前的男人,良久,她脸上那一丝笑意收敛。   “我的大女儿有了一次不完美,我想,我是无法接受小女儿有任何不完美的。”   范维尔男爵站起来,倾身吻了吻公爵夫人的手背。   公爵夫人待男人离开后,她继续瞧着房门,然后,她拿起了自己的水烟,吞吐着。   白色的烟圈气息中,仿佛影影绰绰的勾勒着一个女人的样子。   公爵夫人将水烟移开,然后,她微微抬起手,用手柄打散了那些烟圈。   范维尔男爵离开了公爵夫人的书房,埃及长绒地毯铺满了整个长廊,华丽又奢靡。   在落地窗前,男人停下了脚步,他任由自己看了一会儿窗外,然后,再一次抬步前行。   玛琳娜正在起居室等着他。   范维尔不接受胁迫,他的生命本该这样,他的未来如此清晰。   胁迫的本意是让一个人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违背他的理念。而若是那从一开始就是他要前进的目标,那就谈不上胁迫。   只是,主动和被动从来都是不同的。   他的步伐越来越沉稳,逐渐趋向一致,就像是,他一直以来那样做的一样,望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起居室中,恬静的姑娘正在沙发那里捧着一本书   女孩儿的侧面十分美好,纤细的眉毛并不伶俐,像是柳树一样有着柔和的弧度,眼睛是漂亮的绿颜色,唇瓣红红的,就像是桃花一样。   玛琳娜同她的母亲奥德耶公爵夫人长得有七分相似,但她五官更加精致和完美,最重要的是,母女俩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此刻,范维尔还未踏入起居室,玛琳娜已经抬起头,合上了书本走向了他。   “妈妈她有没有说什么?”   玛琳娜并不是一个蠢姑娘,她一直知道母亲的强势,并且也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仰自己的母亲,在最初订婚的欢喜过后,她也逐渐发现母亲同她爱的男人关系并不如明面上那么融洽。   玛琳娜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若他们彼此直接看不顺眼,或者吵闹,她也许还能明白,但现在这种,她不明白,而两个人谁也没有向她解释。   玛格丽特习惯了躲在母亲身后,不问就不会添麻烦,不问就可以只做自己的事情,所以,这种养大的习惯使得她在对待自己的感情甚至以后的婚姻中也是如此。   “没什么。”范维尔男爵回答对方的问题。   “恩。”玛琳娜不再询问这个话题,尽管她心里十分担忧,但她总是认为,若在他们不打算和她说什么的时候,继续问下去,后果可能是她无法承受的。   她看着男人正在摆弄着茶水,所以她换了个话题。   “您还记得下午的时候罗莎和她的丈夫将要去您位于布吉瓦尔的住处吧?”   “是的,我没忘记。”范维尔男爵将冲调好的红茶递给自己的未婚妻,后者因为这小小的举动脸上就有了掩饰不住的红晕。   “啊,您记得就好。”年轻的姑娘低低地说道,她低头啜饮着红茶,就像是,这并不只是茶水,而是从狄奥尼索斯酒坛里流出来的琼浆玉液一样。   在玛琳娜沉浸在这小心的幸福时光中时,范维尔却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是个聪明的男人,知道如何取悦女人,虽然很多时候,这并不需要他来做。   他活了二十几年,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见惯了那些来自己家里的谄媚的神情。   范维尔家族虽然爵位不高,却从祖上就开始拥有不少的财产,祖业再加上他们几代来接连出了有些经商头脑的继承人,等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是巴黎家产颇为丰厚的家族了。   但,还不够。   范维尔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不再把兴趣放在那些玩乐上了,但他记得每一次脑子里浏览账目时的感觉,记得每一次看清一个游戏规则时的自豪。   他的生命本来就该这样,靠着祖上积累的财富,他让自己变得更加有钱。   有钱还不够,他需要同一位公爵小姐结婚,这样,他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上流社会,钱财是消耗品,是基石和砖瓦,而爵位,就是最隐形的财富和保护屏障。   他是个幸运儿,全巴黎几乎最有权势的女人,她挚爱的小女儿对他十分着迷。   范维尔也发自内心的怜爱着这位姑娘。   为什么不呢?   公爵小姐高贵,体面,容貌精致,她那颗单纯而火热的心完全被她捧到了自己面前。   他还有什么不满呢?   男人啜饮了一口红茶,在红茶氤氲的香气中,他透过着飘渺的热气,眼前那褐发的女子似乎正在微微晃动,然后勾勒成了另一个样子。   “您听到我说的了吗?”   这声音清甜,就像是夏日的果子酒一样。   范维尔男爵放下手里的红茶杯,他嘴角微翘:“您说,我保证完全听着。”   玛琳娜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她开始说要给罗莎和她的丈夫带去什么东西。   布吉瓦尔,晚餐时间还没开始,玛格丽特这段时间差不多一直困在房间里,她决定为了自己的健康着想,她在晚餐之前要去散散步。   盖斯东拿了一顶礼帽,说他陪她去。   玛格丽特刚欲开口,男人却已经朝她伸出了手臂,带着恶作剧的眼神瞧着她,似乎在说“您这样可怎么还能拒绝我”。   当然,玛格丽特虽然想说,下次别用这样一招,但很明显,不管是她,还是盖斯东都知道,下一次也总是会有用的。   娜宁和艾利克也都跟着,阿尔芒需要暂时打理着旅店,朱莉是个很好的帮手,并且这段时间,她已经在这里发现了新的乐趣,比如,和这里的一些主妇们研究如何让草莓曲奇饼更加松软香醇,还有,巴黎市区的贵妇人们是不是真的喜欢不穿内裤。   萨宾娜舅母自从结婚以后依旧还在管理着自己的旅店,但在阿尔芒他们的游说下,她还是答应了同弗朗索大叔去度蜜月的简易,当然,想也知道,度蜜月这种事绝对不可能是弗朗索大叔自己想起来的,那都归功于盖斯东。   “我觉得他们该请你去负责这一切。”当玛格丽特知道这事儿得时候,只这样笑着说道,盖斯东却冲她眨眨眼睛,表示他有点太贵了,一般人都请不起。   黄昏时期的布吉瓦尔别有一番美景。   塞纳河被晚霞照耀的几乎通红,附近的山峦也被金色点染着,就像是被色调调的浓重了一些的天然油画。   他们两个成年人在后头走着,娜宁和艾利克在前面,一路上不时地说着小话,又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看玛格丽特他们是否掉队了。   风微微地吹拂着,玛格丽特拂起颊边的一缕发丝,将它们抿到耳际,露出白皙柔嫩的耳垂,那上面什么宝石都没有,只有一点粉色的珍珠装饰着,更映衬着女子肌肤白皙,脖颈修长。   玛格丽特感觉到盖斯东的视线,她回过头问:“怎么了?”   年轻人缓慢地眨动眼睛,就像是,依旧不舍刚才的场景。   马车声响起,在这安静的小道上显得有些突兀。   盖斯东拉过玛格丽特的手,艾利克也拉着娜宁,他们往旁边退了一些。   那辆豪华的马车就像是在这幅油画里突然添了一抹浓重的金色,美则美矣,却分外的突兀。   这种驾驶,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不等盖斯东想出什么,他就注意到了玛格丽特的视线。他循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就在那还在动的马车上,车帘已经被掀开一些,露出了里面的人的样子。   ☆、第57章 |1.1   男人蓝色的眼睛也看向了玛格丽特。   盖斯东脸上的表情收敛了起来,他看向玛格丽特,而后者已经轻轻移开视线。   马车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着,而那个车帘也在之后放了下来,隔绝了所有的目光。   “不走了吗?”   盖斯东看到对方微笑的问道,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随意摘取了一个话题开始跟玛格丽特谈论起来。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但,马车里面的男人却并不是如此。   范维尔男爵依旧偏头望着,右手维持着一个动作,前面是华丽的车帘,繁杂的红金色纹路,却也只是这样。   他的脑海里不停回放着玛格丽特移开始视线的样子。   乌发,黑眸,在郊区显得格外白嫩的肌肤,同这里看上去如此的格格不入,但却没有任何不适应。   男人抿了下嘴唇,接着收回有些僵硬的右手。   蠢透了,他想,然后望向前方,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用过晚饭,玛格丽特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同往常一样拿起炭笔想要设计一些服装,只是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   她打开房门,黑发的年轻人正双手抱臂有些闲闲的看着她。   玛格丽特任他打量着,年轻人眨了下眼睛。   “您都不好奇吗?”   “如果您是说这个,我把它叫做‘关心’。”   盖斯东微笑了起来,他放下手,然后拉了一下玛格丽特的手,吻了吻:“做个好梦。”   盖斯东离开后,玛格丽特重新坐在椅子上,刚拿起炭笔,又是一阵敲门声,还有小心翼翼的声音。   “夫人,是我,娜宁。”   玛格丽特起身去开门,小姑娘手里端着咖啡焦糖小布丁,睁着一双大眼睛说:“我怕您饿了。”   “谢谢你,娜宁。”   玛格丽特知道娜宁是在表示她的关心,通常都是用很多很多的点心和蛋糕来让别人觉得安慰和甜蜜。她吻了吻小姑娘的额头,然后让娜宁去早点休息。   房门又一次关上了,玛格丽特将小布丁放在茶几上,她再一次落座,刚想拿起炭笔,又停顿了一下,眼神望向房门外,不过幸运的是,没有再响起来。   玛格丽特安心画她的设计稿,一直等到落地挂钟敲了几下她才猛地抬起头,差点拗断了脖子,她嘶嘶了两声,然后叹了口气,将画稿放起来,接着,房门被敲响了。   玛格丽特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她走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男孩儿。   玛格丽特打量了一下艾利克身上有些起皱的衣服,然后转了转眼睛想了想说:“为什么一开始不敲门?”   “怕您觉得烦。”男孩儿诚实地说。   玛格丽特莞尔一笑:“是有点烦。”   男孩儿也笑了起来,“您准备睡了。”   “是的,我记得我答应过。”   “恩。”男孩儿应了一声,有些高兴,但看上去似乎并不打算说别的了。玛格丽特有些好奇。   “就这样?”   男孩儿看向她,一双眼睛里透着平静。   “您心里早有决定不是吗?”   “那为什么还在门口站那么久呢?”   艾利克眨了眨眼睛,他直接看向玛格丽特,而不是涨红着脸有些别扭的扭过头去。   “因为还是会担心。”   玛格丽特的心里觉得无比妥帖,嘴角边牵起一丝微笑:“是因为萨宾娜舅母吗?”   男孩儿看上去有些惊讶,但很快的,他略微羞涩的点了点头。   “您说,”他低声说,“羡慕那样勇敢的表露自己的感情,所以我想,至少我可以做到。”   他抬头看向玛格丽特,认真地说:“所以,夫人,您不用羡慕任何人。”   玛格丽特轻轻微笑,“是啊,我想是的。”   “晚安,夫人。”   “晚安,艾利克。”   玛格丽特看着那个男孩儿的背影,依旧有些过于瘦条,但今日似乎已经有些少年的轮廓,肩膀还不够宽厚,却足够挺拔了。   玛格丽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她对自己说,她得让这个孩子得到更好的平台,而不是,埋没他的才华。   第二天早上,当玛格丽特带着娜宁他们出去闲逛的时候,一个有些趾高气扬的女人出现在了萨宾娜舅母的旅店中。   “谁是那个‘六月新娘’系列的裁缝?”   这个穿着贵气的年轻女人绝对是这个小地方的异类,更别提她一直保持着那股惹人厌的派头,常来萨宾娜舅母旅店中喝酒的萨隆大叔不屑的撇了撇嘴吧。   贵族小姐的这一招在这个小小的旅店中似乎不起作用,罗莎·奥德耶觉得有些失了面子,她瞪起了眼睛,再一次提高了嗓音。   “玛格丽特·戈蒂埃,那个妓女呢!”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刚刚从后院过来的阿尔芒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这儿只有一位叫做玛格丽特·戈蒂埃的裁缝,一位杰出的裁缝。”   “是的,罗莎就是要找她。”旁边的男人说道,尽管他穿着华丽,但在更加强势的妻子面前,总显得有些懦弱,以至于他此刻的插话总让人觉得有丝讨好的意味儿。   公爵小姐看着阿尔芒,毫不客气地说:“让她出来。”   阿尔芒看向对方,一向温和和爱笑的表情已经收敛了,他几乎是用一种平静的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调说着那番话。   “玛格利特夫人早上已经外出了,至于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并不知道。”言下之意就是您要想等就等着吧。   公爵小姐自然是没受过这种对待,她气的胸脯都在一颤一颤的,她看向阿尔芒,提高了嗓音说:“我是奥德耶公爵家的长女,罗莎·奥德耶!”   “您好,欢迎您过来我们的小店,公爵小姐,”阿尔芒停顿了一下,看向公爵小姐的丈夫,莱奥·卡拉克斯,“还有您,卡拉克斯伯爵。”   “你怎么敢如此的猖狂!”公爵小姐怒道,因为阿尔芒在后面说的,让她觉得受到了冒犯。当然,那并不是因为莱奥·卡拉克斯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是她的丈夫,那同样关系着她自己的尊严。   阿尔芒一向是个温和有礼的年轻人,但他又特别的厌烦像面前这种骄纵的贵族女子,更别提这位罗莎·奥德耶公爵小姐简直比他这二十几年来见过的最为无礼的贵族小姐还要蛮横几分,所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让自己的轻蔑和不屑脱口而出。   若说在说出来的那一刻,阿尔芒还有些后悔,但是现在,在公爵小姐那句话语后,他就完全不后悔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公爵小姐。”   罗莎·奥德耶被气的有些发颤,虽然她素来蛮横,但几乎没遇到过被人如此不咸不淡的反驳,所以一时之间除了身子发颤之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反击。倒是她旁边的丈夫,卡拉克斯伯爵站了出来。   “这样有些无礼,先生。”小卡拉克斯伯爵有些严肃地说道,尽管他身材不高,容貌也不是上等,但他无疑是一个懂得维护自己妻子的好丈夫。   阿尔芒不是一个喜欢和别人争执的人,但凡有一个明事理的,他都愿意退让,所以,他向公爵小姐致歉,用的名义却不是罗莎·奥德耶本人,而是莱奥·卡了克斯伯爵的妻子。   罗莎·奥德耶自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她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无礼的年轻人之所以原因道歉,是因为她是奥德耶公爵家里的长女,所以她哼了一声。   “既然那位夫人不在,我们就先走吧。”小拉卡克斯伯爵说。   罗莎·奥德耶瞪起了眼睛:“不行,我今天必须找到她。”   “那……”小卡拉克斯伯爵有些为难,罗莎·奥德耶已经自顾自的决定了。   “就在这儿。”她咬了咬牙,“等会儿才没那么容易算了。”   阿尔芒皱起了眉头,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拒绝让这位公爵小姐进来,但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并且竭力把这位高傲的小姐当成来旅店里的客人。   “我要上好的锡兰红茶……”公爵小姐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接着才用有些不耐烦的眼神看向阿尔芒,让他快点送过来。   “您需要的本店暂时都没有,如果您坚持等待,也许需要花费一点时间。”阿尔芒平静的说。   公爵小姐拧眉:“多久?”   阿尔芒看着对方,说:“至少一年以后。”   公爵小姐怒视他,金发的年轻人不为所动,只是平板的说:“本店暂时不提供您上面说的内容。”   他们正僵持着,小卡拉克斯伯爵想要说些什么,而这个时候,一个朗朗的笑声传来。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黑发的年轻人眨了眨眼睛,他本来想说“好戏”这个字眼,但在看到罗莎·奥德耶和小卡拉克斯伯爵的时候,又巧妙的咽了回去。   “盖斯东·加瑞尔。”公爵小姐皱眉说,然后目光移向旁边的人,掠过那些老的,小的,直接落在了那个黑发的女人身上。   一身浅粉色的长裙,外面罩着一层细蕾丝的薄纱,胸前绕了一圈微微泛旧的绿色绸缎,自然的绕了一个长结,垂落在胸前。   女子的头发编成了发辫,像一粒椭圆的宝石,乌发上完全没有妆点,但光亮的发丝依旧十分迷人。   她不像那些巴黎市中心里的有钱夫人和小姐们一样喜欢长手套,而是直接光裸着双手,细白的手腕像是从牛奶中浸泡出来的一样,双手还捧着一束新鲜的山茶花。   罗莎·奥德耶直接站了起来,她抬高了下巴,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你就是玛格丽特·戈蒂埃?”   ☆、第58章 |1.1   玛格丽特看向来人。   那是一位年轻的小姐,身材高挑,有一头亮丽的金发,粉嫩的右脸颊上有一颗小痣,平添一丝妩媚。   尽管玛琳娜公爵小姐五官精致,但这位罗莎公爵小姐神情更为亮丽,除此之外,也异常的高傲。   “我是罗莎·奥德耶,奥德耶公爵家的长女。”   玛格丽特并不认识对方,她从未见过这位罗莎·奥德耶公爵小姐,因为那个时候,前者并未在公爵府里面。   来人身份尊贵,口吻强势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玛格丽特看向对方。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她的语气有些淡淡的,罗莎公爵小姐笑了一下,透着嘲讽。   “我听闻巴黎有名的交际花如今却成了一名裁缝,正想回来见识一下,她却因为不自量力而犯了些错误,现在,我可终于见到了。”   “您在我的店里,如此对待我的客人,我可不认为这是一种礼仪。”金发的年轻人站出来说道,他看着面前的公爵小姐,眉毛拧起,平日里的温和完全收敛起来。   “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公爵小姐怒视对方。   阿尔芒淡淡地说:“我只知道,旅店是给旅客用的,倒是不知道这里头还分什么类型。”年轻人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想,若分类型也是个不错的提议,这样,我们总能提前筛选掉一些不太懂礼貌的客人。”   公爵小姐的脸涨红了起来,他的未婚夫尽管也认为这是她的错,但在做众人面前,这位个子不高的伯爵还是决定要维护她的尊严。   “阿尔芒·加瑞尔先生,对吧?”小卡拉克斯伯爵说道,“若按照礼仪,我们的确与这里的人不同,我想您应该明白。”   小卡拉克斯伯爵既然抬出了身份,阿尔芒也就依照着身份礼仪行事,但并不意味着他承认这位罗莎·奥德耶公爵小姐,说实话,傲慢的贵族小姐他并不是没见过,但如此表露在脸上倒是头一回。   罗莎·奥德耶公爵小姐见阿尔芒低头了,她有些洋洋自得,并且亲昵的吻了一下丈夫的面颊,表示她为他骄傲,而小卡拉克斯伯爵则是有些脸红。   公爵小姐自以为自己现在有了底气,所以显得更加趾高气扬,但同时,她也似乎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不再如此直接的在玛格丽特面前建立仇恨,而是说:“我听闻您现在用裁缝自居。”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平静地说:“我现在就只是一个裁缝。”   公爵小姐笑了笑:“好的,我一向是个温和的人,若人们有需要,我总是会体谅别人的情绪。”   她这话里带着一根根的刺,若是常人,只怕不是暗地里伤心落泪,就是直接会同对方争辩起来,但玛格丽特只是淡淡的看着对方。   公爵小姐碰一个软钉子,有些不服气,但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她还是暂时忍下了这一口气。   “‘六月新娘’的系列,我看了,我想,您的水平并不算糟糕,所以,下个月我的生日礼服您得做的更加完美才行。”   大家都被这位公爵小姐的话语惊呆了,那些正在喝酒的大叔和大婶们开始窃窃私语。   “当然,您当然可以拥有无比完美的礼服。”玛格丽特笑着说道。   娜宁瞪圆了眼睛,她拉了拉玛格丽特的衣袖,但后者没有回应她。   盖斯东瞧着这位黑发的女子,眼睛眨都没眨动,而艾利克,小拳头已经攥了起来。   “这话说得不错。”公爵小姐用一种你总算能做一件让我舒心的事情的口吻说,但玛格丽特微笑着等她说完,然后继续。   “我想,您应该学习一下让人把话语说完的礼仪。”   玛格丽特这话使得罗莎·奥德耶公爵小姐瞪着她,盖斯东嘴角微翘,玛格丽特微微一笑。   “我是说您当然可以拥有,但那绝对不会出自我的手。”   “你!”公爵小姐怒视对方,玛格丽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她用一种苛刻而又有些冷淡的表情看着对方。   “您的穿戴毫无优雅可言,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接受嫩绿色裙子配上粉色的钻石项链。”玛格丽特将最后那一句,那看上去像一只敞着肚皮的鼓眼睛绿皮青蛙,她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公爵小姐的胸脯颤抖着,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而这侮辱甚至是来自于一个妓女。   她下意识抬起手,想要行使她那无所不能的贵族权力。   阿尔芒眼看着对方抬起了手,他下意识想要去阻止,盖斯东他们也是,但一只手已经在罗莎·奥德耶抬起的时候及时的抓住了她。   玛格丽特平静地说:“您的手伸的高了一点,这会令我误会您想要掌捆我,在我,一个无权无势的裁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想,避免那样的误会对您和我都是最好的不是吗?”   公爵小姐挣动着自己的手,她比玛格丽特还要高一些,看上去也更加丰满,却一时之间无法挣开。   “您对奥德耶公爵家族的长女如此无礼可不好,玛格利特夫人。”一个声音响起。   玛格丽特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下,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玛格丽特的面颊上。   “啪——”   玛格丽特的脸颊有些火辣辣的疼,她白皙的面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她下意识想要捂着自己的脸颊,却在刚有这个意识的时候,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那太蠢!太软弱!太难看!   周围安静极了,两个女人对视着。   穿着华丽的小姐傲慢的抬起下巴,捧着山茶花的女子也直直的看着对方。   阿尔芒快速走了过来,甚至顾不得矜持查看玛格丽特的脸,艾利克跑了进去,没多久拿了冰块过来,那些冰块被他捧在手心里,冰的两只手都冻的通红。   娜宁急急忙忙的拿出手绢,把那些冰块包好。   艾利克微微踮脚想要给玛格丽特敷上,但后者轻轻地拨开了他的手。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她的背脊挺得直直的。   “您没有权利打我,我不是一个罪犯,若我是,对我施行体罚也不是您的权利,但您这样做了。”   “因为您是公爵小姐,若我打了您,法律不会庇佑我。现在我渺小、无助,身份低贱任人践踏,但总不会太久。所以您记住,从现在开始,您,罗莎·奥德耶,欠我玛格丽特·戈蒂埃一个耳光。”   玛格丽特说完,不再看公爵小姐难看的脸色,她径自走向那个英俊的男人。   她的视线从未那么专注过,同时,也从未那么冷漠过。   她停顿了脚步,抬眼看向对方,那脸上的红肿在日光下是那么的刺眼,就像是血液滴落在布帛上形成的红梅。   “我想,今天的羞辱已经足够了,尽管我以前是一个妓女,但从现在开始,我是一个裁缝,将来更会只是这一个身份而不是其它的。国家的法典保护百姓,所以,男爵,我认为我应该享有资格,在受到攻击后保卫自己的安全。”   范维尔男爵有些怔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的眉眼明明还是如此熟悉的模样,她离自己如此近,却从未有那么一刻,就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到她同自己分明是隔着好远的距离。   有什么事情改变了,是的,似乎是彻底的改变了。   男人的手下意识想要抬起来,就像是,要抓住什么一样,但玛格丽特眼中的神情又让他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玛格丽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她道谢,然后,一手捧着山茶花,一手提着裙摆,缓慢而坚定的走上了扶梯。   她走的如此自然,如此坚定,就像是,她即将进入的不是一间小旅店的二楼,而是某种圣殿。   公爵小姐直到玛格丽特的身影即将看不见的时候才突然发怒,她想要走过去,质问玛格丽特是什么意思,她要挖苦她,让这个交际花明白,贵族和低贱者的身份差距在哪里。但这一切,在她还未付诸行动的时候都被阻止了。   范维尔男爵走至他未婚妻的长姐面前,神色淡淡地说道:“我想,您的母亲是不会愿意听到您今日的行径的。”   就是这句话,令罗莎·奥德耶瑟缩了一下。   她知道母亲平日里宠爱她们,但同时,她又极为严厉。   不得体和丢失尊严在她看来不亚于失去一条胳膊一样。罗莎·奥德耶不想去触这个霉头,所以她咬了咬嘴唇,最后不甘不愿的离开了,小卡拉克斯伯爵也急忙追了上去。   范维尔男爵收回视线,他转过身,冲阿尔芒说:“我会赔偿一切损失。”   他这句话令金发的年轻人愤怒的涨红了脸。   “赔偿?”他提高了嗓音,好像心里突然有了一群牦牛发生了暴动,似乎冲撞着。   “你们的做法,折辱了一个人的尊严,钱能偿还这一切?”   阿尔芒为玛格丽特感到愤怒,他素来同情一些人,在后来,他爱着,并且像朋友一样敬爱着玛格丽特,而今天,他猛然意识到了一种不平等,而这种不平等却一直压在玛格丽特身上,以至于她连本能的反击都不能去做。   “她是奥德耶公爵家的长女。”范维尔男爵说,声音平静。   一句话,一个名字,一个身份,就能抹杀掉一个耳光带来的耻辱,阿尔芒无法接受,他想要再说些什么,盖斯东拉住了他。   “您现在愤怒,质问一切,不过是在给她增添麻烦。”男爵说,“她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压抑她的情绪,若您主动再挑起战火,只是在毁灭她。”   男人说完最后一个单词,薄唇就抿了起来,范维尔男爵敛眉沉静了一会儿,他为自己的多事而自省,然后,他理了理下摆,告辞了,只留下一些还沉静在震惊中的人。   “他是对的。”黑发的年轻人低声说,他的手搭在好友的肩膀上,后者的肌肉有些微的抽动,在他说完那句话后,无力的垮了下来。   朱莉用手绢擦着眼泪,娜宁咬着嘴唇小声的抽泣,而艾利克,他猛地抬起头,想要朝着楼上跑去,却被盖斯东喊住。   “让她一个人先呆着!”   男孩儿停顿了一下身子,他没有回头,只说了一个字。   “不。”   ☆、第59章 |1.1 艾利克跑得很快,好像心都要跳了出来,他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狠狠地跌了一跤,他皱着眉,嘶了一声,然后重新起来,手里依旧拿着手帕包着的冰块。 他跑到玛格丽特夫人的房门前,转动着门把手,庆幸的是,门把手没有关上。 他开了门,走进去。 房间内,黑发的女子正在冲泡着红茶,她往日里愉快的表情没有了,她看上去如此专注,就好像,她不是在冲泡热茶,而是在将她被击碎的灵魂一点一点的拼的完整。 艾利克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他站在玛格丽特旁边,当她坐着的时候,现在,他比她要高出不少。 男孩儿抬起手,让隔着绸缎手绢的冰块轻轻贴敷在玛格丽特红肿的脸上。 女人拧了下眉毛,然后抬起手,按住了手绢。 艾利克依言放开自己的手,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往前站了小半步,他轻轻地拥着玛格丽特,无声地给予她安慰。 “大人的安慰您不能接受,那孩子的呢?” 玛格丽特的睫毛颤了颤,她微微抬高脸颊,无声地默许了这一切。 灯光下,女子的白嫩的脸颊,在其中的一边不正常的红肿着,她那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铺开着,上面有点湿润。 夜色很长,落地时钟当当当的敲了很多下,屋内的灯光显得静谧又温暖。 乡间的别墅里面,在二楼的阳台上,摆放着白色的镂空桌椅,英俊的男人点燃了一支雪茄,明明灭灭的红光在夜色中有些惹眼。 范维尔男爵微微眯起眼睛,他盯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勾勒着白天的画面。 那头乌发,那双眼睛,那,红肿而刺眼的面颊。 烟圈在空气中慢慢消散,夜还很长…… 第二天早上,玛格丽特他们暂时告别了萨宾娜舅母,后者拧着眉毛说玛格丽特完全不用担心。 “那种骄傲的小公鸡一样的小姐完全没什么可怕!”萨宾娜舅母喷了喷气,她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有气势,以至于很少有人会怀疑,若当天那位公爵小姐在这里颐气指使的时候,萨宾娜舅母不会揪住她的头发。 “不,不是这个原因,我不怕她。”玛格丽特说,她脸上的红肿依旧还未完全消散,但已经不像昨日那样恐怖了。 玛格丽特抱了抱萨宾娜舅母,她低声说:“我只是认为我该重返自己的战场了。” 萨宾娜舅母听了,原本还有些生气的面容此刻又柔软了下来,她轻轻地拍打着马格里个的背,柔声说:“那就去吧,亲爱的。” 玛格丽特吻了吻萨宾娜舅母,同她还有弗朗索大叔说再见,那些在旅店内喝酒的男人们再一次举杯欢送。 玛格丽特上了马车,阿尔芒送他们,盖斯东并不在里面,阿尔芒说他天不亮就离开了。 “他为什么走了?”娜宁问。 阿尔芒摇了摇头,表示盖斯东没说。 阿尔芒将他们送到了红房子那里,他犹豫着,昨晚稍后的时候,他们都送了药过去,所以现在,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什么借口可以让自己再停留一会儿。 “您不需要任何借口,我想,我们是朋友。”玛格丽特说。 金发的年轻人舒了口气,他略微笑了笑,朱莉很快把茶点什么端上来,玛格丽特同阿尔芒在大厅那里,面向着壁炉。 他们放弃了规矩的长沙发,而是一人坐在壁炉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若现在是冬天,暖洋洋的火光会让人心生暖意,但现在是夏天,清冷的壁炉带来不来一丝舒心。 阿尔芒想要查看玛格丽特脸上的伤势,却又惧怕他这样的行为会显得唐突,玛格丽特却再一次开口说道:“我已经没什么了。”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露出一个和缓的笑脸。 “真的。” “我想,我有些自以为是了。”阿尔芒歉意地说道。 娜宁早已把那会儿的事儿跟玛格丽特说了,所以她现在摇了摇头。 “自以为是,是给人带来了难受和不自在,属于不好的,但是您,”她停顿了一下,“您的做法让我觉得感动,这已经超出我的期望太多了。” 乌发女子的声音依旧带着平静,仿佛昨天受辱的并不是她,仿佛昨晚脆弱的也不是她。 她那双深色的眼睛看着对方,眉眼间已经不再有昨晚的凌厉,却依旧让人无法忽视。 “我,”玛格丽特开口,“昨天的确受到了侮辱,甚至可以说,震惊。” “但也是这样,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阿尔芒情不自禁地问道。 玛格丽特抿嘴一笑,声音很轻,言语却让人震惊。 “服装并不只是服装而已,在这里,人,比服装更具有话语权。” “您……” “阿尔芒。”玛格丽特说,“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尽管玛格丽特如此突兀的称呼令阿尔芒有些惊讶,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您当然可以。” 玛格丽特微笑:“既然如此,请你也同样称呼我为玛格丽特,阿尔芒。” “我……” “玛格丽特。” 年轻人缓慢地的眨动了一下眼睛,最后轻轻一笑:“好吧,玛格丽特。” “我会记得的,阿尔芒,”玛格丽特看着对方,她的睫毛如此的浓密,在那黑色的睫毛下是一双神色的眼睛,眼窝深深,笑起来的时候总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她低声说道,声音柔和却又坚定,“你是第一个称呼我玛格丽特的人,你是我来到这儿,除了娜宁和朱莉以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我的荣幸。”金发的年轻人往前倾了倾身子,吻了吻玛格丽特的手。 巴黎市中心一处豪华的宅邸中,房前是一座漂亮的白色喷泉,圣女手捧酒坛正往外倒着圣水,那座漂亮的宅邸仿佛置身于一座茂密的森林中一般。 在宅邸里面,隔离陈设都极尽豪华却不会让人觉得毫无品味,每一样东西都被摆放在最恰当的位置上,在房子的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圃,种着各种花瓣肥硕艳丽的玫瑰。 房子内,在二楼的书房里,黑发的年轻人正在安静的等待着对方的问话。 那只虽然不再年轻,却看上去就让人无法反抗的手放了下来,合上了书页,修建整齐的手指磨砂着书封上的烫金字体。 “你在布吉瓦尔逗留了将近一个月。”男人开口说道,嗓音平静。 “是的。” “你带给了我太多的惊喜,孩子。” 盖斯东抬眼望着对方,他微微一笑:“我希望您能喜欢。” 男人看着他,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他似乎完全没有被胁迫他,而是不慌不忙地说:“若你只有这点能耐,我可真是失望。” 黑发的年轻人缓步走过去,然后单膝跪在地板上,他用眼神询问对方,而后者在下一秒抬起了手。 盖斯东亲吻了那一枚戒指,他的眼神有些留恋的在戒指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仰起头,像是最谦顺的孩子望着父亲一般,瞧着博蒙亲王。 “她像我的母亲,所以我无法放置不管。” 男人的眼神闪了闪,他的右手抬起,抚摸着年轻的面容,从眉峰到嘴角,这张漂亮的脸上依稀有那个女人的影子。 真是……可恨…… 男人突然用了些力气,捏住了年轻的下巴,后者拧了一下眉毛,然后又竭力保持镇定。 博蒙亲王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他的头微微偏向一边,做出一个有些失神的动作,然后,他放开了手,垂眸说:“走吧。” 盖斯东站了起来,他完美的行了个礼然后告退。 待房门关上以后,里面的人眼神滑落到手上的戒指,他的眼神如此的痛恨,几乎让人怀疑下一秒他就会把这痛恨宣泄在这枚可怜的戒指上。但他没有,他只是瞧着,仿佛一个生长在身上的毒瘤,挖不掉,也无法忽视,所以就让自己跟毒瘤长在一块儿,每天强迫自己面对,久而久之,就会连这一枚不属于自己的毒瘤都被消化掉,成为自身血肉的一份子。 “你后悔吗?” 他亲吻着戒指,低声询问,然后冷笑一声。 “你应该后悔的。” 房门外,在铺着精美地毯的上方,淡色的裙摆轻轻拂过,那随着走动而有时会露出来的鞋面是如此的精致,意大利的小牛皮鞋,尖尖的鞋尖,上面缀着一颗浑圆的珠子,同棕色的鞋面如此合适。 那脚步如此轻盈,分明是属于一个少女的,一个正在恋爱的女孩儿,幸福,又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没多久,房门再一次被拧开了。 厚重又高耸的房门,在关闭的时候没有一丝声响,它忠心的尽着自己的指责,守卫着一切。 马车上,黑发的男人没有坐在软垫上,他懒散的坐在地面,斜靠着。 他看着前方,嘴角微微勾起,然后,脑子里想起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笑意停顿了,盖斯东抬起右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他陷入了黑暗,但他知道光明在哪里。 他低喃着,一些不够清楚的话语,像是呓语,又像是别的什么。 马车粼粼的声音透过风声,传递到他的耳膜,在到了目的地后,年轻人起来,整了整衣服,让它们变得挺帖干净。 他下了马车,脸上的神情重新变得随意而放松。 他的手里夹着一份文件,以至于走路的时候显得那么从容。 那红色的小屋同森林是如此的和谐,盖斯东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他的眼睛眨了眨,然后,抬起腿进入了院子里面。 门,开了。 年轻人的脸上挂着一抹迷人的微笑,他看着那个苗条的女子,眼神从那刺眼的红肿转移到她的双眼。 “你要的机会来了,玛格丽特·戈蒂埃。”   ☆、第60章 |1.1   玛格丽特双手捧着那一份文件,娜宁和艾利克他们都走近了。   玛格丽特抬头,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微笑:“我该怎么感谢你,盖斯东·加瑞尔。”   盖斯东眨了眨眼睛,凑近了玛格丽特。   “现在是盖斯东·加瑞尔?”   “盖斯东,如何?”玛格丽特笑着说,年轻人勾了勾唇角。   “很好。”   晚上,玛格丽特还在烛光下画着设计稿,艾利克敲了敲门,他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安静的站在玛格丽特的身边。   玛格丽特放下笔,抬眼望着他,然后接过牛奶,慢慢地喝着,喝完后晃荡了一下杯子。   “没了。”   “我可以申请今天延迟一个小时睡觉吗?小骑士。”   艾利克有些脸红,干巴巴道:“当然可以。”他说完,视线放在那一封设计精美的邀请函上,来自皇宫的邀请函,多大的荣幸啊。   “您会去的对吗?”他问,声音不大。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答道:“我会。”   “艾利克。”她问。   “恩?”   玛格丽特抿了抿嘴唇,她伸出手,指了指脸上还有些没有消退的红肿。   “如果我不去,那么,任何人都能在这脸上留下指印,狠狠地,毫无尊严的。”   男孩儿直直的看着她,然后,抬起手来,隔着空气轻轻地触碰着玛格丽特的脸颊:“夫人,那就去吧。”   玛格丽特略微笑了起来,因为得到了支持。   “你和娜宁,我总得让你们也有上学的机会。也许我们一下子改变不了太多不公平,但我们总能努力,努力才会有机会。”   “恩。”艾利克点点头。   一个礼拜后,巴黎的上空再一次掀起了一个话题——玛格丽特·戈蒂埃将要参加皇后大婚礼服的设计者的甄选。   “但为什么是玛格丽特·戈蒂埃?一个妓女。”有人这样说,那声音傲慢又矜持,完全属于那个阶层。   玛格丽特将窗户关上,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她想。   不管人们怎么议论,不管那些傲慢的男人有多么不满,在三天后,玛格丽特·戈蒂埃还是进入了那个殿堂。   皇宫是如此的奢侈,仿佛是用金子和宝石搭建而成的,巨大的喷水池,高高的柱廊和各种精心的彩绘,茂密的树丛被修剪的错落有致,大片大片的玫红色花朵盛开着,不时还有一两只白金孔雀在悠闲的漫步,或者舒展着尾巴,脖子抬得高高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他们,好像他们是什么入侵者。   “蠢货。”有人嘟哝了一声,就在玛格丽特的耳边。   这次考核除了她,还有另外三个男人。作为唯一的女性,玛格丽特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优待,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她的身份不是女人,而是一个胆大妄为试图挑衅男性尊严的人。   无关性别,她此刻就是一个异端分子。   这一路基本没有人说话,除了刚才那个胖男士的声音。他说完之后又打了个响鼻,皱了皱鼻子,有些发红。   那些白金孔雀昂首阔步的朝着胖男士走过来,后者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后面退了一步。   白金孔雀见状才高傲的止步,迈着优雅的步伐朝另外一边走了。   “该死的畜生。”胖男士怒道。   周围的一个男士略微笑了一下,另一个瘦条的跟丝瓜一样的男人面无表情。   他们跟在带路的人后面,然后渐渐不再有声音,因为偏殿已经到了。   玛格丽特他们虽然是给未来皇后设计婚纱的裁缝备选者,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裁缝而已,贵族们用来站立的地方,他们怎么可以踩踏,那可是一种羞辱。   玛格丽特他们被安排暂时等待,皇帝陛下是不可能来见他们的,只有宫里负责管理女性规矩的女官会过来。   宫女上了精致的茶点,男人们有些矜持,胖男士看着茶点直咽口水。   玛格丽特抬起手将伯爵红茶端起来,啜饮了一口,尔后又吃了点茶点,三个男人看见了,最终也端起红茶和茶点开始享用。   红茶的香气在空气中氤氲出来,那个胖男士有些吧唧着嘴巴,瘦条的男人轻轻皱眉。   玛格丽特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抬眼望过去,三个男人被他的动作带动,也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   从大门那儿走来三个女人,带头的一个面容严肃,五官谈不上多美,但十分周正,穿着一件有些过于保守的长裙,沙金色的底色,加了一条褐色的披肩,头发没有过多的装饰,后面跟着两个年岁不大的侍女,都穿着一样的淡色裙装。   “各位好。”年长的女官说道,礼仪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地方,除了表情。   “您好。”玛格丽特他们说。   年长的女官开始自我介绍,十分简短。   “请称呼我为阿尔贝特。”   “尊敬的阿尔贝特夫人……”那个精瘦的小个子男人虚伪地说道,阿尔贝特连眉头都没皱,只是淡淡地说。   “尊敬的索瓦热先生,请称呼我为阿尔贝特。”   这位叫做索瓦热的先生表情看上去有些讪讪的,旁边那位胖男士忍不住乐了起来,索瓦热先生暗地里瞥了对方一眼,那神情可说不上友好。   “现在,各位请随我过来,我将带各位去你们这半个月将要休息的地方。”阿尔贝特说,玛格丽特这次没人再发话,都跟在后面走着。   三个男人住的地方离玛格丽特只有一墙之隔,而不是像之前朱莉念叨的那样,会明显的区分出男人和女人。   阿尔贝特将玛格丽特送到最后一个房间,就在玛格丽特准备进去的时候,年长的女人说:“玛格丽特·戈蒂埃夫人。”   玛格丽特停顿下来看着对方,阿尔贝特双手依旧保持着交叠的样子,微微搭在腹部前方的一指出,仪态大方端庄。   “宫里戒备森严,七点之后,建议您不要随意离开自己的卧室。”   “多谢提醒。”   阿尔贝特带着两个侍女离开了,玛格丽特推开房门进去。   卧室很大,说是卧室,其实什么都有,除了睡觉的地方,盥洗室书房小起居室应有尽有。四柱雕花大床,香色的帷幔被金色的绸缎温柔的绑着,露出里面整洁的被褥和众多的枕头。   玛格丽特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挑了靠窗的一个软椅躺着。   窗户开着,正对着的地方景色十分美好,看得见大片修建整齐的草坪以及一个好像无垠的湖泊,白金孔雀正在边边上漫步,仿佛是国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土。   玛格丽塔双手搭在床沿上,她尽情的欣赏着这里的一切。   这是上位者的世界,而她,将慢慢踏入。   晚餐是要在一起享用的,但说实话,无论是玛格丽特还是那三个男人,恐怕都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是一个好提议,但,他们无权对此提出抗议。   食物很精美,几杯酒下肚后,男人们开始有话题聊了,不过两个小时后也没变的是,他们竭力忽视玛格丽特的存在,就好像她只是这些美食里的其中一种,不过是那种放在肉食旁边,然后直接被忽略掉的生菜。   玛格丽特并不介意,她像平常一样用餐完毕,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依旧坐在座位上。   男人们胡言乱语,唯有那个丝瓜一样瘦条的先生一直皱着眉头,然后,在等待了十分钟后,他离开了。   玛格丽特啜饮着清水,她端庄的坐着,看上去像是很有耐心的在等待两个男人。   “您吃完了怎么还不走。”胖男士盯着一张有些醉酒的红脸问道。   “我在等你们用餐完毕。”玛格丽特简短的说着。   那个精瘦的小个子男人喷了喷鼻息:“我们不想和你说话。”   “我并不是想和你们交谈。”玛格丽特说,声音特别平静。   小个子男人冷嗤了一声:“那你就离开吧,这里没人会和你这样的人说话。”   玛格丽特不为所动,小个子还想说什么,胖男士拦住了他,又塞了一杯酒给他,那意思是别再管面前的这个女人。   他们继续喝着,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两个人醉的几乎分不清楚方向,一路跌跌撞撞的往房间里走去。   餐厅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玛格丽特站起身来,她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女官阿尔贝特出现了。   “我想知道,您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呢?”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答道:“不,我没看出来。”   “那您为何知道该怎么取得我们的好感?”阿尔贝特语气平平,她在说好奇这种字眼的时候,整个人也显得有些严肃和面无表情,但你不会去嘲笑她,因为在这之前,你总是有求于她。   “我想这是一个巧合,我只是想要成为最后被选中的那一个。”玛格丽特说。   年长的女官收回视线,似乎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又似乎是并不太在意。   玛格丽特回到自己的卧室,她合上房门,又一分钟的时间,她没有动,低垂着眼眸。   入夜的宫殿里似乎总有种压抑的气氛。   她重新直起腰身,然后向床铺那里走去。   玛格丽特放松了自己,她躺在床上,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天花板。   那些花纹像是要旋转起来了一样,玛格丽特的眼睛有些疲惫的合上了,但没过多久,一个细微的声音惊醒了她。   黑发的女子猛地坐了起来,她屏住了呼吸听着。   那声音有些微弱,但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而且距离如此近。   “砰——砰——”玛格丽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强烈。   她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然后,视线落在地板上。   女子纤细葱白的手指攥紧了床单,接着,她缓慢的呼吸了一下,然后双脚落地,俯下身子。   玛格丽特半蹲着,掀开了床单,往床底看了过去。   ☆、第61章 |1.1   床底下正躺着一个孩子,看上去不过才四五岁的样子,肚皮朝天的睡着。   看那服饰,又能在这皇宫里随意晃着,玛格丽特想这孩子多半是哪个亲王的孩子,只是,这么晚了,怎么会躲在她的床底下。   玛格丽特伸出手拍了拍男孩儿,那孩子还颇为不满的用脚踹了踹他的手。   玛格丽特收回手,想了想,然后又把手伸进去,直接挠了挠对方的脚底心。   一阵笑声响起,然后那胖嘟嘟的孩子浑身乱扭,最后不甘不愿的醒了过来。   “别起来。”玛格丽特说。   男孩儿的脚扭动着,有些迷糊,但还是没有动了。   “慢点出来。”玛格丽特说,那个小豆丁似乎这才发现自己在哪里。他扭了扭身子,然后将自己躺成横的样子,直接滚了一圈出来。   虽然宫殿里几乎每个角落都干净的不像话,但这一动作过后,那男孩儿身上的一身华服还是变得皱巴巴的,像是被狗挠过一样。   玛格丽特半蹲着,男孩儿依旧躺在地板上,仰躺着,望着她,嫩嫩地声音问道:“你是谁?”这声音虽然稚嫩,却颇有气势,是个习惯了命令口气的孩子。   “我是来参加皇后婚纱设计的,我是一名裁缝。”玛格丽特说,她心里对面前的男孩儿已经有了更细的猜测,所以话语也不会像哄小孩子一样去敷衍对方。   “哦,我听说过你。”他用一种傲慢的语气说着,却又没太大的恶意。   “我想地上有些凉,也许您先起来比较好,殿下。”   “你为什么知道?”男孩儿依旧躺在地板上,歪了歪头问道。   “自然是因为您本来就是殿下。”   “你这样可没法讨好我。”男孩儿挥了挥手,“至少得准备点大块的巧克力,那是最基本的,难道你不知道讨好别人的时候至少要先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哦,也许下一次吧。”玛格丽特伸出手,将男孩儿抱了起来,后者也奇怪的是没反抗,乖乖的让她抱起来,只是,待玛格丽特想要松手的时候,后者却用劲儿巴着她。   “我现在还不想下来。”言下之意就是你现在得抱着我,这是一个王子的命令。   “现在应该是您就寝的时间,殿下。”玛格丽特提醒这个胆大妄为的小王子。   “那又怎么样?”小王子皱了皱鼻子,他拉了拉玛格丽特的头发。   “你在赶我走。”   玛格丽特忍不住拨开这个小鬼的手,说:“床底下可不是一个王子应该呆的地方。”   “我也认为是。”小王子眨了眨眼睛,然后撅了撅嘴巴,用手指指了指床铺。   “所以,你的床现在被我征用了。”他有些费力的说着征用这个词,完了还很高兴,好像说了这么一个词,他就是一个大人一样了。   “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好主意。”玛格丽特说,她现在很想把这只热热的小土豆给丢出去,以免惹祸上身,但看起来,小土豆已经被自己刚才提到的那个征用的想法给弄的十分激动。   “啊,我觉得刚才那是一个天才般的主意。”他看着玛格丽特说,似乎是要找寻到赞同。   “相信我,若被阿尔贝特知道了,没有人会有好日子。”玛格丽特把阿尔贝特抬了出来,果然,小王子愣了愣,他别扭的撅嘴。   “我知道,你们都不和我玩,就是怕我出事然后连累你们。”他说完自己就开始生起气来,拍着玛格丽特的手臂高声说:“放我下来!”   玛格丽特将这个坏不溜秋的小泥鳅放下来,而后者瞪着她。   “你真的把我放下来了!”他再一次提高了嗓音,看上去如此的无理取闹,饶是玛格丽特认为自己是一个比较耐心的人,现在也被耗光了。   “您想让我怎么做?殿下。”她问着小王子。   小王子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外边走去。   玛格丽特喊住对方,那小家伙一点不带停留的,扭头就往外边走去,不过他似乎也明白,这么晚溜出来,如果被发现,他也会受到管教。   玛格丽特在后面,看着那孩子跟条小泥鳅一样不见了才关上门。   她一时半会也不敢睡,虽然玛格丽特认为凯德小王子不太可能是故意来到她的卧室,但不代表别人也没那个心思,以及,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的监视。   玛格丽特下意识去看隐藏在一些地方的摄像头,但又突然发现她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   脑子里郁结着事情,玛格丽特等到凌晨两点才睡着,自然第二天是没什么气色的。   若是在现代,化妆总是可以拯救很多人,但是现在不行。   “只有妓女才抹口红和胭脂。”   玛格丽特是知道这条可笑的道理的,但是,她也无法公然的反抗。   妓女们会带动最新的潮流,这是事实,而妓女们无论多有钱,也不被人承认,这也是事实。   玛格丽特到最后只能拿起一条丝绸手帕,用力的擦拭自己的嘴唇和面颊上的皮肤,以期盼自己的脸色能够看上去更好一些,状态保持在最佳。   今天他们会将要正是的开始着手婚纱设计,而对于最终选定谁来做总负责人,则还是没有透露。   玛格丽特穿了一件新做的衣裙。   淡粉色和冷紫色的搭配,没有袖子,层层叠叠的布料和纱质的融合,左肩的部分是白色和冷紫色的蔷薇花,掩盖了左边上臂不够好看的缺陷。   裙摆很大,但玛格丽特自从上一次以后,已经坚决不把自己束缚起来,而是完全抛弃那些束腰。   她黑色的长发今天也是简单处理,但是配了一定比较昂贵的帽子,同上衣是一套的。帽子将细碎的发丝也都打理好了。   到了讨论的起居室,玛格丽特发现,其余两个男人虽然衣着得体,但也唯有那个小个子男人认真打扮了一番,只是在玛格丽特看来,始终有些平平无奇,没办法第一时间吸引别人的眼球。   他们就如同来的那天一样开始聊天。由此,玛格丽和那位瘦条的男人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直到他们等了两个小时,宫廷女官阿尔贝特才过来,身后依旧是两个侍女。   “第一回合已经结束了,现在,大家可以自由使用你们的时间,明天是第二次笔试。”   阿尔贝特这番话使得两个男的十分不高兴,他强烈要求得知这一次的题目是什么,因为他根本没有收到实际的东西,每次都要迂回前进。   “到底第一回合是什么,可没有人通知过我们。”小个子的男人精明地说道。   “等到有人离开,或者完全结束以后,大家都都会得知的。   “说了跟没说一样。”待医生走后,同时就开始吐槽。   玛格丽特转了转眼睛,她倒是可能知道第一回合考得是什么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他们用完午餐后,玛格丽特回到自己的卧室中,虽然出去走走可能会更舒服些,但玛格丽特认为自己还是呆在卧室里比较好。   她趁着现在有时间,所以拿出了信纸开始给朱莉他们报平安。   信写得不长。   一方面玛格丽特以前基本没可以写信的人,另一方面,她也担心说得太多反而会暴露自己现在的处境,毕竟,她希望那些支持她的,爱她的人健康快乐,而不是继续为她操劳。   玛格丽特手里的羽毛笔刚刚落下最后一个句号,敲门声就想起来了。   玛格丽特还未走近,门外就传来一个稚嫩又傲慢的声音。   “开门!”   玛格丽特打开门,个子不高脸上还有些肉嘟嘟,神情却竭力绷着假装大人的小王子正不满的瞧着他。   “你应该快点过来给我开门。”小王子皱着小眉毛,“没有人可以让我等那么久。”   玛格丽特有些失笑,她低头问:“那,我道歉?”   小王子冲她不太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道歉有什么用?能换成吃的还是喝的?”小王子晃了晃脑袋说:“我不喜欢接受道歉,你的拿出点更实际的东西。”   这个狡猾的小鬼。玛格丽特心里想着,然后问:“你要什么?”   “我又不是在和你要礼物,这事儿当然得你想了。”凯德小王子瞪着对方,他难道缺那么几分礼物吗?当然不会。   玛格丽特有些后悔,或者说,因为对方年纪小,所以她似乎被小王子给带了过去,为什么她一定得精心的为面前的小鬼准备礼物?   凯德小王子见玛格丽特没什么动静,他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吧,礼物不要了,但你现在得陪我去玩。   “去哪里玩?”   “跟着我你就知道了。”凯德小王子不由分手的拉住玛格丽特的手,他人虽然小,还有些胖嘟嘟的,但劲儿挺大,几乎把玛格丽特捏的有些疼了。   小孩子是风的孩子一样,奔跑的时候总是歪歪扭扭,让人生怕他下一秒就会摔倒,不过,凯德小王子没有摔倒,他只是在拐角的时候猛地撞上了一个人,连带着玛格丽特也狼狈的跌在了地上。   ☆、第62章 |1.1   两个人摔在地上,跟两只萝卜一样,凯德小王子有点懵了,疼痛沿着他的屁股蹲儿往上面蹿,那双大眼睛里憋着两泡眼泪,却在看清楚了来人后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我以为阿尔贝特去年开始教您规矩了,殿下。”那声音不紧不慢的,音量不大,却让人不敢忽视。   “还是那些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责任呢?”   玛格丽特看清了他们撞到了什么人——博蒙亲王。   博蒙亲王旁边的侍从们迅速的把凯德殿下扶起来,然后恭敬地退开,继续站在男人的后方,然后,那位亲王大人就缓步离开了,从始至终都未把视线放在玛格丽特身上。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样。   玛格丽特在博蒙亲王离开后,沉默的起身。   被人忽视的滋味儿远比那一耳光更加响亮。   被草包轻视通常只会让人认为对方是一个笑话,而被一个比你更厉害的人忽视,则让人从心底里感觉到侮辱,因为他认为你当他对手的资格儿都没有。   “真笨!”嫩嫩的声音响起,然后,玛格丽特低头看去,那个有些胖乎乎的小王子正给他拍打着裙摆,一边嫌弃的说着,一边给她拍打灰尘。   “你是个大人了,大人才不怕摔,如果你哭鼻子,我一一定会笑话你的。”小王子腆着小肚子高傲地说道。   他这般霸道的语气倒是令玛格丽特好受多了,玛格丽特这一次露出一个诚心诚意的笑容。   “现在你想去哪里玩呢?殿下。”   小王子眨了眨眼睛,然后小大人一般双手抱臂,拧着秀气的小眉毛说:“我现在不想去玩了,我要睡午觉,你得哄我睡觉。”   小胖子说的如此自然,就好像玛格丽特生来就是哄他睡觉的人一样。   玛格丽特伸出手,小王子就自然的握住,然后高声说:“我要听里面有动物的故事,至少得有三种。”   “还真是任性。”玛格丽特想,不过,她的视线落在小嘴还在喋喋不休的小王子身上,脸蛋红红润润的,虽然霸道了些,却并不太娇气。   这位凯德小王子并不是现任准皇后所生,尽管他现在是皇帝陛下唯一的子嗣。   玛格丽特原以为这样的孩子应该被宠上了天,性格是那种要什么就得得到什么,得不到还会踹人的性格,毕竟,想教好一个人太难,但要宠坏一个人则太容易了。   可这个小王子虽然脾气有点坏,却还是十分体谅人。   “喂!”小王子没好气的拉了拉玛格丽特的手,把她从神游中拽回来。   “什么?”   “你的卧室在这里。”凯德王子不高兴地说,“以后本殿下说话你不准走神。”   “哦,好的。”玛格丽特下意识的捏了捏小王子的手,这小习惯是她有时候会对娜宁做的,因为小姑娘就有走神的毛病。   凯德小王子眨了眨眼睛,盯着玛格丽特的手瞧了一会儿,样子有点怪怪的。   “怎么了?”玛格丽特问。   小王子慢吞吞地抬起头,说:“你是第一个敢捏我的手的。”他说完撅了撅嘴巴,“本殿下的手可不能随便捏。”   “恩。”玛格丽特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这般自然的答应不再捏他的手了,这下子轮到小胖子心塞了。   “这人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不让她随便捏我的手啊!”他想,然后脸蛋有点臭臭的。   玛格丽特可不知道小胖子心里的纠结,她牵着小王子进去,然后给他洗了洗手,又擦了把脸,接着才让他坐在床上。   “自己脱鞋。”玛格丽特说。   本来还在纠结的小王子这下不干了,晃动了一下脚,不满地说:“你来。”   玛格丽特上前一步,抬起小家伙莲藕一般白嫩的小手,问:“这是什么?”   “手啊!”小王子用一种你真笨的眼神嫌弃的看着她。   玛格丽特点点头:“恩,所以你也有手,为什么要我给你脱?”   “那是……”小王子一时有些语塞,但王子就是有任性的权利,他们不需要太会说,因为打从他们会开始说话的时候,有一句话就一直根植在他们的脑海里。   “我是王子!”他霸气的说,“没有王子是自己脱鞋的,他们有专门为他们脱鞋的侍女。”   “但也没有一个王子喜欢钻陌生人的床底下。”玛格丽特乐道。   小王子涨红了脸,他重申:“我是王子。”   “哦,据我所知,现在可没有哪个王子还要听床前故事。”   “我……”小王子张了张嘴,气的小胸脯都在颤抖,然后,就在玛格丽特决定差不多到这里,准备给这个小土豆脱鞋的时候,前者忽然把脚举起来,费力的拉扯着。   玛格丽特见状,那伸出去的手就收了回来。   她站在前面,耐心的看着凯德小王子跟自己的鞋子斗智斗勇,五分钟后,鞋子脱下来了,诚实地说,之后玛格丽特要给他穿上,起码得多花一倍的时间,因为绳结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样子躺在地板上。   “你做的很好。”玛格丽特忍不住夸奖了一下小王子,后者高高的抬起下巴,表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容易了。   小胖子像一个圆滚滚的西瓜一样往床铺上躺倒。   玛格丽特给她盖了一层薄被,以防肚子着凉,然后也半靠在床边,半编半抄的说了一个小故事。   “有些无聊,还算凑合吧。”小王子打了个哈欠说道。   玛格丽特忍住笑意:“多谢殿下夸奖。”   小胖子已经即将陷入沉睡了,最后那句话说得有些含含糊糊的。   “下一次要加一匹小马……”   “你喜欢对不对?”玛格丽特轻声问道,男孩儿用鼻音微微恩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随便说的。   玛格丽特待凯德小王子睡熟了才出去,她知道阿尔贝特是不可能不放点人在附近的,她叫了一个小侍女,让她去告诉阿尔贝特,凯德王子在她这里午睡。   那小侍女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玛格丽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接着才回去。   玛格丽特没有等多久,年长的女官就过来了,同先前一样,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阿尔贝特是一个严谨的人,她以高标准要求别人,自然也以高标准要求自己。   阿尔贝特进来瞧了瞧凯德王子,身后的两个侍女上前想要把王子抱回去,玛格丽特低声拦了一下。   “就让他在这里睡午觉吧。”   “这不合礼仪。”阿尔贝特皱眉。   “但合他的心意,我想,王子应该至少有这个权利,阿尔贝特。”   年长的宫女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说:“那请您照看好凯德王子殿下,玛格丽特夫人。”   “我会的,阿尔贝特。”   阿尔贝特离开了,带着她的随身侍女,就像来时一样没什么响动。   玛格丽特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炭笔,开始画一些设计稿。   午后的阳光有些撩人,时间缓慢的流逝着,她画的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小家伙什么时候醒过来了,正赤着脚站在一边瞧着她画画。   “这是什么。”小家伙见玛格丽特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所以一边说一边一屁股坐在她大腿上,完全不认生,末了又回过头,问:“你要穿吗?”   玛格丽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大腿上的重量可不轻,然后她说:“现在还是设计稿,并且还没完成,所以,最终穿不穿我也不确定。”   “设计稿?”小王子皱眉,但很快接受这个词汇。   “我认为它画的还是很不错的,线条的构思很棒。”小王子慢吞吞地评价道。   玛格丽特微笑着把小家伙手里的画稿倒过来:“其实,这样才对。”   小王子的脸蛋涨红了,他埋怨地看向了玛格丽特。   “你得知道让一个王子出丑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玛格丽特被他逗乐了,前者鼓起了脸蛋,然后哼了一声从玛格丽特的身上下去。   他叉着腰往外面走去,不过越接近门口的时候,步子就越缓慢,然后终于在到门口的时候,他猛地扭过头,生气的看着玛格丽特。   “你怎么都不叫住我!这样我会很没有威严的!”   玛格丽特忍住笑意,快步走过去,将小王子抱起来,也顾不得他小脚丫都脏了,带着他往盥洗室走去。   “你就不怕我真不理你了?”小王子轻轻地拉了拉她的头发,表情有点臭臭的。   “你没穿鞋,走不了太远。”玛格丽特诚实地说。   她把凯德小王子放在边上,然后给他洗了洗脚丫子。白白嫩嫩的脚丫子,脚趾头都想剥了皮的葡萄一样溜圆,还肉乎乎的。   小家伙动了动脚趾,用一种有些傲慢地语气说:“我走到外边自然有人给我送鞋过来。”   玛格丽特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没抬头,而是问:“总是如此吗?”   “什么?”   “我是说,只要你缺了什么,总有人很快给你送过来?”   “当然了,我可是王子。”凯德小王子继续用一种你真笨的眼神嫌弃着玛格丽特,却不知道,从他的回答里面,玛格丽特了解到了更多的信息。   ☆、第63章 |1.1 傍晚的时候,阿尔贝特过来通知四个人,他们将要去觐见未来的皇后。 这消息来的有些突如其然,几个人几乎都没有准备。 玛格丽特微微沉思了一下,然后从带来的衣物中挑拣出了一套礼服。 凯德小王子不知道又从哪里钻过来了,这皇宫里似乎就没有他去不了的地儿。 “你要穿这一件?”他皱皱鼻子。 “不好吗?” “你还没做好吧。”小王子抬起胖嘟嘟的手,捏着裙子的上半身,拍了拍:“袖子都还没做好。” 玛格丽特笑了一下:“这就是它的设计。” 凯德小王子依旧一脸疑惑,不过在玛格丽特换好衣服出来后,他的眼睛亮了亮。 “现在呢?”玛格丽特问面前的小豆丁,后者弯了弯眼睛。 “好看。” 凯德小王子又呆了一会儿,然后说他得走了,这孩子跟只小猎犬一样,刺溜一下往外面跑着然后就不见了。玛格丽特现在已经不担心了,比起那个小家伙,很明显,她自己更容易迷路。 侍女带着玛格丽特他们往前走着,绕过喷水池后,来到了一间更大的寝殿,光起居室就比玛格丽特现在住的地方整个面颊都要大。房间装饰的很是华丽,侍女分成三组,等候在每一个角落,随时倾听皇后的命令。 他们缓步走着,恭敬地敛眉,所以最先看到的竟然不是皇后的脸,而是对方的裙摆。 年轻的皇后让他们抬起头来。 玛格丽特这才得以看清楚皇后的姿容。 那的确是一个美人儿,年纪极轻,看上去不过才十七八岁。一头茶金色的柔顺长发,眉毛并不纤细,却如同柳叶一样优雅俊秀,那双眼睛是淡淡的琉璃色,看人的时候就像天生有万种风情一样。 年轻的皇后穿着一件香橙色的长裙,更显的肌肤娇嫩。她端坐在那里,眼睛嘴角的笑意似乎都像是锻炼过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失礼。 “阿尔贝特说你们将为我制作结婚礼服。” “是的,皇后殿下。”四人齐声说道。 伊莎贝尔皇后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她让四个人坐下,而她本人也从高高的殿堂上下来,在侍女的准备下,就坐在离玛格丽特他们一英尺距离的地方。 三个男人因为能够如此近距离的见到一国之后而显得万分激动,以此对比,显得玛格丽特的表现是如此的平静。 伊莎贝尔皇后将视线落到玛格丽特身上,她微笑道:“我听闻这两日,凯德王子备受玛格丽特夫人的照顾。” 玛格丽特起身,行礼:“这是我的荣幸。” 伊莎贝尔皇后让玛格丽特坐下,她又依次向另外三位男士说话,言谈之间老练而又亲切使得大家对她都颇有好感,特别是那位胖男士,几乎要忘记面前的不是普通女人,而是法国皇上的女人。 玛格丽特不像男人们想的一样。 或许是她危机意识太强,她注意到的是这位伊莎贝尔皇后虽然看上去十分年轻,但说话做事却让人挑不出错误,又十分大方得体,最重要的是,那些消息可不会是平白无故来的。 玛格丽特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在为皇后效力。阿尔贝特?不,不太可能,或许是某一个离他们近的侍女,谁都有可能。总之,皇后不会像看上去那么无害,至少是一个聪明的姑娘。 侍女上了茶点过来,年轻的皇后巧妙的说着话,让每一个人都觉得舒心,末了她自然而然的将话题转到了玛格丽特身上的衣着上来。 “我认为它美极了。”伊莎贝尔皇后低声称赞。 的确,玛格丽特现在身上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大裙摆长裙,上半身用丝绸和蕾丝,灰色的线勾边,凸显着纤细的腰肢。下半身用了蓬松的纱质面料,大大的裙摆遮住了缎子面的鞋子,双手带着长手套,丝绸质地的,想是月光给上面镀上了一层水蓝色的荧光一样。 玛格丽特的头发盘起来了,却不像先前有一次一样高高的盘起,而是拧成两股辫子,然后隐藏在脑后,前边的头发烫卷了一些,松松的贴在额头的两边,露出眉形俊秀的眉毛,以及乌黑的眼睛。 “伤风败俗。”有人这样小声地咕哝了一句,玛格丽特略微抬起眼眉,但她没有说话。 她知道那个人指的是什么,就因为这件衣裙是没有袖子的,而说实话,那些有袖子的衣服也并不比这件保守多少。 “我喜欢这件衣服。”年轻的皇后微笑着说道,这句话就是最好的堵嘴巴的东西,那个小个子男人像是被人捏住了喉管一样,半天不敢大声呼吸。 玛格丽特向皇后行礼道谢,感谢她的称赞。 二十分钟后,年轻的皇后说明天她将要举行一个茶宴,将会有很多的皇亲国戚以及贵族前来,她需要一件合适的礼服。 皇后的声音不大,语调如同先前一样和缓,但这个要求却分明是有些难度。 胖男士坐不住了,他脸红脖子粗道:“时间太紧了,皇后殿下。” 小个子的男人也附和了一声,唯有玛格丽特和那个瘦条的男人没有出声。 “可是,亲爱的艾尔马莱先生,我想,我不能因为这样而直接取笑这一次的茶宴,皇家的威严不会允许我这样做的,即使我打从心底为让您如此紧迫的时间赶制出礼服而感到遗憾。”年轻的皇后温声说道,这话语如此柔软,但字里行间却又流露着不能拒绝,实在令人如鲠在喉。 皇后离开了,玛格丽特他们跟在侍女的后边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在路上,胖男士一直和小个子的男人一起抱怨,好像刚才拼命赞美皇后的不是他们自己一样。 玛格丽特回去后就一直端坐在床边的软椅上,所以,当小王子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眉头都要拧出疙瘩一样的人。 “她给你气受啦?”小王子嘟着嘴巴问道。 玛格丽特为对方的大胆而有些吃惊,然后收敛好神色说:“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胖子不太相信,用一种你就骗我吧的神情看着她。 玛格丽特有些失笑:“殿下难道忘了我是为什么来皇宫里吗?” 小胖子眨了眨眼睛,又把玩了一下自己胖乎乎的手指,最后仰着脸颊说:“来陪我玩儿的。” “别随便修改别人的话语或者试图曲解别人的话语。”玛格丽特说,小胖子撇了撇嘴,对玛格丽特的说教有些不以为然。 “我要走了。”他扭了扭身体,倒是先有些不高兴了。玛格丽特也不挽留,小胖子又扭了扭身子。 “快说,让我别走。”他瞪着玛格丽特,过了一会人又瘪了瘪嘴,“皇宫那么大,都没有人陪我玩儿,我只能跟墙角里的蚂蚱玩。” 小胖子决定打温情牌,完了到底是人心,没什么耐心,不等功效发挥作用就去愁攻陷对象,以至于被抓个正着。 “好吧。”小胖子跺了下脚,然后委屈的瞅着玛格丽特,“我自己请自己回来。” 玛格丽特露出一个忍不住的笑容。 凯德小王子又在她这儿呆了二十分钟,虽说只有二十分钟,但玛格丽特总觉得好像过了几个月一样,因为那小家伙就是有本事一口气问出好多的问题。 待小胖子离开后,玛格丽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继续坐在软椅面前。今晚她要食言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本来端坐在沙发上的年轻皇后瞧见了阿尔贝特送来的东西。 四件礼服,剔除其中一位还未完成的,样式都挺精美。 年轻的皇后剔除了其中两件,最后在玛格丽特和那位瘦条男人的礼服中衡量着。最后,她选中了一件。 下午两点半,在花园内,由年轻的皇后伊莎贝尔举行的茶宴即将开始。宫廷女官阿尔贝特将场地布置的井井有条,侍女们都训练有素,等到宾客都入场后,大家不禁惊讶于皇后的装束。 年轻的皇后一贯以端庄大方和色调柔和为名,她那俏丽的容貌使得她总是穿着浅色的衣裙,而现在,大片的棉白色锦缎构成底色,黑色的绸缎滚边,前面的裙面比两边以及后面都断,露出了黑色的鞋子,而在那上面,红色妖艳的扶桑花盛放在墨色的描边中,像四周盛开着,热热闹闹又傲然独立。 伊莎贝尔皇后那一头茶金色的长发被高高盘起,从侧面开始,一缕长发被束缚至脑后,露出洁白柔嫩的耳垂,上面缀着昂贵的钻石耳环。 最惹眼的是,年轻的皇后竟然选择了一件没有衣袖的裙装,长长的手套到小臂处,更显的肌肤柔嫩。 底下的人有些议论纷纷,有些早就在巴黎呆着的人很快意识到这出自谁的杰作。 英俊的男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他旁边的漂亮女孩儿正同一位同样尊贵的小姐轻声交谈着什么。 盖斯东·加瑞尔站在离皇后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他瞧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年轻的男人晃荡了一下手里的高脚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第64章 |1.1 玛格丽特和那三位男士在起居室里等待着,他们谁也不知道皇后选了哪一个的礼服。 小个子的男人为了缓解紧张,同胖男士开始吹嘘一些事情,胖男士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但他现在无事可做,所以也就听他吹嘘。 玛格丽特和那位瘦条的男人安静的坐着,他们等待着,直到阿尔贝特的身影从前门出现。 四个人的眼睛都望向了那一位女官。 阿尔贝特步伐依旧从容,她的身板挺直,好像再也不会有什么东西使得她改变这一点。 “皇后殿下选了谁的?”小个子男士焦急地问道。 阿尔贝特看向他,然后移开视线,看向所有人。 “玛格丽特·戈蒂埃夫人,皇后殿下准许您为她设计婚纱礼服。”女官的声音不紧不慢,同男人的一声质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麦拉德先生,质疑皇室对您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结果。”阿尔贝特的这番话使得那位戈达尔先生暂时闭嘴,但这阻止不了他用仇恨的视线看向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觉得从未有那么一刻,心情从紧张到放松,她做到了,她想,她正在为自己争取荣誉。 从这一天开始,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名字再一次在巴黎被叫响,人们称呼她为最神奇的女人。 玛格丽特接下来为伊莎贝尔皇后设计大婚礼服的事情,至于皇帝陛下的礼服则是由皇室御用的裁缝戈达尔勋爵设计,至少在这一点上,皇室依旧有所保留,并不愿意让男性的礼服由一个交际花来触碰。 玛格丽特现在是不被允许外出的,在皇帝和皇后大婚之前,她只能呆在宫殿里。 凯德小王子近来也不总是过来了,似乎是被约束了起来。 玛格丽特并不在乎这种接近于软禁的生活,她在乎的是,在大婚之日,举国上下都能看到并且意识到,皇后的礼服是她玛格丽特·戈蒂埃设计出来的,为此,她连去花园里散步都被划去了。 这一天,玛格丽特正在房间里画着设计稿,侍女却来告诉她,有人想要见她。 “是谁?”玛格丽特问着小侍女,后者回答道:“是盖斯东·加瑞尔。” 玛格丽特有些惊讶于盖斯东能够进到这个地方,但很快她又意识到,也许是博蒙亲王。 盖斯东同那位亲王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玛格丽特从未费心去打听,另一方面,在阿尔贝特的管束下,侍女们连传个闲话都不多,更别提传到玛格丽特的耳朵里。 在侍女的带领下,玛格丽特在会客室里见到的盖斯东。 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也是,他们不过是几日未见,但那种等待的焦灼和忐忑,每经历一次都让玛格丽特觉得自己好像过了半辈子一样。 “我瞧见了皇后殿下的新礼服,不用说我也知道是谁设计的。”年轻人并未起身,而是抬眼看着她,笑的一脸欢乐。 玛格丽特在这地方见惯了死板,突然间又瞧见了盖斯东这种自如的笑脸,总觉得有些怀念起来。她走过去,在盖斯东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你觉得如何?”玛格丽特问道。 年轻人撅了下嘴巴:“还能有比它更完美的吗?我实在担心大婚的时候你要拿出什么东西来交差。” 玛格丽特露出一个笑容:“我总能想到更好的。” 年轻人翘了翘唇角:“诚然,你是的。”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但这安静不是对陌生人而言的尴尬,而是彼此都熟知对方可能在想什么,所以就算暂时不说话也毫无负担。 “朱莉他们还好吗?” “如果不是她一天内可以跟我唠叨五遍,我会觉得她还好。”盖斯东做了个丑丑的表情,“还有你家小姑娘,她总认为只要自己多做点糕点,然后硬塞进我的肚子里,我就能变出更多关于你的消息给她。上帝都知道,你至少还给他们写信,而我可没有这个荣幸。” “我好像受到了一个指控。”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说道。 “哦,别在意,女士,相信我,这段时间我没少给你指控。”盖斯东夸张的说着。 “艾利克呢?” “唔,他倒是沉稳。”盖斯东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坏笑,“或者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我,所以宁愿去娜宁那儿听二手消息也不愿意主动来问我。” 玛格丽特不想去干扰艾利克的想法,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自己知道怎么做,不需要她去提点,但她承诺过的事情却总是需要兑现的,所以她看向黑发的年轻人。 “我想我现在应该让那两个孩子去上学了。”玛格丽特低声说。 盖斯东收敛了那丝玩笑,抬眼问:“你怎么想?” 玛格丽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盖斯东瞧见了,给她倒了一杯茶水。玛格丽特接过,道了一声谢,她略微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然后说:“娜宁我希望她能多学点知识,我想尊重她的意愿,只要她开心就好,而艾利克,”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艾利克,我希望他能进军校。” “军校?”盖斯东重复了一遍。 “是的,军校。”玛格丽特肯定道。 “穷人家的孩子上不了贵族学校,他很难当上外交官,但军校可以,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我都应该知道,他有着杰出的能力,继续呆在我身边只会扼杀他的才能。” “但你得明白,玛格丽特。”盖斯东开口说道,或者说是在警告。 “若你做出了这个决定是没办法后悔的。” “我知道。”玛格丽特说。 “不管是他还是你,你们都不能后悔,中途从军校退学是要坐牢的,就算艾利克还是个孩子也一样。”黑发的年轻人警告道。 “他不会是个懦夫。” “我知道他勇敢,但军校的生活十分艰难。我得承认,我只所以没有去,一大部分原因就是我知道自己吃不了那个苦,尽管它的未来还算十分美好。” “如果他说他可以,他就一定可以。”玛格丽特平静地说道。 盖斯东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所以他干脆放下心来,背靠在沙发椅上,双手搭成塔状瞧着玛格丽特。 “我有时候不太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为什么要收养那个孩子,那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是一个颇为强大的负担,而现在,你又放弃那来之不易的好处,将他推开。” “我若是事事都明白,又怎么会成就现在的我?”玛格丽特带了一丝笑意说道,这话颇有些教会的道理,盖斯东对此并不评价,最后,他说。 “若你坚持,我可以帮忙。” 玛格丽特重新倒了一杯热红茶递给盖斯东。 “谢谢。” 几日后,玛格丽特的红房子住宅中,安静的房子里突然有了比平日里音量更高的话语声。 “明天?”艾利克皱眉说道。 盖斯东耸了耸肩膀:“若军校是我创办的,我一定会给你特权。” 艾利克这次没有同盖斯东拌嘴,他垂眸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加瑞尔先生,你和玛格丽特夫人说过了吗?” “是的,我通知了她,就在过来的前一刻。” “她有说什么吗?”男孩儿问道。 盖斯东收敛过多的笑意,平静地说:“做你自己。” 做你自己。 艾利克咀嚼着这几个单词,然后,在光亮的烛火中,男孩儿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艾利克拿着自己的行李就准备出门,但朱莉和娜宁也醒来了,她们手里还拿着一些东西,说是要艾利克带在路上吃。完了娜宁还又在艾利克显得有些宽余的行李箱里塞了好些食物。 娜宁也准备入学,但她希望等玛格丽特夫人回来以后,而女性学校通常没那么高的要求,所以盖斯东答应他会办到的。 拉玛东大叔想要送艾利克直接去学校,但盖斯东说由他来送,其实真实情况是,如果让拉玛东大叔去送,他们根本连军校的门都进不去,而为了不让前者难过,盖斯东便主动要求道。 盖斯东看着艾利克那些食物,他叹了口气,告诉他这太多了。 艾利克是知道的,但娜宁和朱莉的心意也不能就这么丢掉,所以到最后,他们两个人连同马车夫都在努力的吃着,剩下的由盖斯东带走处理,后者保证不会直接扔掉。 盖斯东将艾利克送到了学校门口,但他也不被允许继续进去,同盖斯东交接的是一个高个子穿着制服的军官,看上去十分壮硕,他的眉毛极浓,像是一瓶打翻了的墨汁直接泼在上面一样。 “称呼我为卢卡上尉。”那人这样说,看上去十分吝啬于自己的言辞。 艾利克在瞧见这间军校的大门时就决定暂时抛弃掉以往的说话方式,他的小脸严肃,声音竭力摆脱孩童那种绵软无力,而是要显得有些气势,但面前的卢卡上尉似乎不为所动。 他把艾利克领到操场,是的,就是操场,而不是像平常程序一样领他到宿舍去。 卢卡上尉跨立站着,他的面容看上去严肃而又有些凶狠,然后,他发出了自己的第二个命令。 “打开你的行李箱,倒在地上。” 艾利克睁大了眼睛,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打开你的行李箱,倒在地上,别让我说第二遍,这是规矩!” 艾利克抿了抿嘴唇,然后动作迅速的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在看到娜宁塞进来的食物后,他犹豫了一下,而正是这个犹豫的动作,使得他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顿最为严厉的羞辱。   ☆、第65章 |1.1 那个看上去有些凶恶的卢卡上尉大步走了过来,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好不有的夺过艾利克手里的行李。 “刷啦刷啦——”的声响,无论是艾利克的换洗衣物还是娜宁塞进来的食物都被倒在了地上,其中还有那枚顶针,一直被艾利克包在一方手帕里面,此刻正从手帕里面跌落出来,滚到了那个上尉的脚边。 艾利克的眼睛瞪了起来,下意识的想要去捡,但高帮军鞋已经先他一步,踩在了上面。 那么顶针太老了,经不起这一通力气和碾压。 艾利克怒视对方,那个男人低头瞧着他,他的声音就像是他的人一样,冷淡又顽固。 “你是来受训的!不是来度假的!小子!” 真像,真像那个人,艾利克的心里翻滚着怒火,他想要还在贫民街一样同对面的人打一架,他的手已经下意识抬起来了,但就在他还要继续动作的时候,他又硬生生的停止了。 他的脖子直直的,因为有些用力,青筋都是那么的明显。 就像是被打断了牙齿,血水混合着唾液流进嘴巴里一样,男孩儿高声喊道:“明白,上尉!” 男人又看了他一眼,然后粗暴地说:“二十秒内把这堆垃圾收拾好。”他说完后,抬起了脚步,让那一枚已经破损的顶针暴露在日光下。 铜质的顶针在阳光的反射下有些刺眼,艾利克忍了下来,他迅速蹲下把东西全部一脑袋的放在行李箱里,连同那些已经破掉的食物。 “抱歉,娜宁。”男孩儿的心里这样想着,他站了起来,行李箱搁在脚边。 他还没有接受训练,军姿并不标准,但他没有驼背的毛病,身姿看上去还算漂亮,更别提那一股子韧劲儿。 军官又喊起了口令,没有给艾利克适应期就训着他。看上去似乎是用行动告诉男孩儿,从今天开始,你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从今天开始,走路都得用受训的方式。 在这里,你还不是一个军人,就是要服从长官的东西,是的,东西,连人都不是。 艾利克往前踢着步子走着,他的大脑里空空如也,毕竟,他始终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他的眼睛始终直直的望着前方,因为他知道,这是他能够强大的地方。 而此刻,在一所奢华的豪宅中,年长的男人正端坐在软椅上。 他的手指抚摸着尾指上的小巧精致的女戒,接着,他又把视线移向趴在他腿上的姑娘。 “你做的很好。”他微微俯身,吻了吻女孩儿秀丽的长发,而后者缓慢地抬起头,在他的允许下,甜蜜的笑着,亲吻了男人的嘴角。 “为了您,我愿意付出一切。” 按照正常的行进进程,皇帝将和伊莎贝尔皇后于八月下旬成婚,但不幸的是,一场暴动使得一切都被搁置了,而由一些贵族青年学生发起的暴动,所使用的名义却是玛格丽特·戈蒂埃。 “一个让妓女为皇室制作礼服的国家是没有未来的!” 当玛格丽特知道这个消息后,她从椅子上起来,站的直直的,以至于肌肉都有些僵硬。 “婚礼将会延迟举行,今年恐怕并没有合适的日子了。”阿尔贝特依旧是那张没太多表情的脸,她来通知玛格丽特这件事,并且,还有一个是,尽管婚礼暂时还无法举行,但玛格丽特依旧得呆在皇宫里。 皇帝没有立即把玛格丽特·戈蒂埃关入大牢,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这次暴动,那些绣花枕头的贵族青年用的借口是如此的拙劣,但若是对玛格丽特也不采取措施,似乎也无法安抚民心。 软禁。玛格丽特想到了这个词。 从那一天开始,她整个人再一次受到了限制,并且这一次是明面上要求的。 周围的一些卧室完全是空的,本来躲藏的侍女现在全部出来,每天站守在自己的位置上。 玛格丽特透过窗户看着那些人,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合上了窗户。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突然冷笑了起来。 上帝在不断的玩弄她,但她绝对不会屈服,她不会。 从八月到十一月,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玛格丽特被允许走出的距离不过是卧室前面的一个小花园,她从一开始的耐心到后来的烦躁。 没有人和她交谈,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人应答。她原先想要用自己身上的饰品收买一些侍女,然而这计划落空了。 她的心如此焦躁,以至于她的肺病又有了复发的迹象,等玛格丽特咳得厉害的时候,侍女们终于向阿尔贝特禀告了。 阿尔贝特作为宫廷里最高女官,当她从侍女那儿得知这个消息后,她决定去向皇后伊莎贝尔禀告。 年轻的皇后正在翻阅一本法典,这位漂亮又得体的皇后,尽管为她加冕的婚礼已经被延迟,却丝毫没有抱怨,皇帝为此十分感激她。 当阿尔贝特将这件事告诉皇后后,后者拧了下眉毛。 伊莎贝尔皇后从不愚蠢,她能被选为准皇后绝对不只是靠她的美貌,她尽管只是个女人,却十分明白那场暴动以及皇帝此次的旨意,所以,就算是她也不敢妄自下达命令。 “我将会询问陛下。”她保留道。 阿尔贝特行礼然后告退。作为在这皇宫里这么久的女官,她也深知一些事情,有的时候,比起耗费心神的去计较一个卑贱之人的性命得失,让她在角落处安静的死掉才是更好的办法。 年长的女官踏出皇后目前的寝殿,她遥望了一下月光,最终,又面无表情的缓步离开了。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烧的有些厉害,她咳了好几日了,今天早上开始发烫,她从中午等到现在,却依旧没有人来,于是,她心底明白了。 “可我不甘心!”她挣扎着,双手紧抓着床单,却没什么力气,手指都有些浮肿了。 她此刻好像生存在汗水中一样,浑身粘腻又虚弱,她咳得厉害,好像又回到了冬日的时候。 “来人,来人……”她虚弱的叫着,过了一会人,一个侍女进来了。 玛格丽特的眼前有些看不清了,她狠狠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好了一些。 “水……”她费力的说出这个词,那个年轻的侍女于是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喂她喝了。 玛格丽特喝了水,在侍女想要离开的时候,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抓着对方。 她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又吓人,不然那年轻的姑娘怎么会如此瞧着她?但她现在顾不得了。 “盖斯东·加瑞尔,你知道的……”她有些儿气喘吁吁的说了这个名字,那位侍女为难的看着玛格丽特。 “求你,我不想死……”玛格丽特有些用力的瞪着眼睛,她几乎是咬牙说着的,接着,她用空余的手摸索着,却因为没什么力气而有些用力的磕在了床沿上。 她闷哼了一声,生理性盐水在眼眶中聚集,待她眨了一下眼睛,那眼泪就滚了出来。 玛格丽特咬着牙关,再一次摸索着,然后抓出了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 “给你……都给你……”她把东西都放在那个侍女的手上,后者看上去十分同情她,正当她要接过去的时候,那个侍女却又像是清醒了一般,把东西往床沿上一放,整个人快步跑了出去,留下玛格丽特半靠在床沿边上,右手无力的垂落着。 玛格丽特缓缓地抬起手,她盖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咳嗽一边止不住的流泪。 “太疼了……”她这样说,下巴处还在隐隐作痛。 她就这么靠在床沿边上,一边咳嗽一边重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过去了。 玛格丽特什么梦都没有做,她是被推醒过来的,那动作显得小心翼翼,但又带着无法阻止的粗鲁。 哭声在玛格丽特的头顶处盘旋着,她意识清醒后就又开始咳嗽。 “你别死……”那声音又细又软,带着哭腔,却是熟悉的。 玛格丽特费力的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凯德小王子,一张可爱的小脸哭的跟一只小土豆一样。 “没死……”玛格丽特喘着气,她又咳嗽起来了。 “我要怎么帮你……呜呜……你别死……”凯德小王子哽咽着问道。 玛格丽特相告诉对方,如果可以,把盖斯东找来,但她太疲惫了,以至于她还未说完就昏过去了。 “找人……” 凯德眼看着面前的女人昏过去了,他慌乱的不行,再怎么样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他无措的站着,又像先前一样摇晃了玛格丽特,但没有用了。 小家伙小嘴一瘪就要哭,又看着玛格丽特的样子哭不出来,他猛地擦了擦眼睛,然后小步跑着,像来时一样从小道中溜回去,他要找一个人,那个人应该可以救她。 巴黎市中心繁华又僻静的地段,价格十分昂贵,几乎是贵族的集聚地,但贵族们通常又矜持又骄傲,从不和贫民一样群居在一起,所以,两个家族的距离通常还可以塞下一条街道。 巴黎最有钱之一的人,范维尔男爵原本已经准备就寝,却接到了一封加急信件,来自于他名义上的外甥,当今皇帝的独生子凯德殿下。 给皇帝陛下生下儿子的女人是范维尔男爵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老范维尔年轻时保养过一个情妇,那情妇有一个独生女,天性浪荡多情的老范维尔男爵也有过一段时间把对方的女儿当成自己的来看待,在情妇去世后,那个女儿也在家族中呆了几年,直到后来老范维尔男爵离开人世后,对方也离开了。 范维尔男爵曾给过她一笔钱。 女性是没有财产继承权的,更别提这位名义上的姐姐完全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当时才十九岁的范维尔依旧给了对方一笔钱。 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矛盾,虽然没有过多的感情,范维尔在心里把这一举动叫做和平协议,这是因为对方没有丢过范维尔家族的体面,避免了那种可笑的遗产之争让范维尔家族蒙羞。 在知道凯德是那个人的孩子后,范维尔在房间里呆了两个小时,后来,偶尔的时候,他会去探望那一个外甥。 他的确是说过有需要可以找他,但也许是那小子骨子里是留着他们家族向上的血液,几年来,他从未用过。所以,再收到信件后,范维尔搁下了别的事情,待他拆开来看了以后,他的双眉拧了起来。 午夜,马车粼粼的声音在巴黎的大街上穿过。 范维尔男爵派人往宫里送了加急的信件,让凯德按照他说的做,接着,他又驾着马车感到了蓬巴杜先生的医馆,他把这位医生给接了出来,又马不停蹄的向皇宫赶去。 就像他在信里面说的,凯德王子身体不舒服,作为舅舅的范维尔男爵过来探望聊表关心。 他们从凯德发现的小道中来到玛格丽特的卧室,在瞧见那个女人后,男人的心沉了沉。 范维尔男爵疾步走向床边,他将玛格丽特半抱起来,放置在柔软的床铺中心,肌肤相贴的时候,分明感受到了对方被汗湿的粘腻感。 范维尔男爵这辈子都未碰过如此糟糕的女人。 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总是干净整洁,不说风情,最起码的健康和笑容是必须的,但现在,这个叫做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却以这种最为狼狈和虚弱的样子躺在他的面前。 男人的心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瞧瞧她,蓬巴杜医生。”范维尔男爵快速说道,凯德小王子想要上前,却被他阻止了。 “呆在这儿。”他对自己的外甥沉声说道,后者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 蓬巴杜医生从未忘记面前这个女人,还真是个糟糕的女人啊,年老的医生狠狠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给对方诊治。 五分钟后,蓬巴杜医生说:“男爵,替她把衣服先换了。”   ☆、第66章 |1.1   范维尔男爵怔愣了一下,蓬巴杜医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就算他同对方是好友,但在遇到病人这样的事情上,他总是不耐烦。   “动作快点,不想让她死的话就快点。”   男人抿了抿嘴唇。   蓬巴杜医生把凯德小王子带到一旁,隔开了视线。   范维尔男爵不再想什么,他把玛格丽特半抱起来。   “她瘦了。”这样一个声音如此突兀的在他脑海里响起来,男爵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愣神,接着他低垂了眼眸,替玛格丽特换好了衣服,这期间,怀里的人完全没有清醒,颧骨两侧是病态的嫣红,呼吸间像是卡着什么东西一般,有时候难受了,她会不自觉的用疲软的指甲抓着身边的东西。   当蓬巴杜医生过来的时候,细心的医生很快发现了男人手背上被抓挠到的一条红印子。   他看了男爵一眼,然后发现,平日里敏锐的男人此刻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他那双蓝眼睛还在瞧着那个黑发的女子,眉头拧了起来。   蓬巴杜收回目光,他检查了一下玛格丽特的眼珠,又观察了她的口腔等各种地方,结合原先的诊断,他说:“好的地方是跟原来的病情一样,不好的地方是现在的条件显然没有原先的好。”   他打开药箱,拿了注射要用的针管。   二十分钟后,范维尔男爵不能继续呆下去了,他把凯德送回他的寝殿,然后点带着蓬巴杜医生离开了皇宫。   玛格丽特一夜都没醒,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才醒转过来。   她依旧觉得难受,却不再是那种不可忍受的,她睁开眼睛准备起身,却发现手里抓着什么东西。   一张便签,上面有着信息。她看了,然后静默了一会儿,上面只有两个字母。   “ff。”   不需要太明确,玛格丽特就知道是谁了。   她靠在枕头上,不时地还在咳嗽,却不像昨天那样难受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人了。   玛格丽特将便笺握在手上,无力的搭在左边,她闭上眼睛。   博蒙亲王的书房里,后者瞧着那放在他桌面上的双手,然后抬起眼睛。   “我并未准许你进入我的书房,孩子。”   “我打了你的仆人。”盖斯东干脆承认,他微笑着继续诉说自己的来意,“您骗了我。”   博蒙亲王微微一笑,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黑发的年轻人。   “我骗你什么了呢?孩子,我依照你的请求,让她拥有这次机会,让她脱离一个妓女,成为一个裁缝,现在,你过来告诉我,说我骗了你。”   盖斯东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僵硬,他的肌肉绷紧了,到最后,他低头请求道:“请让医生去瞧瞧她,求您。”   “啊,我亲爱的孩子,为了那样一个女人,你请求了我多少次呢?”   博蒙亲王微微一笑,他让盖斯东到他的身边来,后者依言过来,单膝跪在地上,博蒙亲王轻轻地磨砂着年轻人漂亮的脸,他说:“你还要为她请求我多少次呢?”   “她要死了。”年轻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收敛了那丝笑意,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倔强的抿了起来。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你难道不明白吗?”博蒙亲王怜悯地说道。   “你的母亲已经不在了,她并不是你的母亲,她只是一个稍有姿色的交际花。”   “我……”盖斯东开口,但亲王的神情已经变的冷峻起来。   “还是说,你要像你母亲一样为了别人离开我?”   “不……”盖斯东虚弱地说道,“我并不会离开您。离开您我去哪儿呢?”   博蒙亲王的表情终于和缓了一些,他允许盖斯东亲吻他的戒指,以表示原谅。   “狂妄的孩子啊,别妄想离开我。”他喃喃道。   盖斯东回到自己的住所,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种迷茫,他的外套递给了面无表情的管家,“中午不需要准备午餐了。”他说,然后托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一进卧室,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变了,他沉了沉眼神,扯着领结向卧室里的盥洗室走去,他一路走一路用力的脱着衣服,直到只剩下一条长裤站在镜子面前。   年轻的男人打开水龙头,清澈的流水飞溅着,十一月的天气总是有些寒凉,但盖斯东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   他灌满了一水池的水,然后把自己整张脸埋进去。   乌黑卷曲的发丝在水里飘荡着,他在水里呆了很久,直到整个肺部都像是要爆炸了一样才猛地抬起头。   大大的镜子里面,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他个子很高,肌肉纹理就和他的脸蛋一样漂亮。石膏一样的皮肤,却因为他漂亮的五官完全不会觉得过于苍白和无力。   盖斯东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侧过脸,对照着右颈边皮肤上的一颗明显的小痣,在这个地方,同样的位置,他的母亲也有。   年轻的男人蹲下来,在储物柜里翻找了一下,然后,他背靠在瓷砖上,有些颓废的抽烟。   烟雾寥寥绕绕的,他的眼前模糊一片。   他咬着香烟,右手抚弄着前额的头发,像是要把它们掰直一样。   水龙头没有关上,水渐渐地从水池里没出来,然后沿着大理石的纹路流淌到地面,当冰凉的冷水浸湿了年轻人的脚趾,他才反应过来。   盖斯东站了起来,他掐掉烟,然后又走至洗手台面前,他关了水龙头,再一次的洗了一把脸,他洗的很仔细,似乎每一个动作都在思考着。   “我有些太天真了。”盖斯东想。   他两手撑在流理台上,额前的发丝还滴着水,一些水滴顺着脖颈流到胸前和背脊那边,然后一路向下,晕湿了深色的长裤。   得想一个办法,想到这儿,盖斯东抬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接着他移开视线,抓了一条毛巾擦干自己的身子。   黑发的年轻人踩着湿答答的脚步来到卧室,他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思索着。   晚些时候,黑发的年轻人得到了消息,他松了口气,但同时,却又在心里咀嚼了一个名字——费尔南德斯·范维尔。   盖斯东·加瑞尔站在落地窗前,他的白衬衫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嘴里叼着一根香烟,他保持这个姿势在这儿站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那么久。   看上去,没人知道这个年轻人再想什么,他的眼睛保持着微微眯起的状态,接着,他吐了一口烟圈,将香烟灰点落在细螺纹烟灰缸中,年轻人的嘴角勾了起来。   皇宫里面,玛格丽特正听着凯德小王子的碎碎念,他的语速飞快,其实说什么怕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但自从经过昨晚的事情,他似乎是被吓着了,不管说的多快,多投入,下一秒又总是会停顿一下看看玛格丽特,似乎是在确认她不会像昨天那样昏睡过去。   凯德不能多呆,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整天从哪里溜来溜去的,当玛格丽特问他的时候,小胖子只是眨着眼睛说就像老鼠一样。   “老鼠会在黑巷子里到处乱钻。”   这么小的孩子,问一些事情的时候却根本不像平常的儿童,玛格丽特虽然不认为凯德有着十几岁孩子的智商,但毫无疑问,这小子也不会是那种只知道要糖吃的小孩儿。   凯德小王子离开后,玛格丽特忍耐了一会儿终于又再一次咳嗽起来,她的喉咙依旧疼痛,但不算那么糟糕了。   她躺在床上想着,自己该怎么办。   同样的时间,博蒙亲王的书房里面,男人难得的离开了他的软椅,他走至本该是窗户边的地方,但这里完全被封死了,只有一面光秃秃的墙壁。   他看着这面墙壁,然后伸出手触碰着。   戒指由于他的动作而略微划向了墙壁,留下浅浅地印痕。   男人皱眉,他抬起手,审视着这枚女戒,接着,他犹豫了两步,离开了书房。   书桌上的烫金法典书籍忘了合上,停留在一个页面上。   半个月以后,巴黎的上空开始渐渐地流传着一个消息,那位玛格丽特·戈蒂埃根本不是什么危害国家的女人,而是圣女!   已经有好几户人家这样说了,本来重病的家人忽然之间好了起来,据说在梦里还见到了上帝,上帝告诉他们,他的使者,那位叫做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性就是他派来的。   一开始没人相信这种谬论,但当越来越多的人得到上帝的指示并且宣传起来后,渐渐地,有些人开始相信了。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交际花,皇帝和皇后为什么要让她制作婚礼礼服?”   “是啊!一个交际花可做不到这些,更别说前段时间还有消息说那位玛格丽特·戈蒂埃要死了,但又活过来了!”   人们议论纷纷,不止是大街小巷,就连高雅的咖啡馆内也有人在谈论。   “您听闻了那些事儿吗?”   范维尔男爵抬头望着面前的女子,褐色的长发卷曲着,映衬着女子肌肤白皙,面容精致像精细的艺术品,只适合摆在高级橱窗内,而放在手边生怕被碰碎。   “您指哪一些?”他得体的询问着自己的未婚妻,后者略微咬了咬嘴唇,似乎正在斟酌这样是否合适,但最终还是轻声说:“是关于玛格丽特夫人的。”   玛格丽特这个名字像是一种奇异的魔法,又或者是,某种让人无法拒绝的东西,它缓慢地侵入一个人的心里,等你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法在把它完完全全的拔出了。   “是的,有所耳闻。”男人微笑着说道。   “您,您怎么看呢?”公爵小姐问道。   范维尔男爵完全漠视自己的心意,他微笑着说:“那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亲爱的。”   “那是,上面的人需要考虑的。”   他伸出手,示意玛琳娜把手递给她,后者有些懵懂的抬起手,男爵接过来,亲吻了一下对方的手心,这动作略微暧昧了,就算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却依旧令公爵小姐又羞又臊,她的头低下去,嘴角边的笑意却完全掩饰不住。   范维尔男爵依旧笑着,他的眼睛瞧着面前的姑娘,脑海里生成的印象却分明是另一个女人,有着乌黑的头发和深色的眼睛,总是待他矜持又疏离,一个不一样的女人,胆大妄为的,不知好歹的,差点为自己的选择把命送掉的蠢女人。   “我希望您永远呆在我身边。”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令公爵小姐幸福的简直要晕过去了,她的手指颤抖着,然后羞涩又勇敢地说:“啊,当然。”   男人略微低头瞧着面前的小姐,他再一次微笑,然后亲吻了对方的指间。   经过半个月的时间,玛格丽特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现在是十一月下旬了,接近初冬。   巴黎的冬天一点都不温暖,阴多晴少,一个月总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在下雨。   玛格丽特无事可做,但经过前段时间的生病,她心里不再那么焦躁。她等待着,并且总是对自己说:“熬过这个冬天就好。”   她在卧室里画着自己的设计稿,她的炭笔在画纸上游走着,就像是一抬眼的时间,雪花就纷纷扬扬的下了。   十二月上旬,今年的雪来的早了一点,对玛格丽特来说,有一个消息也提早来了。   在这件卧室中,许久未见的阿尔贝特过来了。   比夏季见到的时候她穿的更加保暖一些了,却完全不会臃肿,这位身形高挑瘦削的年长女官面容依旧严肃,她走到玛格丽特的身边,告诉她,皇帝和皇后将要见她。   “请给我换衣的时间。”玛格丽特竭力稳住自己的心情,这并不单单是高兴。   阿尔贝特允许了她。   玛格丽特谢过对方,然后走至换衣间。   她的手抚摸着那一件已经做了两个礼拜的衣服,然后拿了下来。   待玛格丽特换装完毕出来后,阿尔贝特也抬眼瞧了她一会儿。   只见面前的年轻女子穿了一身绛红色天鹅绒做的长裙,那裙子的样式极其简单,袖子只有三分之二的长度,没有为了御寒而做到手腕处。   初冬的天气,女子的皮肤几乎白的透明,因为生病,那手腕骨显得更加凸出,却因为其自身本就是苗条之人,但不会显得太过难看。   上半身紧紧地贴着身体线条,长袖映衬下,一双手臂纤细柔软,下摆因为天鹅绒自身的垂重感而显得服帖,走起路来多了一抹高贵。   不单是衣服,还有那顶天鹅绒做的帽子,戴了一个小小的黑色丝网遮住半边的额际,一朵被盘好的玫瑰花歪戴在帽子上,更显的眉眼深刻精致。   年长的女官视线移动到窗边,最后她说:“您可以走了吗?”   “是的。”玛格丽特说。   她们一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二十分钟才到。   玛格丽特进宫已经有四个多月了,但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皇帝。   皇帝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约莫才二十五六岁,一头深金色的卷曲头发,个子不算高,皮肤白皙,有一点点雀斑,五官看上去比寻常男子要柔和不少。   他没有穿着皇帝的礼服,而是换了一身私服,显得温和许多。   玛格丽特朝着两人行礼。   “玛格丽特夫人,请不要拘束。”昂古莱姆皇帝说道,他声音悦耳,总让人感觉到面前的不是一国之君,而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年轻人,但玛格丽特并不敢真的这么想。   试问,若真的对方只是一个斯文的年轻人,她怎么会被软禁了长达四个月的时间?   一个可怕的人往往不是因为他拥有恐怖的外表,或者粗暴的举止,而是那种明明可怕,却总是能让人觉得他是个可以接近的人。   玛格丽特恭敬的聆听着。   这世界就是这样,明明将她软禁的人就在眼前,她却还得摆出谦卑的姿态。   昂古莱姆皇帝语速和缓,言谈之间亲切而又友好,只是,细细分析,每一句话语却又藏着试探,到最后,玛格丽特不得不暗地里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才能保持清醒。   “玛格丽特夫人,我与皇后伊莎贝尔的婚礼将在明年的三月份举行,在这段期间,我希望您能为皇后伊莎贝尔制作一件足以匹配她的礼服。”昂古莱姆皇帝说。   “我的荣幸,陛下。”玛格丽特起身谢礼,伊莎贝尔皇后冲她露出笑容。   “亲爱的玛格丽特夫人,我想如今平安夜也不远了,您也许会想家了。我和陛下商量,您可以先回家一趟。”   玛格丽特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意外,但她很快收敛好神情,再一次谢礼。   既然得到了准许,玛格丽特就连一刻都不想多呆,伊莎贝尔皇后派了马车将她专程送回去。   玛格丽特收拾了几件行李就准备离开了。但就在长廊那儿,她见到了一个人。   “日安,玛格利特夫人。”范维尔男爵微笑着说道。   玛格丽特同样回以问候。   男人与她擦肩而过,仿佛那一切都不曾发生,玛格丽特没有回头,但也没有立即往前走。   她微微侧脸看向外面,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地面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玛格丽特深呼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然后胎教离开了。   她坐在马车上,眼神有些迷离。   刚出了宫门,马车就停了下来。   玛格丽特收敛心神,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准备打开车门询问是什么事儿,但,已经有人先她一步。   白色的雪下着,尽管只是这窄窄的视线,却依旧让人能够感觉到它的飘扬洒脱。   那些还未融化的雪花凝结在年轻人额前的发丝上,显得有些湿漉漉的。那石膏一样的肤色在这漫天雪花中倒显得有些红润了起来,他弯着眼睛,一双嘴唇红通通的,还亮晶晶的,他看着玛格丽特,就像是他们昨日才分别一样。   “你消瘦的样子也是这么美呢!”   玛格丽特的嘴唇起先还有些颤抖,外面灌进来的冷风使得她打了一个哆嗦,不过很快的,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啊,你也是呢!”   ☆、67|65|1.1   盖斯东将玛格丽特送回了红房子里面,那位车夫收了盖斯东的钱也乐的高兴,一不用累死累活的赶车送人,二还有钱买酒喝。   玛格丽特坐在车厢里面,她原先一直坐的直直的,眼神有些悠远,而现在,她正躺在上面,睡着了。   窗外的雪花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没多久,就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年轻人吐息间有着薄薄的雾气,他仰起头的时候,那些冰凉的雪花有的就落在他的鼻尖上,冻得人一哆嗦。   “喜欢下雪吗?”盖斯东问,却没有听到回音。他略微打开车门看了一眼,那不大的车厢里面,穿着绛红色天鹅绒长裙的女子正安然入睡。   阔别了四个月再一次相见,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熟睡的样子。   乌发掩面,五官秀丽,她本就苗条,如今更是清瘦的仿佛只剩下一指身躯。   那个在他面前几乎永远自信而沉稳的玛格丽特,如今毫无防备的睡着了,就像是回归了含有羊水的母体一般。   他的心为这个比喻而动了动,他想:所以,我是那个让你觉得暂时安全的存在,还是,只因为是现在仅有的?   年轻的男人关上了车厢门,他挥了一下手中的马鞭,不作他想。马儿嘶鸣了一声,然后向前跑着。   红房子里面,娜宁穿着深色的棉衣外套站在门口不时的张望着,大厅里朱莉喊道:“瞧见了吗?”   “还没……”娜宁的话语拖了一个长长的调子,正当朱莉抬起头来的时候,对方却惊喜第喊着:“来了来了——”   朱莉急匆匆的走过去,待她来到门口的时候,只见院子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上面明显是盖斯东,没多久,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人。   两个人的眼睛里都涌现了泪水,朱莉抓了一条手绢擦着眼泪,娜宁干脆跑了过去,眼眶红红的。   那雪已经积累的很厚了,小姑娘差点摔倒,但幸运的是,她最终还是安稳的跑到了玛格丽特的身边。   玛格丽特被小姑娘紧紧地抱着,她听到娜宁的哭声,她喊着夫人,声音到后面有些哽咽,而显得含糊不清。   玛格丽特弯腰回抱了娜宁。   这一通安抚下,几乎过了七八分钟。   “好了,在呆下去我都会被冻死的。”盖斯东玩笑道,娜宁终于醒悟了过来,鼻尖红红的,她拉着玛格丽特的手,说:“我们先进去,夫人,我们先回家。”   玛格丽特有点怔楞,直到现在她才有时间重新打量自己现在的住所,被称为家的地方。   大雪覆盖了它的屋顶,像是盖上了一条厚厚的棉被。   院子里的植物都结上了银霜,门前有着两排脚印。外扭着,又短又急。   朱莉冒着风雪过来,同样的抱了抱玛格丽特,并且亲吻她的面颊,年长的夫人哽咽地说道:“回家就好……”   玛格丽特的眼睛有些酸涩,但她不能再哭了,所以她扬起一个笑容。   他们进到了大厅,屋子里壁炉里的火烧的很旺,里面已经有厚厚的一层烟灰了,看得出一直在加柴。   朱莉和娜宁有些手忙脚乱的让玛格丽特坐着,她们都想让玛格丽特得到照顾,但人多手杂,到最后,当玛格丽特坐在沙发里,还得到了一条暖和的毯子后,她叫住了两个人。   “坐下吧,让我看看你们。”   这话令娜宁又哭出来了,她趴在玛格丽特的膝盖上,掩住自己的面颊,她哭泣到说不出话来。   玛格丽特垂眸安抚着女孩儿,抚摸她的头发。   朱莉说了很多,几乎想要把这四个月来的话语都说出来,娜宁不说话,只是继续靠在玛格丽特的膝盖上,那双小手紧紧地搂着她,就像是不这样做就会失去一样。   盖斯东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现在,没人去计较一些不必要的礼仪了。   一个哭累了,一个说累了,待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吃饭,是的,夫人,您一定饿坏了!”朱莉喊道,她搓弄着围裙,又吸了吸鼻子,然后疾步向厨房走去。   娜宁也擦了擦眼泪,她鼻尖还是红红的,眼睛跟兔子一样。   “夫人,娜宁去给您弄好吃的。”玛格丽特吻了吻女孩儿的面颊以表示感谢。   “怎么样?”   玛格丽特收回视线,看到对面的盖斯东,她拢了拢身上的毛毯,这身体可还没完全好起来,若再来一次,她怕自己熬不住。   “很难,很痛。”黑发的女子低声说,她靠在沙发背上,让自己陷入到柔软的沙发里面。   壁炉里的火焰哔哔啵啵作响,在明明灭灭的火光中,玛格丽特听到对方一阵低低地叹息。   “我知道。”   女子的心神一动,她抬眼望向对方。   黑发的年轻人正瞧着她,那么专注,就像是漫天雪花中只有她这一个物体,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依旧不曾改变吗?”   玛格丽特轻轻一笑:“如何能变?”   年轻人也微微一笑:“及时止损。”   玛格丽特懒懒抬眸:“你知道的,我向来是一个固执的人。”   对面的年轻人再一次叹息了一声,不过很快的,无法压抑的闷笑回荡在壁炉旁边。   玛格丽特看着面前笑的肩膀抖动的男人,微微凝眉,佯装生气道:“您要是再继续笑下去,我可不会原谅您,盖斯东·加瑞尔先生。”   “哦,好吧。”年轻人擦了擦眼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外边最纯净的雪花一样。   玛格丽特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她诚挚地说:“我欠你的似乎越来越多了。”   盖斯东看着对方,撅了下嘴巴:“那就继续欠着吧,我高兴,我喜欢有人欠着我的。”他说完又眨了眨眼睛,“特别是你,亲爱的玛格丽特。”   “你对我真残忍。”玛格丽特佯作抱怨,然后又笑了起来,不过没多久,就又咳嗽了几声。   盖斯东站了起来,快速地给玛格丽特倒了一杯水过来,他坐在扶手椅的一侧,给玛格丽特喂水,又轻拍着女子的背部,让她舒缓一些。   玛格丽特喝了水觉得好多了,她对盖斯东道谢,后者将杯子放在小茶几上,然后依旧坐在扶手椅的侧边。   “是我疏忽了,我应该把医生带过来。”   “你做的已经够好了,好太多了。”玛格丽特微笑着说道。   “总是还不够好的,若足够好,你也不用遭受这一切。”   玛格丽特摇了摇头:“如果事事完美,那是上帝才能做到的。”   他们彼此沉默了一下,接着,盖斯东重新露出一个轻快的笑脸:“想知道那小大人的消息吗?”   “艾利克?”   “听说他在那里表现不错,这可真是难得,那地方要获得一句赞扬简直比女人长了胡子还要难!”   盖斯东夸张地说道,玛格丽特笑了起来:“那就好。”   盖斯东又说了一些里面的趣事儿,而等到很久以后,玛格丽特才知道,其实盖斯东要打听到一些消息并不容易,以及,他并未完全和她说实话。   军校,从不是什么轻松容易的地方,也许上流社会的贵族子弟会有一些优待,但对于他们这种贫民来说,要想得到青睐,就必须玩命儿。   艾利克从不看清自己的生命,他不认为自己和那些个喊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有什么不一样,他甚至比一些人更加聪明,更懂得如何利自己的优势生存下去。   现在,临近十二月,雪已经下了两三次了,外面的气温十分低,而在旷野上,就远不止是温度低而已了。   茫茫旷野中,一天里有半天见不到人,再找不到什么跟雪不一样的东西,人的眼睛就会跟失明一样。   艾利克他们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此刻正躲在一处洞穴中。   洞穴有些小,没办法把五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塞进去,其中一个略壮的男孩儿坚持他要在最里面。另外三个人敢怒不敢言,因为这个壮男孩儿的父亲是一位子爵,尽管爵位也不是很高,但比起贫民的他们已经是另一个阶层了。   “啊,他晕过去了!”一个男孩儿叫道,只见他们中一个个子最小最瘦弱的男孩儿晕在了雪地里面。   “让他滚远点儿,这里谁都冷,不是往地上一躺装可怜就行的!”壮男孩儿喊道。   “他真的晕过去了。”一个弱弱的声音为男孩儿辩护。   壮男孩儿咒骂了几句,屁股依旧没有挪动。   艾利克眼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男孩儿瑟缩又发抖,嘴唇青的像是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他抿了抿嘴唇,然后让出了自己那个第二好的位置,很快的,那个壮男孩儿就伸长了腿占了那个位置。   艾利克给那个晕倒的男孩儿做了一些他学过的急救,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总算缓过来了一点。   “他不能再吹风了。”艾利克对那个壮男孩儿说,后者喷了喷气骂道:“你管那么多闲事儿干嘛!小子!”壮男孩儿顿了顿又说。   “让他死在这里吧!”   死这个字,他们每个人都想了很多次,但至今还没有人说出来。   壮男孩儿如此没有人性的说法使得有些人心里很愤怒,而有些人则是惶恐不已,而就在每个人都不敢做声的时候,艾利克开口说道:“欧荣,我们出发之前卢卡上尉说的是必须每个人都回去,人数都要到。”   “尸体也算一个不是吗?”叫做欧荣的壮男孩儿冷笑道,那个刚刚醒转过来还没有太多力气的男孩儿有些惊恐地瞪着对方。   “我想,现在尸体是还不可能自己回到集训地的。”艾利克说。   “让谁背过去不就行了!”欧荣瞪着艾利克。   大家听到这句话,都把自己的身形缩到最小,他们没有人敢反抗欧荣,却又不想自己成为那个倒霉蛋,那个男孩儿就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听着本应该是他同伴的人谈论他死后的事情。   “背一个死人造成的结果最有可能是我们又多了一具尸体。”艾利克冷静地说着,壮男孩儿有些语塞,他紧绷着一张脸,最后不甘不愿的让出了最好的位置。   “回去后你要给我洗半年的臭袜子!”欧荣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男孩儿说道,后者瑟缩了一下,然后跟只兔子一样窝在那个角落。   既然艾利克那样做了,那么自然没道理人们继续把第三个好地方让给他,毕竟,那剩下的几个人想着,这会儿欧荣正在火头上。   艾利克也不抱怨,他就坐在最外面,不时地搓着自己的手心。   雪下得真大,就像是要把这世界上的雪都一次性下完一样。呆在军校里,什么消息都得不到,但很快就不会那么糟了,男孩儿想。   而与此同时,巴黎的午后,红房子里面,黑发的女子已然睡着。   年轻的男人进到卧室,瞧见那趴伏在桌面上的女子后,略微拧了下眉毛。然后他走过去,将玛格丽特抱了起来。   玛格丽特被略微惊醒了过来,一个好听的声音安抚着她。   “睡吧,乖宝,你很安全,安心睡吧。”   这声音悦耳又动听,玛格丽特本来将要清醒的意识又再一次陷入困倦中。   她模糊间感觉到自己躺在了柔软的床铺里面,有人再给她掖被角,又替她抚弄了一下长发,最后,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间。   “做个好梦。”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房间里空无一人后,黑发的女子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睫毛眨动着,良久,她翻转了一下身子,让自己藏身在松软的被褥里面。   盖斯东同朱莉告辞,他乘着马车驱车去了博蒙亲王那儿。   依旧是那个不曾变过的书房,盖斯东缓慢地呼吸着,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更加好受一些。   博蒙亲王像以往一样翻阅着他的法典,他的注意力如此集中,好像这世间上的任何事儿都打扰不到他。   当最后一页被翻过之后,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你把一个下层民众的孩子送到了军校。”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言语却像往常一样淡淡的,而不是如同别人一样问得咄咄逼人,但,这样反而更加让人害怕。   “这是一个承诺。”   “廉价的承诺。”博蒙亲王如此评价。他接着再一次翻开了法典,似乎是打算重新阅读一遍。   等到天已经擦黑,盖斯东在那儿站了一个下午。   熬人的不是站立,而是压抑,是心里不断的去猜测。   黑暗让人恐惧,不是因为它有多强大的能力,而是因为你看不见,所以你不知道,所以你尽情想象,于是惶恐理所当然的耻笑你,轻蔑你。   书房里,年轻人已经离开。   穿着淡色裙装的年轻姑娘缓步走来,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最为鲜艳俏丽的颜色。   她换下了亲王桌面上花瓶里稍微有点掉落花瓣的鲜花,把最为新鲜的放上去。   年轻的姑娘环视着整个书房,一双眼睛是那么的迷恋。她端坐在属于亲王的软椅上,贪婪的嗅着对方所留下的气息。   “我愿意为了您做任何事情。”她发自内心的宣誓,即使博蒙亲王并不在此。   冬天终于完全来临了。   巴黎,远离市中心的地方,玛格丽特已经休养了半个月,圣诞节很快就要到了。她裹着羊绒毯子,正在壁炉前画设计稿。   朱莉和娜宁都不同意她继续在二楼做事儿了,所以,玛格丽特工作的地方迁移到大厅的壁炉前,幸好这儿不是巴黎了,没有那么多访客到来。   许久未有消息的海豹女士还有奥兰普都送来了请柬,不过玛格丽特连翻都没有翻。   她知道人自保是无可指责的,但不代表她就要勉强自己去接受这一糟心事儿。   “夫人,喝点热茶,先休息一会儿。”娜宁端着茶点过来,她现在就像是另一个艾利克一样,时时刻刻的看着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依言放下了笔,她依旧热爱创作,但并不打算以消耗身体为代价。   锡兰红茶的香味十分纯正,这一套茶具本就是原来的玛格丽特·戈蒂埃收集的、蔷薇色的烤瓷花样,把手上镀染成了金色,配上清汤水亮的锡兰红茶,的确让人赏心悦目。   “夫人又画了新的设计呀!”娜宁站在一旁看着,却没有随意的去动玛格丽特的画纸。   玛格丽特原先正在画的其实是给大家的圣诞礼物。   她如今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准备服装了,所以只能设计一些围巾和帽子,娜宁和朱莉是帽子,盖斯东和艾利克是保暖的围巾。   稍晚些的时候,艾利克过来了。   抖落了身上的雪花,朱莉替他拿着大衣,又拍打着身上,盖斯东呼噜了一下自己的卷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看我要是再呆一会儿,估计你们连雪人都可以省了。”   “雪人”两个词令娜宁的眼前一亮,小姑娘看上去有些兴致勃勃。   玛格丽特注意到娜宁的心情变化,她笑了一下,看着盖斯东说:“你这话可把她可勾起来了,等会人先暖暖身子,之后你不介意的话,带她出去堆个雪人吧。”   盖斯东在玛格丽特说话的时候,人已经走到壁炉前边了,他像是一块摊开的鱿鱼一样,有些没形象的两面烤着。   “我是不介意,但只有我带着小丫头出去玩可没意思。”   “我不是小丫头了。”娜宁不满地说,盖斯东笑着道歉。   玛格丽特拢了拢自己身上披着的厚实的开司米巾,“你想我也去?”   “当然,你就在旁边看着也行,穿厚实点就好。”年轻的男人弯了弯眼睛,“冬天若是没有堆过雪人可不行。”   玛格丽特想了想,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娜宁,最终点了点头。   他们又在壁炉前坐了一会儿,等玛格丽特和娜宁还有朱莉穿好保暖和防水的衣物后,他们就出去了。   雪停的差不多了,待他们打开门的时候,差点被有些刺眼的雪景给晃晕了眼睛。   “来,跟着我,我来告诉你们最大的雪人该怎么做!”盖斯东提高了声音喊着,乐得不行,连带着娜宁都兴奋起来了。   “夫人,你可别跟着他们疯。”朱莉低估道。   玛格丽特笑了笑,然后把视线重新移动到盖斯东和娜宁的身上,那两个人一大一小正玩得不亦乐乎,没多久,两个人的手都冻的红通通的。   “这样不行!小丫头,脑袋这么小看着太滑稽了!”   娜宁咯咯的笑着,还是坚持把一个很小的雪球放在大肚子雪球的上面。   盖斯东双手叉腰,过了一会儿,又滚了一个更大的给放在上面。   “很好,现在你的雪球当作脖子。”   娜宁看起来并不太介意她做的脑袋被压扁了,因为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她还没有眼睛和鼻子!”   瞧,小姑娘已经立刻给雪人定下了性别。   盖斯东看着雪人想了想,说:“我们需要胡萝卜和石子儿。”   “我去拿!”   娜宁小步向厨房里跑去,朱莉想了想说:“也许加条红围巾会更好。”她说完也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怎么样?”盖斯东笑着问道。   “唔,还不错。”   “还不错?就这样?”年轻的男人做了一个丑丑的表情,好像玛格丽特刚才的话语深深地伤害到他了。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她走进了几步,红色的鞋子,鞋面已经湿了一些,变成了深红色。   玛格丽特微微弯身,从手心里拿出一枚袖口,纯正的墨色,样式不大,胜在精致。   她拿起袖口,一点一点缓慢的塞进雪人的脖颈处,然后她抬眼微笑着说道:“现在就好多了。”   盖斯东有些怔愣,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女子,雪地里的阳光有些刺眼,对方迎着光线的时候,习惯性的会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动作,让她本就浓密的睫毛更显得纤长。   在这雪地里,黑发女子的皮肤白的像是透明的一般。   她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两颊边始终带着一点病态的红晕,唇瓣的颜色也远不如先前艳丽健康,比起四个月的时候,玛格丽特瘦了不少,穿着厚实的保暖衣物也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就在这一刻,在盖斯东·加瑞尔的心里,四个月的时间,面前的女子遭受的一切好像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就像是,他亲自见过一样,透过这眉眼,这皮肤,这手背上偶然浮现的血管。   他镇定了一下,心神,微笑着问道:“您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玛格丽特想:那这样或那样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两个人就在雪地里站着,太阳光像是壁炉里温暖的火光一样洒落在他们身上。   玛格丽特垂眸,复而又抬起,她说:“你对我有些太好了,好到我快要分不清一些事情了。”   年轻的男人低低地笑了一下,他上前一步,在玛格丽特维持着抬眼的动作时,他抬起手,轻轻地触碰着对方额前的秀发。   “你是分不清,而我是十分清楚,却又毫无怨言的往前走着,你说,亲爱的玛格丽特,我们谁更加无助呢?”   ☆、68|65|1.1   玛格丽特有些怔怔然的看着对方,年轻的男人轻轻一笑,他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略微倾身朝着她笑的眉眼弯弯,冬日的阳光照耀在他的睫毛上,几乎要成为浓重的金色。   “你当我就是过来帮助你的人,就像是,鞋匠老爷爷,睡着的时候就会得到小精灵的帮助。”   玛格丽特微微仰头,接着眨了下眼睛,她说:“那老爷爷醒过来,小精灵就必须得离开了吗?”   “不,当然不,亲爱的玛格丽特,小精灵也是可以留下来的。”年轻人笑道。   两个成年人却说着一番幼稚的话语,只是,玛格丽特看着走在前边的年轻人想着,就算是说好的,也并不意味着,总可以实现的。   雪后初晴,那地上的雪人站得稳稳当当的,红色的围巾飘扬,就像是,守卫在这房子里的士兵。   平安夜这一天,香榭丽舍大道将举行活动。   艾利克今年不能回来同他们一起度过圣诞节,玛格丽特把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寄过去了。   吃过丰盛的晚餐,玛格丽特同娜宁还有朱莉决定去凑凑热闹。   出门的时候,玛格丽特想了想,告诉娜宁和朱莉。   “如果我们走散了,也不用找了,就在街边的第三棵冷杉树那儿集合。”   朱莉和娜宁都点点头,似乎是想起了往年的事情。这事儿每年都会发生,但很少有人将它当成一件大事儿记住。   彩灯都挂起来了,冬日里白桦树越发精神,梧桐树的叶子在秋天已经落光了,但不妨碍它们粗壮的树枝成为人们承载节日气氛的好地方。   道路上的积雪等玛格丽特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狼狈不堪,小孩子胡乱疯跑着,将厚厚的积雪踩的咯吱咯吱作响。   “夫人,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朱莉说道,并且指了指广场的尽头,在那儿也是人头攒动,几棵苍天大的松树被装饰成圣诞树的模样,说得上是巍峨壮观。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三个人有些艰难的向里边靠近。   乌压压的人群实在是费力,但偏头望去,朱莉和娜宁似乎早已习惯,玛格丽特不得不在心里叹一口长气,看来不管是在哪里,节日人多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好不容易挤到里面去,大家都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铛——铛——铛——”   指针走到了十二点,群众都沸腾起来了,大家欢喜鼓舞庆祝着这个节日。年轻人互相交谈着,未婚夫妻甜蜜的笑着,小孩子拉着父母的手撒着娇,每个人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   烟火炸响了,人们欢呼着,人头又涌动起来,待玛格丽特回过神来的时候,朱莉和娜宁都不见了。人们又开始走动,玛格丽特被人撞着肩膀,这个时候可不分什么贫民和贵族,大伙儿都拼命的往一些方向挤着。   玛格丽特费力的踮脚瞧着出口在哪里,直到她看到了一个方向,但老实说,要从人群中过去,实在是困难。   她抿了抿嘴唇,决定迂回一下。   玛格丽特绕了个弯子,然后贴着墙角走着。   烟火通明,节日的气氛是那么的热闹。没走几步,前面又被堵住了。   玛格丽特四处张望了一下,希望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您一个人吗?”   玛格丽特循声望过去,英俊的男人就在她半米处的地方,她这才清楚,自己正站在一家咖啡馆的门口。   范维尔男爵笑了一下:“我似乎应该先跟您说一声圣诞快乐。”   “您也是,男爵,圣诞快乐。”玛格丽特说。   “走吧,我送您回去。”男爵说。   “不……”   玛格丽特的拒绝声被男人给阻止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您用不着拒绝。”   “我得找到朱莉还有娜宁。”玛格丽特说。   “你们有约定地点吗?”   “是的。”   “那就走吧。”男人并不在乎地说道,玛格丽特却并未动身。   “我认为不妥。”她说,然后看着对方。   范维尔男爵收敛本来要动作的手,他看着玛格丽特,笑了一下:“那就当成上一次的谢礼。”   他这话说的并不强硬,却明白的让玛格丽特无法拒绝。并且说实在的,是玛格丽特欠着对方。   范维尔男爵问明了地点,然后戴上礼貌,低声说:“走吧。”那意思是他们不乘坐马车。   玛格丽特跟上对方,男人往前走了大概一英尺,接着就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面。玛格丽特对此稍微有些意外,不过很快的,想到对方的身份,以及,消息的灵敏程度就不难想象了。   “上一次,谢谢您。”玛格丽特说。   冬天的晚上,空气更是湿冷,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作响,当人们保持沉默的时候就更加显得安静。所以玛格丽特的话语总显得有些突兀和强调了。   男爵听到玛格丽特这话,停下了脚步,在玛格丽特疑惑的目光中,前者在这湿重的空气中略微叽笑了一句:“难道您同我就永远只有着急着撇干净关系吗?”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呢?”玛格丽特淡淡地说。   男人转头看着她。   并不惹眼的光源打在她的身上,越发显得眉眼柔和,眼神却又透露着几分倔强。   “不管我问多少次,您依旧坚持不后悔吗?”   “不,不后悔。”   范维尔男爵收敛了表情,现在,玛格丽特几乎琢磨不出他的想法了。   “走吧。”男爵淡淡地说着。   玛格丽特的喉间滚动着一些话语,但借着灯光和星光,看着半掩在阴影下的男人,最终,她咽了回去。   她行了个礼,接着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   范维尔男爵看着女子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   他们谁也不曾回头。   玛格丽特很快就来到了冷杉树底下,娜宁和朱莉正在那里焦急的张望着,见到玛格丽特后,几乎是围了上来。   “我可真担心您丢了!”朱莉抱怨道,又惊又喜,娜宁则是拉着玛格丽特的手,好像生怕她又不见了。   “丢不了。”玛格丽特笑着说道,然后三个人不再留恋这里的烟火,转身回去了。   拉玛东大叔用马车将他们拉了回来,刚下马车,一个带着一丝抱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让圣诞老人等这么久真是太坏了!”   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只见盖斯东就蹲在门口,旁边还有一个圣诞老人打扮得任,金色的睫毛在路灯下看的十分清楚。   “啊!是阿尔芒先生!”娜宁叫道。   阿尔芒笑了一下,拆下自己的大胡子,他看向大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金粉,喊道:“圣诞快乐!”   这仪式真傻,但玛格丽特看着高兴的娜宁想:但我们每一个人都愿意当一个傻瓜。   大厅里壁炉旁边,虽然不是早上,但没有人在乎这个了,他们分拆着礼物。   玛格丽特给阿尔芒还有萨宾娜舅母的礼物早已寄出去了,所以他现在没礼物可拆,但不妨碍他看着玛格丽特他们拆礼物。   朱莉的是一件保暖的毛衣,据说是萨宾娜舅母亲自织的,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那种手艺。   给娜宁的是一条精细的链坠,后者高兴的当场就戴上了。   而给玛格丽特的是一本书,翻开来看,每一页纸都是自己抄写的,字迹工整俊秀,还画了很多的插图。   那是一本记录着许多服装的书籍,看得出,抄写者花了很多的心思去走访整理,那其中在后面甚至还留了三分之一的空白,里面画的都是玛格丽特曾经设计过的服装,几乎每一件都有,连真人的神态都画的非常传神。   “喜欢吗?”   黑发女子的手指抚摸着书页,有些小心翼翼的。   “喜欢,太喜欢了……”她低喃道,然后抬起眼睛看向还穿着圣诞老人的阿尔芒,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阿尔芒,谢谢你!”   金发的年轻人腼腆的笑了一下,他温声说:“那些空白很快就会填满的,因为玛格丽特·戈蒂埃是一个了不起的设计师。”对于后面,他说的如此真诚并且自信,让人情不自禁的去相信。   盖斯东好笑地看着这两个人:“你们再继续下去,我会以为自己现在正身处剧院之中。”   娜宁和朱莉笑了起来,接着娜宁问:“您呢,盖斯东先生,您还没给我们夫人圣诞礼物呢!”   “圣诞礼物啊,我忘了……”盖斯东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娜宁并不相信,小姑娘撅了撅嘴巴,“您骗人,您就爱骗人。”   “这次真没有。”盖斯东摊开双手。   “啊,您怎么都没准备呢!夫人都给您圣诞礼物了!”娜宁埋怨道。   盖斯东看向玛格丽特,然后眨了眨眼睛:“您期待吗?”   “诚实的说,有点儿。”   盖斯东做了个丑丑的表情:“我总以为我把阿尔芒带来就是最大的圣诞礼物了,而你们还在盼望别的,真是贪心的几个人啊!”   “好好说话,我去给你们端点热茶过来。”朱莉笑道。   礼物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他们几个人又在一起聊天,玛格丽特看着这一切,觉得心里就像壁炉中的火一样,暖呼呼的,还照耀到了每一个角落。   又呆了一个小时,两个人这才离开。   玛格丽特喝了一杯热牛奶,然后准备睡觉了,在入睡之前,她的眼睛再一次看向旁边搁置的圣诞礼物,然后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接着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一个藏着笑意的声音压低了在玛格丽特的耳边呼唤着:“起来看看你的圣诞礼物吧。”   玛格丽特醒了过来,笑声移开,在她睁眼的瞬间,一阵无法压抑的轻呼在空气中响了起来。   ☆、69|65|1.1   房间里,不管是桌面上,软椅上还是玛格丽特躺着的床上,都摆满了白色的山茶花,一丛丛的。   “啊,还有这个,亲爱的。”黑发的年轻人将一束用银色丝带包扎好的山茶花递给玛格丽特。   整个房间仿佛是花的海洋一样,户外是白雪皑皑,而房间里却也是满天雪花一样早就得景色。   那些花瓣饱满,枝叶被小心地修建了,不会扎到人,却又保留着一些嫩绿色的茎叶,热热闹闹的将玛格丽特包围了起来。   “如何?”盖斯东眨了眨眼睛。   玛格丽特轻嗅了手中的花朵,然后抬眼看着对方,她竭力按耐着心里的高兴,反而笑着问:“不是说没有圣诞礼物了吗?”   “唔,这不是圣诞礼物。”   “那是什么?”   “是盖斯东的礼物。”年轻人笑着说道,他挑起来一枝山茶花,然后打量了一下,接着插入玛格丽特还未梳洗的发丝间。   “瞧,真不错。”他双手抱臂,为自己的做法而感到自豪。   “那我能回馈你什么?”玛格丽特问。   盖斯东低头瞧着她,微微一笑:“春天的时候,当你的梦想实现了,就是我最希望瞧见的。”   玛格丽特听到这话,心里动了动,她原先虽然好奇,却也不曾问过,但是现在,她决定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   “你待我如此好,盖斯东,可是因为什么人?”   “人?”   “是的,”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接着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眼睛,“可是因为我像什么人?”   她这样问并不是无凭无据的,试问,一个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呢?还记得巴尔戎夫人在花店里说的,盖斯东每一年都会订许多的洛利玛斯玫瑰,为了他的母亲,所以,也许……   玛格丽特的遐想被一个揶揄的笑声打断。   “您在想什么呢?”盖斯东不含恶意的揶揄她,“难道您认为自己同我的母亲长相很像吗?”   “若当真如此,咱俩走在一起,一定会被认为是兄妹的。”盖斯东眨了眨眼睛,“毕竟,我的美貌很大程度上是遗传了我的母亲。”   玛格丽特的脸有些微微地涨红了,她干巴巴地说:“哦,好吧,忘记我刚才说的吧,跟傻瓜一样。”   “不,”盖斯东笑着说,“我恐怕很难忘记,也许要珍藏一辈子。”   他唏嘘着:“哦,想想吧,亲爱的玛格丽特,抓到你犯错误的时候可不多呢!”   玛格丽特没忍住,到最后还是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盖斯东眼含笑意:“别担心,亲爱的玛格丽特,待你成为了巴黎一流的首席设计师,我的小秘密早晚会全都告诉你的。”   “您对自己的小秘密还真是自信。”   “相信我,那并不是一无是处,如果您知道了,也许会更加爱我,”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加深,微微靠近玛格丽特的耳边,低声说,“也许会开始恨我也说不定。”   玛格丽特的睫毛颤了颤,当盖斯东离开的很快,等玛格丽特看向他的脸,试图寻找着一些阴暗的情绪时,那个黑发的年轻人却依旧像阳光一样灿烂。   “我永远不会恨你。”玛格丽特说。   年轻人笑笑:“话别说得太早了,亲爱的,世事难料。”   玛格丽特望着对方,她乌黑的眼珠镶嵌在一双通透的眼睛内,然后平静地说:“因为,比起恨一个人,遗忘显然是我更喜欢的方式。”   年轻人嘴角边的笑意淡了一些,然后,他垂眸轻笑了一下。   “你总是有更多令我始料未及的想法。”   “你可以直说,我冷淡,寡情,不需要用任何携带美意的修饰。”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倾尽一切努力帮助的,其实是一个不太通情达理的人,一个有很多缺点和毛病的人。”   玛格丽特说完,静待对方的反应,但盖斯东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突然右手动了动,抬起来,替她把别在发丝上的山茶花摘下来。   “你还是这样更好。”年轻的男人笑着说道,这笑同以往有些不一样,温柔的有些过分了。   玛格丽特最终眨了眨眼睛,她问:“我这样说了,你觉得值得吗?”   黑发的男人笑了起来,他单膝下跪,执起玛格丽特的右手,轻轻地吻了一下,接着,他说:“既然你已经有了一位骑士,那想必,还是缺少一位魔法师的,只要你依旧需要我,就算你忘了,魔法师也总不会忘记的。”   玛格丽特看着男人的眼睛,那是,像黑曜石一样的颜色,剔透又明亮,那里面,倒映着两个自己,那么近的距离,那么贴心的情谊。   “我喜欢它。”   “什么?”   玛格丽特嘴角微翘,她的左手抚摸着花瓣,低声却又坚定地说:“我喜欢它。”   冬日里,清晨的朝阳透过薄纱照射进来,洒落在这一对男女身上,那些洁白的山茶花仿佛都被镀染上了金色,象征着美好与温暖。   这个冬季,从来不会寒冷。   当最后一场雪下过后没多久,小河边的柳树吐出了嫩芽,不久就要爆青了,巴黎远离市中心的红房子处,就在窗沿边上,一双皓白的手腕伸出来,两手正拿着一张纸,上面绘制着一件衣裳。   光线像是要穿过纸张一样,却又在图样那儿柔和的停留了一下,使得颜色更加的饱满了起来,栩栩如生的玫瑰像是要在空中开出花儿来一样。   黑发女子扬起一个笑容,窗外,从皇宫被派来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   皇宫内,伊莎贝尔皇后从女官阿尔贝特那里得知,玛格丽特·戈蒂埃为她缝制的婚纱已经完成。   “她正在殿外等候,皇后殿下。”   “让她进来吧,阿尔贝特。”皇后合上书本,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浮躁,她是如此的沉稳,就像是原本就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玛格丽特进殿,将东西交给阿尔贝特,后者呈给皇后。   上好的桃花木匣子被打开,空气里的东西都带了一些淡淡的桃花香儿。   皇后的眼睛略微睁大了一些,然后很快收敛起来,她双手捧起那件属于自己的礼服,赞叹的语气从她嘴里流泻出来。   “阿芙洛狄忒的杰作也就仅仅如此吧!”   “只愿您能喜欢,皇后殿下。”   伊莎贝尔皇后冲玛格丽特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接着,她去试换了一下自己的婚纱,玛格丽特和阿尔贝特随后跟去,毕竟,这件婚纱,是为了婚礼准备的,皇后的婚纱靠她自己打理是绝不可能完成的。   玛格丽特为皇后换好礼服,然后静静地瞧着,她的眼神如此沉静,被前者的夸赞并没有冲昏头脑,当皇后和女官都理所当然的沉浸在婚纱的完美时,玛格丽特却是精准的判断着哪里还不够完好。   她用肉眼检视出了三处需要改进的地方。最后,她问:“您能接受这样的吗?”   “亲爱的玛格丽特夫人,当一件完美的婚纱捧到了我的面前,我实在想象不出拒绝的理由。”   皇后的话语令玛格丽特大为放心,她一一告知了皇后还将做哪些改进,最后,当玛格丽特回到自己在皇宫里留宿的卧室时,她的心情从未如此雀跃。   成功的曙光似乎就在面前了。   一个礼拜后,巴黎全程都沉浸在了一个典礼中,皇帝昂古莱姆同皇后伊莎贝尔今天将要举行结婚典礼了,举国欢庆,其中,还有一个消息另一些人颇为注意,那就是,这一次皇后的婚纱礼服不是像往常一样,由宫廷御用的裁缝制作,而是交给了一个叫做玛格丽特·戈蒂埃的人。   据说,这位玛格丽特·戈蒂埃以前是一个交际花,在上半年的时候,一场疾病终于让她醒悟,她差不多是放弃了以前糜烂的生活,并且给自己找了一份裁缝的职业做着,令人惊讶的是,她似乎颇为适合。   百姓们谈论着,当一个话题被带起来的时候,以前的东西似乎都会被翻出来,似乎每一个人都想要插话,都想要让人明白他们和当天最热门的人或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好像这样他们就能成为名人一样了。   婚礼当天,盛大是必然的,几乎铺满半个巴黎街道的红毯就不说了,当皇帝和年轻的皇后乘着皇家马车出来同他们的百信打招呼的时候,人们昂着脑袋终于瞧见了皇后的婚纱。   “上帝啊!”有人这样叫道,连阳光似乎都被这一通嗓音给震慑了一下。   只见年轻的皇后完全没有穿着人们原先以为的大蓬裙,她是如此大胆的穿了一条完全没有裙撑的长裙。   贵族们能够轻易地说出那些布料,出自昂贵的真丝缎和手工缝制的蕾丝,在胸部网上的地方,真丝缎已经暂时退出,取而代之的是细致又繁复的镂空蕾丝,半袖的蕾丝直到手肘部位停止。真丝缎做成的长裙很好的凸显着皇后曼妙的身姿,那裙摆拖得长长的,像是水中摆动的鱼尾一样,细小的波浪人们几乎可以想象,当皇后走动的时候是多么的曼妙生姿。   手工玫瑰做成的蕾丝,还有皇后手里拿着的火攻色的玫瑰花,简直就是阿芙洛狄忒赐予法国的最美的祝福。   年轻的皇后完全知晓她的臣民的想法,那头茶金色的柔顺长发,不像试衣时披散着,而是高高的盘起来,没有用任何装饰,除了一圈珍珠,没有累赘饰品的装饰,伊莎贝尔本人修长的脖颈以及气质就完全显露出来了。   她微笑着,同她的子民们打着招呼。   年轻的皇帝昂古莱姆亲吻着自己的新娘,现在,他们已经是被神祝福过的夫妻了,他们之间的幸福会像他们一起统治的国家一样源远流长……   玛格丽特站在人群之外,主人公被所有人赞颂着,而设计师在这个时代似乎永远挤不进前头,但不要紧,总有一天,她是能够站在前方的。   近卫军的队伍里,骑着大马的男人实现锁定了那站在人群之外的女子,后者并未发现他。   博蒙亲王墨色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然后,他转过脸颊,重新看向前方,看向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多好啊……”他的心里这样感叹着,眼神却变得森冷了起来。   ☆、70|69|1.1 年轻的皇帝终于有了一位被天神祝福的皇后,整个巴黎接连几日都沉浸在这种感情中,人们津津乐道的除了皇后的美貌,还有就是那件同当下很多服装都不甚相同的婚纱。 有的人认为这是一种羞耻。 “她竟然丢弃了裙撑!就像女人不穿内裤!” 但更多的人是打从心底认为美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玛格丽特的红房子里,邀请函就像雪花一样飞过来,但都被玛格丽特拒绝了,因为现在,她需要的根本不是金钱,而是来自最高阶层的肯定。 玛格丽特之后又为皇后设计了礼服,同样的鱼尾式长裙,但就在大婚后的第三天,凯德小王子生了重病。 年轻的皇帝和皇后放弃了他们之间的蜜月,而是专心陪伴在唯一的独子身边。 皇后的体贴使得昂古莱姆皇帝十分欣慰。 “亲爱的,若没有你的陪伴和支持,我将多么不幸!”年轻的皇帝吻了吻自己的妻子,后者温柔的捏了捏他的手,表现出了一位皇后最高的修养和品德。 “我是您的妻子,陛下。” 不知是因为皇帝陛下和皇后的细心呵护还是什么,凯德小王子的病来得快也去得快,但还需要悉心的调养,毕竟正值春天,宫里的医生也说找个更为舒适的环境会让王子的抵抗力得到提高。 “我要她!”年幼的小王子用着稚嫩的嗓音表明自己的心意,间或咳嗽几声。 “我的王子,你确定想要这样?”皇帝问着自己的独子。 凯德小王子点点头,他的小脸以为咳嗽而有些憋红,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试问谁能拒绝他呢? 皇帝自认做不到,所以他满足了王子的要求。 玛格丽特被宣召进入皇宫,然后得到了一个命令,要照顾凯德小王子一段时间。 之前玛格丽特已经知道王子的病情,也在允许的范围内来探视过一次,所以接到这个命令后,她建议将王子带到布吉瓦尔暂时休养一段时间。 “陛下,我认为玛格丽特夫人的提议十分好。听我的长姐奥德耶公爵夫人说,布吉瓦尔是时下环境最为舒适的度假胜地,我的外甥女,玛琳娜的未婚夫,您的臣子,范维尔男爵正好在那里有一处房产,可以让王子和玛格丽特夫人居住。”伊莎贝尔皇后温和地说道。 昂古莱姆皇帝听了,十分高兴,当即让人去询问男爵的意思。 在等待的过程中,玛格丽特一直垂眸不语。 她倒是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以及,如果这个时候拒绝,无疑只是制造麻烦。 范维尔男爵很快进宫了,他表示乐意为王子和玛格丽特提供所需要的一切,同时,陪同男爵过来的公爵小姐玛琳娜也表示他们一定会照顾好王子以及玛格利特夫人。 玛格丽特回到家里,娜宁和朱莉听到这件事后都表示为什么她非得做这些事儿。 “难道皇宫里就没有一个人能照顾好他们的王子吗?”朱莉抱怨道,“您的身体也还未康复呢,更别说,还是那位男爵。” “是的,夫人。”娜宁咬了咬嘴唇,她现在不喜欢那位男爵了。 “我不能拒绝,”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笑道,“而且,那个小家伙也帮了我很多,在宫里,要是没有他,我可能会因为无聊而发霉。” 这个比喻将面前的两个人都逗笑了,到最后,朱莉嘟囔了一句她们会在萨宾娜的旅店那里先住着,如果玛格丽特需要什么帮助,她们就能及时的帮倒忙了。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玛格丽特和凯德小王子就坐上马车向布吉瓦尔出发了。 马车里面,小王子正跟玛格丽特闹别扭,他用一种任性的语气告诉玛格丽特,再多穿一件,哪怕只是一条手帕,他都会死掉! “别瞎说。”玛格丽特制止对方,然后依旧给小王子系好了扣子。 小胖子皱起了眉毛抱怨道:“这样会显得我比较胖。” 玛格丽特乐了一下,有些想说,并不是衣服显得他胖,而是他真的很胖,但念在病人的份上,玛格丽特聪明的没有说出来。 “呼,不过算了,最起码我出来了。”小胖子又恢复了精神,若不是那小脸还有些苍白,还真是看不出他前段时间还生着病。 凯德小王子站了起来,趴在马车窗户那里,打开那个小木门,向外边看着,从玛格丽特的角度看过去,前者就像一条张大了嘴巴的小金鱼一样,还有些肉嘟嘟的。 “玛琪……” 玛格丽特被这个昵称给弄的怔愣了一下,她看过去,凯德小王子还是趴在那儿,连头都没回,但还在自顾自得说:“我听说巴黎街道上有很多人,为什么我没有看见呢?” 他说完,见玛格丽特没有回应,就有些不开心的撅着嘴扭过来看着玛格丽特。 “为什么?”他重复一遍,就好像这事儿在现在是十分重要的,甚至比他叫玛格丽特为玛琪更为重要。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她走过去,又给凯德整了整衣服,然后说:“你是王子,我们坐的马车是公爵府的马车,巴黎的百姓就算不认识每一位贵族的马车,但遇见奢华昂贵的马车,避着走总是没错的。” 小胖子明白了,他关上小门,然后重新坐在软椅上。 “当贵族不好玩。”他说,“很无聊,宫里的人都笨得要死。” “没有人是笨蛋,只要你是王子,他们就不敢比你聪明。”玛格丽特说。 小胖子抬起眼睛看向玛格丽特,然后有些生气地说:“才不,因为他们都是胆小鬼,你就不担心,虽然,”他停顿了一下说,“虽然你也不是很聪明,还老是生病,但你不糟糕。” “谢谢王子的赞美。”玛格丽特揶揄了一句,小胖子哼了一声,别扭地说:“我知道,因为我是王子,所以没人真的爱我。” “陛下和皇后都爱着你,亲爱的王子。” 凯德小王子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然后说:“他们爱我,是因为我现在还需要爱。” 玛格丽特有些听不懂这话了。孩子的话语总是有些颠三倒四,但她拿不准对方是颠三倒四,还是说了什么,就在玛格丽特思索的时候,小王子已经打了一个哈欠,生理性盐水涌上眼眶,让他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 “我困了。” “那就睡吧。”玛格丽特为对方铺好小枕头,但小胖子看都不看一眼,直勾勾的盯着玛格丽特的大腿,好像在说,这上面应该比较舒服。 玛格丽特浑不在意的理了理衣服下摆,就是不去理会小胖子的眼神,后者终于忍不住了,两步爬过来,十分霸气的两手放在玛格丽特的膝盖上,然后吊着眼睛说:“我要在这儿睡!” 玛格丽特看着面前一脸肉嘟嘟,却睁大眼睛,努力表现出我很霸气的小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真是失礼。”小胖子提高了嗓音,“你正在轻视一位皇室,这可是大罪!” “那大腿让你枕,宽恕我好不好?” “哦,我得考虑一下,毕竟我可是王子。”小胖子露出一副王子考虑事情的时候通常要十分严谨的样子,然后,玛格丽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点心。 “哦,我考虑好了,恕你无罪。”小胖子很没节操的松开背在身后的小手,张大小嘴做出一个请投喂的动作。 玛格丽特将点心喂到小胖子的嘴里,后者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好吃。”小王子满足地说着,接着心满意足的躺在玛格丽特的大腿上。 “我要听故事。”小王子抬起手晃了晃。 呵,这要求还真多。 玛格丽特抿了抿头发,露出小巧白嫩的耳垂,她想了想,然后胡乱编了一个,没说多久就没打断了。 “动物呢?”小王子瞪着她,“上次我们说好的。”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她晃了晃头,然后硬塞进了一只小猪。 “小猪不好!”小王子打断对方。 “但故事就是小猪。” 小王子皱眉:“但小猪就是不好,我建议你改成小鹿。” “但我们不用小鹿。”玛格丽特继续面不改色的逗着对方,小王子纠结极了。 “但,但我不喜欢小猪!”他强烈表示抗议,“你可以等我睡着了说这一部分,现在我们跳过。”小王子胡乱挥着手,说着他的建议。 玛格丽特看着小家伙的样子,心里偷偷的乐了起来,嘴角也翘了翘,她忍不住捏了捏小胖子的脸蛋,说:“好啊。” 于是他们换了一个,凯德小王子也松了口气。 车里的动静自然是也惊动了另一辆马车上的人。 玛琳娜小姐抬眼看向正在读书的未婚夫,微微笑道:“看来凯德王子真的很喜欢玛格利特夫人。” 范维尔男爵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然后他合上书本,放置在一旁,他笑了一笑:“对我来说,您才是我想要围在身边的。” 玛琳娜小姐的脸蛋上浮现了一层绯色,她羞怯的笑着。 范维尔男爵重新拿起书本阅读,但低垂的眸子,视线却似乎没有落到书本上,而是飘忽在某一个角落。   ☆、71|69|1.1   玛格丽特之前已经瞧见过范维尔男爵在布吉瓦尔这边的房子,这的确是一栋美丽的房子,没有人能够忽视它。   精巧的三层小楼,在门口的地方是一排被漆成白色的栅栏,草地被悉心的打理过,春天的草籽很早就撒下去了,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夏天一样,绿油油的一大片,而在房屋的后面是已经有些郁郁葱葱的树林。   “我喜欢这个地方。”凯德小王子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说道,他的脸颊鼓鼓的,一双眼睛又圆又大。   范维尔男爵将大家带进去,管家和仆人早已恭候多时,里面的装饰并不过分奢华,却也完全衬得上一位王子的行头。   玲琅满目的器皿摆放的错落有致,镀金的门把手都擦得闪亮,每个仆人都衣着整齐,侍女们的裙摆几乎都没有一丝褶皱。   玛格丽特和凯德王子的房间被安排在紧挨着的地方,然后他们暂时去各自的卧室休息,等候午饭的邀请。   玛格丽特趁这个时间换了一身新的衣裙,不管凯德小王子多小,她也是个王子,她是知道这个习惯的,每一次正餐的时候换身新的衣服是一种礼节,虽然在家里她几乎从未如此让自己难受。   行李被早早的拿了过来,由女仆全部放置好了。   考虑到那小家伙的性子,吃过午饭必定会要出去玩,所以玛格丽特打开了衣柜,挑了一身不会过分华贵的长裙。   那是一条白底绿色原点的裙子,配着一副长手套,为了让它更加两眼一些,玛格丽特又挑了两条缎带,正红色和宝蓝色,错落的混搭着,在后面系上一个花结。   玛格丽特又挑了一条双层珍珠项链,缀在锁骨处,她的头发由原先的两股披散下来,到现在全部扎起来,简洁的发型使得女子细长美好的颈项能够更加引人注目。   午餐的饭菜十分精致,尽管玛格丽特认为自己以前的生活也算奢侈和享受,但同现在的一对比,还是无法拿出手来。   整个用饭期间都没什么声音,大家似乎都习惯如此,就连凯德小王子都老老实实的坐着,只是,一吃完,他就强烈要求要出去走走,并且不让其他人陪同。   “现在日头正热,我建议你们等会儿再出去。”男爵说道。   小胖子撅了撅嘴巴,又看着玛格丽特。   “男爵说得对,王子。”   “请您珍重自己的身体,殿下。”玛琳娜小姐柔声说道,小胖子这才不甘不愿的松开了手。   玛格丽特带着小家伙在卧室里溜达了一会儿,然后让他睡了会儿午觉。等王子睡了以后,玛琳娜小姐就在门外示意玛格丽特出去。   公爵小姐今日换了一件香橙色的裙子,袖口是层层叠叠的蕾丝,若是别人这样穿着,只怕会显得臃肿,但公爵小姐身形消瘦,五官精致,香橙色能让她看上去更有活力,凸显她那种温婉的特质。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公爵小姐。”玛格丽特关上房门后问道。   公爵小姐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玛格丽特夫人,殿下他十分喜欢您,我为此感到由衷的高兴。”   “谢谢。”   “下午的时候,”玛琳娜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您带着殿下,只有您一个人恐怕有些吃力,但殿下一贯是不喜欢有人违背他的意志,所以,我们也没办法派人帮助您,只能幸苦您了。”   公爵小姐的这番话语完全没有恶意,只是,此时此景,总是让人有一种微妙感。   那就好像是在无形之间,对方用一种线将人划开,他们是属于另一边的,而玛格丽特,是一个人一边的。   玛格丽特平静地应了,公爵小姐冲她感激的微笑。   她从没做错什么,比起她那位高傲的母亲,面前的小姐善良又天真的过分。   玛格丽特低垂了眼眸,待公爵小姐离开后,她没有立即进入卧室,而是走至了左手边尽头的落地窗那儿。   这里是二楼,从巨大的落地窗那儿望过去,花园里的花已经发芽了,不难想象夏季的时候是怎样一副繁盛的景象。   她之前从未想过要进入这个房子,但现在她就站在这儿,只是方式是她尤其不喜欢的。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准备离开,只是,在刚转身的时候,前方就走来一个人。   玛格丽特没有故作逃避,而是站直了身体看向男人。   范维尔男爵一上来就看到那个站在窗前的女子,他原先瞧见自家未婚妻一脸笑意的样子,接着又看到了玛格丽特,一些猜想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原以为自己会瞧见玛格丽特一脸尴尬,或者,气愤?反正没有想到,是不退让不反抗的迎接和等待。   “我该同您假装不认识,或者说一句‘日安’以作结束,但此刻,我并不想。”男爵说,那双蓝色的眼睛正看着玛格丽特,并不能辨认出太多的情绪。   玛格丽特听了这话,她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但您与我之间,存在的维系也不过是一句‘日安’而已,其它的,也只有我还欠着您的人情。”   “人情?”男人重复了一遍,接着表情冷淡了下去。   “是的,人情。”   男人从玛格丽特的身边走过。   玛格丽特又站了一会儿,接着走向了凯德小王子的卧室。   玛格丽特将凯德小王子叫醒,在他的嘟哝声中为对方穿好了衣服,因为小胖子拒绝让侍女来做,天知道他在皇宫里明明一直差使宫里的侍女。   玛格丽特给小王子挑了不那么华丽的便服,好在阿尔贝特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女性,没有为了王子的排场而弄出一溜儿的制服,甚至细心的考虑到了出完的便服。   凯德小王子是个漂亮的孩子,遗传了他父亲的发色以及,据说像极了他母亲的绿眼睛。   玛格丽特将凯德小王子带了出去,他们直接去了萨宾娜舅母那里。   萨宾娜舅母婚后的生活看来十分幸福,因为她又胖了一点,气色红润的就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   娜宁和朱莉提早来到了这儿,她们将事情都给萨宾娜舅母说了,以至于后者一见到玛格丽特就给了她一个极大的拥抱。   “噢,甜心,你抱起来都能骼着我了,你又瘦了不少。”萨宾娜舅母心疼的摸了摸玛格丽特的脸颊。   “我没事,萨宾娜舅母。”   “去弄点好吃的过来,弗朗索。”萨宾娜舅母完全不相信玛格丽特的说法,她差遣自己的丈夫去弄些好吃的,而弗朗索很乐意这样做。   没多久,比午餐分量还多的东西就被呈上来了。   “我绝对吃不了那么多。”玛格丽特苦笑道,她觉得如果自己因为吃太多而丧命,那还真是丢脸的死法。   “能吃多少吃多少,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朱莉应该每天往你嘴里塞一磅牛肉和一大块覆盆子奶油蛋糕。”   玛格丽特为这个想法而觉得恐怖起来。   “这就是我们的小凯德?”萨宾娜舅母将话语都同玛格丽特说了也就放心了,所以这会儿她又有闲心关心起其他人呢了,于是,站在玛格丽特旁边的小胖子自然就是第一个目标了。   小胖子还从没被人这么叫过,那有些怪怪的,毕竟父王也不会这样称呼他,但老实说,还不算太糟糕。   凯德正这样想着,然后自己就被人捞进了一个怀抱中,吓得他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对方忘了摆出王子的派头进行反抗。   “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让我想起了我的小阿尔芒!”萨宾娜舅母感叹着,她似乎总是能从任何漂亮的小孩儿那里联想到她的外甥阿尔芒,而那个温柔的年轻人此刻正在家里负责照看他怀孕的妹妹,最近,他的妹妹已经要生产了。   凯德是不知道阿尔芒是谁的,他在后面已经回过神来,所以挣扎着:“我不喜欢被这样抱着!”他涨红了脸说道,强调着,若是别人,只怕早就放开他并且请求他的宽恕,但在萨宾娜舅母这里,王子的特权从来都没什么用。   “瞧瞧你的绿眼睛,我打赌一定像你的母亲。”   “你怎么知道?”小胖子果然成功的被转移注意力。   萨宾娜舅母眨了眨眼睛:“这么漂亮的眼睛肯定是来自于母亲的。”   小胖子也眨了眨眼睛,然后排斥的行为就没那么强烈了,但过了一会儿还是说:“我是一位王子,王子需要自己的尊严。”   “好吧,我亲爱的小王子。”萨宾娜舅母吻了吻小家伙的脸颊,然后把他放下来,后者立即跑到玛格丽特身边,紧紧地拽着她的手,好像萨宾娜舅母会化身成大灰狼把他强行叼走一样。   他们喝着下午茶,旅店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美食暂时安抚了小王子的心,他几乎完全沉浸在那一个由巧克力做成的糖果屋里面去了,那是萨宾娜舅母专门吩咐厨房给他做的,为此,小胖子决定暂时大度的不要去计较对方之前的无礼了。   他们正说着事情,到最后几乎也没什么太多可说的了,然后,旁边的人交谈的一些话题就自然而然的进入了玛格丽特的耳朵中,其中有一条消息令玛格丽特有些在意,她抬眼问萨宾娜舅母。   “今年的赋税不是已经上供了吗?”   “谁知道呢,但若是上面要,老百姓也不过再勒紧点裤腰带呗!”萨宾娜舅母说,连她这般性格爽利的女性都无可奈何,更别提别人了。   “是自己的错觉吗?”玛格丽特想,若这事儿是别的贵族,她可能不会多想,但这事儿和那个人有关,她就不得不多心一下。   ☆、72|69|1.1   玛格丽特同小王子在萨宾娜舅母这里吃了下午茶,临走的时候,弗朗索大叔又送了一个大篮子里,里面满满的都是吃的。因为凯德小王子不想走了,所以弗朗索大叔让一辆马车送他们回去。   “我要撑死了!”小胖子躺在软椅上哼哼唧唧的,小脚还勾着篮子防止它掉下去。   玛格丽特给他揉了揉肚子,防止他真的吃坏了。   那双大大的绿眼睛睁开来,从上面看着玛格丽特。   “看着我干什么?”玛格丽特问。   小胖子突然问:“你多大?”   “问女士的年龄可不是绅士的行为。”玛格丽特逗他。   小胖子哼了哼:“我是小孩儿。”   “现在又是小孩儿?”   小王子撅了撅嘴巴:“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一个事实,你比我大,可能二十岁了,二十岁一般都嫁人了,”他说着又瞥了玛格丽特一眼,“你没有。”   “哦,难道女人一定要嫁人?”玛格丽特轻轻捏着对方的脸蛋,小王子被迫嘟起嘴巴。   “女人到了一定年纪还不嫁人,会变成老姑娘的!”   “那又怎么样?”   小胖子咳嗽了一声,然后别扭地说:“为了让你不成为老姑娘,那就等我长大以后,勉强娶了你吧。”他想了想又说,“再有十年我就可以娶你了。”   玛格丽特笑得眉眼弯弯,没把小家伙的话语当真。   “十年后你会越来越大,长得越来越高,能提起来更多的东西,走的更远,但依旧年轻,我可不会。我会不再长高,越来越老,能走的地方越来越短,这样你还想要娶我?”   小家伙沉默了一会儿,玛格丽特也不在意,孩子毕竟是孩子,也许他说出这番话来也不过是一种独占欲再作祟。   玛格丽特抚弄着小王子的头发,后者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儿,嫩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你再等我一会儿,等我去把想要看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我就回来了。”   玛格丽特手里的动作停住了,小家伙还在自言自语。   “父王说,男孩子总是要去外面走走的,他说等我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带着侍从出去游访,我从三岁就开始期待这个,所以,我想那也许要花三年的时间,然后我就十九岁了,十九岁的时候我回来,我就不离开了,然后我就可以娶你了。”他说完了又看向玛格丽特,见对方没说话,他又退让了一步,抿了抿嘴。   “那好吧,两年,不能再短了,我本来准备要把大半辈子花在外面的。”   “你不愿意吗?”   小王子吊着眼睛,一副你怎么能不愿意的表情。这个任性的小子总是一副你就该听我的,这是世界上最理所当然的表情,但也是他,头一次冲玛格丽特说了那句话。   真没想到,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求婚是被一个才六岁的小孩子,一个有着肉嘟嘟脸蛋,有些霸道和任性的小王子。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说:“但王子要娶公主,我不是公主,我只是个裁缝。”   “但我是个厉害的王子,我总是能想到办法的。”小家伙骄傲的说着,年少无知的他并不知道这种话语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甚至不可能实现,但玛格丽特依旧微笑着。因为不管以后如何,她都会记得有一个孩子跟她说过这样一句温暖人心的话语。   他们回到了范维尔男爵的房子中,但只有男爵在,玛琳娜小姐因为一些紧急的事情已经回去了。   玛格丽特没有多问,在卧室里呆了一会儿,凯德小王子也赖在她的卧室里面,并且声明不会打扰她,他只是安静的看一会儿书。   七点的时候,女仆过来叫他们去用晚餐。   晚餐依旧是精致的,玛格丽特因为下午的茶点所以现在还不怎么饿,而小胖子则是吃的欢快,似乎下午那点东西早就消化道另一个太平洋去了。   没有人说话,只有在礼仪允许内的咀嚼声。   小王子饭后用了点冰淇淋,这本该是夏天的东西,但是只要对方想要,屋里的男主人似乎总有办法弄到。   用过晚餐后,玛格丽特他们回到了卧室,待一个小时后小家伙睡着了,玛格丽特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地方。   她在桌椅前坐了一会人,拿着炭笔却画不出什么东西,索性拿了信纸,开始给艾利克写一封信。   她有大半年没见到那个孩子了,军校里不允许人去探望,不过今年的圣诞节艾利克是被允许回来的。   而此刻,军校里面,个子已经开始抽高的艾利克比起去年整整长了一英尺,他的肩膀开始逐渐宽阔起来,也许去年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瘦条的像是一阵风都可以把他刮跑,但是现在,在依旧寒冷的春天里,男孩儿们都打着赤膊在泥浆里搏斗。   “用点力气!现在他们是你们的敌人,只有赢了的那个人才被允许去吃晚餐,用力!你们这些猪!”粗暴的教官辱骂着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不过是一些才十几岁的孩子。   大灯照着,分外刺眼。   艾利克的一只眼睛肿胀着,鼻子里似乎都灌满了泥浆,他呼哧呼哧的躲避着,尽管他现在个子长高了不少,但那个叫做欧荣的男孩儿更为健壮,像是一头来自保加利亚的棕熊,浑身上下都透着野蛮劲儿。   欧荣是一个记仇的人,他始终没忘记艾利克去年的多管闲事,所以今年一直在暗地里找他的茬。但艾利克是个聪明谨慎的家伙,所以,逮着这一次机会,欧荣自然是忙满卯足了劲儿要好好教训对方一顿。   “你们两个以为现在是舞台剧表演吗?给我凶狠点!”一个教官辫子抽到了一个瘦男孩儿悲上,发出一声惨叫,那个男孩儿跌倒在泥地里,攻击他的人立即狠狠地压住了他。   男孩儿哀嚎着,但没有人敢于停下来理会,他们更加凶狠的想要击败对手,因为每个人都明白,很有可能,下一个惨兮兮的就会变成自己。   “啊——”艾利克喊了一声,用力的出拳别在了欧荣的下巴上,他气喘吁吁的扑向了欧荣,然后用力卡着对方,欧荣大声地骂着,试图反抗,但艾利克的力气也很大,更别提,他从进来的一刻起就一直在提醒自己,别输。   那些辫子最不应该落到的人的背上就是他——艾利克·戴维斯。   十点以后,搏斗终于结束了。   男孩儿被允许去冲凉水澡,把身上的污泥冲洗干净。   在这儿是没有隐私这一概念的,所有人都在一个地方洗澡,连隔板都没有,就好像他们是一群赤条条的不用穿衣服的猪。   每个人在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都会无法适应,但经过大半年的时间,人们发现,羞耻心其实是最容易被舍弃的。   艾利克拧了下眉毛,他的胳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破了一些,估计是皮带上的搭扣,他的腹部也青了一块,但这是常有的事儿。他拿了一块肥皂,快速的涂抹着头发,用力的搓洗着。   污泥混着干净的冷水顺流而下,然后汇聚起来,像是一条泥流汇聚成的小溪,蜿蜒而下。   艾利克在确定自己洗干净后,他抓了一条毛巾离开了。   他在更衣室刚穿好内衣,欧荣就带着他的两个跟班过来了,两只眼睛上带着可笑的淤青,就像他的块头一样,显得傻不拉几的。   “看看这淤青,你小子揍得。”欧荣阴狠地说道。   艾利克从不退缩,他笑了一下:“别忘了我是负责发菜的那一个,卢卡上尉点名让我马上过去。”   欧荣听了,狠狠地瞪了艾利克一眼,然后不甘不愿的走了。   待他们走了以后,瘦高的少年本来挂在嘴角边的无谓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他抿了抿嘴唇,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既然我有这么说过,那你为什么还呆在这里?”   艾利克猛地回头,双手抱臂的卢卡上尉就在后头,冷淡的看着他。   艾利克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但很快,他绷紧着肌肉朝卢卡上尉道谢:“谢谢您,上尉。”   卢卡上尉依旧冷淡的瞧着他,艾利克敬了个礼然后快速离开了。就像他说的,他会是那个打菜的人。   第二天,巴黎郊区布吉瓦尔,萨宾娜舅母的旅馆内,玛格丽特家里的车夫拉玛东大叔过来了,他说他不能再继续当任玛格丽特家里的车夫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太老了,而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小儿子被征召入伍,成为了隔壁城护卫队的一员,他得随儿子过去。   玛格丽特和朱莉他们都未拉玛东大叔不能继续在巴黎而感到遗憾,另一方面,他们也都为拉玛东大叔儿子谋得了这么好的前程而感到高兴。   朱莉问:“是哪一个贵族底下的护卫队队员呢?”   “是博蒙亲王封地那儿的,听说我儿子的兄弟也应召成功了。”拉玛东大叔兴奋的说着,他打心眼里为儿子感到骄傲,萨宾娜舅母他们也都送上了祝福,只有玛格丽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喝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73|70|1.1   “夫人,怎么了?”娜宁问道。   玛格丽特笑了一下,说她觉得需要给自己的红茶再加一点牛奶,娜宁赶紧说她来做。   在娜宁加牛奶的时候,玛格丽特略微低垂了眼眸。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但是,征税,封地上的护卫军,再加上前些时候朱莉告诉她的那场持续时间不长却掀起不小轰动的暴动,她怀疑,那位博蒙亲王是不是准备要……   想到这儿,她暗暗心惊了一下,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接下来几天,玛格丽特有意无意的去收集了一些消息,串联起来后,她确定那个博蒙亲王是要有大的动作了。   老实说,她从未想要拥护谁当皇帝,或者打从心底认为如今的皇帝是不可动摇的,那与她并无什么太大的关系,但先不论博蒙亲王一直不曾看得起她,若是让对方逼宫成功,她将再无出头之日。   而若是她能将这一消息通知皇帝,那至少她能够保全自己。   但,玛格丽特想,她与皇帝并无什么交情,试问,一个大人物为何要随便听信一个女人的话?   她不能冒冒然然的去,她得找一个人,但是找谁呢?   玛格丽特的第一反应是回家了的盖斯东。   “不,我不能找他。”玛格丽特的心里阻止道,虽然到现在为止她也不清楚盖斯东同那位博蒙亲王是什么关系,可是,不管是什么关系,若是让盖斯东去说,无疑是给他造成困扰。   那个人绝对不是一个有情的人,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若他知道盖斯东也知道这个事情,只怕也不会心慈手软。   晚上,范维尔男爵的书房,他正在浏览一些文件,然后有人敲门。   男爵拧了下眉毛,他吩咐过除非要事,一般这个时候不要来打扰他,男人将文件放入抽屉中,然后沉声说进来。   玛格丽特进到书房里面,范维尔男爵先是有丝奇怪,然后收敛了起来。   玛格丽特直接说道:“博蒙亲王可能要造反。”   男人的手指原本还在小幅度的动着,现在突然停住了,他看向玛格丽特:“您该知道胡说八道的下场吧。”   “我没有。”玛格丽特说。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若您坚持自己是对的,那应该去和陛下说,或者,至少是那些说的话的重臣,而不是我,一个不太参与政事的人。”   玛格丽特低垂了眼眸,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您瞧,我说了你我之间存在的只有人情而已,现在,我是来偿还这个人情的,还了,我们就两清了。”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叹息一样,但玛格丽特不再听从它了,她抬起头,看向对方,不给那人任何机会打断。   “征税,征兵,护卫队,这些都是迹象,在没有亲口听到博蒙亲王说他将会造反的时候,我不会说我确定这就是真的,但我想,您是个聪明人,让博蒙亲王上位显然并没有什么好处,毕竟,您和他之间从来谈不上什么好交情。”   “我能说的就是这些,范维尔男爵。”   黑发的女子说完,略微行礼然后准备离开。   “等等。”   玛格丽特的脚步停顿下来,她转过身来,原本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已经起身朝着她走来。   那一句“我没有说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咽了下去,因为男人正站在她面前,一双蓝色的眼睛瞧着她,莫名的有些幽深。   “您若是不相信,就当作没听过吧。”玛格丽特缓慢地说。   “您自以为是的决定了这一切,将这一切告知了我,现在,却又告诉我,当作没听过,天底下总没有这么可笑的事。”男爵低声说,玛格丽特的心惊了一下,下一刻,她的手腕正被人紧紧地攥着,有些发疼。   玛格丽特下意识的皱起了眉毛,想要挣脱,但男人握得更紧了,玛格丽特遂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她看向对方,不说话。   “人情?到现在,您却如此冷酷的告诉我,您和我之间只有人情关系。”   显然上一次玛格丽特说的“人情”两个字已然激怒了对方,只是被他强硬的压抑了下来,现在,玛格丽特如此平淡的样子在这个夜晚,却实实在在的抽疼了这位男人心里某一个骄傲的地方。   “那不然还有什么呢?”玛格丽特没法做到完全不带感情色彩的说话,她说,“您和我是一类人不是吗?永远爱自己比爱别人更多!”   “我不信任您,正如您不信任我一样。”   “若你说的是刚才这件事……”   “不,您怎么会认为是那件事。”   在范维尔男爵放弃了敬称的时候,玛格丽特依旧坚持用敬称称呼对方,她看向对方。   “是任何事。”   男人直直的看着她,像是猎物一般,然后,他松开了手,两个人都望见了,那白皙的手腕上,几个红色的指印。   那的确有些疼,但玛格丽特一点示弱的想法都不愿意有,所以她故意忽视那点疼痛,假装没有任何事。   “我现在相信了,您说的,一类人的意思,玛格利特夫人。”范维尔男爵冷淡的说着,很明显,玛格丽特的一举一动都伤害了这位男士的某些骄傲。   当一个女人,在你的面前变得无比的坚强和强硬,像是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也不愿喊一声或者擦去的时候,你在他面前,不过是一头需要防备的野兽,或者敌人。   你不被信任,更甚至,让一个弱小者都用上了所有的强硬。   被排斥,被抗拒,他这辈子也就遇到这么一个女人。   “是谁?”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响动起来。   “盖斯东·加瑞尔。”   听到盖斯东的名字,玛格丽特猛地抬眼看向对方,男人的眼神沉了下来,他冷笑道:“果然是他。”   玛格丽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火光。   “您不是我的谁!不要认为您有任何权利操作我的生活!”   “我不是你的谁,我没有权利,若没有我,您此刻还能健康安然的站在这里同我说话吗?”他冷酷地说道,“我可以给你一切,你不要,弃之如履,我说过只有傻子才会那样做,若没有我,没有你那些所谓的朋友,你以为你能活下来?”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而每一句也都是事实,玛格丽特一瞬间无法反驳。   男人抓住这个机会,往前一步,他的面容冷峻的有些吓人,像是极北的寒冰。   “你以为你能斗得过谁?你这个大胆,愚蠢的女人……”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玛格丽特看向对方,嘴唇有些颤抖,她厌恶地说:“我不是你的宠物,就算死,我也不会进入你打造的黄金牢笼。”   “我说了,别试图操纵我。”   鲜红的掌印很快浮现在男人的脸颊上,玛格丽特站着一动不动。   “你可以打回来,我可以向上帝证明,这完全没有违背你的绅士情怀。”她讥讽道。   “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男人缓慢地说道,他的手动都没动,仿佛脸颊上一点都不疼。   “我曾经想,若是有可能,你会是我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玛格丽特抬眼看向对方,嘴角牵起,眼神却毫无笑意。   “若有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我情愿杀死自己。”   男人的眼睛晦暗如海,他说:“为什么选择他?”   “他从不要求我爱他。”   黑发的女子平静地说,然后转身离开,再要到达门那边的时候,脚步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而是说:“他是我的朋友。”   门关上了,阴影投射在男人英俊的脸上,表情漠然。   他走向落地窗,拉开窗帘,月光柔和的洒落进来,宛如银辉。   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通透如宝石,范维尔男爵在窗边站了很久,直到夜深人静,他重新回到书桌前。   男人打开了抽屉,准备把那些文件拿出来继续浏览,但动作却在半道上停了一下,接着,他关上了抽屉,拿出了纸笔,开始起草一封信。   一个礼拜后,小胖子必须要回宫殿了,他看起来十分不舍,以至于最后一天的时候总是在发脾气。   “这个鱼我要带回去,我还没玩够,这个乌龟,我要拿回去垫柱子,这些花,我说了多少次,我讨厌这个颜色……”   当玛格丽特过来的时候,小胖子正皱着眉双手叉腰的指挥着所有人,侍女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你自己不高兴做什么还要折腾别人,让大家都不高兴?”玛格丽特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他用力地拂开玛格丽特的手,瞪着她。   “你就盼着我早点走是吧!”   “我怎么会盼着你走呢。”   “你就是,你们都是!”小王子恨恨地说,“你们都怕担责任,我走了,你们都高兴。”   玛格丽特蹲下来,抱了抱对方,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想回去,但这不是别人的错,你别迁怒其他人。”   “就是他们的错,我知道他们会在背后说我,我也知道我走了他们都会高兴,哈,我都知道。”他快速的说着,到后面已经有了哭音,但强忍着。   玛格丽特将小家伙抱起来,又让侍女们都去做自己的工作,然后,她把小王子带回了自己的卧室。   一到了卧室里面,响亮的嚎哭声就在房间里散开。   ☆、74|70|1.1   玛格丽特不是没见过人哭,不过像这种阵势还真是第一次见,她有些头疼的看着对方,小胖子撅着屁股躺在床上哭的好不伤心。   玛格丽特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时间渐渐地过去了,哭泣声越来越小,到后来,有些突兀的戛然而止。   “你都不安慰我!”小胖子抽抽搭搭的指责道,完了又吊着一双眼睛把滚来滚去这个词用的淋漓尽致。   “好了吗?”玛格丽特问,床上的小家伙哼了一声表示拒绝回答。   玛格丽特起身,她抿了抿嘴然后说:“你是王子,并不是所有事情只要你哭了就一定能得到,总有一些是没办法通过哭来获得的。”   小王子打了一个哭嗝,然后瞪着玛格丽特。   “我是王子!”他这样说了,然后又委屈起来。   “我是王子。”他用小胖手抹着眼泪,一直说着,就好像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小孩子的心情似乎总是没办法很好的被人理解,玛格丽特也拿不准对方到底再想什么,她叹了口气,然后蹲下来,抱了抱对方。   小王子用力的环抱着他,哭泣变成了抽噎。   “我是王子。”似乎就只会说这一句,似乎是在强调着这个身份。   玛格丽特哄着对方,直到他睡着。   他们乘着王宫派来的马车,在玛格丽特的叮嘱下,马车的速度并不快,比平日里多花了半个小时候才到。   皇帝是没办法丢下一切政事来接他的儿子的,因为对皇帝而言,国家才是第一位。   年轻的皇后伊莎贝尔过来了,只带了一个侍女,在见到趴伏在玛格丽特怀里的王子后,这位年轻却大方得体的皇后伸出了双臂,将王子抱到了怀里。   皇后同玛格丽特说了几句礼节性的话语,最后,又真诚的感谢了她,就像是,除去这个高贵的身份,她只是一个正在学会如何爱一个六岁孩子的母亲。   不管她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位皇后的确是一个称职的皇后,几乎无可挑剔。   准备出宫的时候,玛格丽特在长廊那儿遇见了一个人。   她垂眸行礼。   那个穿着宫廷制服的男人径自走过,正当玛格丽特以为对方会和往常一样忽视她的存在,但那人却停下了脚步。   “您很会抓住机会。”男人开口说道,音调亦如往常的平淡,却分明更让人觉得是一种蔑视。   “若我能抓住,说明那就是属于我的。”玛格丽特平静地回答。   男人的眼神冷了下来,接着淡淡一笑。   “您应该生为一个男性,而不是女性。”   他往前走了一步,接着低声说:“这样,我才不会对您有任何心慈手软。”   玛格丽特注视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她的手心里有一道掐痕。   玛格丽特准备回红房子那里去,娜宁和朱莉还没回来,她让她们明天再回来,不过一晚上,她总不至于把自己搞丢。   宫里送她回来的马车,玛格丽特只让对方停在了距离红房子还有十米的地方。   她下了马车,然后拢了拢开司米巾的披肩,接着缓步向家里走去。   她打开院门,然后就瞧见一个人正随意地坐在她家里的门阶上,午后的阳光像是某种柔和的手心一样,抚慰着对方的头发,以及,纤长又浓密的睫毛。   平日里墨色的头发现在变成了一种比较浅淡的桐油色,那眸子半闭着,遮住了里面漆黑如宝石的瞳仁。   玛格丽特缓步走过去,年轻的男人动了动眼皮,然后看向她,接着露出一个笑容。   “我等好久了。”   他双手还撑在后头,一条腿曲起来,随意散漫的样子不像是来做客或者是拜访的,倒好像是,玛格丽特才是那个闯入者,谁能比他还自在呢?   “我可从不知道翻墙进来等候主人这个理儿的。”玛格丽特笑道。   年轻的男人乐了起来,笑的眉眼弯弯,温柔肆意。   玛格丽特开了门,盖斯东伸了个懒腰,抱怨等太久他现在已经全身僵硬了,接着,就像是一只回到家里的猫一样,盖斯东喵灵活的走到了沙发面前,让自己随意舒服的窝着。   玛格丽特看着他那一副慵懒无谓的样子,想到那件事,她觉得果然暂时瞒着是对的。   “要红茶吗?”   “要你亲自泡的。”盖斯东眼皮都没睁开,只懒懒的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困倦。   玛格丽特闻言又看了对方一眼,接着才转身进了厨房。   等她弄好红茶后,沙发上的年轻人已经睡着了。   肩膀垮下来,那平日里总是笑着的眉眼,现在连两眉之间都出现了淡淡的纹路。   “他远不像他的外表变现出来的那样轻浮和散漫。”   “他的身上有很多秘密。”   玛格丽特不喜欢同有秘密的人打交道,除非必要,她总是让自己离这一类人远远的。   有秘密意味着麻烦,接连无穷的麻烦。   但,她垂眸。   她这辈子可能都遇到这样一个浑身带着秘密,却一直对她好的人。   红茶的香气氤氲在空气中,黑发的女子将红茶搁置在茶几上,她上了二楼,拿了一条暖和的毯子,给年轻人盖上。   猫是喜欢寻求温暖和安全感的小东西。   黑发的年轻人同样如此。   玛格丽特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接着才拿起自己手里的炭笔,一笔一划的勾勒着。   三月末的天气还有些微凉,盖斯东醒过来的时候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的脑海里浮现着白日里在那个人那里的一切,那是不好的记忆,如果人可以选择,就像丢掉废纸一样丢掉那些糟糕的记忆,他会很快的把它们都扔出去。   盖斯东转了个身,他侧躺着,一只手防卫性的搭在肩膀上,好像是在将自己安全的蜷缩起来。   他看着灯光下的女子,乌发黑眸,浓密的长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铺呈开来,嘴唇是倔强的。   渺小的人物很多,但敢于违抗自己的命运的人却太少太少。   盖斯东几乎看的入迷,就像是,这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只要保持这个动作就足够了。   皇宫内,昂古莱姆皇帝听完底下的人的叙述,两眉皱起。   “你认为那个玛格丽特可以信任?”   范维尔男爵说:“这世上总没有一直可以信任的人,只有可以信任的证据。”他说完以后,拿出了一封信函,上前两步呈给了法国的皇帝。   十分钟后,在烛光的掩映下,年轻皇帝斯文的面容有了一丝当权者惯有的冷酷。   “是时候了。”他说。   范维尔男爵英俊的脸上一派平静,内心却已经超前体会到了成功的喜悦。   四月,天气已经逐渐开始暖和起来,而政派斗争间却已经显露出来,再也无法压制。   下旬,二十五号晚上八点,盖斯东来找玛格丽特。   当朱莉说起的时候,玛格丽特手中的炭笔不小心戳破了纸张,她垂眸凝视着那一小块污渍,尔后,轻轻撕掉那一张纸,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丢掉未免可惜了。”   “有时候难免要放弃一些。”   那人走近了过来,将玛格丽特丢掉的废纸重新捡起啦,他拿起炭笔,将纸上那一块污渍重新勾勒,一朵小小的梅花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样不也可以吗?”盖斯东放下笔,低声询问。   玛格丽特看向对方,问:“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盖斯东笑的意义不明。   玛格丽特不敢肯定对方现在的心思。也许是她的表情总是泄露心里的想法,又或许是,对面的男人实在太过厉害,他再一次猜中自己的想法,只是,没有立即明说。   “我要跟你讲一个故事,亲爱的。”盖斯东微笑着说道,玛格丽特的眼睛眨动了一下,然后,一个粗糙的故事被他讲了出来。   “我也不相信,这样一个男人却深爱着她,或者说,深爱着任何一个人都会令我觉得惊讶。”   “她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对爱她的人来说,她一定是最特别的。”玛格丽特低声说,她没想到那位博蒙亲王爱的女人是盖斯东的母亲,而盖斯东的母亲却爱着另一个男人,甚至不惜为此成为对方的情妇,生下一个始终不被家族接受的孩子。   想到这儿,玛格丽特多少有些烦恼。   那位博蒙亲王对盖斯东有恩。   “恩是有的,恨也是有的。”年轻的男人微笑着说道,他说着“恨”这个词的时候,不像常人喜欢咬牙,或者,至少提高音量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就是用一种不曾变过的语调,说着“恨”这个词。   “他给了我庇佑,让我得到了衣食无忧的环境,在整个巴黎,我行为浪荡,却甚少有人敢真的惹我,这是恩。”   “而恨……”男人轻轻一笑,“我从没被当成一个独立的人需要过。”   他看向玛格丽特,目光缱眷温柔如流水,像是包裹着层层丝线的月光,将她密密缠绕。   她坐着。   他站立着。   一个轻柔如精灵般的亲吻落在她的脸颊边。   温暖的呼吸声拂过她的耳畔。   “去做吧,亲爱的玛格丽特。”   ☆、75|74|1.1   1847年五月上旬,傍晚,皇宫内,摄政王正同年轻的皇帝下棋。   黑白棋子。   年长的男人习惯性的拿起了黑子。   年轻的皇帝微笑:“以前我不喜欢黑色的棋子,现在看来,黑色的棋子似乎更加容易获胜。”   博蒙亲王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将黑棋让给了昂古莱姆,但后者摇了摇头。   “就算我这样认为,但习惯了的事情总不好轻易改变。”   皇帝率先落下一棋,占据的那个位置正如博蒙亲王料想到的一样。   “你下棋的手法没怎么变过,陛下。”他说,同样落下一子。   “而你每天都在变化。”年轻的皇帝说道,接着又问,“我一直以来都很想知道一个问题。”   “请问吧,陛下。”   昂古莱姆一边掂量手里的棋子,一边微笑道:“您当初为何从我父王的几个儿子中选中了我呢?”   昂古莱姆的父王有四个儿子,大儿子早逝,二儿子如今已经居住在英国,三儿子就是现今的皇帝,最小的孩子已经于两年前病逝。   “我既不是最出色的,也不是最小的。”言外之意是,他并不是最适合被掌控的。   “是眼神,陛下。”博蒙亲王平静地说道。   “什么眼神?”年轻的皇帝问道,一双碧绿色的眼睛透着温润。他若不是皇帝,任谁都会把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当成某位诗人,是那种,连落叶都会为之感叹的充满情谊的双眸。   “无害,谦和,当年我从您的眼睛里看到的是这些。”   “我有些感动,您当时选择了我,我感觉到了被需要,被肯定,那是比父王给予我的更多的感情。”昂古莱姆皇帝微笑着说道,颊边的酒窝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加年轻。   年长的男人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落下一子。   皇帝再一次开口:“我想要超越您,叔父,您是个伟大的人,我从小就把您当作神明一样憧憬。”   “我对自己说,”他抬眼看向博蒙亲王,微微一笑,“若谁敢欺辱了您,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您未曾给过我这个机会,而现在,我想,这机会最该留给我自己了……”随着话音消失,一些士兵训练有素的冲了出来,长剑架在了博蒙亲王的脖子上,只要再进一分,他就无法呼吸了。   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然后缓缓落下。   “我输了。”男人说。   年轻的皇帝温和的笑道:“您永远不会输,叔父,如果你懂得什么叫及时退让的话。”   “别说这些好听的话语,昂古莱姆,你骨子里也留着我们家族的血液,我个人习惯把它们称之为独狼的血液。”   “告诉我吧,我的孩子,谁泄露了我的秘密。”   “亲爱的叔父,待您和我父亲见面后,我会告诉您的,上帝的福音使者会将物品的言语传递给您的,哦不,您正在地狱呢,天使是不会光临那个地方的。”昂古莱姆微微笑道。   “我要回家一趟,陛下。”   “您当然可以,您还有一晚上的时间,亲爱的叔父。”   博蒙亲王乘坐着马车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几个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就像是在押解着犯人。   摄政王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侮辱,但是,面前的摄政王什么都没说。   博蒙亲王照往常一样让管家把落地钟调好,接着,他去了书房。   “别进来。”他低声说,音调不高,却让人无法违抗。   窗户没有,房子里看起来没有可以逃生的地方,但永远只是看起来。   两排大书架被打开了,从里面缓缓地走出来一个人。   年长的男人头都没抬,只低声说:“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会。”   年轻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来,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照射进来,年轻人的肌肤像石膏一样白皙,卷曲的黑发蓬松又柔软。   “啊,想不到会是你来送我最后一程,我的孩子。”   “您知道。”盖斯东说,“您不可能完全没有退路。”   博蒙亲王低低地一笑,他抬眼看向盖斯东,说:“我该觉得荣幸吗?我的孩子,你是一个多么高傲的小子啊,现在却在向我承认,夸赞我的聪明和才智吗?”   “我是您教会的。”   “是啊,我教会了你们两个,到头来,把自己推入了绝路。”   盖斯东往前迈了一大步,他说:“我不相信。”   博蒙亲王看着对方,然后说,“有什么不相信呢?孩子,背叛是最容易发生的。”   “但背叛总能让一个国家的君王开始成长。”   盖斯东猛地瞪大了眼睛,年长的男人神色平静。   “我永远不会选择一个懦弱无能的人来统治这个国家。”   那双墨色的眼睛凝视着盖斯东,声音在半空中像是飘扬的彩带,晃晃悠悠的显得有些不够真实。   “回去吧,孩子,让我独自呆着。”博蒙亲王用了一种父亲般的口吻,盖斯东的心突然间被扯了一下,他的嘴唇紧抿着,半响,他问:“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问吧,我的孩子。”   盖斯东瞧着对方,良久,他压抑着心里的颤抖问道:“您爱我的母亲吗?”   “我爱你的母亲,孩子,正如我爱着你。”   那个漂亮的年轻人离开了,年长的男人坐在软椅上,像往常一样阅读着法典。   没多久,房间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穿着淡色长裙的姑娘趴伏在亲王的脚边,美丽的脸蛋上有着泪水。   “我能请求您活下去吗?”   “我的灵魂将会与你同在。”这声音像是神明一样,抚慰着一颗残破的心脏。   她知道她不能要求他,尽管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的平安,所以,最后,她吻别了自己的爱人。   “我爱您。”   唇瓣间还残留着属于年轻女性的味道,未满二十岁的女子,眉眼间满满都是崇敬和爱慕。   博蒙亲王将四十三页折记了起来,但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翻阅了。   他走至原本该是窗户的地方,那里有一面大大的白墙,他趴伏在那儿,久久地没有言语,尔后,一声低笑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你知道吗?”   “我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折磨你的方式,就算你死去,灵魂也将受尽煎熬。”   “以后,我再也不会痛苦了,因为,那是你会在魔鬼那里每时每刻经历的一切……”   男人微笑着,亲吻了戒面,尔后,像是要将墙壁当做爱人一般拥抱了起来。   “砰——”   这夜八点,巴黎摄政王的房子几乎被完全毁坏了,博蒙亲王的尸身根本找不齐了,据说,一些血肉附着的白骨上,分明已经有好些年头了。   摄政王死后的第二天,流言开始起来。   巴黎的百姓永远都是舆论的最佳跟随者和谈论着,不到一个礼拜,那位曾经赫赫有名的摄政王就成为了妄图篡位的小人,失败者以及不忠者。   与摄政王的悲惨状况相比,那位叫做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再一次在巴黎有了足够的风头,因为带着军队镇压了摄政王亲卫队的范维尔男爵说,博蒙亲王想要篡位的消息是她发现的。   人们越来越惊讶这个女人,他们谈论她,原本一直对玛格丽特·戈蒂埃评价两极化的人,现在渐渐地有一方占据了大的优势,因为皇帝再一次做了一个举动,他认命玛格丽特·戈蒂埃成为宫廷御用裁缝,并且给予了她最高的荣誉,为皇帝设计最新的礼服。   群众哗然。   尽管多数人认为玛格丽特在制作衣服方面十分的有天分,但无论如何,她是个女人,而女人天生就不配给男性做衣服,她还是个妓女!   是的,妓女这个身份再一次被一些有心的贵族掀起了浪潮。   “夫人,我看您最近还是别出门了。”红房子里,朱莉忧心地说道。   “我知道。”玛格丽特回答。   娜宁从院子里进来,高声喊道:“盖斯东先生来了!”随着她声音落地,黑发的年轻人已经进来了,嘴角挂着散漫的笑意。   “你还真是巴黎的话题啊,亲爱的玛格丽特。”   自从博蒙亲王死后,这还是玛格丽特第一次见到对方。   那个据说,虽然盖斯东没说什么,但玛格丽特大胆的猜想,那应该是他母亲的尸骨。   什么样的爱,或者,什么样的恨,会让一个人将另一个人的尸骨带在身边?到死都不放过?   她并未特意去找他,盖斯东也没回什么消息,但似乎,两个人都没太过担心,现在,当他们见面了以后,一切就如同往常一样。   这一切都令玛格丽特觉得安心。   “我正在努力向你靠近,先生。”玛格丽特眨了下眼睛,年轻人做了一个鬼脸。   娜宁给他们端上了茶点,他们在后花园那儿,五月的天气十分的怡人,阳光普照,空气里都有着花香。   “小心点,你现在正在风口浪尖,踩在刀刃上行走,稍有差池可就不妙了。”盖斯东低声说道。   “我明白。”   玛格丽特当然明白。   年轻的皇帝这一做法可不是为了她,而是刚刚扳倒一棵大树,那些枝枝蔓蔓的也要清除,玛格丽特不过是个话头,是皇帝准备收拢政权的掩饰,说得难听点,就是个炮灰。   但,只要抓住机会,成功未必不会不属于她。   盖斯东右手撑着脸颊,他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从她纤长的眉毛到蔷薇色的唇瓣,那有些紧抿的小小的弧度,和陷入沉思中的理性冷静的样子。   这是,他喜欢的样子,他想。   有种淡淡的温情在男人的胸腔内肆意流淌,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就像是五月的阳光一样,令他有种冲动。   “玛格丽特。”他突然开口。   ☆、76|75|1.1   “什么?”玛格丽特看着对方问道。   年轻人看着对方,从那深色的瞳仁中,他瞧见了自己,然后,那些涌上喉间的话语变作了一个小小的微笑。   “你会成功的。”他说。   玛格丽特瞧着对方,他们互相瞧着,一个站着,低头凝视对方,一个微微抬眸,有种微妙的感觉在流动着,只要有谁前进一步,似乎就能改变什么。   但,一个轻笑声有些突兀的打破了。   “笑什么?”玛格丽特收敛神色问道,年轻人盖着眼睛笑着。   “不不,没什么,就让我笑一会儿吧。”   玛格丽特难得的翻了翻眼睛,不再搭理对方,她喝着红茶,眼睛有些慵懒的眯起来,在这午后,像是一幅醉人的风景画,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年轻的男子就这样瞧了她很久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忘了初衷是什么。   “盖斯东!”   这声音将年轻人惊醒了过来,他眨了下眼睛,对面的女子看上去有些兴致勃勃的。   “你会做我的模特对吧?”   盖斯东挑了挑眉,“你给我什么报酬呢?亲爱的。”   “你要什么?”玛格丽特眨眨眼睛。   盖斯东笑了起来:“好吧好吧,要从你这儿得到什么总不会那么容易。”   十分钟后,盖斯东有点笑不出来,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要从玛格丽特这儿要点东西的确不太容易。   “你确定我必须……”   玛格丽特看着对面的黑发年轻人,他那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笑意的脸庞上,此刻难得的有些脸红。   “如果你不想的话……”玛格丽特也犹豫了一下,虽然在之前的时代这没什么,但在这里,盖斯东也许不情愿也是完全正常的,只是不等她说完,对面的年轻人却用力的瞪了她一眼,并且警告道:“以后这话别再对别人说了。”   玛格丽特正怔愣的时候,年轻人已经利索的解开了外套和衬衫,线条美好的肌肉出现在玛格丽特的面前,黑色的卷发因为有些粗鲁的动作而显得有些乱糟糟,但配着男人石膏样的肤色和脸颊绯红的样子,却异常的可爱。   “我要怎么做?”盖斯东问,现在似乎已经没那么不自在了。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然后让盖斯东就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随便塞了本书给他,说:“看书或者做别的什么,什么都可以,随意点。”   “我不需要站着不动吗?”   “不,不需要,随意点。”   “我可以走来走去顺便从你面前的盘子里拈走一块点心吗?”年轻人坏笑道。   玛格丽特微笑:“我甚至可以允许你把长裤都脱掉,然后在房间里随意走着。”她话一说完,就看到对方又有点涨红了脸。玛格丽特满意的点点头,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坐在两米处的地毯上,盖斯东在前面表演着他独自一人。   想要真的完全忽视另一个人是很难的,所以到后来,盖斯东索性也不掩饰这一点,他不时的会伸伸懒腰,然后冲玛格丽特笑一下,要不就撅撅嘴巴请求某种投喂行为,这个时候,玛格丽特就会塞一块点心到他嘴巴里。   笑笑闹闹时间就过了一个多小时,到最后,玛格丽特不再搭理对方,盖斯东也就收敛了,等到玛格丽特画完了大致的轮廓,对面的人已经睡着了。   玛格丽特手里的笔尖停顿了一下,然后,她继续画完手里的东西,接着拿了一床毯子走过去。   她弯腰的时候停了一下,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最终,她的心里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玛格丽特走回属于自己的地方,她朝着阳光描绘着手里的东西,那里面,不是如年轻皇帝一样身姿挺拔斯文俊秀的年轻人,而是一个有些散漫,却笑得十分可爱的年轻人,那里面的人,从不皱眉,从不心事满满,但同样的,那里面的人,似乎也不是最真实的对方。   奥德耶公爵夫人的家中,晚餐的时候,仆人有些胆战心惊的告诉自家夫人,大小姐拒绝出来吃饭。   “为什么?”公爵夫人淡淡地问道。   女仆回答道:“罗莎小姐说,说她连件像样的礼服都没有。”女仆说完又有些为难的看着奥德耶夫人,说实话,作为一名公爵小姐,怎么可能连一件像样的礼服都没有,在女仆看来,罗莎小姐那种人就是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类型。   “再去喊一次,就说我在叫她。”   “是,夫人。”   女仆疾步走向公爵小姐的房间,想着,不管大小姐再怎么任性厉害,终究还是不得不听从夫人的话啊!   “妈妈……”玛琳娜轻声喊道,语气有些担忧。   “别为她担心,玛琳娜,我的女儿总不至于去求一个下等人。”   玛琳娜抿了抿嘴唇,最终应了一声,她不明白母亲之前明明还比较器重那位夫人,现在却这样,所以她寻求帮助似的看向了自己的未婚夫。   范维尔男爵感受到了妻子的视线,他在餐桌底下回握了她的小手,安抚她。   公爵夫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什么都没说,眼神有些悠远,常人似乎总捉摸不透这个女人再想什么,但有的人却又不得不佩服她的智慧,就像是,很多人都在巴结着博蒙亲王,她却从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罗莎·奥德耶在听完女仆的话语后,这才不情不愿的从卧室里出来,她埋怨着一切,包括丈夫不得不远行的事情,她最后再一次痛恨那个女人,她为何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呢?就凭她,一个下贱的妓女?   罗莎·奥德耶带着满肚子的牢骚下楼准备不情不愿的吃饭。她是不敢反抗自己的母亲的,尽管她会比较任性,但在这一点上,她是明白的,她的母亲奥德耶公爵夫人可是多数男人都要厉害的人物。   “吃饭。”公爵夫人淡淡地说道。   “是的,妈妈。”两个女儿同时应道,范维尔男爵也简单的应了一声,这一段饭,及尽贵族礼仪,却又,冷漠异常。   几天后,属于皇帝的礼服终于赶在宴会前做好了。   盖斯东有些迫不及待的到玛格丽特家里去瞧瞧那用他作为模特设计出来的衣服,但瞧见后,他的眼睛瞪大了起来。   倒不是说玛格丽特设计的衣服不好看,而是,不管怎么瞧,若是套在他身上总觉得有些别扭。   “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按照跟我不一样的风格来设计的啊?”盖斯东狐疑地问道。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怎么会。”   盖斯东的表情有些复杂,他觉得自己一直是个审美很正常的人,也许偶尔有些超常,但基本不会看错,玛格丽特这衣服分明跟他不太一样,但不管怎么说,既然玛格丽特不愿意解释,他也只能埋在肚子里了。   皇帝并不是第一次举办宴会,但这一次的宴会总是有些格外不同的,明者来说,法国年轻的皇帝前不久刚刚娶了一位端庄得体的皇后,正是要让皇后同别国女眷联络感情的好时机,而暗者来说,博蒙亲王虽然垮台了,但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可并没有完全消失。   盛宴举行的很大,玛格丽特早早的为皇帝和皇后都准备好了礼服,而她自己自然也受到了邀请。   不管皇帝是否要让她当那一个出头鸟,但对玛格丽特来说,她毕竟是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伊莎贝尔皇后的礼服是一袭白色镶钻的露肩长裙,搭配上钻石项链和小巧的白色珍珠水滴耳坠,头发没有盘起来,而是变成发辫打散了披在肩头,蕾丝手套让皇后手肘处的肌肤都那么白嫩。   与女装的高贵大方一样,皇帝的礼服同样以简洁大方为主,如果之前的男士服装崇尚华丽,那么现在,玛格丽特完全放弃之前那一套。   配合昂贵莱姆皇帝斯文俊秀的容貌和颀长的身姿,玛格丽特用了朴实无华的优雅风格。   深蓝色的燕尾服,配上不同颜色的基莱和克由罗特,剪裁大方得体,领口高耸,领带用了同色系的银纹底色和白色,摒弃了之前惯常用的夸张和奢华的领结。   皇帝和皇后的这一袭亮相使得别国的使臣们都有些惊呆了,那些还穿着绑腿和紧身裤的绅士们或者贵族多少显得有些可笑了,特备是那种步入中年的男人,粗腿和肚腩,使得束腰礼服完全遮不住他们走形的身材。   年轻又英俊的皇帝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女士的目光,夫人和小姐们似乎都渴望跟皇帝上去攀谈,尽管皇后就在身边。   玛格丽特为自己设计了一身比较低调的礼服,丝绒做的围边镶嵌在胸侧和肩膀处,淡蓝色的雏菊花朵镶嵌在长裙礼服上,不会太抢眼也不会失礼,毕竟,今天的主角可不是她。   只是,这一番打扮尽管没有皇后那么亮眼,却依旧是进入了另一个不曾认识的人的视线。   ☆、77|番外 博蒙亲王1   “昂古莱蒙,去玩吧。”   “昂古莱蒙,你别多管闲事。”   “昂古莱蒙,小心我告诉父王你在做危险的事情。”   从小大大,法国有一位备受争议的王子,他总是不太合群,跟兄弟们的关系从不见得亲近,但奇怪的是,皇帝却独爱自己的幼子。   “昂古莱蒙,我亲爱的孩子,你为何没有打到猎物过来?”年老的皇帝问道,眼神却并不浑浊,而是清明。   才十一岁的少年,王朝里最年幼的王子,却像是大人一般在思考问题,黑发黑眸的昂古莱蒙抿了抿嘴唇说:“父王,现在是万物繁衍的时间段,若是这个时候大肆打猎,只会破坏这一平衡,到后面,就是想要打猎也是没有猎物的。”   皇帝听了,笑了起来,大王子本来是猎物最多的,这会儿却有些抹不开台面了,不由得有些暗暗的记恨上了自己这个弟弟。   昂古莱蒙,皇帝的幼子,容貌漂亮,无论是学识还是能力都在其他王子之上,若不是还太过年幼,想必这王位也是直接留给他的。   宫廷里的老师是皇帝原先的老师,经历过的事情是比这些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小王子们多的多的,只有最受宠的王子才能得到他的教导,当皇帝有一日问到王子的情况时,这位老人只是略微眯起了眼睛说:“看不准。”   这三个字使得老皇帝再仔细掂量了一下,到最后,还是按照先前的想法,把王位传给了大王子。   大王子这皇帝的位子不过坐了四年时间,就病倒了,这期间没有大的功过,倒也平稳。大王子其下几个儿子,他个人最喜欢的却也是小儿子,只是临终的时候,他的幼弟却武逆了他的心意。他想要扶持的竟然是那个看上去于是不争甚至有些过于懦弱的儿子。   “你是在报复我吗?”皇帝虚弱地问道,却只换来轻轻地嘲笑。   “不,陛下,报复您又有什么乐趣呢?”   后来,有一个不怎么被广泛流传的传闻,皇帝死的时候有些面目可憎,具体是为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当年的昂古莱蒙王子,现在的最为年轻的博蒙亲王。   皇帝刚刚逝去,朝纲最为动荡。   那些个殷殷期望的贵族都在翘首盼望,看是站在哪一队比较好,或者,自己来当这个皇帝。   晚间,昂古莱蒙正在给自己的侄子,现在年幼的皇帝讲课,那斯文胆小的孩子像是至今都不明白他为什么选择他一样,却是不吵不闹的,只安安静静的听着。   当皇帝的,没有野心是不行的,所以他放下书本,开口问道:“陛下可是更愿意做一个闲散的亲王?”   那年幼的孩子抬起眼睛看着他,有些胆怯,却还是鼓足了勇气。   “王叔,为什么我不可以?”   那声音细细软软的,若是寻常家的孩子只是可爱,但在身为皇帝,却是不行的。   “你是现在最适合这个位置的。”   年轻的皇帝虽然年幼,却是敏感的抓取到了关键的地方,那双淡色的眼睛瞧着昂古莱蒙。   “意思是,以后,我也可以随时被取代吗?”   昂古莱蒙看着自己的侄子,从男孩儿的眉角到略薄的嘴唇,突然露出一个难得的笑脸:“若我说是,你当怎么办?”   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所谓的被取代,可不是指你可以不再用功念书,可以想玩就玩,想闹就闹,陛下,被取代可不意味着解放或是什么好日子。”   “那是什么?”男孩儿懵懵懂懂的问道。   昂古莱蒙勾唇一笑:“死。”   死这个字眼对一个才几岁的孩童来说有些深奥,以及,深深地恐惧。   年幼的皇帝是见过死人的,他的父王,他的母后,死了,不是睡着了,而是一种可怕,是小孩儿无法想象的可怕。   昂古莱蒙看着对方,然后缓缓地收敛了笑容,他再度拿起了书本,对面的孩子也小手有些颤颤的拿起了书本。   这场战斗开始了,没有人可以避免。   那些年,只要经历过的人都会记得那位亲王的铁血政策,那些想要小动作的贵族无一幸免,博蒙亲王这个名字不再是以老皇帝而让人们熟知,而是因为他自身的能力。   有些人甚至暗暗想着,不出一年,这位铁血亲王必然要取代那个小皇帝,自己坐上王位,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博蒙亲王却没有这样做,反而将小皇帝的位子让其坐的更加牢固。   没有人知道这个古怪的亲王在想什么,时间很快过去,越到后面,这事情就越神秘,但同样的,好奇的人也越发不敢好奇,因为新皇帝势力日渐巩固,和平的年代久了,没有人想去触霉头。   ☆、78|75|1.1   “尊敬的陛下,到底是谁为您和皇后制作了如此完美的衣服呢?我可真想瞧瞧!”一个听起来不沉稳像是某种跳跃物体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看向那声音的主人。   玛格丽特同样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考究礼服的男人正走过来,那一看就是一个自信的人,一头金色的头发用发油抹得发亮,五官倒不是非常漂亮,至少比起盖斯东来说还属于正常好看的范畴,但那一撇一笑却又带着满满的诱惑力。   男人的鞋尖都是锃亮的,看得出对服饰要求很高。   他的目光直直的望向年轻的皇帝,若是别人这样做,到底显得有些不礼貌了,可他来做,似乎又敛去了几分傲慢,而在接下来,玛格丽特才知道,这个说话尽头十足的人是英国派来的外交官,安东尼·范恩斯伯爵,跟他一同过来的是另一位叫做加里·帕西诺的公爵,只是,后者更为低调。   “自然是要向各位介绍的。”昂古莱姆皇帝笑道,然后,在他的带领下,众人的视线投注到了玛格丽特身上。   “就是这一位,玛格丽特·戈蒂埃,她的创造力多么惊人不是吗?”   玛格丽特出来,向众人行礼,她几乎是这在场人士中身份最低微的,她给皇帝以及皇后设计了礼服,却又处于某种连侍女都比她高级别的尴尬位置。   玛格丽特本以为多少会受到一些质疑,但那一位金发的伯爵先生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一双眼睛亮了起来。   “噢!您有双巧手,夫人!”   玛格丽特对这位安东尼伯爵好不介怀的行为有些意外,但她很快收敛好神情,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得到您的赞赏是我的荣幸,伯爵先生。”   面前这位安东尼伯爵依旧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玛格丽特,而其他人可不都是那么想,玛格丽特还注意到这位安东尼伯爵的同伴表情始终有些淡淡的,英国人的典型长相在前者身上并不突出,但在后者,却是一种代表。   宴会上觥筹交盏着,玛格丽特本想回到略微安静一点的地方,但这位安东尼伯爵却一直拉着她不放,字面上的意思。   面前的伯爵倒是没什么放肆的举动,就是有些过于热切了,不过很快,玛格丽特就确认对方纯粹是对她的手艺感兴趣。   玛格丽特本以为在男人这边,能够遇到的略微懂得时尚的人,八成都是骄傲又自满的,像是盖斯东那样的人也许只有一个,不过面前这位安东尼伯爵却像是从小就痴迷着服饰一般,他不仅熟知许多的服饰历史,还有很多独到的见解,但似乎唯一遗憾的是,这位剥削的先生只能停留在理论上面。   “在我七岁的时候我就试图拿起我的第一根针,但我努力了将近二十年终于发现我是没办法做到的。”伯爵先生不无遗憾地说道,那声音和神态颇为有趣。   安东尼伯爵显然是个话语很多的人,他同玛格丽特讲了很多的事情,甚至很快从服饰上扯开了,直到他的同伴,那位加里·帕西诺公爵略微皱起眉头,暗示面前的先生可以适可而止了,安东尼伯爵这才有些兴犹未尽的闭嘴了。   玛格丽特几乎想要跟那位略显冷淡的先生道谢了,最后行了个礼离开了。   皇帝陛下的宴会显然十分成功,属于玛格丽特的戏份暂且落幕,约莫九点的时候,玛格丽特离开了。   她出了宫门,本来是由王宫里的马车送回去,只是,那马车夫这次依旧不需要那么做了。   “是不是已经不惊奇了?”那个只穿着衬衫马甲的年轻人弯了弯眼睛笑道。   玛格丽特嘴角牵起一抹笑容。   盖斯东毕竟同博蒙亲王的关系密切,虽说年轻的皇帝似乎暂时并不打算对他做什么,但盖斯东的角色若只是加瑞尔家族中不太受重视的小儿子角色,似乎减少出风头露面的机会会比较好。   “不会。”玛格丽特说,她伸出手,盖斯东挑了挑眉然后拉了她一把。   玛格丽特想要进到马车里面去,但盖斯东阻止了她。   “过来,陪我坐在外边。”他笑着说,虽然是有些霸道式的语气,但,却不会让人心生反抗,因为你能够感受到,如果你拒绝了,对面的年轻人最多叹息或者埋怨一句,他永远只是说着决定性的话语,却最终还是让你来决定。   玛格丽特坐在盖斯东的旁边,年轻人扬了扬手中的马鞭,马儿嘶鸣了一声开始跑了起来。   “哈,是不是第一次这么没有规矩的坐在外边?”盖斯东在夜色中笑着问道,今晚的月光皎洁,玛格丽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表情,那是一种顽皮的,不受拘束的微笑。   她笑了起来:“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循规蹈矩一成不变的人吗?”   盖斯东空闲之余做了一个鬼脸。   玛格丽特觉得心里那些隐隐地浊气都要排出来了,她伸展了双臂,想象着自己是一只大鸟,是蓝颜色的,有黑亮的眼睛和健壮的翅膀,能够飞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在想什么?”   “想象自己是一只鸟。”   “想要干什么?”   “飞!”   笑声在夜风中响起,玛格丽特回头看向年轻人,他笑的那么灿烂,无拘无束的样子,让她也心生欢喜了。   “玛格丽特!”盖斯东突然在夜风中提高了声音喊了起来。   “什么?”   “你要飞的高高的,再高也不怕!因为!后面有一个家伙会接住你的!”   风,好像一下子吹到了玛格丽特的眼睛里面了,不然,她怎么会看着面前的人的脸有些模模糊糊的,玛格丽特用力的点了点头。   “好!”   那天晚上,玛格丽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关于自由和飞翔的。   第二天傍晚,玛格丽特接到了通知,她将要带着英国来的官员们来一个巴黎一日游。当然原话不会是这样说的,只是,玛格丽特想:为什么这件事会让她来做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安东尼伯爵向法国的皇帝强烈要求要让那位具有一流品味的女士带他们参观巴黎,而在年轻的皇帝看来,美人和别国外交总是十分适合的,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除了玛格丽特以外,还会有一个女人,那就是自从玛格丽特当众宣布不再是交际花之后,巴黎的第一交际花自然就轮到了奥兰普。   奥兰普年轻,又有姿色,关键是她十分会卖弄,还有点头脑,可以说,自从玛格丽特为她打开了那位男爵的市场后,她在巴黎的社交界就开始真正的如鱼得水了。   关于皇帝为什么答应这桩事的原因,也许玛格丽特不能第一时间想到,但细细思索总不会想的太远。   不管皇帝还打着什么别的主意,至少,这也是玛格丽特自己拓展外交的一部分。   第三天,天气是巴黎难得的晴天,五月的阳光也稍微有些炙热了。   安东尼伯爵和帕西诺公爵还有奥兰普三个人乘着马车到了那位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家门口,当那位年长的女仆进去通知他们夫人的时候,安东尼本来还在侃侃而谈,随后有些呆愣了。   那面前的女子身量苗条,一袭从未见过的白色镂空半袖纱裙,内里是上好的棉白绸缎,腰间是浅紫色的缎带流苏打成花结缠绕着,长指手套不显臃肿,反而衬得小臂线条修长优雅。   浅紫色的宽边帽檐下,一双乌黑的眼睛正带着笑意瞧着他们二人。   “让您们久等了。”   玛格丽特微笑着走向那两位来自英国的贵族,安东尼伯爵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您还能给我怎么样的惊喜呢?玛格利特夫人。”   “也许连我自己也都想象不到。”玛格丽特回答道,伯爵笑了起来。   奥兰普知趣的暂时没有插话,老实说,她知道自己有幸能够得到这个机会的时候,本来是想大显身手的,她花了好长的时间装扮自己,几乎是从头发丝开始武装起来,但在瞧见玛格丽特的第一眼后,这个自信的女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现在要是卖弄姿色多少有些自取其辱了。   他们乘坐着四轮敞篷马车,男士和女士分别坐在对面,说实话,玛格丽特并不是那种十分擅长营造话题的,在最先的惊艳过后,奥兰普逐渐找到这个窍门。   她在巴黎混的时间比玛格丽特还长,而且那些个趣闻八卦,由她那张小嘴讲出来,似乎就格外让人开怀,到最后,玛格丽特索性让出话语权,自己也做一个倾听者。   奥兰普是不会意识到这一点的,她毕竟没什么文化,虚荣心和贪婪的心里一膨胀,就什么都想不到了,她尽情的卖弄着自己,到后面习惯性的飞着媚眼儿。   安东尼伯爵看上去好像被她迷住了,但每当奥兰普心里叫好准备更进一步的时候,这位伯爵先生就会瞬间清醒过来,用一种笑嘻嘻的神情看着奥兰普,好像在说,“你怎么不继续了呢?如果只有这点能耐我可不会上当哦。”   因为这个挑衅一样的神情,奥兰普像是越挫越勇一般,她挖空心思要讨好要征服到面前的男人,而安东尼则是任她卖弄,甚至还时不时的鼓励对方。   比起那一边的火热,玛格丽特和对面的公爵先生则显得安静许多。   那位公爵先生在奥兰普卖弄自己学识和见闻的时候,并没有阻止,他听着,却不像同伴那样有着丰富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他整个人都保持着一种介于矜持和沉稳之间的状态。   从服饰和坐姿以及神情,完全可以看出对方的教养良好,却似乎也不是那种如同阿尔芒一样完全斯文温和的类型。   他那种典型的英伦腔调总让人一开始多少有些忌惮他,但是细细一瞧,又似乎没那么难以相处,至少,比起热情的安东尼伯爵,面前的帕西诺公爵令玛格丽特多少觉得自在一些。   ☆、79|76|1.1   他们乘坐着豪华双轨四轮马车,从香榭丽舍大道途经而过,到了中午的时候,暂时在意大利人林荫道十三号停下来,到英国咖啡馆用餐。   到了咖啡馆里面,由奥兰普做主点了时下最流行的几道菜,不得不说味道的确不错。   在主菜上来之后,发生了一个情况,一个侍女不小心把酒水倾倒在了那位公爵先生的身上,在胸口的位置晕染了一小块儿,红酒的色泽让深色礼服那块儿的颜色加深了一些。   “哦,我真该死,先生……”可怜的女孩儿看上去要哭了,能来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类型,不管是谁可都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帕西诺公爵浅浅皱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已经脏污了的衣服,旁边的安东尼伯爵安抚了一下那个女孩儿,这两个人的做法倒是令玛格丽特有些大感意外。   “先生,您怎么就让她走了呢,至少得让她赔偿您这身衣服啊!”奥兰普习惯于自己周旋的那些情人的风气,一个可有可无的低贱的侍女弄脏了一个贵族的衣服,这可是让其失去了体面的事情,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大为恼火的。   帕西诺公爵没有作声,甚至没有看向奥兰普,反倒是一旁的安东尼伯爵笑嘻嘻地接口道:“让一个分明赔不起的女士进行赔偿,可不想一个绅士的行为,我这样做,左右是没办法弥补了,我这样做至少她心里还得感激我们一番。”   奥兰普听了这话,心里是不认同的,她想:这些外地来的贵族脑子就是有些不清楚,这些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可不会知道,普通人要是租用了这样一件衣服该几个月都不吃不喝了,那可是比性命还值钱的东西。   只是,不管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这个年轻的交际花都聪明的不会说出来。   她微笑道,甜腻腻地奉承道:“您真是聪明又好心,亲爱的伯爵先生。”   安东尼也笑着,只是这笑是否完全真实却无人能知道了。   帕西诺公爵去了盥洗室回来后,红酒的味道虽然已经除去了,但依旧有些略深的颜色在上面。   “我让人去给你暂时买件替换的外套吧。”安东尼伯爵对自己的同伴建议道,后者的嘴唇抿了一下,似乎对于临时换一件不够相配的衣服有种无法接受的感觉,但最终,他还是略微点了下头。想必,比起个人的不适应,在外保持体统是他更为看重的。   玛格丽特的身子突然动了动,在安东尼伯爵准备招呼人打发他去买件临时的外套过来后,她开口说道:“也许我能帮上点忙。”   三个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她,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只需要点东西,我想,也许比起临时的外套,您还是会更倾向于穿身上这一件。”   “需要什么?”那个公爵开口说道,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能想到音符在五线谱上怎样跳跃是最迷人的时候,他的声音大概就是这样的。   玛格丽特看向那个有着典型英伦狭长面孔的男人,以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她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来点鲜花好吗?”   二十分钟后,在巴尔戎夫人的鲜花店里,一辆豪华的马车停了下来,本来正在算账的巴尔戎夫人听到花铃的声音来了点精神,在瞧见那个黑发的女子后,这位夫人露出一个微笑。   “好久没瞧见您了,亲爱的玛格利特夫人。”   “您好,巴尔戎夫人,每日娜宁带回去的茶花都是最美的。”玛格丽特笑着赞美道,巴尔戎夫人得到这些赞美,整个人都洋溢在一种喜悦中,接着,她的眼神移向了玛格丽特身边的陌生先生,这位高个子的先生看上去是外乡人。   “您打哪儿来?先生。”   因着玛格丽特的关系,巴尔戎夫人对这位陌生先生也情不自禁的带了一分亲近。   “我是英国人,夫人。”帕西诺公爵回答道。   “噢,是的!”巴尔戎夫人点头,接着她又看向玛格丽特,“要点什么呢?亲爱的。”   “哦,好吧,你总是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巴尔戎夫人愉悦地说道。   “您觉得呢?”玛格丽特退后一步问道。   男人的右手抬起,指腹轻轻按压在藏在口袋里的花茎上,然后说:“谢谢。正如您所说的,比起换一件别的,我更加心属这一件。”   他们很快回到咖啡馆,安东尼伯爵看到帕西诺公爵胸侧口袋里别着的白色山茶花后,眼睛亮了亮。   “我认为在口袋里别一枝花也许会成为不错的风尚,而我万万没想到,这风尚可能是会是你带起来的,亲爱的帕西诺。”安东尼调侃着自己的好友,而帕西诺公爵显然不为所动。   三点的时候,安东尼伯爵和帕西诺公爵将两位女士送回了各自的家中,在表达完谢意之后驱车离开,奥兰普被送回家后似乎还想挽留,她的视线先是从帕西诺公爵身上飘过,毕竟,论爵位,面前的人更上一头,但帕西诺公爵除了应尽的绅士礼仪之外,连一个多余的视线都未曾在她身上停留,所以奥兰普又把视线投注在安东尼伯爵身上了。   伯爵冲她眨了眨眼睛,令奥兰普心中大为振奋,她挺了挺傲人的胸脯正想开口,但伯爵已经上了马车。   “您的讲解十分有趣!”安东尼笑道,奥兰普心中大为恼火,她觉得自己被耍了,但身份上的差别令她还是只能扯开笑容欢送对方。   马车上,帕西诺公爵抬眼看向自己的好友,淡淡地说:“你何必跟她过不去。”   “我哪有,不过是好心告诉她别太自作聪明了。”   帕西诺公爵遂不再看向对方,只是低声说:“别忘了正事。”   “没忘。”安东尼利落地说道,接着又放松心态沿街看着巴黎的街道,像一个普通的观光客。   安东尼伯爵和帕西诺公爵在法国逗留了一个月,具体商谈了什么,巴黎的百姓是不会知道的,但皇帝应该是有意和英国交好,不然那两人也不会逗留那么久,甚至在两个人决定离开行期的时候,年轻的皇帝还再一次举办了一个舞会,而这个舞会还有个不错的花名,像是童话故事里一般,皇帝宣布全巴黎未婚的女子只要有一件能上台面的礼服的女士都能来参加。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呢?”玛格丽特问着对面的年轻男人,盖斯东懒懒的抬起眼睛,笑道:“很明显,咱们的陛下想要为那两位从英国来的外交官做媒,若不是陛下自己没有公主,恐怕也没这么一个有趣的事情了。”   “那咱们夫人要去吗?”娜宁问道。   “去,当然得去!”朱莉从厨房出来,在玛格丽特背后快速说道,手里还拿着一只盘子擦着,一边擦一边看向盖斯东。   盖斯东又不是笨蛋,自然明白朱莉的意思,那拙劣的演示分明是在催促,只是……   年轻的男人笑了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玛格丽特,后者正在画纸上涂涂抹抹着。   “的确得去。”   玛格丽特的笔尖停顿了一下,看向盖斯东,后者也正瞧着她。   “什么?”她问。   “你得去这个舞会,玛格丽特,陛下在打什么主意,我们都知道,也许傍晚的时候就有人来通知你了。”   “你都不着急吗?盖斯东先生!”娜宁急切地问道,最后那句先生甚至提高了嗓音,有些指责的意味。   盖斯东略微笑了一下,右手抬起,食指磨砂着鼻梁的一侧,微笑道:“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娜宁正要说话,但盖斯东已经放下手揉乱了她的头发,他对着娜宁的小脑袋笑着说:“你们家夫人若是想要嫁过去,我可是会把英吉利海峡给堵起来的。”   “那怎么可能。”小姑娘捂着嘴乐了起来,盖斯东却只是冲着她眨眨眼睛,玛格丽特看着那二人,过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晚上七点,当玛格丽特妆扮好后,那个在壁炉旁沙发上看书的年轻人抬起头来,他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同往常一样的笑容。   “真美,可惜我不能把你藏起来。”盖斯东放下书本向玛格丽特走来,天气有些炎热,他在这儿也早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只穿着衬衫,但依旧保持着礼仪,不像在家里会习惯性的解开一颗扣子。   “真美。”他再一次说道,修长的手指撩起玛格丽特颊边的一缕头发吻了一下,这动作略显暧昧了,玛格丽特抬眼看着对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问道:“你……”   盖斯东瞧着她,眼底有着笑意,这笑意让玛格丽特积累起来的勇气又消散了,她抿了抿嘴唇。   年轻的黑发男人送她到马车上去,拉玛东大叔本来想随着儿子享享清福的,谁知遇到那样的事儿,但他也不好再来找玛格丽特,只跟着儿子去投靠了英国的一处亲戚家,现在,玛格丽特还没有找到好的马车夫,一切都是盖斯东暂时替她打点着。   玛格丽特上了马车,她进到里面,刚坐好,又突然把车门打开了,果然,那人还没走。   他眨了下眼睛问自己怎么了。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看着很久,然后问:“把英吉利海峡堵起来要多久呢?”   男人愣了愣,接着依旧微笑:   “用我的一辈子吧。”   ☆、80|76|1.1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良久,也扬起一个微笑。   马车缓缓地离开了,接着越来越快,身后的年轻人一直看着,嘴角的笑意在对方离开后渐渐消散……   宴会上,奥德耶公爵夫人今日也过来了,上一次因为身体不适,他们并未出席,只有范维尔男爵同公爵小姐过来了。   安东尼上一次已经瞧见了美丽的公爵小姐玛琳娜,这次瞧见她的母亲后,这才知道那位小姐为何如此美丽了。   老实说,面前这位夫人五官可没有女儿那么精致,但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场和风度却是公爵小姐近十年内都达不到的。   奥德耶公爵夫人自年轻时候起就懂得如何看出哪些人是最有价值的人,所以她让大女儿嫁给了有钱有权的卡拉克斯,让小女儿嫁给了范维尔男爵,而面前的两人,尤其是那一位帕西诺公爵,一定有什么价值。   “夫人。”安东尼上前同奥德耶公爵夫人攀谈起来,用着与往常不太一样的手法,笑容依旧未变,却收敛得体了一些。   奥德耶公爵夫人同安东尼微笑的交谈着,但那位公爵先生却似乎没打算向他的同伴一样攀谈几句。   奥德耶公爵夫人正打算让男人不得不加入这场对话,但是有人打断了她。   “瞧她,那个玛格丽特·戈蒂埃!”   众人的视线看过去,黑发的女子一袭白纱曳地,流苏短袖走起来摇曳生姿,白色锦缎手套长至上臂,颊边各留一缕卷曲长发,后边的盘发至脖颈处,点缀着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没有束腰的长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了,这个古怪的玛格丽特·戈蒂埃做事早就有些让人见怪不怪了,只是,那布料和裙子整体形态分明是太过紧贴身体了,移动之间,属于年轻女性特有的韵味儿似乎都被激发了出来,那些装扮的雍容华贵的贵妇人与其一比总显得臃肿和俗气了些。   灯光下白的耀眼的长裙,待女子走进来细细瞧上一番才发现是蓝颜色的。   玛格丽特自然是瞧见了奥德耶公爵夫人,罗莎·奥德耶差点捏碎手里的折扇,玛格丽特走过她的身边,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样子。   玛格丽特径自走向公爵夫人以及安东尼他们那边,然后微笑着说:“现在说日安似乎不太合适,夫人。”玛格丽特依次又向两位男士打招呼,她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这儿是属于她的场地,而不是她孤身一人正面对着一群饿狼。   “的确不是很合适。”奥德耶公爵夫人缓慢地说道,视线在玛格丽特身上打量了一下。   “但在我看来您现在说什么都是合适的。”安东尼伯爵赞叹道,“您现在正光彩照人,也许您说月亮是方的,我都会认为的确是那样的!”   有些人笑了起来,玛格丽特微笑道:“承蒙您的夸奖,伯爵先生。”她视线在安东尼伯爵领口的鲜花上略微停留了一下,后者注意到了,挺了挺胸膛。   “我是个风尚爱好者。”   玛格丽特又看向那位公爵先生,后者并未如同他的同伴一样在领口别一朵花,他穿着考究而整洁的礼服,剪裁良好,质地上乘,却并不突兀。这样的人,永远不会一出场就抓住别人的视线,但你总不会把他归咎于一个普通人。   舞会开始了,男士们开始邀请夫人或者小姐跳舞,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们几乎都在热切的盼望着这两位来自英国的伯爵和公爵的邀请,只是,令人大跌眼界的是,那位安东尼伯爵邀请了奥德耶公爵夫人,而那位公爵先生,竟然邀请了玛格丽特·戈蒂埃。   流光溢彩的灯光下,穿着艳丽的男男女女之间,穿着考究的公爵先生缓步走向了那位穿着白色长裙礼服的女子。   “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不能怪大家觉得震惊,玛格丽特自己也略微有些吃惊。   犹疑或迟缓都会让人显得蠢笨,玛格丽特伸出了手,搭在了对方的手心中,她竭力保持语调平稳,回答道:“我乐意同您跳舞,公爵先生。”   对方的手不若寻常贵族的手一样白皙滑嫩,这手肤色是一种接近阳光的健康的色泽,指节突出却不狰狞,手指很长,指腹有一层薄茧,看的出他不是那种只好呆在书房的人,也许爱好打猎和骑马。   整个右手的手心是略微干燥的,在这个初夏的时节,没有寻常人那一股子汗津津的感觉,肌肤接触倒是不讨厌。   玛格丽特的脑子里翻转着这些信息,然后随着帕西诺公爵的带领滑入了舞池。   不管大家有多么震惊,但当音乐响起来的时候,人们还是自动沉浸在舞会的气氛中。   玛格丽特并不擅长跳舞,但面前的男人显然是个技术不错的人,至少在一曲结束后,没有发生什么令人尴尬的踩踏事件。   当玛格丽特和帕西诺公爵跳舞的时候,附近的人们自然有意无意的伸长了耳朵,就是想倾听一下他们会交谈什么,只是,显然,每个人都失望了,这一对让大伙儿都提起好奇心的人,却从头至尾都没有交谈。   玛格丽特直到被礼貌的放开手,退在一旁有些安静的角落都没弄清楚,到底这位帕西诺公爵为什么要邀请她跳舞。   当帕西诺公爵放开玛格丽特后,一些还在等待的小姐们仿佛又有了希望,她们又挺起了胸脯,希望这位公爵先生能够选中她们,只是令她们遗憾的是,帕西诺公爵竟然已经不打算邀请任何人跳舞了,他放开玛格丽特后就呆在角落独自品酒了,视线有时候停留在正和公爵夫人相谈甚欢的同伴身上,有时候又在环绕整个会场,又呆了一会儿后,帕西诺公爵提前离开了舞会。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玛格丽特想。   “玛琪!”一个熟悉的软声响起,还伴随着裙子被拉扯的触感,不用说玛格丽特也知道是谁了,在这王宫里,胆敢这样毫不顾忌的拉扯她衣裙的也就只有凯德小王子了。   果然,穿着小号王子礼服的男孩儿正颇为生气的瞧着她,接着又抱怨了一通。   “你都没来看我。”小胖子将玛格丽特拉到僻静的角落,然后双手抱臂气鼓鼓地说道,顺便说一下,因为有点胖,这个动作由他做来可丝毫没有该有的威严。   玛格丽特忍住想要去捏捏对方小脸的感觉,她笑了一下说:“是我的错。”   她如此大方的承认倒是令凯德小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就是随便撒撒娇的行为,现在被这样郑重的对待了,倒是让他觉得不自在了。   “以后,以后你进宫了可要第一个找我。”他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但过了一会儿又露出一个霸道的表情。   “必须第一个找我。”   “好。”   见玛格丽特答应了,小王子就高高兴兴的拉着玛格丽特坐下来,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同她说。   他先是抱怨宫里不好玩,接着又说新来的侍女长得太丑还老是想要巴结他,对此,他毫不客气的嘲讽对方,小胖子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语,他絮絮叨叨,时而霸道时而委屈的告诉玛格丽特,他想出去,可时间还有很久。   “我想快点长大,玛琪,你说我每天多吃一碗饭是不是就能快快长大了?”他仰着脸有些忧愁地问道。   玛格丽特双手捧着对方的脸,然后吻了吻男孩儿的额头,她笑着说:“你很快就能长大的。”   小王子没有出声了,过了一会儿才别扭地转过身子,咕哝着:“你不能亲我,我只让我以后的王后亲。”   “好,不亲了。”玛格丽特答应道,小胖子又猛地转过身来,瞪着她,“这事儿我说了算!”   玛格丽特忍着笑意。   对面的男孩儿似乎真的很纠结,良久,他先是瞅了瞅玛格丽特,然后又低头想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用一种事情就该这样的语气说:“我的额头只有我以后的王后能亲。”   “所以呢?”   “所以,”小王子慢吞吞地拖着长腔,然后看着玛格丽特,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就让你当我的王后吧。”   这是这个小家伙第二次对她说这些话了,玛格丽特看着对方,笑的眉眼弯弯,而小王子又开始了他的抱怨模式,从大臣的愚蠢到房间里养的乌龟又笨又懒,他总是一副全天下只有他最聪明的自负性格,但有时候又有些可爱。那样一个啰啰嗦嗦,有点霸道和任性的小王子,玛格丽特本以为自己可以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得到父王的允诺,能够出去走走,只是,这样一个孩子,却在今年初夏的时候永远沉睡在了地下。   ☆、81|76|1.1   凯德小王子遇害的消息引起了整个巴黎的轰动,人们几乎都在谈论着,到底是谁谋害了王子,而消息很快就出来了,凶手是个英国人,而当震怒的皇帝逼问是谁指使这个英国佬的时候,那个人却藏毒自尽了。   谁会派一个英国佬来谋害法国的王子,当今皇帝陛下唯一的幼子,若是皇帝没有了继承人,这个国家还如何巩固,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本来要离开法国的两个英国外交官当即被扣留了下来。   一个礼拜,法国同英国的谈判破裂。   年轻的皇帝震怒下做出了决定,要为法国的王子而向英国佬宣战。   法国人从不喜欢战争,没有人会喜欢战争,他们甚至有些不满被统治着,总有些抱怨和小动作,但是,若是由着英国佬谋害了他们的王子而无所作为的话,没有一个人会答应这件事。   战争一触即发,年轻的皇帝一张斯文温和的脸因为痛失爱子而变得冷峻,整个法国都将为凯德王子而战。   当人们都在为王子的事情感到震怒的时候,红房子里,玛格丽特却并未加入那类沸腾的狂热中。   娜宁从地上起来,瞧了瞧有些酸麻的小腿,朱莉轻轻地走过来,低声问:“怎么样?”   “没哭,也没离开过。”娜宁小声地回答着,眼圈有些红红的,她虽然谈不上跟那个小王子有多熟悉,可是,无论如何,那还只是一个孩子。   “我恨英国人。”娜宁忍耐着声音说道。   朱莉轻轻地叹了口气:“别恨谁。”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娜宁哽咽道,一双浅色的眼睛看着朱莉的时候是那么的悲伤。   朱莉给女孩儿擦了擦眼泪,有些事,人活得久了,总是看的更清楚一些。   孩子又怎么样,长在那样的地方,谁不惦记着。没有母亲的庇佑,能长到这么大已经是他自己小心了。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对面前的姑娘说的。   娜宁不够聪明,心太软,她活的简单而真实,干嘛要把这些个肮脏的事儿告诉她呢?有一个不得已的人已经够了,她想着,然后又看了一眼卧室里的女子,接着把娜宁带了下去。   在楼下的时候,遇到了年轻的男人。   朱莉擦了擦眼泪,然后低声对盖斯东说:“你去吧。”   黑发的男人点点头,他站直了身体,抬眼望向二楼,接着大步走了上去。   盖斯东也不敲门,径自推开房门,他头一次做了这样有些粗鲁的行为,那本来垂眸沉思的女子被惊醒了过来,接着像一头谨慎的狼一样瞧着他。   惊慌、无措,这些情绪,被她很好的掩藏了起来,只是,当你遇到的是另一头曾经受过伤的狼时,什么伪装都是最彻底的失败。   盖斯东大步走过去,在玛格丽特卸去警惕和防备之前,用力的抱住了她,那么大胆而粗鲁,却又那么的真实。   “我来了……”   眼泪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流了下来,玛格丽特闭上了眼睛,双手也用力的抱着对方。   “为什么呢?”她喃喃问道。   男人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她,答案是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只是,再怎么坚强勇敢的人,也有着需要自欺欺人的时候。   “他会上天堂的。”   “你相信有天堂吗?盖斯东。”玛格丽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酷,像是没有温度的寒冰。   “我想要相信,这个时候,我想要相信有的。”盖斯东低声说,他吻了下玛格丽特的额头,“玛琪,相信吧。”   玛格丽特的心被这一个称呼给怔愣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对方,她问:“你叫我什么?”   盖斯东没有说话,他低头看着她,纤长的睫毛掩映下,一双黑色的瞳仁显得有些安静。   “不,你不需要,”玛格丽特的声音像是在按耐着什么情绪,她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她又突然说,“你又不是谁的替身,我有要求你那样做吗?”   玛格丽特的气息有些不稳,她咬牙说:“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   “我……”盖斯东张口,但对面的女子却突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玛格丽特垂眸不去看对方,良久,在她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后,她低声念了一句抱歉。   空气像是突然一下子静默起来了一般,过了一会儿,手心里传来湿润的感觉,接着,她的手被拢在一个温暖的掌心中。   玛格丽特的睫毛颤了颤,她看向对方,男人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他很少这样笑。   盖斯东是个漂亮的年轻人,他是巴黎有名的花花公子,及时行乐是他的座右铭,他喜欢热闹,喜欢漂亮,喜欢说些甜言蜜语,你要是想,几乎从来看不见这个年轻人的忧愁,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和甜蜜的嘴总能说出你想要的,可是,这个爱笑的漂亮年轻人却极少露出什么满足的神情。   盖斯东这一生极少被满足过,无论是父母还是曾经的情人。   他是个狡猾的大人,又是个渴望糖果的孩子,在他花花绿绿的糖衣包装下,里面始终坐着一个有些举手无措有些天真的孩子,谁的心里不曾有过天使,有的人心里的天使长大了就飞走了,有的,从不曾离开。   “我想吻你。”他说。   玛格丽特的睫毛眨动了一下。   “而我不想被你拒绝……”   这声音极轻,像是空气就在齿缝间刷过一样,低喃着,带着一丝渴望和不自信。   人类之间的接吻,用来表达爱意,因为爱意而萌发情动,想要亲近,想要融合。   唇瓣贴得极近,你能十分敏感的感觉到来自对方的触感和温度,想要逃离,却被温柔禁锢。   玛格丽特睁开眼睛,额间相抵,对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满足和愉悦,他笑的那么天真和无害,他说:“如果我要你,是不是就能要得起呢?”   玛格丽特原本烦乱的心思,因为这一笑一语,镇定下来,她反握住对方的手心,说:“只要你要,就要得起。”   窗外繁乱喧嚣,室内安然静默。   良久,那人声音微颤,却又仿佛孤注一掷,他道:   “好。”   玛格丽特微笑,靠在对方怀里,她聆听着心跳声,渐渐地,心房鼓动的声音肆意的盖过另一些心情,它们被不知不觉的带着走,趋于一致,宛若和谐。   皇宫的底下监狱中,一直表现得呱噪的伯爵依旧不掩其本性,他抱怨着一切,包括被他踢到一旁的饭食,而旁边的男人在他做了踢这个动作的时候终于抬眼。   “别糟蹋食物。”   安东尼笑了一声:“这可不是我糟蹋的,在它们被搁了点东西进去的时候已经注定没法享用了。”他啧啧了两声,“那群法国人用自己土地上的粮食来毒杀我们两个无辜的英国人。”   “你猜,谁那么想杀死我们呢?或者说,嫁祸?”安东尼有些玩味儿地说道。   帕西诺公爵没有说话,安东尼终于有些无趣的决定暂时闭嘴,但上帝显然可能比较喜欢他的嗓音和唠叨。   “哦!耶稣基督啊!有耗子!”安东尼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并不胆小,但是耗子,他讨厌耗子!   “我受不了了,帕西诺,赶紧想办法,这该死的地方我一分一秒都不愿多呆了!”   “想办法?”帕西诺瞥了对方一眼,平静地说,“你是认为我有钥匙还是认为我们可以一夜之间长一对翅膀出来?”   安东尼眨了眨眼睛,然后有些殷勤地说:“你可是帕西诺,别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知道。”   公爵先生视线看向那个还在一旁的耗子,嘴角略微翘了翘。   三天后,当皇帝准备去拷问那两位英国外交官的时候,却发现,监狱里空无一人。   而在码头,已经换装成一对夫妻的两位先生正坐在三等船舱里面。   安东尼压低了声音抱怨着:“为什么我非得装扮成女人?”   帕西诺并不看向她,只是淡淡地说:“逃走的是两个男人,而扮作夫妻是最好的,你说的问题,我只是考虑到我的身高如果扮作女人,会有些太显眼了。”   他说完,又暗地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假肚子,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士总不会少。   “下次我们非得换过来。”安东尼恨恨地说道。   下次?公爵先生垂了下眼睛,想:下次可不会这么好运了。   等待的时间是需要谨慎和紧张的,但安东尼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事儿,恩,可能没这么严重,但他天性里就带着不知紧张为何物的基因,他此刻总觉得嘴巴除了赞美女士和服装外还要来说点什么,不然嘴巴可能会烂掉,所以他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当时为什么邀请了她跳舞,这和我们计划的不一样。”他们本来计划的是安东尼去邀请公爵夫人,而帕西诺去邀请那位玛琳娜公爵小姐,也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男爵的未婚妻。   公爵先生的眼皮动了动,没有回话。   安东尼撞了撞他的肩膀,这有些男性化的动作令帕西诺立即反应过来,他猛地抱住安东尼,然后假装有些焦急地问:“亲爱的,你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啊?”   安东尼有些发愣,但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做出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一旁的老妇人给了他们一些治疗晕眩的药剂,帕西诺冲老妇人道谢,在老妇人的感叹声和赞赏声中,自然的喂安东尼喝下那些东西。   他将体贴的丈夫扮演的很好,而安东尼,本来没病的人硬生生的喝下去了呛人的药剂,恶心难受的他很快就忘了之前的事儿,而等到他后来回到英国想问起这事儿得时候,却已经错过了时机。   ☆、82|76|1.1   凯德王子的逝去不只是皇帝哀痛,还有年轻的皇后,这位端庄得体的皇后一直将凯德王子看成自己的亲生子一般溺爱着,此刻,在第一时间知道王子遇害的消息后,王后昏迷了一天。   国家需要皇帝,也需要王后,坚强的王后打起精神帮助皇帝处理政事,而皇帝,终有些不忍,在皇后身体微恙以后,将玛格丽特召进了皇宫,毕竟,王子在世前最为亲近的人就是玛格丽特·戈蒂埃了。   玛格丽特再次见到女官阿尔贝特,这位年长的女人依旧保持着肃穆的神情,仿佛王子的逝去也不能改变她的日常,只是,细心观察,却能发现,那鬓间突然变白的头发,如果不是哀痛到一定境界,怎么会短短时日就苍老至此。   阿尔贝特将玛格丽特带到皇后的寝宫,然后退守在外面。   皇后并没有卧病在床,而是在软椅上翻看着什么,玛格丽特走进一看,喉间仿佛有东西哽住了一般。   那里面是凯德的油画,数量很多,被很珍惜的储藏着。   “过来吧,请坐在这儿。”伊莎贝尔皇后竭力露出一个庄重的笑容,但泛红的眼圈还是出卖了一切。   玛格丽特依言坐在了皇后的身边,这有些大胆了,但此刻,两个女人都在为同一个人哀恸着。   玛格丽特瞧着对方,她原先总以为皇后庄重得体,挑不出毛病,却恰恰并不是能够亲近的类型,现在,倒是生出了一丝怜悯。   “我虽然不是他的生母,却一直将他看作自己的孩子。”皇后的声音有一丝颤音,但还算庄重。   “我能理解您。”玛格丽特轻声说,皇后稳了稳心神,她深深地吐息了一下,然后说:“那孩子喜欢你。”   “我也爱他。”玛格丽特回答道,她想起那个孩子的一些回忆,仿佛还在昨天。   皇后轻轻微笑,她此刻似乎不再是那一个优雅庄重的皇后,而是一位有些过分年轻的母亲。   “他很少喜欢什么人,就连我,他也并不总是亲近,可是他喜欢你,我曾经为此苦恼过。”   玛格丽特没有说话,皇后又说:“但是现在,我想,那算得了什么呢?如果上帝允许我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他的,我心甘情愿。”   玛格丽特有些大胆的为皇后擦了擦眼泪,后者愣了一下,然后扯开一丝微笑。   “谢谢。”   被皇后道谢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啊,若是这面前的不是玛格丽特,而是任何一个法国贵族,都会感到无限荣耀,但玛格丽特却从不曾有那种尊卑意识,比起这些虚无的荣耀和恩赐,她的眼前坐着的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年轻的母亲。   “帮我一件事。”皇后说。   玛格丽特依言,将那封还未写完的信件给补充完整了,并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尽管不相信有天堂的存在,但也愿上帝真有福音天使将信件带给他,愿他下辈子不要再出生皇家,只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儿。   玛格丽特不是神,她并不能完全安抚好皇后,而皇后,她是如此的坚强。   只是,她从不能够想到的是,在她走后,那本来还满含悲伤的女子却突然收敛了表情。   年轻的皇后穿着拖曳的长裙,那像少女一般轻盈的脚步不再了,她缓步走向书桌那里,端坐着,素白的手指翻阅着厚重的烫金法典。   军校中,这些年轻人都在为身上的血液和激情沸腾着,包括那些还未毕业的小子们。   “我要把英国佬打得满地找牙!”欧荣挥舞着手臂,他依旧是最健壮的一个,尽管个子不是最高的,但不可否认他会是个不错的炮兵团里的士兵,他天生有一股子大力气。   几个欧荣的追随着响应着他。   欧荣的目光越向那个正在阅读信件的人,高瘦的男孩儿,五官还未褪去青涩,身量却仿佛大人,配合他总是沉稳的神情倒是让人对这家伙总是没办法需要多看几眼,仿佛你不这样做,这家伙就会突然有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艾利克,又在读你的破信了啊!”欧荣走过去大声说道。   艾利克抬眼,将信件收起来。   欧蓉双手抱臂,这些日子过去,经历过那么多的困难,孩童那种野蛮式的作对渐渐被一种自认为理智的情感控制了,他们更倾向于在荣誉上争夺者,或者,聪明的做些事情,而不是像个蠢蛋一样暴露自己对一个人的厌恶。   “难道你不痛恨那些英国佬?”他喷了喷鼻息问道。   艾利克说:“为什么不恨?”   欧荣满意的点头,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最为被鼓动的时刻,他们撇过头继续谈论着,艾利克收回视线,双手轻柔的抚弄着信封。   这个年轻的孩子并不渴望战争,但他渴望战争过后能带给他的一切,那是强大,是权利,是可以守护的力量。   战争再毁坏一切后还能带给人们新生,那是,穷人家孩子的一种机遇,是他要抓住的。   玛格丽特没有想过范维尔会再次找她,只是,显然这不是一场私人邀约,或者说,那更倾向于一种政治需求,一种冷漠却又现实的交易。   “安东尼伯爵和帕西诺公爵已经潜逃了。”范维尔开口说道,声音低沉而冷硬,他如今已经获得皇帝的信任,甚至,有人猜测,年轻的皇帝在这场战争中将会更加重视这位男爵。   “我知道。”玛格丽特说,看着对方。   范维尔男爵抚摸着自己的指节,他说:“那位帕西诺公爵对你与他人不同。”   玛格丽特垂眸,然后复而抬起:“所以?”   男人瞧着她,似乎是在判断她说的是否是真的,而玛格丽特,心里一派平静。   她这般样子令男人的心里涌现了一股子怒气,只是被他压抑住了。   他冷声道:“您知道自己正在给您自身不断制造麻烦吗?”   “哦,所以我出门的时候该像个穆斯林一样将自己从头到脚的包裹起来?”玛格丽特讥讽道。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玛格丽特没有作声。   范维尔抿了抿嘴唇,接着又冷笑了一声:“我指的是你同那个巴黎闻名的浪荡子的事情。”   玛格丽特想要反驳一声“那与您又有何干系”,但最终,她忍住了。   “我不能要求您尊重我一点,但至少,我有权利拒绝向您主动袒露任何事。”   她看到男人的眉毛拧了起来,玛格丽特又说:“我不属于您,不是您的私有财产,我属于,”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坚定又有力的说道,“我自己。”   一个小时后,范维尔回到自己的住所,管家说玛琳娜早已等待多时。   范维尔整顿了一下心情,他去了书房,玛琳娜正在阅读,长长的褐色卷发披散着,用珍珠做成了盘结,她从不像她母亲一样傲然冷漠,也不像那愚蠢的罗莎·奥德耶一样一副蠢小姐的做派,这个柔弱又胆小的女人,像是橱窗里拜访的最精致的娃娃。   你能欣赏她,怜惜她,却很难对她产生任何被他弃之如履的情绪。   那是爱,那是,在范维尔身上不被允许的。   “您回来了。”玛琳娜听见了动静,她放下书本,微笑着向他走来。   这是,他曾经计划好的一切,是他毫不犹豫就选择的道路,只是此刻,他的腿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一样,直到玛琳娜靠近了他才挪动脚步。   那个在他心里挣扎的阴影不甘愿的被强迫闭上了眼睛。   男人抬眼,如同往常一般的微笑,他伸出臂膀,让未婚妻挽着他,他倾听对方的轻声细语,有时候回一点幽默的答案。   “我们会是最恩爱的。”她乐观又幸福的想着。   “我和她是最为合适的。”他平静地想着。   战争,开始了。   一开打,两方就陷入了苦战。   法国皇帝毫不犹豫,他们没有撤退的意思,英军也顽强抵抗,炮火和硝烟在半空中交织,像是一条沾染血液的脏污的红带。   一个月,两方僵持不下,现在的状态是,谁拥有更强大的资源才能耗到最后,才能赢得胜利和骄傲。   只是,在七月中旬的时候,法国位于南部一个隐藏地点的储备粮基地被英军偷袭了。   有人告密。   谁告密的!   法国皇帝十分震怒,举国上下都为之怒不可遏,而就在这个时候,皇后拿出了一封由探子拦截到的信函,呈交给了皇帝。   “你看一下吧。”   范维尔接过信函,那一直平静无波的双眸猛地睁大,他看向年轻的帝王,后者容颜斯文,双眸却满满的都是上位者的寒气和不容置喙的气度。   “陛下……”范维尔开口,皇帝不再看他,而是高声下了自己的命令。   男人手里的信函被捏皱了。   ☆、83|77|1.1   巴黎一座僻静的红房子处,从未如此热闹过。   院子里,呼啦啦的一群军人,个个高头马大,穿着笔挺的制服,一个个都是面无表情,当里面的人出来后,却都换上了仇视的眼神。   玛格丽特肃然的穿过人群。   对面,英俊的男人在马上低头看着她,就如同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相处一样,永远无法对等,但之前,至少她还是个清白之人,现在算什么,囚犯和狱卒?玛格丽特的心里闪过一丝叽笑。   “夫人……”娜宁哭泣道,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袖,玛格丽特没有回头,硬生生的扯开小姑娘的手。   她知道,身后,在窗台隐秘的地方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她。   二十分钟前,当盖斯东骑着快马赶过来的时候,她早已把震惊什么的给发泄完了。   此刻,她不愿在人前表现出一丝懦弱,特别是在对面的人面前。   他知道的,却允许了盖斯东。   她对此表示感激,但是,这并不能帮助她,她无处可逃,他也知道,所以,这一份容忍和纵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咔嚓——”   她的双手被束缚住了,仿佛双脚也被束缚住了。   “我恨这个世界。”她在心里想,然后进入了宛如牢笼一样的马车。   审讯。   面对昔日那个还对她笑的温和无害的皇帝,玛格丽特一脸平静。   “所谓的帝王,本来就是如此,所以,这场战争,作为一个父亲,他到底用了几分真心呢?”   “你认罪吗?”   那一封通敌卖国的信函像是一架明晃晃的砍刀,就悬在她的脖颈上,刽子手狰狞着双目,逼问着她。   玛格丽特跪着,却双眼直直的望向这个国家的上位者。   “不,我没罪。”玛格丽特坚定地说道。   听审者都有些哗然,年轻的皇帝皱紧了眉头,人们用一种无法置信的眼神看着玛格丽特,就仿佛她是一个罪人,并且拒不认罪。   玛格丽特被关押到牢房里面,那是阴冷和潮湿的,她环抱着自己,用力到让手臂发疼。   她被随意的丢弃在这个世界,她努力的活着,她不愿意在污泥中腐烂,但是到头来,她还是一无所有。   隐秘的房子中,范维尔男爵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比他小上几岁,巴黎远近闻名的花花公子,以及,不为人知的野心家。   “您也是野心家,跟我没什么不一样。”男爵低声说道。   盖斯东闻言一笑,并不否认。   “然而,您现在为了她过来哀求我吗?”   “我明知道就算我不这样做,您也会,但,您是对的,是的,我请求您。”   男爵冷淡的看着对方,问:“您凭什么认为我会这样做,我的前程,我的理想,哪一样不比一个女人重要?”   盖斯东轻轻一笑:“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乎,所以拼着任何一丝可能过来。毕竟,您现在的话语可比我有分量多了。”   “狡猾的狐狸说的话我可从来都不相信。”男爵沉声说。   盖斯东看着对方:“我对您又有什么干系呢,我不能看着她死,您,也不能。”他轻轻地说道,换来一阵怒视。   盖斯东不需要赌,他看的太多,知晓太多,他游荡在这个浮华的阶层,从小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观察,是猜测人心。   那个漂亮的小子在会客室等待着。   范维尔端坐在软椅上,他抽了一支烟,烟火明明灭灭,雾蒙蒙的,让男人蓝色的眼睛看的有些不真切。   他将香烟摁灭在了细螺纹烟灰缸中。   是的,他会救她,只是,让他救人总得付出点代价。   既然是他救了,那她的命就是属于他的了,所谓的权利和自由,这些可笑的东西,该丢弃了。   没有权势,谈何自由,她为自己选了一条愚蠢的道路,现在正好,该是适合拨正过来了。   男人整了整衣服的下摆,然后稳步走向了会客室,他会得到他想要的,只是,以后该怎么办,得他说了算。   把鸟的羽翼折断,它就不会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跟苍鹰一起飞的那么高的地方,它会有阳光、鲜花和露水,这么幸福的日子,为什么还要选择去做一只蠢鸟呢?   玛格丽特·戈蒂埃当然会死,她必须得死,但是,上帝总能容许一个漂亮无害的女子继续活着。   杀死那个名字,结束一个愚蠢的选择,结束一场可笑的命运,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两双男士皮鞋,一双严谨,一双时尚,它们的主人久久地没有挪动,那些声音没有起伏,甚至没多少音节,那是一场有些沉默的交易。   赌桌上,永远只有一个人占据有利位置,赢的人只有一个。   走出房子,藏匿在马车中,男人眼神有些决绝。   他自然不会愚蠢的完全相信那个人,那样的男人,他的眼里是理性,是权欲,是征服,以及,毫不犹豫的舍弃。只是现在,他是最有可能救出玛格丽特的,但是,这种救援,一定不是她真的想要的。   先保住性命,接下来的一切,他会替她拿到的。   年轻人的心里做出这样一个决定,几乎就是在那天,从窗户外凝视那道背影就产生了。   是的,归根结底,魔法师从不是主角,忘记了指责的魔法师,还如何能保护对方。   他隐藏在黑暗中的兜帽,将要再一次戴起来,只是,一颗心,却又颤颤巍巍的裸露在外面。   它感受过甜蜜,热恋,渴望,现在,再让它回去,保持死一样的寂静,却是做不到的,所以,就这样吧,至少,让它放松点。   是夜,玛格丽特蜷缩在墙角累的睡着了,她又累又饿,这里的水和食物她都没有碰,她还没有受到任何虐待,只是,加注在身上的耻辱,精神上的蹂躏有时候却又超越肉体百倍。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法国人,她过去所接受的教育,对这个时代的思想,她从没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份子。她在乎的是那种渺小和无力,是人们对权力的欲望,赤裸裸的用了一个孩子来当作借口。   一想到那孩子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因为大人恶心肮脏的欲望而死去,她就无法不诅咒上天。   玛格丽特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声音,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并不是,她被捂住嘴,惊吓之后,那人压低了声音说:“男爵让我来救您。”   那是一个身手灵活的小个子,玛格丽特听到对方的话后停止了挣扎,那人又说了一句:“男爵说‘死人是永远无法张口为自己的名誉辩护的’。”   玛格丽特自然知道男爵是哪一个,她没想过对方会派人来救她,但,她又想,也许是盖斯东。   她的脑子转着,直到那个小个子说了那句话,她的心一震,接着,她咬了咬牙从地上起来。   “带我走。”她狠狠地抓着对方的手,几乎要把指甲抠进去,那人皱了下眉毛,然后带着玛格丽特离开了牢房。   “驾——”   男人赶着马车,他们要去哪里,玛格丽特不知道,那个人不回答她,她坐在马车里面,心乱如麻。   她一边警惕着追兵,一边试着猜想那个男人的意思,只是,不等她猜想出什么,追兵果然很快就来了。   玛格丽特的心咯噔了一下。   而此时的皇宫内,年轻的皇后穿着丝质的睡衣来到窗台面前。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淡金色的,像是月神一般,她那美丽的容貌如此美好。   皇后手里环抱着那一本烫金法典,她的眼角滑落了清亮的泪珠,像是晨露一般。   她的心早已死去,在那个人走了之后,但她的躯壳还得活着。   “你会成为被记载在史册中的女人,是法国杰出的皇后。”   “是您的吗?”稚嫩又带着憧憬的声音。   那个人没有说话,他亲吻她的额头,却别她当成了默许,并且,为了这句话,付出了所有的努力。   她从不敢干涉他的决定,并且,从不违背他们之间的诺言,即使,这诺言从一开始就是欺骗……   森林中,法国士兵翻找着,在藏匿得很好的灌木丛中,传来细细的呼吸声。   玛格丽特的衣服凌乱,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那个搭救她的小个子男人已经死亡。   他们要的,不是她的认罪,而是真正的死亡。   她不能死!她得活下去!   想到这里,玛格丽特继续往偏僻的地方跑着,她得逃走,只是,很快的,当她步履维艰的来到了最前面的时候,却发现那是一处断崖。   海水拍打着崖壁,声势浩大,那么可怕,仿佛底下有一个怒吼的黑色的幽灵,张牙舞爪的想要吞噬掉一切。   小巧的女鞋往后退却了一步,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却是那些抓捕的士兵的声音。   “别让她逃了!”他们嘶吼着。   乌云突然遮蔽了月光,几乎有些看不清了,夜风猎猎,女子的长裙被吹得作响,原本固定的头发已经彻底散乱,黑色的发丝像是某种锋利的刀剑。   “过来!”带头的人喊道。   但是,那黑发飘扬的狼狈女子却突然轻蔑地一笑,在士兵瞪大的眼睛中,她像是一只要向夜空中飞奔而去的麋鹿一般,冲刺着,向着悬崖和海浪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带头的士兵反应了过来,几步走了过去。   呼啸的海浪怒吼一声,把几个人吓得够呛。   死了?   不可能活着。   众人的视线传递着这样一个消息,他们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带头的士兵下达了命令。   罪犯已经认罪并且自杀。   是的,当然,没有比这个更完美的了。   那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仿佛一条生命的逝去对他们不值一提。   悬崖边再一次恢复了没有人打扰的状态,只有海浪依旧拍打着崖壁。   过了一会儿,月亮出来了,柔和的月光洒落在崖壁上,如此的格格不入,而就在月光出来的那一刻,崖底下却分明有着尚为结实的藤蔓,那本应该坠海而亡的女子却正吊在上面。   玛格丽特满头大汗,她的双手十分疼痛,她一直等待着,等到那伙人离开才敢准备往上面攀爬。   她翻转了右手,刚刚抓牢一根藤蔓,敏感的耳朵却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   女子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只听又一阵声音。   “啪——”   ☆、84|77|1.1 藤蔓断裂了,汹涌的海水将一切卷了进去。 军校,胆小的少年一个人去外边上厕所,为了锻炼他们,军校甚至在夜晚会直接把洗手间锁上,他们必须走出暖和又安全的堡垒,到一个独立的地方去,所以,很多人睡前都会结伴去放水,但是他总是被欧容捉弄,今天也是。 当少年上完厕所准备回去继续睡眠的时候,一个人影让他小声地叫了出来,他本以为是幽灵,但苍白的月光照耀下,第二眼他看清楚了人——艾利克·戴维斯。 艾利克也发现了他。 像是一场长期的拉锯战,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织着。 少年知道他为什么想要逃跑,他想要呐喊,那不值得,那会毁了他,但对方收回了视线,毅然决然的逃离了。 少年的嘴唇哆嗦着,脸色像是这夜晚的月光一样。 他神经质的咬着自己的指甲,然后,浑身像是触电一般抖动着,他想起那个雪夜,如果没有艾利克,他一定会死在那里,欧容会为他的死亡而狠狠地嘲笑他,没人会怜悯他。 瘦肉的少年移动了脚步,他往回寝室的方向走着,只是,就在拐弯的时候,他又猛地转了个方向。 “对不起……”他眼睛里噙着泪水,大步跑着,他不敢,他怕被牵连,他是个懦夫,完完全全的懦夫,可是,懦夫才能活下去不是吗? 值班室的门被敲响了,随着那道严厉的允许声,少年走了进去。 两个小时后,惨白的灯光被直直的照射进少年的眼睛里,他那头棕金色的卷曲头发现在被污血弄脏了,不知道摔在了哪里,浑身都是泥水,纠结成一团,可是,这个瘦条的少年却一动不动。 就在二十分钟前,他知道了那一个消息。 她死了。 畏罪自杀,多可笑。 艾利克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人,那是一个长相凶狠的男人,眉毛几乎没有,更增添了一分凶相。 卢卡上尉拨开那个男人手里的灯具,但依旧没让男人松开捏住艾利克下颚骨的手,让他保持这个屈辱的姿势看着他。 这个肌肉强健的男人脸上有一丝压抑的怒气,他说:“你是个懦夫,我带的人里面从没出过这样的!” 那声音像是刀子一样,刮在人的心上。 那旁边胆小的少年被迫看着这一切,他几乎不敢同艾利克对视,但后者,却从进来的那一刻就完全没有瞧他,仿佛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这种忽视,比鞭子还让人难受。 蓝眼睛的少年突然开口说道,他的表情依旧有些木然,唯独那双眼睛,像是姑娘一样湿润着,仿佛哭泣,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你们杀死了她……” 那凶暴的军官震怒了,痛打了艾利克,卢卡上尉并不阻止,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嘴唇紧抿着。 闷哼声只在第一拳响起,接着就什么都没有了,不久,地板伤有了一滩小小的血迹,一颗白生生的牙齿在血水里面。 “带下去,关起来。”卢卡上尉沉声说道。 少年像是一头濒临死亡的鸡仔一样被一把抓起,粗鲁的带了下去。他像是麻袋一样被丢在男人的肩膀伤,那肿胀的眼睛忽然睁开,瞧着对面的人。 男人的手指在身后猛地抽动了一下,然后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在一栋豪宅中,书房里,有些狼藉,像是刚刚发生一场恶斗,范维尔男爵端坐在办公椅上,手里的香烟明明灭灭的,屋子里没有开窗,香烟的味道让人有些头昏脑涨。 他如此的安静。 男人一口一口的吸着香烟,细螺纹烟灰缸里面已经有了好多的烟头,堆积着,像是一座枯骨小山。 “啊……她死了……”有一个声音这么说。 他继续吸着香烟,嘴里全是苦涩。 香烟的滤嘴像是完全不起作用,但他依旧这么做。 半个月以后,在一处房子里面,没有一丝光线,年轻的男人蜷缩在地板上,光裸的背脊看上去,几乎能看清楚脊椎的样子。 他弯曲着自己的身体,好像是某种失去保护壳的柔软的贝类。 他的眼睛睁着。 房间里没有光线,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依旧保持着睁眼的姿势。 她死了。 她没死。 她死了…… 循环着,像一首葬歌。 年轻的男人揉搓着自己的头发,撕扯着,他掩住自己的脸,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叫。 他用了一个礼拜来重复这些动作,然后,他起身,扯掉身上的衣物,cl着,他洗了一个长长久久的澡,然后,推开衣柜,选取了服装。 他做得一丝不苟,修长的手指在领带间穿梭着,那是她曾经做过的,尽管,只是在一场不夹杂任何个人感情的走秀上,但他就是记得。 他应该告诉对方的,他应该说的。 镜子里的青年,脸色苍白,像是长久没有照射过日光的吸血鬼,但他没有森冷的牙齿和强壮的臂膀,他是如此瘦削,前面的肋骨都清晰可见。 盖斯东拨动着自己有些卷曲的黑发,在他过分瘦削,苍白如鬼魅的时候,在他心脏痛的要死却不表现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同那个死去的男人竟然有几分相像。 他拨动着自己的睫毛,手指在要接触到眼珠的时候,停顿了,过了好久,才收回去。 “刷——”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被猛地拉开,太阳像是带着最为强烈的光线一样照射了进来,刺激的人只能闭上眼睛。 “我会帮你的……”他喃喃自语,被阳光照射的脸,像是切割成了两半。 而就在这一刻,茫茫大海上,一艘货船里面,水手们正在外面取乐,他们正庆祝着刚刚捕猎到了一头抹香鲸,取到了上好的油脂,甚至还有了罕见的龙诞香,他们大干了一票,等船靠岸的时候把这些东西卖了,每个人都有不错的收入。 酒水碰撞着,粗鲁的骂声和笑声在海面上传开。 “走,去拉两个出来!” 一个大胡子男人喊道,有两个人应和了一声。 没多久,从船舱里面,被拉出两个纤细的少年,他们几乎还是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三岁,同这群水手一比,那胳膊像是姑娘家一样纤细。他们几乎赤裸着身体,只在下半生围一块破布,用来遮住他们还未完全发育好的性器. “啪——”手掌毫不犹豫的拍打在少年们的屁股上,那些孩子被打的疼了,却不敢哭泣。 接着,理所当然的,在那一群笑骂中,远离了文明社会的海面上,在这艘船上,一场sy就开始了。 是夜,除了在瞭望台值班的人,所有人都睡着了,哦,值班的水手也在偷懒,打着瞌睡。 这个时候,船舱的底部,一个狭小的箱子里面,突然有了细微的动静,一只惨白瘦弱的手扒在了缝隙那儿,没多久,一个瘦弱无力的女子起来了。 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她已经多日没有进食,每隔几天,她会出来偷点水喝。 她不敢绕去藏食物的地方,有时候,她会听到那几个孩子的哭声,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她刚刚躲进船舱里面,那种感觉,除了震惊就是心惊。 她不能去帮谁,帮不了,不能帮,只能催促自己,把这当成一场恶梦。 那晚,从悬崖上摔下来,她没有死,然后来到了港口,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躲了进去,她知道货船是会到别的国家去的,虽然不知道是哪一个国家,但至少,比留在法国安全。 她不能死,她得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玛格丽特重新躺会那个箱子里面,她身下的布料是如此的柔软,那是一件婚纱,可惜,已经完全被她毁坏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发热,有时候还在打冷颤,她的身体虚弱到多呼吸一口气都仿佛要死过去了。 她的身体不健康,一直都知道,这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上一次那么幸运。 哦不,不会了,上一次。 玛格丽特咬了咬嘴唇,额上的冷汗一直流出来,她蜷缩着身子,然后咬着自己的衣袖。 她想着很多人,朱莉,娜宁,艾利克,盖斯东…… 她知道他们会得知她死亡的消息,而她还没有死,她想活着,她需要活着。 “我得好起来。”她迷迷糊糊的想着,几乎是在呓语。 船靠岸了,搬运的水手有些疑惑。 “箱子里装了什么,这么沉?” “你管那么多干嘛?”那人停顿了一下,又神神秘秘地说,“不过好像有人说了,这东西是一件宝贝,可不能有什么损害,不然,我们可麻烦了。” 水手撇了撇嘴,骂骂咧咧了一句,大概是类似于该死的有钱人,该死的贵族,操蛋的世界这种,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码头上,穿着的得体西装的男人正在等待,如此严谨考究的服装,同这一帮几乎赤着胳膊的水手们是那么的不同。 男人同船长交涉着,他得亲自看看。 船长让一个精瘦的小个子带男人过去。 “我自己来。”男人淡淡地说着,并且给了小个子几个钱,后者立即眉开眼笑,一句废话都不多说。 男人摘了白手套,拿起工具,撬开了箱子,然后,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先生,出什么事儿了?”小个子关心道。 “不,没什么,东西保护的很好,我很满意。”他说完,又将箱子合上,然后冲小个子说,“这东西是我母亲的,我得亲自带走。” “没问题,我去叫个兄弟,这东西怪沉的。” 男人又拿了几个钱放到小个子手里,小个子立即喊了一个兄弟过来,然后把箱子装到了男人的马车上。 这期间,男人的神色一直淡淡的,他等到箱子装上马车,然后上去,让马车夫可以走了。 马车哒哒的声音想起,在路上穿行而过,男人的手动了动,接着抬了起来,放置在了箱面上。 路过的有些百姓想:那箱子里一定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不然,那位先生干嘛那么宝贝呢?   ☆、85|77|1.1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页面上,女子站在落地窗前,熙熙攘攘的街道,熟悉的高楼大厦,行色匆匆的人们。   她有些迷惘,在这个熟悉的世界,却仿佛,找不到自己的定位点了。   没有华丽衣裳,黑发褐眼,快餐化的时代,远没有那些早被抛弃的绅士礼仪。   这是,生养了她的时代。   可是,陌生感却逐渐累积在心头。   “玛格丽特……”   她听到了这一声呼喊,猛地征愣,沈恬还是玛格丽特?时尚设计师还是巴黎最为卑微的交际花?   天旋地转,像是置身在一个火炉中,直到额间突然有了一末凉意。   她猛地睁眼,视线并不清明,唯独一双浅灰色眼睛直直的撞进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有些陌生和熟悉的脸。   那里面没有恶意,神色很淡,举手之间却不会令人难受。   那是,亲近,又足够安全的距离。   玛格丽特缓缓地闭上眼睛,她太虚弱了,高热让她的脑子几乎要被烧坏了。她太累了,在确认自己不是在大牢中,暂时是安全的时候,她就昏睡过去了。   梦里是安全的,只是,梦总要醒的。   玛格丽特在高烧了几天之后,终于在第四天清醒了过来,她的意识还有涣散,直到日光照耀在她的手背上,那里的皮肤苍白的透明,瘦弱的青经有些狰狞的突出,毫无美感。   “您醒了!”一个有些雀跃又不出格的声音响起,不等玛格丽特看清那声音的主人,皮鞋的声音就响起了,到了门外停顿了一下,接着才进来。   浅灰色的考究西装,素净的领结,一张有些过分狭窄的深刻的脸,两道时而拧起的眉,像是在宣告本人的不好亲近,但细看,却能发现,这样一个人,却有一张显得温柔的嘴唇,不会太薄,只是嘴角的弧度显得严谨了些。   “您救了我。”玛格丽特用了一个肯定句,即使她并不太清楚事情的经过。   在男人的角度看来,她是在太虚弱了,比最后一次见到她时至少瘦了十二磅,长久没有见到阳光以及生病,各种问题侵袭着这句身体,让她显得脆弱不堪,连呼吸都是细细的。只是,她即使躺着,声音细弱,脸色苍白,却不知为何,仍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   “您觉得好些了吗?”他忽略了那个话题,算是沉默的应对了,只这样用了一个客套的问题开头。   “好太多,至少活着。”玛格丽特扯了一个微笑,她又咳嗽了起来。   男人递给了她一条方帕,样式简单并不花俏,布料却十分柔和,一看就是高档用品。   玛格丽特捂着帕子咳嗽着,好半天才缓过来。   她的手捏紧了帕子,缓了缓然后看向对方。   “您为什么要救我呢?”   有些话不用多说。玛格丽特的事情想必对面的男人也知道了。   “您想活着不是吗?”男人开口说道,声音平静。   玛格丽特久久地看着对方,然后,眨动了一下眼睛,说:“谢谢。”   “您呢?”   这次换帕西诺公爵问她了。   “什么?”   男人表情未动,只再一次问道:“您为什么没有怀疑法国王子的事情是我们干的呢?”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让我相信是你们干的。”   这个答案显然并不完美,也不够充分,但帕西诺公爵没有再问了。   “请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丽莎。”   “谢谢。”   男人走了,体贴的带上了门。   玛格丽特依旧躺着,不时地咳嗽,两颊泛着病态的嫣红。   死了。   活了。   兜兜转转,她还是在这个时代。   属于沈恬的人生似乎真的结束了,而这个,叫做玛格丽特·戈蒂埃的女人,似乎就是唯一的她了。   女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乌黑的瞳仁里,有着麻木和迷茫。   帕西诺公爵的家庭医生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德国人,如果不是那高挺的鼻子,几乎没人会认为他是一个德国人。   德国人的严谨和刻板在他身上可完全没有。   赫伯特是一个十分亲切的老人,对帕西诺十分信赖,以至于他在给玛格丽特治疗的过程中除了和蔼可亲外什么都没问过,好像,在他的心中,她是一位需要帮助的病人,或者,若需要加一个定语,也不过是,帕西诺公爵招待的,一位不幸生了点疾病的病人。   玛格丽特的病并不好,她身体被糟蹋坏了,就算侥幸捡回一条命,以后也有诸多麻烦。   谁都知道这种事,一辈子怕是也好不了,只能多加注意。   “只要你做个乖孩子,你会好好的。”赫伯特将玛格丽特当成孩子一样安慰,而玛格丽特除了感激这位老先生,别的,她也什么都做不到。   “我能让我活着的消息透露给朱莉她们吗?”   玛格丽特问着对方,帕西诺公爵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至少现在。”   玛格丽特抿紧了嘴唇,她复而抬起头,诚挚地说道:“至少,让我直到她们是否平安。”   “可以。”   玛格丽特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是现在,她又能请谁帮助她呢?   帕西诺公爵在三天后给她带来了消息,这可不容易,毕竟现在,英国和法国正在开战。   “我……”公爵有些犹豫,这可不常见。   “您请说吧。”   男人看着她,然后说:“您所说的两个人并没有事。”   “还有呢?”玛格丽特的声音不自觉有些颤抖,她问道。   “还有,近来,法国皇后提拔了一个年轻人,风头正劲。”帕西诺公爵说的有些隐晦,但玛格丽特还是听懂了。   她垂眸,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公爵驻足瞧了她一会儿,然后才离开。   房门被关上,玛格丽特掀开被子,缓慢地走向床边。   她只穿着晨衣,淡蓝色的华贵的丝绸,细细的带子绑着,却依旧有些空荡荡的,她瘦的厉害,几乎只有一副骨架了。   玛格丽特抬起手,阳光亲吻着她的手心,她想起那细细的吻,像是小鸟一样有些惶恐,却又十分忐忑,吻过之后,满心都是欢喜的神色,那样的人,那样傻的人,从来都没为他自己活过的人,她如何会相信那一切?   “傻瓜,傻瓜……”玛格丽特低低的念着,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那个年轻人。   一个月来,法国同英国的战争还在相持阶段,人心变得更加浮躁,士兵们骂骂咧咧的,巡逻的军人甚至看不惯任何游走在英国街道的法国人,即使他们从很多年前就居住在此地。   在这种时候,玛格丽特自然不能回去,毕竟,玛格丽特·戈蒂埃已经死去,她现在用的名字是莉娜·斯科特,从来到这儿,她还没有出过门,一方面是身体还未康复,另一方面,现在,玛格丽特需要的就是逃掉一切可能被注意的渠道。   她努力配合赫伯特的康复训练,并且增重了六磅,但依旧没有到达健康的体重,她依旧有些咳嗽,但情况都在好转中。   八月初的时候,帕西诺公爵的家里迎来了一个重要的人物,他的母亲,一个多年定居在德国的女人,而准确的来说,那是帕西诺的养母,只是,据说他们感情深厚。   帕西诺的生母很早就去世了,在他十二岁那一年,梅瑞尔夫人嫁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年轻了,差不多三十三岁了,比老公爵还要大一岁,但她生来年轻,性格更是温柔,对帕西诺视若己出。   在嫁来三年后,老公爵也去世了,这个柔弱的女人没有再嫁,而是专心照顾还未成年的帕西诺,打理着帕西诺家族有些庞大的财产和土地等事情,因此,帕西诺完全有理由把他当成自己的生母一样敬爱。   尽管玛格丽特同帕西诺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以客人的身份,在主人回来后,也理应去见见。   玛格丽特带上了东西,那件被她弄脏的婚纱要修补成原来的样子已经没办法了,在征得公爵先生的同意后,玛格丽特在婚纱的基础上又做了设计和改动。   她没办法让已经被损坏的东西重新变好,只能尽力弥补。   玛格丽特在会客室等待,婚纱已经挂出来了,玛格丽特再一次检查着,而就在她转身背对着门口检查婚纱细节的时候,却没发现,那挽着儿子臂膀进来的端庄老妇人在瞧见她的背影时,瘦小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洒落进来,透明的薄纱窗帘被风吹起,那件纯白色的婚纱安静地像驻足祈祷的少女。   黑发的女子站着,微微侧着脸颊,仰视着,因为瘦弱而过分突出的下颚角,像是某种强韧的植物。   有些苍白的嘴唇,似乎只噙着生命的最后一抹血色,但那双乌黑的眼珠,却满是渴望活下去的坚强。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86|78|1.1   “伊文娜!”   玛格丽特听到声响转过头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气质却极为高雅的老妇人有些颤颤巍巍地向她走来。   那妇人大概六十左右,个子不高,容貌比之英国人多了一分精致,比之德国人又少了一分冷硬,年轻时是一个美人,只是此刻,两颊同之前的玛格丽特一样,有些病态的嫣红。   玛格丽特抬眼看向帕西诺公爵,后者似乎也有一点惊讶,不过很快的就压制了下去。   他搀扶着老妇人,也就是他的继母向玛格丽特走去,然后低声对母亲解释。   “她是我的客人,母亲,不是伊文娜。”   帕西诺公爵夫人这才如梦初醒,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有着泪水,她没有回头,双眼依旧看着玛格丽特,低喃着。   “真像啊,真像我的伊文娜,我的伊文娜也总是这般瘦弱的样子。”   “孩子,你叫什么?”帕西诺公爵夫人走向玛格丽特的面前,她看起来有些渴望要碰触面前的女子,却又因为意识到这并不是她的女儿,而不得不矜持的压制这个动作。   玛格丽特看了一眼公爵先生,接着回答道:   “莉娜·斯科特,夫人。”   公爵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的眼皮有些泛红,随后,她同玛格丽特又说了几句话,然后让丽莎搀扶着她离开了。   玛格丽特看向帕西诺公爵。   “看起来您长得很像我母亲的头生女,她在长到十三岁的时候就因为肺病去世了。”   “您母亲的身体……”玛格丽特有些犹豫,但男人似乎并不介意这种唐突。   “是的,肺病晚期。”他低声说。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玛格丽特说:“我很抱歉损坏了您母亲的婚纱。”   “您已经为此道歉过了。”   “我……”   “您该休息了。”公爵先生平静地说,打断了玛格丽特更多歉意的话语。   玛格丽特接受了男人的体贴,过了一会儿,她得到允许后,把新做的婚纱送去给了老夫人。   “夫人。”玛格丽特喊道。   公爵夫人的手做了一个轻轻地擦拭动作,然后转身看向玛格丽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靥。   “怎么了?孩子。”   “我很抱歉损坏了您的婚纱。”玛格丽特说。   “没关系,孩子,我喜欢你做的,它很美,比过去那件美多了。”   “可那是不一样的。”   帕西诺公爵夫人慈爱的笑了笑,她走过去,右手触碰着玛格丽特的面颊,像一位温和的母亲一样。   “没关系,孩子,我们都不希望那发生,而且,不管怎么样,那件婚纱也永远在我记忆里面。”   她说完,将婚纱放入盒子里面,然后拉着玛格丽特坐在了沙发上。   公爵夫人仔细的凝视着玛格丽特的容颜,而后者也任她打量。   “你跟我的女儿有七分相像,她那会儿才十三岁,瘦弱的像是一株花茎,不管我怎么喂饱她都不行。”   “我原先比现在胖些。”玛格丽特低声说。   “健康些,孩子。”   “我会的,夫人。”   帕西诺老公爵夫人这次回来是度过她最后的时光的,玛格丽塔见到她的这一天,算是她精神最好的时候,后面的日子里,这个老妇人有些时候只能躺在床上,天气好的时候,帕西诺公爵会陪她去院子里走走,有的时候,玛格丽特也会陪伴她。   在最后连走路都不行了的时候,老公爵夫人只能终日卧床。   有时候,那位公爵先生忙完工作就会早早的坐在床沿边,给她朗读一本书籍,据说,以前的老公爵最爱的就是这本诗集。   在那一个午后,从沉沉昏睡中醒来的夫人瞧着他们,微微一笑,面前的两个孩子时多么的般配啊!   这位年老的妇人从玛格丽特身上总是瞧见自己女儿的影子,有时候,她会在昏昏沉沉中唤着玛格丽特为伊文娜,她多希望那孩子还活着啊,而现在,她总认为玛格丽特也许就是她的伊文娜。   在玛格丽特离开后,老公爵夫人抬手制止了帕西诺公爵的阅读的动作。   男人放下书本,静静等待她的话语。   “你喜欢那孩子对吗?”   公爵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平静而又诚实地回答母亲的问题。   “是的。”   “那为什么不告诉她呢?”老公爵夫人慈爱地问道。   “我,”公爵先生开口,他的嗓音低沉而又柔和,小心地控制着音量,似乎怕惊扰了孱弱的母亲。   “她并不喜欢我,她有自己所爱的人。”   “那位巴黎的年轻人对吗?”   公爵先生眼神中有些吃惊,但很快沉淀下来,他不应该太过讶异,毕竟,他的母亲可是独自一人扶助着帕西诺家族的女人,他打听那些消息的时候,母亲的人也一定知道什么。   “不,我并不看好这个,我的儿子,你足够优秀,那个孩子会是你的良配,若你不去争取,她总会一点一点的滑入别人的怀抱。”   母亲的话语帕西诺公爵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   他在长廊上缓步走着,然后驻足凝视。   院子外面,夏末的时候,蔷薇花依旧开的很好,那苍白的有些透明的肌肤,泛着珍珠的色泽,她正在逐渐好起来。   在他还小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过,终有一天长大,他是否会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而就在那场舞会上,他确信自己是遇到了,只是,也许稍微迟了一些。   他本不作他想的,但不管是得来的信息,还是母亲的鼓动,他那颗沉静的心,总有些渴望了。   是否要为这份感情而跨出那一步呢?   男人的身姿是那么的笔直,茶金色的头发梳理的服帖而严谨,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却没有人们认为的那么无法接近的冷酷。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时间仿佛像是指缝间的阳光一般,一点点漏过,而那站直的身影终于移动脚步,皮鞋踩在埃及长绒地毯上,吸吮进了一切的声音。   院内,柔软的女士布鞋,脚踩在草地上,像是在母亲的子宫中一般,绵软又令人安心。   那迎着阳光走过来的人,令黑发女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帕西诺公爵站定了,在那双含而不露,意蕴深刻的眼睛里,玛格丽特看到了苍白孱弱的自己,她也让自己站得笔直,细细的腰肢仿佛风都能把它们吹垮。   “您希望回去,对吗?”   “是的。”   玛格丽特倾听对方的话语。   那张典型的英伦狭长面孔上,嘴唇微微抿起,接着又放松下来,男人说:“同我结婚。”   玛格丽特静默的看向对方。   男人的嗓音低沉,却柔和,他平静地说:“三年后,战争会结束的,两个国家会缔结盟约,有了这个身份,您能够回到那儿,只需要三年的时间。”   玛格丽特早已了解这个男人的能力,尽管他并未带兵打仗,但从有时候看到的,来自王宫的官吏们,以及他偶尔透露的信息,她有时候甚至相信如果对方想,他甚至可以成为站在顶端被人仰望的那种人。   英国的皇帝对他的信赖甚至超过自己的亲信们。   他是一个,只要时间足够,可以左右局势的男人。   这番话语,像是柔软的藤蔓,交给你选择,坦坦荡荡,只是,一经选择,戏曲上演,演员,总不能中途逃离。   “您,为什么呢?”   她心里并非不知道答案,只是,总需要从人的嘴里亲口得到才行,仿佛没有得到亲自证实,就无法安全和放心。   不管是真心也好,骗人也好,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试探的本能。   不安和孤独的人总是如此,虽然他们喜好用冷漠和坚强来进行伪装。   “因为,”男人低声说道,双眼却平静而又泛着一丝温和,坦荡而不遮掩野心和真情,“您是我想要牵手进入婚姻殿堂的人。”   “那对您并不公平。”玛格丽特平静地说道。   “公平与否,是由我来定夺。”他嗓音淡淡,一直以来,话语不多,矜持有利,却让人无法怀疑,其身后,有着千军万马的魄力。拿得起,放得下,所谓的赌博,牌品好的,不过四个字,不焦不怨,得了餍足,心态平和。   从来,交易总是她被舍弃,被迫后退,带着谨慎和小心翼翼,像是兽类跟饱含贪欲的人类,斗智斗勇,不能忍受一丝退让。   不管输赢,总是耗尽精力,到最后,不过是心里越发荒凉以及孤独。   而现在,平静,温和,仿佛朋友,却是真心不含假意,一颗真心捧到你面前,那人不弱小,不强势,不凄苦,坦坦荡荡,平静内敛,做这番行为,明明是孤注一掷,不断吃亏,却又让你明白,纵使最后失了你,倒也不会悲恸,不吃不喝,仿佛没了爱情,连人都不是。   她这样想,多少有些自私。   但现实如此。   没了身份,没了他,她就是一无所有,一名不值,如何踏入那个圈子。   兜兜转转,到最后,她突然平静下来。   以前以为的理想,或是遭受的屈辱,到最后,不过得了这么一个结局。   所谓的自尊,所谓的力量,在她妄自做着决定的时候,回头一看,究竟是踏着多少人的身躯走过来的。   那些殷殷切切的叮嘱,娇俏憨傻的呢喃,故作成熟的关切,傻瓜一样的牺牲,以及,绵软的哭泣和不甘声……   说到底,在这乱世中,所谓的幸福,终究是太远了一些。   她一无所有的来,得了太多,到现在,总是该她偿还的时候了。   心冷硬点,若是交易,选择了,就别委委屈屈令人看不上。   想要得到什么,总得付出什么。   不亏,不怨。   “三年,我会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   “好。”   ☆、87|79|1.1   1850年初,法国下了好一场大雪,距离英国战争已经过去半年了。   在英法这两年多的斗争时间里,德国正在悄悄的壮大。   德国佬试图同英国一起瓜分法国,却被英国拒绝,而拒绝的理由绝不是什么光明的正义感,说到底,不过是利益不均的问题。   三方相持着,到最后,英国猛地发出和解的信号,法国欣然接受。   百姓是永远无法明白那些上位者在做什么的。   战争初期,为了国家的名义和正义感,法国人个个充满斗志,而在后期,没有人还在期待胜利或者什么。   快快结束,大家都在这样说。   该死的赶快结束!   士兵们骂骂咧咧的,尽管嘴上长着燎泡也不愿意闭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这场操蛋的战争中得到一些纾解。   到了1850年的冬天,再去问人们:   “为何打战?”   似乎再也没有了那股子狂热。   王子被谋害的事情,像是一针强心剂,当时有多厉害,现在就有多空虚。   法国有了新的王储,一位王子,一个公主,还有一位正待生产的孩子,那是皇帝以及全国上下的希望。   不管先前有多少人记得,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很快的被人遗忘。   有时,正当宴会的时候,那些老派的贵族还是会回忆起那个有着清纯容颜的茶花女。   新进的小年轻们无法了解老家伙们的难以忘怀,在他们看来,二十多岁的交际花委实太老了,他们有更多的乐子。   巴黎市中心,剧院歌场里面,台上的艳丽却并无多少人欣赏。   贵族绅士和夫人小姐们到这儿来消磨时光,却又远远不是真的来看歌剧。   他们审视每一个人的穿着,挑剔一些贵族的口音和强调,怪模怪样的挤眉弄眼,传递着那些小消息,彼此心照不宣。   罗莎·奥德耶,公爵夫人的长女,此刻她正和自己的两个情人们调情,他们是那么的年轻,面容青葱又英俊,比起凡事迁就她的丈夫,真是讨喜又甜蜜。   她正娇俏的笑着,听着情人们进献给她的一些小道消息,而就在此刻,台下的点点喧闹突然安静了下来。   第二场歌剧正要上演,演员们穿着华丽的裙装和精致的妆容,却仿佛白墙一般被人忽视。   从边侧的入口走来的,是一位有着乌黑长发的年轻夫人。   她的面颊饱满而小巧,肌肤像是羊脂一般白皙又顺滑,蔷薇色的唇瓣有着迷人的弧度。   她的妆容过分艳丽了一些,眉毛一点都不纤细,而是加重了黑色,唇脂的颜色是那么的惹眼,这让那些坐在座位上的夫人和小姐们大为吃惊,毕竟,凡事有点身份的人可不会化如此艳丽的妆容,只有交际花才会让自己的嘴唇始终呈现饱满的色泽。   但是,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就算是全巴黎最美丽的交际花,若是同面前的夫人站在一起,那廉价的口红恐怕就如同破旧的墙皮一样灰败又令人尴尬,好像是模仿拙劣的伪劣产品。、   当人们都在惊叹的时候,只有罗莎·奥德耶猛地站了起来。   一个哽在她喉间的名字就要呼之欲出了,但,后面接着过来的男人却又令她疑惑了一下。   那是一个有着典型英伦面孔的男人,约莫三十来岁,穿着考究,茶金色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那张脸谈不上漂亮,却又让人无法苛刻的说平凡或者乏味。   男人倾身对女人说了什么,后者微微一笑,然后戴着黑色丝绒面料长手套的手放在了男人的手心里,猩红色天鹅绒长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随着男人又离开了。   “您认识吗?夫人。”年轻的小贵族亲昵地靠近她问道。   罗莎·奥德耶猛地推开对方,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就在大厅那儿,她正好撞见了自己的丈夫。   莱奥·卡拉克斯原本是来接自己的妻子的,只是,不等他开口,后者却焦急而突兀地问道:“她在哪儿?”   “谁?”卡拉克斯疑惑道。   罗莎·奥德耶猛地跺了下脚,推开丈夫又向外边跑去。   她喘着气,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发的女子同男人上了马车。   黑夜里,借着月光和灯光,那提着裙摆站在门口的女子像是一个傻瓜。   车上,穿着天鹅绒长裙的女子收回视线,旁边的男子低声说:“我想她发现了。”   “嗯。”   男人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女子披上。   这场戏,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玛格丽特看向对方,浅浅一笑,“谢谢。”   她回过头,撇过脸,看向右边的街道,眼神有些迷离。   这三年来,似乎,只有在这客套的微笑中,帕西诺才能发现到她过去的一些影子。   他的嘴唇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心。   他的动作像是没有惊醒她,但她也回握了他。   就像她说过的,她会尽到妻子的责任。   只是,时间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东西,不管是爱还是恨,似乎在它的双手戏弄下,总是让人惫懒。   到底是责任,义务,还是习惯使然,或者,贪心一点,这其中,总会有那么几丝真心。   他想到这儿,浅灰色的眼睛略微闪动,然后,微微俯身过去,吻了吻女子眉尾的一小块肌肤,那里,有着温暖的热度,血液在里面流淌,像是心脏一般,似乎耐心聆听,就可以听到心跳。   男人的动作自然惊醒了玛格丽特,她回头,似是有些疑问,他摇头,平静坦然。   玛格丽特遂收回视线,再次凝望街道。   巴黎——她回来了。   皇宫内,王后的寝殿。   怀孕的年轻女子容貌依旧美丽,时间,似乎特别的眷顾她。   阿尔贝特带着王子和公主过来,她亲吻了两个孩子,然后,依旧端坐在软椅上,书桌上,是边缘都有些微毛糙的烫金法典。   暗门打开了。   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年轻的男子只身着略微有些单薄的衬衣,赤着脚走过。   “还不休息吗?”他从背后揽着她的颈侧,完美的扮演者情人的角色。   她没有说话,微微王后仰躺着,丝绸睡衣下,肚子已经显怀。   这里面,又是一个王储。   伊莎贝尔抬起右手,指尖纤细嫩白,还像一位年轻的姑娘一般葱白柔嫩,她轻轻触碰男人的脸,从眉梢滑至下颚,充满迷恋。   这是她惯常的动作,若在旁人看来,只怕王后对这个年轻人是那么的看重和喜欢,只是,事实到底如何,怕是只有二人知道。   年轻的男子俯身亲吻对方,后者微微闭眼。   凌晨,小道上,一辆马车同往日一样哒哒而过。   初冬的寒风刮在人的脸上,会有些疼痛。   他回到家里,像以往一样,洗了个长久的澡,湿漉漉的头发几乎没有擦干就又出门了。   月上黄昏,红房子的门被叩响。   一年轻的少女开门,唇红齿白的模样,鼻尖的雀斑只显得娇俏,一双大眼睛仿佛从未被尘埃蒙蔽一般,如此干净澄澈。   “您又忘记擦干头发了,您会生病的,盖斯东先生。”她微微发怒说道。   盖斯东笑了笑,径自找了那个靠近壁炉的位置坐下,没多久,娜宁就给他带来了干净柔软的毛巾。   她给他擦着头发,而男人已经沉沉睡去。   “来了?”二楼,穿着长袍睡衣的年长妇人问道,那是朱莉,她看上去老了好多,那股子精神气仿佛早已随着那个女子的死去而消散了。   她手里拿着烛台,胳膊上还搭着一条毛毯。   “您慢点。”娜宁走过去,搀扶着朱莉,然后把毛毯给男人盖上。她做的如此娴熟,仿佛已经习惯。   “让他睡吧。”   朱莉总是说这一句话,仿佛从不厌烦。   她以前看见盖斯东先生的时候,总是十分高兴,这几年,却每每都在叹气。   娜宁并不了解,她只知道,这个家里,总要有人守着。   夫人不见了,朱莉老了,艾利克,艾利克没法回来,只有她还年轻,她得守着,守着这个家。   “您也去睡吧,我在这儿看着,左右他也只会睡一会儿。”娜宁说,然后把朱莉扶到房间里去了。   娜宁拿了针线活出来,就在男人的对面。   盖斯东睡的不熟,也从不安稳,他醒了过来,眼神还并未完全清醒,模糊间,瞥见对面的人,低垂眼眸时有几分熟悉,一个名字,压抑在胸口中,到底是意识清醒的更快,避免了麻烦。   “您醒了。”娜宁说,放下手里的活儿,给盖斯东倒了一杯水。   盖斯东喝了水,按压着有些肿胀的太阳穴,问:“最近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娜宁问道。   盖斯东应了一声,然后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娜宁给他开了门,一直站着,直到那个人消失在有些泛白的天际里。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又站了一会儿才关上门。   ☆、88|77|1.1   年初的舞会总是要举行的,毕竟,战争结束了,人们再没有理由放弃庆祝和歌舞带来的娱乐。   法国的皇帝在月底举行了一个盛大的舞会,就像是三年前。   死去的人不再被惦记了,因为已经有人取代。   没有人再关心那个已经长眠地下的王子,也许,偶尔还有人提到,只是,再过不久,只怕连提的人都没有了。   昂古莱姆皇帝举行此次宴会是有好几个理由的,其中还有一个,或许是,虽然这并不是最大的理由,但巴黎的百姓们都对这个感兴趣,纷纷直起脑袋听着,那就是,在那场战役中,后面突然崛起的,一个年轻的军官,或许,该说是史上最年轻的军官——艾利克·戴维斯。   格里波特将军最得力的部下。   关于这个年轻的上尉,有诸多传闻,最典型的就是,他在军校期间庞然出逃导致有了大半年的牢狱之灾,后来,他出来后就进了军队,从最底层的烧火兵干起。   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这么个最底层的士兵竟然救了格里波特将军,后来还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战争时期,除了胜负,一切污点都会被遗忘,不管你是杀过人还是坐过牢。   有人说,皇帝是有意培养这个年轻人,毕竟,皇帝正当壮年,而原来的人,终究是“太老了”,他们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功臣应该被感激,应该被供奉在神坛上,而不是继续干涉一些政事,比如,皇帝曾经的亲信,范维尔男爵。   所谓的恩宠,从来都是镜花水月。   皇家的人,给予你无限恩宠,也能收回一切。   范维尔男爵完全明白这一点。   幸苦得来的一切不可能拱手让人,但是,直接同皇帝作对也是绝对没有好处的。   “我去给阿蒙拿点吃的。”玛琳娜说道,她手心里牵着的孩子正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瞧着周围的一切,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来这么多人的地方,才两岁多的孩子油然生出一种自己已经是大人的感觉。   “去吧。”   玛琳娜吻了吻丈夫的脸颊,然后带着孩子去了另一个方向,那个还没她大腿高的小精灵正不断的扭着自己的小脑袋,不时的张着嘴,仿佛看见了全天下稀奇古怪的东西。   范维尔男爵目送妻孩的离去,然后收回目光。   人群中,那刚刚接受皇帝嘉许的年轻人走了过来,穿着漂亮的军装制服,黑色的皮靴锃亮。   同他们想必,他的确是太年轻了,不到十八岁,身高腿长,眼角处一道浅浅的疤痕留在上面,让人有些叹息。   这本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孩子,穿着华贵的衣服,出入最昂贵的学院,没人会怀疑这一点,但现在,他已然成为了一个军人,精瘦的身躯被重重军装包裹着,里面是钢铁一般的内在。   “您担心他们对吗?”   范维尔男爵抬头看着对方。后者那双蓝色的眼睛仿佛苍狼一般,冷峻而狡猾,似乎有寒冰在其中铸造成冷剑。   这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眼神,太狠辣,没有生气,眼角的疤痕仿佛依旧在燃烧着那场战争的火焰,或者,是眼前的人的怒气。   “恭喜您,戴维斯上尉。”范维尔男爵说道。   他忽略这个年轻人的怒气,在这种时候,尽管他更为年长,拥有更强大的实力,但显然,在皇帝面前,唯有利益二字才是他对你微笑的理由,别的,不过都是虚的。毕竟,皇帝是最擅长丢弃的人。   若是别人,就该顺着男爵这番话往下走,毕竟,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但面前的年轻人没有,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嘲弄的神情,他大步离开,只留下男爵,脸上的怒气差点压抑不住。   是的,他有太多顾及,尽管论实力,无论如何他不该遭受到这样的对待,但是,面对一匹独狼,纵使您有千军万马又怎样呢?   另一边,盖斯东在这场盛宴中有些姗姗来迟。   他穿着最不严谨的礼服,红色圆点的领结是那么突兀,带配上他那张漂亮的脸,没人会说一句难看。   人们对美总是特别的宽容。   男人的脸上挂着有些轻浮的笑意,他同一些夫人小姐们调情,时光仿佛回到昨日,一切都不曾变过。   他看到那个受到嘉奖的年轻人朝着他走来,他放下一边的公爵小姐罗莎·奥德耶,转而走向另一边,而那个孩子依旧跟着他。   “哦,亲爱的,跟着我又没有糖吃。”盖斯东笑着说道,做出了一副无奈的神情。   年轻人的双眼在瞧着面前的人时,有一丝丝软化,但嘴唇却固执的抿起。   “相信我,”他压低了嗓音,双眼依旧直直的看着对方,缓缓说道,“我不像你那么愚蠢。”   “真是让人伤心的话语。”盖斯东耸了耸肩膀。   “我得谢谢你。”   一码归一码,艾利克十分明白。   他老早就听说了这一切,他心里清楚,连求证都不需要,或者,就算那是真的,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他不是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做这样的人。   他们都是最坏的人,没有谁是好人,纠结对错毫无意义,有意义的是牢牢抓在手上的东西。   “别谢我,看你这张漂亮的脸蛋都被毁了,若是她知道了,怕是只会怨我没照顾好你。”   黑发男人低声说,隐隐带着笑意,只是这笑意,究竟有多苦涩,谁知道呢?   容貌,对于艾利克来说,从来都不算什么。   他对自己的脸,向来珍惜也不过是因为它能换到的好处,除此之外,美丑又有什么分别呢?   有的人生来极美,心肠却毒如蛇蝎。   蛇的腹腔内孕育着小蛇,总得有人来动一动这地方了。   “我不是你的责任。”艾利克强硬的说。   “啊,是啊,你不是。”盖斯东微笑着说道。   艾利克看着对方的眼睛。   那个人,曾经也这么看过他,仿佛那神态,那气味儿还存在。   他在心里猛地吸了一口气,不允许自己再继续软弱了。   他说过的,有的人总需要付出代价,这个亏欠了她的世界,需要人来做个决断了。   盖斯东看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然后笑了笑,他走至拐角的地方,靠着墙壁,懒散的吸着香烟,不时的还会有一两声低低的咳嗽声传来。   地上的烟蒂多了起来,在第三个落地的时候,他踩灭了香烟,重新打理了自己,然后,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的男人,他邀请了那位伯爵小姐,一切滑入舞池。   小提琴的声音婉转悠扬。   高跟鞋和皮鞋像是世界最和谐的一对儿一样,上上下下的移动着。   “所以,上一次那只鸟就突然……”   “突然什么?”   罗莎·奥德耶见面前的漂亮男人久久没有作声,催促了一句,但男人的神情是那么的惊愣,脸色像是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罗莎·奥德耶转身看过去,一双美目也瞪大了起来。   黑色的垂坠天鹅绒长裙,丝绒面料的长指手套,白色的丝巾围在左边垂坠下来,用闪耀的钻石固定住,白色的绒料帽子,一头靓丽的乌发全部藏至帽子里面。   黑色的眉,浓艳的唇,嘴角边噙着一丝笑意,尽管有着蝴蝶型的面具遮挡着,那眼角眉梢也都是风情。   “那是谁?”   有人小声的议论着。   男人们对于这位戴着面具的女子是那么的好奇,没人穿那样的衣服,舞会上,谁都是花枝招展,各种鲜艳的颜色,黑色素来是葬礼的颜色,没有人会考虑把这样的颜色加注在自己的交际礼服上,但这个女子如此穿着,却是那么的惹眼。   那苗条的身高像是多一份肉都嫌胖,少一分肉则嫌瘦,如此的恰到好处。   人们渐渐地有些嗡嗡的声音响起来。   在舞池中,盖斯东完全不用揭开那个面具就知道那是谁。   他的心里一阵狂喜,双腿几乎不由自主的想要往上面走,然而……   “那是谁?”   公爵小姐问道,语气有些不满。   男人的心像是被凉水给浇了下来,他的一切心思再次停住,仿佛有什么锋利的东西,随着这句话,一下一下的割着他身体里某个柔软的东西。   他双眼低头看向公爵小姐,露出一个懒散的微笑。   “不认识啊,是您的朋友吗?”   “怎么会,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哗众取宠之类的,像小丑一样!”公爵小姐鄙夷道,她挺了挺胸脯。   黑发的男人冲她耳语,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把公爵小姐哄得高高兴兴的,而这一切,都被那黑发的女子看在眼里。   他们之间距离隔得并不远。   她知道一切,   但,那一步却仿佛永远无法跨出。因为,在她想要那么做的时候,有个人,拉住了她。   “不等等我吗?亲爱的。”   玛格丽特停住了,男人拉紧了她的手,带着她进入了舞池。   “这是,属于你的舞台。”他低声说。   “是的,这是属于我的舞台。”她想,然后目不斜视的随着男人走向了另一边。   ☆、89|77|1.1 灯光醉人,但都比不上那个戴着蝴蝶型面具的女子。 贵妇小姐们在心里不停的挑剔着这个女人,有些有见识的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如果她们没猜错的话,那是英国使者帕西诺公爵的妻子,据说,这位公爵先生十分宠爱她的妻子,结婚三年来,从未有任何风流韵事发生在夫妻俩之间。 “听说是个小国的贵族的女儿,反正也没什么财产的。”罗莎·奥德耶将听来的信息说给盖斯东听。 男人笑着向她诉说更多的情话,将这个空有美貌和财富的公爵小姐哄得高高兴兴的。 “今天,卡拉克斯不在。”她拉扯着对方的领带意味不明的说道,接着,像是为了掩饰这句话的涵义一样,她又说了个时下流行的笑话。 盖斯东笑着吻了吻她的手,他看上去是被逗笑了,不然,那黑色的眼睛里为什么有着亮闪闪的东西呢。 “她回来了。”他想。而他们,也再也回不去了…… 舞会进行到中间部分,就在男人们迫切想要一睹女子的真面目时,她却随着男人离开了。 “她怎么就走了呢?”男人们心底叹息着,女人们幸灾乐祸,并且在没有对方的舞会中,像是要搏回一把一样,女人们挺起胸脯充分施展着自己的魅力。 马车粼粼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艾利克骑着马,向着熟悉的路拐去。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似乎也像白昼一般坚毅又闪亮,只是,随着每接近一步,那孤独的神色就柔和了下来。 红房子就在眼前。 年轻人下了马,他仰头望着面前熟悉的房子,院子里的景致同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坏了的栅栏被修的歪歪扭扭,没有以前的好手艺。 艾利克踏着军靴,在两步后,他放轻了一些,仿佛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叩响了门。 等待着…… 门开了,他那蓝色的瞳孔下意识的感到惊喜,却在下一秒又闪过一丝陌生,直到,那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涌现出了泪水。 “艾利克……”年轻的姑娘嘴唇颤抖着,一双眼睛里流着眼泪,再也不像从前还是一个小姑娘那样哇哇大哭着。 “啊,娜宁。”艾利克低声说。 娜宁捂着嘴,声音哽咽,好半响才停止,她拉着艾利克的手让他进去。 “她变了,变得坚强了。”艾利克想。 是的,变了。她不在了,所以他们都变了。 茶几上,温热的红茶,氤氲的茶香在空气中扩散,等娜宁端来甜品的时候,沙发上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她维持着端着甜品的动作,微微侧脸,看向二楼的方向。然后她放下东西,坐在沙发里呜呜的哭泣。 鞋子的声音不可避免的在空气中发出沉重的声响。 艾利克抬起手,拧开了门把手,他站在门口,鞋子仿佛有千斤重。 他没开灯,就那么小心的站在门口,直到夜风将薄纱的窗帘撩起,像是鬼魅,细细一瞧,却又如月神。 空荡荡的房间,熟悉的气味儿在三年的时间里似乎已经不再了。 年轻人进去,轻轻地反锁了房门。他脱了鞋子,露出伤痕累累的双脚,右边的两个脚趾甚至已经没有了指甲盖,有一节指骨已经弯曲变形,回不到从前了。 艾利克赤着脚在地板上走着,他仔仔细细的走着,抚摸着一些东西,记忆从不曾丢失,战场上那些厮杀的回忆离他远去,他的心安静又孤独。 “我回来了,您怎么还没回来呢?”他低喃着,声音里有些哽咽。 本以为长大了,哭泣的本能也会丢失,却原来,不过是因为,没有在愿意暴露脆弱的人面前。 他一直不愿相信她死了,可是三年来,多次在悬崖附近搜索,却始终没有相信。 他做过很多梦。 也许她被海里的鱼怪给吞噬了,也许她还活着,在什么地方,只是还回不来。 当别人都在想着战争结束的时候该怎么办时,他却什么都想不到。 当娜宁来到房间,用备用的钥匙开门后,远远地,就瞧见,那大床上,蜷缩着的艾利克。 她紧紧地捂着嘴巴,就怕哭泣的声音惊扰了那个眉头紧皱的人。 娜宁猛地出去,蹲坐在门口,双手捧着脸痛哭着。 她为他们哭泣,也为自己哭泣。 就在这月光下,谁也无法幸福着。 巴黎市中心的房子内,用来招待各国往来的使者,奢华而又极具侵略性,是前年范维尔男爵带领着修建的,那会儿还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只是现在,想必那位先生也不能想到有一日,他倾尽心血修建的住宅内,有人能轻易得到他所无法企及的一切。 右手边的床铺已经有些微凉了,帕西诺公爵有些清醒过来,他的眉头浅浅地皱着,丝质睡衣穿在他身上,也只有在睡着时会有些褶皱。 他来不及打理自己,而是穿了鞋径自走出了卧室,在起居室那里,靠着沙发,双腿曲起,蜷缩着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子,白色的丝质睡裙让她看上去显得单薄了起来,卸去了精致的妆容后,她的身体依旧不怎么好。 当灯光离开后,她总是疲惫的。 就像是身体虽然屈服,内心却依旧不甘愿一样,平添了一个梦游的毛病。并不常发作,在时光的抚慰下,他本以为,一切都会改善,但到底是不行。 帕西诺公爵私下里咨询过赫伯特,后来,他决定不把这事儿告诉她。 他知道,纵使她只是个女子,骨子里却极其要强。 她既然承诺了,应了,就不会说谎,只是,有的事情,尽管一时间能够违逆自己的心意,心却是最诚实的。 这毛病,不但是因为他的强求。他懂,更深层次的原因,却是他也无法做到。 她要什么,从来都只想自己去得到,别人,就算是给她双手奉上,只怕也不是她想要的。她被压抑的太久了,彷徨的却找不到出口,她能伤害的也只有自己,非她所愿,事实却只能如此。 帕西诺俯身,将睡着的女子抱起来。 三年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当她跑到外边去的时候,他就来找她,将她抱回房间,假装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而她也的确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什么时候能回法国,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什么时候能为那个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她想了很多,唯独漏了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从未真的介意过。 夜里,有谁不安的发出一丝响动,男人抬起手,安抚着对方。 “睡吧……”他低声说,搂着怀里的人,安抚她。 她像是小动物一般,拧着眉,却依旧在温暖和怀抱中屈服,一点一点的向他靠近,最终,贴着她的心房,安稳的沉睡。 帕西诺缓缓地亲吻了一下女子的额头。 他借由月色凝视着对方的眉眼,从她比起一般女子更为修长的眉,到不够红润的嘴唇。 三年的时间太快了,他想。 从宴会中回来后,她什么都没说。 他瞧见一切,包括她凝视那人的眼神,但他做了决断。他的理智告诉他,他是对的,但也有一个声音嘲讽他,是个懦夫和偷窃者。 母亲离世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心中还有念想的时候,宁可做个卑鄙的人也别放手。 “我可以吗?”他问道。自然是没有回答的。 还有三个小时天亮,他却不曾再入睡。 第二天,玛格丽特起床时,左手边的床铺还有些余温,她对此并不陌生。帕西诺总是比她先起来一会儿,再他不忙碌的时候。他不是一个喜欢睡懒觉的人,有时候,他也会天不亮就起来去处理政事,在午间的时候,会稍微休息一下,据说,这是他的习惯。 玛格丽特一开始的时候多少有些担心,但他说这是习惯后,她也就不再探究。 她起床,洗漱完毕,穿着便服去同他一起吃早餐。 这也是习惯。 在帕西诺看报纸的时候,她递了一杯柳橙汁过去。 “谢谢。” “不客气。”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发生,新来的女仆总是会在心里大惊小怪,想着,谁家的夫妻是这样客气的?但时间久了她们就会发现,公爵先生和公爵夫人似乎是世界上最为客气的夫妻了,但他们又绝不是感情不好的样子,因为,他们也从未见过哪对夫妻能够如此融洽,还有,一些小细节透露出的体贴。 用过早餐,玛格丽特去房间里换装。 她穿了一件黑色丝绒面料的小外套,束腰的款式,下面是蔷薇亮色长蓬裙,露出细白柔嫩的小腿,再搭配着一件黑色漆皮浅口裸靴。 她束起了头发,露出白嫩的耳垂,上面戴着黑色的蔷薇耳环,修长的脖颈裸露着,不戴任何饰品。 镜子里的女子有着稍显苍白的肤色,在化妆品的调配下,肤色变得健康起来,颧骨上打着腮红,让她始终处于一种健康的状态,在选择唇色上,同昨天不一样,玛格丽特选择了蔷薇的颜色,让嘴唇变得闪亮一些。 她的这番精心装扮得到了帕西诺公爵的认可,她微微一笑,随着对方进了马车。 今天,是她期待已久的日子。 那个端坐在王位上的女人,现在,再一次见到这张脸,不知会作何他想。   ☆、90|80|1.1   王后作为全国最高贵的女性,当皇帝接见男人们时,作为皇帝的伴侣,自然要接受贵宾们的女眷,下午的茶宴是再适合不过的。   伊莎贝尔王后让茶宴在王宫里最漂亮的花园里举行。   侍女们将茶点和座椅都摆放好,王后和众位夫人优雅的落座。   “您觉得怎么样?”伊莎贝尔询问着自己的姐姐,奥德耶公爵夫人,后者挑剔的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说着:“自然是好的,尊敬的王后殿下。”   年轻的王后自从怀孕后,身子更加丰腴了一些,孕妇的痴傻完全没有作用在她的精神气儿上,但斑点依旧无法遮掩,可谁能嘲笑这个女人呢?她优雅端庄,为法国年轻的皇帝孕育了两个子嗣,现在,肚里正有着第三个。   王后冲着自己的姐姐露出一个微笑,奥德耶公爵夫人矜持的喝茶,姐妹俩的战火自从懂事以来就从不曾停歇。   “那位公爵夫人还没来吗?”有人这样问道。   王后正待回答,侍女就已经通报。   “帕西诺公爵夫人已经来了。”   侍女退下,在众人的注视下,姗姗来迟的英国外交官帕西诺公爵夫人微笑着走来,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那苗条的身段,独立特性的上下分离的衣裳,修长的脖颈,以及耳垂上闪闪发光的黑色蔷薇都令人惊叹,而有的人,特别是年轻的王后和尊贵的奥德耶公爵夫人,则是猛地攥紧了手指。   伊莎贝尔王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有些失礼的站了起来,急促的喘息着。   “我来迟了,王后殿下。”   那黑发的女子款款行礼,她垂眸,嗓音悦耳,举止之间毫无挑剔的理由。   王后压抑着呼吸,几乎有些颤抖,当她说抬起头来的时候,声音几乎有些严厉,令贵妇人们有些吃惊。   玛格丽特缓缓抬起头来,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王后,她粲然一笑,饶是女子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   她们想要从玛格丽特身上的细节挑剔她的不完美,但到最后也只能扭着手帕埋怨上天的不公。   “尊敬的王后,茶宴是否可以开始了呢?”奥德耶公爵夫人此刻已经收敛了表情,她提醒着对方。   王后方觉失态,她坐下来,立刻露出一个微笑。   “请落座吧,帕西诺公爵夫人。”她说的如此自然,就好像,这张脸未曾在她的噩梦中出现过,未曾在报复后让她享受到无穷的快感。   玛格丽特款款落座,她正挨着一位伯爵夫人,后者冲她矜持的点了下头,然后高傲的端着架子,就像是,她此刻正代表着整个法国的荣誉。   贵妇人们的茶宴几乎不谈政治。   他们举行茶宴的目的,追根究底还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衣服首饰,以及她们出身阶层的一种优越性。   王后今天有些不在状态,她那因为怀孕而丰腴了不少的脸蛋上,那双眼睛总是时不时地落在这个叫做莉娜·斯科特的女子身上。   错不了,她就是玛格丽特·戈蒂埃。   王后的心里翻涌着一些情感。   但她不能声张,若她不是有公爵夫人这个头衔,她一定立即将她投入大牢。   玛格丽特自然能够感受到王后的视线,她淡淡的笑着,保持着一位公爵夫人应该有的风度。   女人们的战场从不像男人们一样动刀动枪,她们虚与委蛇的打探着,眼神像是刀子一般将对方直接在空气中肢解,嗅觉像是皇家最好的猎犬,总能嗅出蛛丝马迹。   这场茶宴喝的并不轻松,在结束的时候,玛格丽特随着侍女离开,却在人少的时候,听到了奥德耶公爵夫人的声音。   “您觉得这场茶宴怎么样呢?帕西诺公爵夫人。”   玛格丽特看向面前的女人,几年未见,她似乎完全没有衰老过,眼神还越发的老练了起来。   “是我经历过的最有趣的茶宴了,夫人。”玛格丽特微笑着回答。   “您这套绛紫色的裙子是如此的优雅,我丈夫的母亲在世时就经常念叨这个颜色是如此的好看,她一直渴望拥有那么一件,说是极为衬她。”   奥德耶公爵夫人的脸色略微变了变,太阳穴的皮肤有些绷紧了。   帕西诺公爵的母亲比她可要大一些,而对女人来说,年纪总是意味着衰老,是不能被轻易提起的。但她却无法从字面上挑剔对方的什么不是。   “我得走了,夫人,我丈夫正在等我。”玛格丽特告辞,她那带着笑意的温声的话语,却每一句都有些带刺,像是年纪,像是丈夫这些。   “妈妈。”玛琳娜公爵小姐上前搀扶自己的母亲,这关怀的动作不过是更加使得公爵夫人迁怒了她。   “我可还没老到这个地步。”她冷声说道。   玛琳娜被吓了一跳,嘴唇阖动着,却久久地说不出话。她低垂了头,跟随着母亲离开了,只是,拐弯的时候,视线还是忍不住望向了那个女子的背影。   “真像啊,可那……”她没有想下去,就像以往一样,不去想,继续沉浸在自己拥有的一切中。   她想着丈夫,想着儿子,想着他们甜蜜的家,她是多么幸福啊,别的,跟她此刻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玛格丽特来到凉亭那儿,帕西诺早已在那等候。   “等很久了吗?”她上前问道,因为瞧见了奥德耶公爵夫人的脸色而感到愉悦。   “不,并没有。”男人摸了摸她的手臂,看是不是有些凉意,在确定后,他说:“走吧。”   “好。”   玛格丽特挽着对方的臂膀,走至了马车那儿。   车夫挥了挥鞭子,马儿嘶鸣了一声,开始跑动起来。   玛格丽特注视着王宫离他们越来越远,在将要看不见的时候,她放下了车帘,而就在这一刻,她的侧影一闪而过,进入了某个人的视线中。   艾利克骑着一匹棕色的大马,他骑的有些快,而在那张脸一闪而过的时候,他那本来专心看着前方的眼睛,突然整个人扭过了身子。   他瞪着那辆马车,他的马还在前方跑着,时间不多了,他不能让皇帝等待。   年轻人扭过了身子,他的眼睛看着前方,却不再专注了。那薄薄的嘴唇紧抿了起来,心脏像是要飞出来了一样。   这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在过往的每一天,他时不时总像是感觉到那个人回来了。   就像是追逐着肉骨头的狼狗一样,每一次,他都义无反顾的追了出去。   但,这是最为关键的时刻。   艾利克的马儿依旧往前跑着,坚定着目标。   在离皇宫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猛地勒紧了缰绳,马儿嘶鸣了一声,暴躁的刨着马蹄,乱提着,像是要发泄自己的痛苦和不满。   艾利克有些粗糙的手心都被勒出了血痕。他咬紧了牙关,怒吼道:“回去!”   棕色的大马愤怒的喷了个响鼻,在主人的强烈要求下,改变了方向。   风从他的脸颊刮过去,生疼,但他全然不顾。   纵使第一千次是错误的又怎么样,还有一千零一次。   他的心脏狂跳着,像是要扑出体外。   贵族家的马跟这种经历过战争的马是不一样的,尽管前者雍容华贵,外貌是一等一的好,但到底不过是用来做排场的东西,比不上年轻人坐下的马儿生猛。   十分钟后,艾利克再次看见了那辆马车。   他追上去,不发一言,直到超过了马车,然后,在将近二十米的地方,像是一把从天而降的战斧一般,劈在了地面上,形成一道人造的高强。   “吁——”赶车的车夫看着这个军官,赶紧让马停了下来,他忍耐着心中的气愤,在心里诅咒着各种脏乱的话语,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尊敬和笑脸。   “您有什么事儿呢?”   “里面的人是谁?”艾利克稳住了鼻息问道,汗水从他的军帽里渗出,晕湿深色的布料。   “是英国来的使者,帕西诺公爵和他的夫人。”车夫老实的答道,并且希望这个年纪轻轻的军官能够满意然后让开,但那人却开口说道,直接越过他,冲里面的人喊道:“阁下不出来一下吗?”   声音透着沙哑,嗓音虽然还稚嫩,却有着让人无法轻易拒绝的魄力。   越过马车夫,穿过车门,直直地击向了里面的人的心里。   这声音其实已经并不熟悉了,但那带着倔强的语调,很快就让玛格丽特想起了一个人。   “我来吧。”   “不。”玛格丽特轻声拒绝。   她抬起手,打开了车门,然后从里面出来。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光线让人不自觉的眯起眼睛,她率先看到的不是对方的脸,而是那声笔挺的军装。   从来都是那个孩子仰视她,而现在,轮到她了。   那还未成年的人从马车上下来,锃亮的军鞋踏在土地上,一步一步是那么用力和迟缓,仿佛是不敢置信,又好像是怕动作急了,一切都会成为梦幻。   孩童圆润的线条现在几乎已经不存在了,少年的纤细如今也被结实和精瘦代替。   容貌同以往一样漂亮,除了眼角那道淡淡的疤痕。   对于艾利克的消息,比起娜宁他们更加难打听到,到后面,尽管她知道这孩子遭遇的一切,却没办法施以援手,直到后来,他出来了,并且成为了法国最为年轻的军官,这其中,遭受了什么,几乎让她不敢想象。   而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三年来,他所经历的一切,似乎都能从鼻息间观摩出来。   这原来不过是一个倔强的孩子,现在,却成为了一个被迫长大的年轻人。   玛格丽特的眼睛微微眨动,让一些酸涩的液体给流回去,她淡淡地微笑,摆出友好却矜持的派头。   “早就听闻法国最为年轻的将领了,现在终于见到了,戴维斯上尉对吧,我是莉娜·斯科特·帕西诺夫人。”   她这番话语使得艾利克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这位是我的丈夫,帕西诺公爵。”   玛格丽特在帕西诺上前时介绍道,她一直保持着得体而又不会显得过分亲热的,梳理的微笑,就像是,在这之间,不过是英国来的公爵夫人,同法国最为年轻的上尉,两个最为平常的交流。   冷静、矜持却不乏优雅和赞赏。   ☆、91|80|1.1   “帕西诺公爵夫人。”年轻人低声问道,双眼的目光直直的看着玛格丽特。   她被这双眼睛看得心脏微微的发疼,面上却依旧要保持得体而矜持的笑容。   “是的,戴维斯上尉。”   “您认识一个叫做玛格丽特·戈蒂埃的人吗?夫人。”他轻声问道。   玛格丽特不知道对方猜出了多少,或者,他那聪明的头脑已经可以猜测到了,又或者,他真的相信了这番话,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只能微笑又残忍地回答道:   “很抱歉,我并不认识她。”   艾利克的嘴唇阖动着,那双手攥了起来,接着又松开。   太多的情绪在他心里翻涌。   他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她。   但她不承认。   她叫他戴维斯上尉,那个唤他艾利克的女子没有回来。   也许她失忆了,也许她只是假装不认识,可不论是哪一个,他发现,自己都能接受,因为,至少她还活着。   火烧云在天边烧得通红,夕阳的光线打在年轻人的脸颊上,他那紧抿的薄唇突然松开,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他致以歉意,像一位绅士,一位面对淑女才会拿出礼仪的战士。   “欢迎您来到法国。”   年轻人说,同样欢迎了那位公爵,然后,他转身离开,大踏步的跨马上去,接着向着来的方向掉转马头离开了。   道上扬起了尘土,几乎要迷晕人的眼睛。   帕西诺公爵上前一步,揽着玛格丽特,后者轻轻地挣脱开来,独自眺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半响,她说:“我错过了他的成长。”   “至少,我相信,你不会错过他的未来。”   玛格丽特偏头望向对方,男人的下巴线条并不柔和,他生来就不是那种温顺的人,在官场上,尽管话语不多,却没人能够怀疑他的强势,只是,她在他身边,感受到的,最多的就是,那种名为温柔的东西。   “我,”玛格丽特开口,她看着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说,“我现在,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无法拥有的人。”   男人抬起手,指腹轻轻地擦过她的脸颊。   他嗓音平静,不失克制,眼神却专注而又认真。   “加里·帕西诺的姓氏还不够是吗?”   玛格丽特无法回答,而男人代替她回答了。   “不够,对吗?”   “不会太久的,你能重新变成自己,那一天,不会太久的。”男人低声说道,呼吸在她耳畔间,嗓音低沉。她想要回头,但帕西诺轻轻按住了她,然后,唇瓣从耳侧移动至发际,在太阳穴的地方留下一个亲吻。   在一起这么久,她终于发现了一个事情,他似乎特别偏爱吻她的太阳穴,脖颈,手腕的地方,而细细想来,那些地方,似乎都是最为具有生命活力的地方。   她的心里有一瞬间怔愣,而他,似乎总是能够猜测到她的想法。   “我爱你。”他轻声说,然后在她给出答案之前吻住了她的嘴唇。   唇与唇之间,她从未觉得有如此滚烫过。   就像是烧烫的炉子,挨到了一起,不管对方有多么冰冷,总能在接触的那一刻,迅速传播出自己的热量,逼着对方一起燃烧。   玛格丽特想:我亏欠了这个男人。   是夜,皎洁的月光挂在夜空中,悠悠地俯视着这一片大地。   在二楼的落地窗户面前,黑发的男人蜷缩着双腿,他啃咬着自己的手指,直到房门被叩响。   他被惊了一下,迅速的起来。   来人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年轻人,卷曲的头发,前额被帽子压出了印痕,一双眼睛瞧着他。   盖斯东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他双手放在口袋中,踱步过去,忠实的扮演着他的角色。   “你来我这儿可真是稀客。”   “你知道吧。”   “什么?”   年轻人站在门口,似乎是拒绝进去,又像是,一杆笔挺的长枪,准确的发射着子弹。   “她回来了,你应该比我先知道。”   “谁?”他佯作不懂得样子问道,把一个花花公子没心没肺的家伙扮演的如此出生入画,可惜,他骗不了对面的人。只要但凡他们还是怀着同一种心情,他就没办法骗倒对方。   那至少,请不要揭穿。   他们的眼睛审视着对方,就像是,两头在旷野相遇的野兽,彼此通过鼻息交换着不为人知的信息。   “我说过,这很愚蠢,你在做一件愚蠢的事情,你,一直在这样。”艾利克抿紧了嘴唇。   他依旧不喜欢这个男人,因为某种程度上,他们太像。   他是有意识的暴露自己的脆弱,为了换取利益,他本能的利用一切,包括自己。   他们都用同样的理由牵绊住那个人,博得她的同情,她的温柔。   示弱是最容易的事情,自甘奉献也不过是示弱的一种,因为那通常意味着,他们早已向命运屈服。   “我不会成为你的,我不会的。”艾利克低声说,嗓音有些沙哑,却无比坚定。   “谁又能成为谁呢?我亲爱的小上尉。”盖斯东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笑的云淡风轻,可谁又知那轻松自若背后的苦涩。   “我一直都不喜欢你,盖斯东·加瑞尔。”艾利克说。   黑发的年轻人突然觉得好笑,就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个还没他肩膀高的男孩儿,瞪着一双大眼睛咬牙说他不会喜欢他一样,只是,眼前双眼沉淀,却形如孤狼的人,还是那个记忆里的孩子吗?   “你知道为什么吗?”艾利克抬眼看着对方,后者还是回了他一个微笑。   “因为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连自己都不确定,你,连自己都负担不起。”他像是一个最刻薄的审判者一样毫无感情的说着。   “说完了吗?”   艾利克微微怔愣,然后,一只手抬起,揉乱了他的头发,透着亲昵和顽皮。   “说完了就回去吧,我的小上尉。”   “你……”艾利克有些愤怒,说到底,他甚至还没有成年,他能喝酒,能不要命的打战,却依旧,容易被他在乎的人激怒。   “嘘。”盖斯东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挤了挤眼睛,“走吧。”   “你,”艾利克重重的喷了喷气,“你放弃她了。”   “你不能!”他倔强的说着,就像是孩子任性的命令爱他的人一样。   “从来没有得到过得,算什么放弃呢?”盖斯东微笑,轻声说道,他推了一把艾利克的肩膀,然后缓缓地关上了门。   年轻人睁大了眼睛,月光是那么大,而他这才知道,今天是满月。   明明是满月,月光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洒落在男人的身上,从那雪白的衬衣,到黑色的长裤上,从他那过长的卷发上,那笑容是那么的苍白,当门关闭的时候,仿佛有“咚”的一声,从艾利克的心里传来。   他的嘴唇不只是气愤还是惊惧,有些哆嗦,就算是第一次在战场上看到尸体他也没有这样过。   艾利克的双手攥紧了起来,他死死地瞪着房门,像是要透过它直接看穿那个男人的内心。   他想:他不该放弃她的,放弃的如此容易。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他,她还有他,从不相信拯救,却又拒绝被放弃。   艾利克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   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可现在,似乎谁也不能阻止这些该死的液体流出来。他把头仰得高高的,眼角的疤痕像是鲜嫩的鱼肉一般,微微浮起。   时间缓慢流逝,大约五分钟后,走廊里传来了脚步离开的声音。   盖斯东起身,离开了刚才蹲坐的地方,他走至窗口,将薄纱都拉开,他扯开了衬衣上的珍珠钮扣,一颗一颗的崩开,在空气中响起,仿佛是枪口里的子弹。   月光照耀在男人像石膏一样苍白的胸膛上,像是夜色中出没的生物。   黑暗属于某些人。   在王宫寝殿中,年轻的王后手捧法典,像是祈祷者一般。   待她缓缓走入寝殿内,通过暗道进来的年轻人已经坐在了软椅上。   伊莎贝尔微微一笑,她捧着法典的样子,像是一个乖巧的姑娘。   那种出身上流社会,被养在花园里,跟阳光和金丝鸟为伍的温顺又美丽的小姐。可谁都知道,再美丽的玫瑰都有尖尖的小刺,更别提,这伪装成藤蔓的毒蛇。   “她回来了。”   她亲昵的说着,似乎丝毫没有动怒或者焦虑。   黑发的年轻人没有回到,只是吻着她的手背。   她微微一笑,放下宝贝的法典,然后端起一杯酒红色的液体,就像平常一样,喂入他的口中。   那些液体被男人乖巧的吞噬下去,像是鲜血一般,滋润了对方有些苍白的双唇,殷红如血。   “你说,我要怎么折磨她才好?”   伊莎贝尔靠在沙发上,盖斯东正亲吻着她的脖颈,她抬起皓白的手,轻扯着他的头发,然后,伴随着呻吟声和喘息声,在夜色中,女子的声音轻柔又透着笑意。   “让她生不如死怎么样?”   ☆、92|81|1.1 盖斯东没有说话,年轻的王后迷恋的瞧着面前的一张脸,仿佛透过这张脸正在瞧着另一个人。 “这张脸,他在望着这张脸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呢?”她想,神情迷惘的像是一个孩子。 伊莎贝尔蜷缩进对方的怀抱中,深深地呼吸着。 盖斯东微微仰头,望着天花板,呼吸急促,他的脸色是如此的苍白,嘴唇却仿佛刚才饮下的东西一样鲜红。那双黑色的眼睛如此沉静,沉静的仿佛不像是活人。 奥德耶公爵府里,一场争执正在爆发。 当罗莎·奥德耶从舞会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她的丈夫在沙发上等待着。 卡了克斯在这三年来已经无数次这么坐过,只是,他通常都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这个男人一直知道,只是,他愿意哄骗自己。 罗莎·奥德耶本来正哼着歌儿,继续跳着舞步回来,却在瞧见沙发上的丈夫时受到了小小的惊吓。 “你吓到我了!”公爵小姐的嗓音有些尖细,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仿佛她无时无刻都在尖叫一般。 她说完后就打算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但沙发上的丈夫猛地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 “上帝啊!你可真粗鲁!”公爵小姐尖叫道。 “你是我妻子!”卡拉克斯喊道,他看起来怒气冲冲的。 罗莎·奥德耶翻了翻眼睛:“噢,没人会怀疑这个。”她嘲弄道,并且用了点力气挣脱,但没有成功。 “松手!”她命令道,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你是我妻子!”男人再一次说道,他是如此的强硬,以至于这个一向在婚姻中看不起自己丈夫的女人有些被吓住了。 卡拉克斯见到妻子有些惊惧的神情,他突然啊痛苦的松开了她的手。 “上帝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爱我呢?” 罗莎·奥德耶像是见鬼一般,丢下丈夫逃回了卧室。 她在卧室里踢掉了高跟鞋,过了一会儿,又怒气冲冲的穿着睡衣到了丈夫的房间。 卡拉克斯正在喝酒,看起来醉醺醺的,她厌恶的皱起眉头。 她一想到这个平日不敢对她大小声的人,刚才居然抓住她的手质问她,她就感到生气,甚至想要不顾礼仪的大喊大叫,但不可以,这里是母亲的地方,如果她这样做了,她会受到严厉的责问。 “你不能将我像犯人一样大吼大叫!”她提高了嗓音说道,胸脯有些一颤一颤的。 卡拉克斯看着自己的妻子。 她多美啊,像一朵娇艳的花。 他发自真心的热爱她,包容她的一切,但唯一希望的是她别把哪个男人真的放在心上,可是现在,连这个也做不到了,他的妻子,正跟那个巴黎的花花公子打得火热,她为此多次撒谎。 卡拉克斯不是傻瓜。 他知道自己容貌上比不得那个家伙,甚至很多的贵族,在他结婚的时候,就有人私下里议论他的妻子准会出轨,因为漂亮的女人就是应该享受爱情,享受宠爱和注目。 卡拉克斯宽容自己的妻子,一次又一次,噢,不然他还能怎么办呢?毕竟他爱她,而她不爱他啊! “原谅我,亲爱的,原谅我像个孩子一样对你发脾气。” 男人有些跌跌撞撞的走向他的妻子,像一个呓语的孩子一样,请求母亲的宽恕。 女性喜欢被依赖着,像是一种天性,尽管是骄纵如罗莎·奥德耶这样的女人,当丈夫示弱的时候,她总是觉得他顺眼了,然后很快的,她那从公爵夫人那里继承来的劣根性,一种高高在上的荣誉感,又令她觉得丈夫的服软是她身份的一种象征。 “好吧,好吧,莱奥,我亲爱的丈夫,为什么你不去我的卧室里呢?”她甜腻地问道,就像是在取悦自己的情人一样。 卡拉克斯贪婪的享受这一切,他酒气满满,行为变得粗暴起来。 男人用力抱起了女人,略微有些酿跄的向着妻子的卧室里走去。 当他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后者闭上了眼睛。 一种自然而然的性感与欲望流露出来,那么的美丽。已婚女性身上那种韵味儿和对xing大胆又自然而然的流露让她看上去是那么的迷人,可是,他那被酒气环绕的理智却越发清醒了起来。 卡拉克斯甚至想要呕吐,但他忍住了。 他用嘴唇膜拜着妻子的身子,折磨着自己。 啊,他多么爱她啊! …… “不留下吗?亲爱的。”睡眼迷糊中,她用那难得柔顺的嗓音问道。 “不了,我浑身脏兮兮的,睡吧,宝贝儿,做个好梦。”他头一次拒绝了她的服软,而公爵小姐此刻已经深深地陷入了沉睡中,无暇好奇丈夫竟然拒绝了她。 卡拉克斯离开了妻子的卧室,他浑身都在发抖,接着他抱头痛哭,他把自己反锁在卧室中。 他什么都不去想,过去,他想的太多了。每当她伤害自己的时候,他就在心里为她找一个是因为自己不够好的理由,而现在,他再也无法这么做了。 第二天早上,当罗莎·奥德耶醒来的时候,一纸离婚诉书就放在了她的床头柜那里。 原本她以为是什么信息,而当她看完内容后,她气得发抖。 公爵小姐猛地掀开被褥下床,她连晨衣都没有穿,只穿着白色的睡裙,她来到丈夫的卧室,猛地拧开门锁进去,但里面空无一人。 “先生呢!”她大声质问前来整理房间的女仆,后者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回答。 “先生,先生很早就乘马车离开了。” 罗莎·奥德耶显得有些怒不可遏,她的容貌本来美丽,尖尖的下巴和蓝眼睛,眉毛细细的,但一旦生起气来,就显得那么的狰狞,太阳穴的地方太薄了,以至于有青筋显现出来。 新来的女仆才十六岁,被公爵小姐生气的样子几乎要吓哭了。 “滚!”罗莎·奥德耶此刻最见不得这样的人,她恼怒地说道,小女仆终于哭了出来,退下了。 公爵小姐在原地踱步,她气得咬牙切齿,然后,她回来卧室,迅速换了身衣服,让家里的车夫送她回去,而那纸离婚书就摊在床上,被前来叠被褥的女仆给看到了。 女仆吃惊极了,来到餐厅告诉了公爵夫人。 奥德耶公爵夫人看了离婚书,她的嘴唇紧抿了一下。 玛琳娜忧心地喊道:“妈妈……” 奥德耶公爵夫人凌厉的视线在女仆身上扫过。 “都给我把嘴巴看紧一点。” “是,夫人。”女仆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去把大小姐给我找回来。”公爵夫人对管家说,后者应了。 玛丽娜开口道:“妈妈,我们去吧!”她指她自己还有她的丈夫,一直没出声的范维尔男爵。 公爵夫人的眼睛移动到范维尔男爵身上,然后说:“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儿。” 她这样说,使得玛琳娜大吃一惊。 “妈妈……” “这是奥德耶公爵府里的事儿。”公爵夫人提高了嗓音对她的小女儿说,玛琳娜不敢再说什么。 待公爵夫人离开后,玛琳娜看着自己的丈夫,她是如此的抱歉。 “我妈妈她……” “没关系,亲爱的。”范维尔男爵吻了吻自己妻子的面颊,安抚她。 玛琳娜在丈夫的怀里开始落泪,她甚至有些怨恨母亲了,但不管怎么样,她依旧关心自己的姐姐。 “这是真的吗?”她轻声问着自己的丈夫。 范维尔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在指什么,他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说:“也许是真的,也许不是。” “我不明白,莱奥一直爱着罗莎,他那么爱她,怎么会提出离婚呢?” 在玛琳娜的认知里面,但凡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就该是一辈子的事情,只要爱情还在,总不能离婚的。 “他是不爱她了吗?”她那天真的小脑袋里只能想到这样一个可怕又令她痛楚的疑问。 “不,怎么会呢?” “那为什么?” “就是因为太爱了。”范维尔男爵说,他的妻子看起来还是有疑问,而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所以他说,“为什么你不去看看我们的儿子呢?” 玛琳娜知道丈夫是不想再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了,虽然她心里依旧想得到答案,但既然丈夫不愿意了,她也就不强求了,并且,以后估计也不会再问了。 这位公爵小姐就是这样的性子,她那么乖巧,能让所有男人都觉得舒服,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一个人从始至终的顺从另一个人而不去反驳,那这场婚姻里,她究竟是活在自己的爱情中,还是游历在婚姻之外呢? 妻子去二楼看望他们的儿子后,范维尔男爵起身去了书房,女仆上前说夫人让他过去。 范维尔驻足思考了一下,接着才抬脚过去。 公爵夫人正吸着水烟,岁月在这个女人脸上似乎没留下太多的东西。 “坐吧,亲爱的。” 范维尔男爵落座。 公爵夫人审视着自己的女婿,这张英俊的脸让她的女儿多么的热爱啊,多么会算计的人啊。 “英国来的帕西诺公爵的夫人,你见过了吧?”公爵夫人敲了敲自己的水烟袋,抬眼懒懒地问道。 “不,还没有。” “哦?” “并没有。”男爵淡淡地说道,公爵夫人牵起一抹微笑。 “我以为你至少在我女儿面前失神。” “我不懂您的意思。” “啊,你当然不懂,你怎么会懂呢?”公爵夫人笑道,她又吸了一口水烟。 “我的大女儿是个傲慢蠢笨的丫头,我的小女儿更是。” “我的妻子是个完美的人。”范维尔男爵淡淡地反驳。 公爵夫人纤长的手指搭在水烟杆上,像是在跳舞一样,敲打着节奏。 “完美是个贬义词,在我这里,它比蠢笨天真还要令我嗤笑。” 公爵夫人吸着水烟,烟味儿在空气中飘散,半响,声音再次响起。 “你可能不知道,比起我两个女儿,我反倒更喜欢那一位。” “谁?”男爵问道。 公爵夫人露出一个优雅的微笑,眼尾细细的纹路都仿佛精致的扇子一般铺开。 “玛格丽特·戈蒂埃。”她缓缓地吐露这个名字,而面前的男人几乎不为所动。 “我想,一个罪犯的名字显然不适宜再次被提及。”范维尔男爵指出。 “可这名‘罪犯’却似乎总与我过不去。” 公爵夫人放下手里的水烟袋,那双眼睛淡淡的扫过自己的女婿。 “已经死去的尸体,却依旧有办法作恶,还真是稀奇。” 范维尔的心里动了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死去的尸体终究只是尸体,不管夜晚多么强硬,到了阳光下,也不过是静静地腐烂而已。” “也是。”公爵夫人同意道,她又抬眼看着男爵。 “只希望没有人去操作这具尸体,让它跳起舞来就好,我可是,最见不得这种事儿了。” 范维尔男爵吻了吻公爵夫人然后离开。 他在长廊里缓慢的走着。 那个人回来了,他自然知道。 三年的时间,足够打磨一颗人心。当初,他想要折断这个女人的翅膀,现在,依旧如此。 她回来了,这是上帝的允诺。 卧室里,他的妻子正在陪着儿子玩耍,那软绵绵的小家伙就像是无骨的动物一般,对他的母亲是那么的亲昵。 真像啊,他妻子带出来的孩子,怎么就和他那么的不像呢? 范维尔男爵爱自己的妻子还有儿子,他们是他的家人,儿子身上有着他的骨血,妻子从未让他觉得烦躁,可是,有时候,他又深切的感受到,就像现在他站立的位置,这是两家人。 他一个人是一家,而他的妻子和儿子,是另一家。 他们无法融入他的心里,就像油无法与水相融合,这可真怪,他静静地想着,直到儿子的声音唤醒了他。 “爸爸!” 三岁多的男孩儿,还处于对父亲无限崇拜的时刻,不管母亲多么美好,男孩子依旧喜欢或者说,发自内心的敬爱着自己的父亲。 范维尔男爵从自己的思绪中醒来,他微笑着走向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现在,他们是一家人。 巴黎的一处房子里面,卡拉克斯伯爵前年已经去世,现在,他的独生子,小卡了克斯伯爵继承了一切遗产,并且成为了新的卡拉克斯伯爵。 仆人们喜欢这位新的伯爵,他虽然容貌不够漂亮,但对他们可没什么不好。 如果仆人们有多喜欢自己的男主人,那么,就有多讨厌那位女主人。 她脾气高傲,就算长得再漂亮,新来的仆人在一天之后也会在心里讨厌她。 现在,他们的男主人和女主人正在争吵,不,只是单方面的争吵,因为卡拉克斯伯爵一句话都没有说。 “噢!上帝!她是不是疯了!”有人轻声喊道,仆人们一致认为他们的女主人疯了。 “你要跟我离婚!”罗莎·奥德耶咬牙说道,那张漂亮的脸蛋也有些扭曲起来了,她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又喊道。 “是谁!” “是哪个小贱人!” 在这位公爵小姐的认知里,一个爱她的男人突然宣布不爱了,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而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有了新的目标。 她是如此的愤怒,在面前的男人依旧一句话不说的时候,她猛地走向门口,拉开了门,一些仆人跌了出来,其中就有一个才十七岁的小女仆,容貌自然没有她美丽,但身段丰腴。 “是不是她!”罗莎·奥德耶扯着对方站起来,然后怒气冲冲的质问自己的丈夫。 小女仆被吓坏了,而且女主人粗暴的动作使得她疼得哭了出来。 “我没有,夫人,我没有!”她哭泣地恳求道。 “闭嘴,你这个喜欢勾引先生的贱人!”罗莎·奥德耶喊道,她那留着长指甲的手狠狠地掐着对方。 “放开她!”卡拉克斯喊道。 罗莎·奥德耶更加愤怒。 “所以,果然是她!” “她只是个女仆!”卡拉克斯喊道,他现在是如此的尴尬又愤怒,在仆人们面前,他感觉自己像一条可怜巴巴的狗。 罗莎·奥德耶松开了手,女仆哭泣着离开了,别的仆人也赶紧走开,免得招致祸端。 “如果不是她,是谁?”罗莎·奥德耶咬牙说道,突然,她想起了一个人。 “是不是那个帕西诺公爵夫人!”她喊道,眼神是那么的恶毒。她就知道,那种女人就是十足的烂货! “谁都不是!”卡拉克斯怒不可遏,他气的有些颤抖了起来。 “那……”公爵小姐还想再说什么,但卡拉克斯猛地砸了一个烟灰缸,力气之大足以显示主人的愤。 公爵小姐被吓了一跳。 “我们完了!”卡拉克斯伯爵红着眼睛怒吼道。   ☆、93|82|1.1   罗莎·奥德耶怔怔的看着对方,然后很快的,她在一起喊道:“你无权对我说这句话!”   卡拉克斯伯爵的双眼通红,他的嘴唇颤抖着,从没有哪一刻他想对自己说他是一个傻瓜。   罗莎·奥德耶尖叫着她从没爱过卡拉克斯,同他结婚她才是那个不幸的人。   卡拉克斯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看着罗莎·奥德耶飞奔出去。   公爵小姐没有直接回家,她现在胸口里满满都是怒火,这辈子她还没受过如此屈辱。   她乘着马车到了盖斯东的住宅。   她现在可管不了太多了。   当盖斯东下楼后,那位气的脸蛋红扑扑的公爵小姐已经奔到了他的怀抱中。   “我要同我那该死的丈夫离婚,我再也受不了了!”她愤怒地说道。   盖斯东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他亲吻着对方,并且在接下来从这位无脑小姐的话语中挑拣出重点。   “亲爱的,我自然相信你所受的委屈和侮辱,但是,若你离婚的话,对那位伯爵先生未免太可怜了,他是那么的爱你,几乎无法自拔。”盖斯东恭维这位小姐。   罗莎·奥德耶喷了喷鼻息:“不,我决定了,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个无用的男人了。”   “你会同我结婚的,对吗?”她亲吻对方的嘴角,问道。   盖斯东脑子快速的转着,他这番犹疑公爵小姐却突然笑了起来。   “好吧,坏心的混蛋,我知道你在意什么。”   盖斯东心里有些吃惊,难道这个蠢小姐发现了,但显然他是多虑了。   罗莎·奥德耶靠在他的怀里,咯咯的笑着。   “别担心,亲爱的,她没法继续独占你,我会跟她把你要过来的。”   “我不懂。”盖斯东谨慎地说道。   罗莎·奥德耶抬起头来,脖颈修长,她其实也是个美丽的姑娘,所以在很多人心中,她的确是有骄傲的资本的。   “王后,不是吗?”她笑的一脸傲慢,右手抚摸着盖斯东漂亮的脸蛋,说,“我知道你是她的情人,但你无需担心,只要你爱我,我就有办法让你娶我。”   “我自然是爱你的,但是王后……”   “她是个恶心透顶,又虚伪的女人!”罗莎·奥德耶轻蔑地说道。   “怎么说?”   “我手里掌握了她的一个秘密。”   盖斯东的心脏砰砰跳动着,难道……   公爵小姐附耳在他身边轻声说道:“我们端庄大方的王后,其实一直同摄政王有着见不得人的关系。”   罗莎·奥德耶看着情人吃惊的神色,笑了起来。   “我们都被她骗了,什么最端庄贤淑的王后,不过是个笑话,竟然和摄政王有着这样不正当的关系。如果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她就完蛋了。”   “不,你不能说。”   “为什么?”罗莎·奥德耶皱起了眉毛,“难道你还想维护她?”   “不,”盖斯东握着对方的手,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既然能隐瞒的这么好,一定不是什么善类,如果你说了,我怕她报复你,这样,你就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了。”   公爵小姐的神色有些感动,她靠在对方怀里,说:“我很高兴,但是,除了这个方法以外,再无他法了。”   盖斯东还想说什么,但公爵小姐已经吻住了他的嘴唇。   “别说了,你只要说你爱我。”   “当然,我爱你。”   盖斯东回吻了过去。   公爵夫人显然是一个厉害的人,但可惜的是,她的女儿遗传到了她的傲慢,却没有遗传到智商。   当她竭力想要压制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的大女儿却嫌不够乱似的,将它们弄的整个传闻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传播,甚至,令她大为恼火的是,那个蠢姑娘宣布将会嫁给盖斯东·加瑞尔。   “我不允许你嫁给那个人!”公爵夫人严厉地说道。   罗莎·奥德耶不满地说道:“妈妈,第一次的婚姻我听了您的话,可是结果呢,我丢尽了脸!”   “那是你自己丢脸!”   “我?我有什么丢脸的,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样的男人!”她激动地说道,“我从小就告诉过您,我想要嫁的是会讨我欢心的人,而不是一个仆人!”   “他根本不爱你。”   “爱?”公爵小姐那张漂亮的脸有些扭曲,“如果我不懂爱,难道您懂?您跟我那早死的父亲可没有那个东西。”   “你在对我说什么?”公爵夫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而公爵小姐大有一把豁出去的架势。   “妈妈,我二十多岁了,我不想再什么都听你的了,我受够了!我要为自己活着!”   “为自己?”公爵夫人重复了这一句话,然后她冷哼一声,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女儿,平静的让人害怕。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那又怎么样?她是个虚伪的荡妇。”公爵小姐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装作端庄舒雅的女人,她们骨子里明明比谁都放荡,却偏偏要装成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   她的父亲是个不关心家人的混蛋,她的母亲是个为自己而活的自私的女人,她的妹妹是个懦弱的傻瓜,只有她才是一个人,她追求自己的感情有什么错?她才是最正确的。   想到这里,罗莎·奥德耶心里又有了底气,她继续说,用一种嘲讽的语调,“我们被评为史上最年轻的王后,其实一直以来都同博蒙亲王搞在一起。”   “别乱说话。”公爵夫人警告道。   “我才没有!”罗莎·奥德耶反驳道,“我找到了证据,我有充足的证据。”   “你从哪儿找到的。”   “我不说。”   “说!”   罗莎·奥德耶被威吓了一下,然后不太情愿的承认,“我翻找过您的书房。”她接着又急忙解释,“妈妈,你比我更早知道,我知道她是你的妹妹,所以你没有揭穿,我也不打算真的做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爱我的人,只是这样而已。”   “我从未阻止过你这样做,但我现在告诉你,那个盖斯东·加瑞尔不可以!”公爵夫人的脸上有了怒容。   “但我只要他!”   “我说,不可以。”   公爵小姐再也无法忍耐了,她提高了嗓音。   “我不接受!我自己可以选择,这是我的生活,不是您的!”   “你是我的女儿。”   “您不能这么自私!”公爵小姐尖叫道,“从小到大您都是那么的自私,只为了您自己,您不爱父亲,不爱我们,您只是把我们当成棋子掌控着!”   “我自私,我为你们找了最好的丈夫……”   “那是因为你从他们身上有利可图,只有玛琳娜那个傻瓜才会感激你,你的眼里只看得到利益!我是您的女儿,但我有权选择您不是我的母亲!”罗莎·奥德耶脱口而出,然后,空气中沉默的因子在缓慢扩散。   罗莎·奥德耶的嘴唇抖动着,面对沉静的母亲,她突然有些害怕了,但过强的自尊心让她无法挪动脚步去乞求对方的宽恕。   “好吧。”公爵夫人开口缓慢地说道。   罗莎·奥德耶的眼睛里有着欣喜。   “过来。”   她走过去,亲吻母亲的面颊。   “妈妈,我刚才有些癫狂了,原谅我。”   “不,没关系,宝贝儿。”   “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以为我一直在为你们好。”   “妈妈,我是真的喜欢他,他也爱我,我希望自己可以幸福,您不是一直这样希望吗?”她眼神真挚的恳求道,现在,这个女人的心里,除了确认男人爱她的事实意外,完全装不下别的。   同母亲的争执更让她确信这一点,就像她一直认为的,一段真挚的感情总是不被人祝福的,而她现在像个勇士一样,在为了自己的感情和幸福搏斗着。   “我只是不太相信。”   “他爱我,妈妈,他当然爱我,除了我,他还能爱谁呢?”   “噢,妈妈,我会跟您的妹妹谈判,我只是希望她放过盖斯东,放过我们,我们甚至可以离开巴黎,我们只是彼此相爱。”   “好吧,我的宝贝儿,既然这是你希望的,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作为你的母亲,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   “噢!妈妈,我真坏!”罗莎·奥德耶开始倒在母亲的膝盖上,放声痛哭。   公爵夫人怜爱的半抱着她,安抚她,她声音是那么的轻柔,让公爵小姐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些记忆朦胧的时光里,那个时候,也是有那么温柔的嗓音。   “妈妈。”   “什么,宝贝儿?”   “您让我觉得如此幸福,我愿意为了您做任何事。”   “啊,我的小宝贝,现在,你只要幸福就好。”   “我是认真的,妈妈。”   “好吧,我亲爱的小罗莎,总有一天你可以帮我的。”   “好的,妈妈。”   公爵小姐吸了吸鼻子,继续躺在母亲的膝盖上,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时光。   只是,这位小姐没瞧见的是,在那温柔的手的上方,公爵夫人那种同她有些相像的脸上,毫无表情。   “是啊,爱是什么……”   有一个声音正在黑暗的角落悄悄吟唱,在这哭声中,欢乐的跳舞,鼓动人心。   ☆、94|88|1.1   是夜,年轻的王后亲手端来红色的液体,喂对方喝下,然后微笑:“你知道她来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盖斯东亲吻对方的指尖,红色的痕迹遗留在那青葱的食指上。   “爱情,那孩子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你们之间存在着爱情呢?”   “您不愿意给我,总有别人给我啊!”盖斯东调笑道。   “我?”年轻的王后笑着,“你是没有心的人,我也是。”   “我心掏给您了,您不要。”   “你掏给我的可不是心。”   “那是什么?”   “是毒药,慢性毒药。”王后双手搂着对方的脖子,久久地凝视着男人的容颜,那么的贪婪。   “我喜欢跟你说话。”   “为什么?”   年轻的王后仰起了脖子望着对方,却久久地没有回答。   “我能吻您吗?”   “当然,你可以。”   这场黑夜中的欢愉,却没有一个人是由于真心。   在巴黎的上流社会成为人们争论话题的帕西诺公爵夫人已经有三日没有露面了,女人们想那个得意的女人一定是在计划下一次猎场的装扮,而男人们,他们无比迫切的渴望那一日的到来。   帕西诺公爵夫人的风头暂时被冲散了一些,因为卡拉克斯伯爵同奥德耶公爵小姐离婚了,而紧接着,公爵小姐将要嫁给巴黎有名的花花公子了。   “是那个盖斯东·加瑞尔啊!”   人们谈论着,有的人认为公爵小姐是一个荡妇,不管贵族们私底下圈养了多少情人,但明面上,夫妻总是以和睦的样子出现,离婚,将两个家族分解掉,可是没人能够宽恕的。但一些接受过新式思想的小姐们则在心里认同她,因为她们同自己的母亲是那么的不一样,她们需要的是爱情。   “爱情这个词毁了多少好小姐啊!”贵族夫人们聚在一起谈论着,她们当然要谈论一番了,毕竟,那可是奥德耶公爵夫人。   “啊,真不知道是一桩婚事还是丑事呢?”   女人们笑着说道,用羽毛扇掩住那些好事者的笑容,仆人们谨小慎微的上着茶点,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在巴黎市中心给外国官员居住的房子内,玛格丽特并不如人们猜想的一样,是有意不出去,而是因为她怀孕了。   玛格丽特早有这个猜想,直到她旧病发作,私下里她问了医生,的确是怀孕了没错。   医生想要把这个喜讯直接告诉公爵先生,但玛格丽特说她想自己说这个事情,并且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医生并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所以,玛格丽特在第三天依旧没有想好该怎么办。   “他喜欢孩子,你知道的。”玛格丽特心里有这样一个声音说道。   “是的,我当然知道,但它来的不是时候。”   玛格丽特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做,一个孩子,本来就不是计划之内的。如果现在怀孕,她就有了更多的软肋。   孩子会拖垮她,她会变得软弱。   玛格丽特心里忧心忡忡的,所以病情一直没有太大的好转,好在这是旧疾,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帕西诺公爵并不是每天都能陪着她,毕竟,这里是法国,而不是他的国家。他们来这里也不是游玩,不过,他总是尽力抽出时间关心自己的妻子。   有时候,不是因为感情结合的夫妻,反倒不存在隐瞒这个问题,只是现在,事情似乎有了转变。   因为舍不得,所以才会犹豫不决。   就如同玛格丽特正在瞒着他一样,帕西诺公爵也是。   盖斯东·加瑞尔将会迎娶那位公爵小姐的事情,帕西诺用了点手段压了下来。仆人们谁都不敢多嘴,在这种地方工作,逼近嘴巴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好些了吗?”   玛格丽特正在思考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响起。她抬头望过去,午后的阳光,男人顺着阳光走进来,就像是金色的一样,平和又温暖。   “我觉得好些了。”玛格丽特说,下意识舔了下嘴唇。   帕西诺当即换了一个方向,给玛格丽特端了一杯水过来。   “生病了要多喝点水。”   “恩。”   玛格丽特接过水杯,慢慢的喝着。   他们不是那种会甜腻腻的喂水喝的夫妻,有时候太过相敬如宾,总是令新来的仆人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还要吗?”   玛格丽特摇摇头,帕西诺接过水杯,暂时放在床头柜上,他坐在床沿那里,给玛格丽特拉了拉被子。   他看着玛格丽特,然后抬起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我没事。”   玛格丽特欲要拿下对方的手,但被后者轻轻地握住。   “怎么了?”她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声。   男人却没说话。   玛格丽特对此并不陌生。   这位公爵先生有时候的确会这样,像是老公爵夫人还在的那会儿一样,有时候,他会无意识的抓着对方的手,什么也不说,但通常这样,总是预示着他心里有事。   这是一个有些沉静和内敛的人。   一般人无法挑动他的情绪,像是愤怒这些,他总是沉着理智,可是,这样一个看似无坚不摧的男人,却也有着像小孩子一样无知的柔软。   “你知道了是吗?”玛格丽特咬了下嘴唇,她就该知道,没有事情能够瞒过他的。   帕西诺沉默着,沉默代表着承认。   “你想怎么做?”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问道。   “我伤害到你了是吗?”玛格丽特轻声问,然后,她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公爵先生不好烟酒,身上有一股清爽的味道,他轻轻地拥抱着自己,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我明白。”   “我说过,你会成为你自己的。”   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一字一句都透着理性,不存在逼迫,而玛格丽特,则是轻声低喃了一句。   “对不起……”   医生再一次被请来,他原以为自己会受到公爵先生的褒奖,等来的却是一阵平静的威胁和一大笔的封口费。   帕西诺公爵望着那位估计还在心里嘟囔的医生离开,朝着玛格丽特的卧室走去,他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离开了。   不管理智再怎么清醒,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帕西诺公爵来到书房,这儿的布置十分华丽,同他喜欢的样子不太一样,但好在书籍齐全。平日里,他会在这里处理一些公务,但是现在,他想要喝一杯。   公爵先生不是一个喜好烟酒的人,但酒精似乎是他此刻最迫切需要的。   他喝了两杯,然后放任自己昏昏沉沉的陷入睡眠中。   梦里面,阳光明媚,庭院里是藤蔓和野蔷薇,石子铺成的小路,一个穿着海军服装歪戴着帽子的男孩儿正站在外边,手里还牵着一个似乎刚刚学会走路的女孩儿,两个人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对话。   帕西诺公爵心里一动,他向那两个孩子走去。   那个大一点的孩子机敏的望向他,然后,男人有些愣神,因为那有些相似的样貌,分明是幼年的他,只是,他从不曾露出这种警惕的表情,那是保护着才该有的眼神。   “您是谁?”那孩子问道,同时把有些好奇的女孩儿往怀里带了带。   帕西诺从那偷瞄自己的女孩儿脸上,看到了仿佛缩小版的爱人。   “你们是……”他头一次因为震惊而有些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他衣冠楚楚的实在不像是一个狡猾的坏人,男孩儿打量了他一会儿,这才说:“我是加里,这是玛琪。”   “加里·帕西诺。”   “您怎么知道?”   公爵先生没有回答他,而是把视线挪到那个小女孩儿身上,“那么你呢?”   “玛格丽特。”女孩儿软软的嗓音像是绵软的蜜糖一样,那双乌黑的眼睛就那么好奇的瞧着他。   “不……”   “我们得走了。”男孩儿快速地说道,然后拉着那个小女孩儿跑开了,向着那栋有野蔷薇的房子跑去。   帕西诺公爵有些怔愣的看着那房子,随着孩子们的敲门,门开了,而他们甜蜜的喊着妈妈的那个女子,又让他猛地惊醒了过来。   依旧是书房里,不存在和自己还有玛格丽特相似的孩子,没有房子和野蔷薇,只是书房,空了的酒杯提醒着他一切事实。   帕西诺公爵按了按眉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但,那是一个好梦,因为只有这样,他们之间就只有彼此,而没有别人。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他放下手,望了一眼窗外,想着那可能已经去了天堂的孩子,突然之间,心就那么的难受。   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所谓的三年之约,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贪婪的借口。   公爵先生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在确保自己已经整理好心情后,他起身离开了书房,走向了玛格丽特的卧室。   他敲了敲门,然后进去。   望着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子,有那么一刻,他开始怨恨了她,怨恨她如此轻易的就割舍了他们之间的孩子。但那种情绪很快离去,因为说到底,他终究太爱她,明白她,就如同了解自己。   “你恨我吗?”黑发的女子轻声问道。   男人走至床沿那里,他坐下来,眼眸低垂,在灯光的投射下,睫毛深深。   “我希望再有一次机会,我可以不对你说谎,可以请求你,至少考虑一下,别让她离开。”男人的声音了里带着一丝暗哑,他并非责怪她,与其说是责备她,不如说是,在责备自己。   他将她拴在了自己身边,有了一个那么漫长的时间,却依旧没办法诚实而自然的向她开口,这三年对她来说也许只是个时间段,但对他而言,却意味着永远,幸福又甘愿。   “我……”玛格丽特开口,右手轻柔的放置在小腹处。   ☆、95|第 95 章   “我并没有那样做。”玛格丽特低声说。   帕西诺公爵猛地看向对方。   玛格丽特的手依旧放在小腹初,她抬起眼睛看着对方,“那对你太残忍了。”她说完,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样,突然沉默了下来。   “我能看看她吗?”   “哦,你当然能,毕竟,毕竟你是她的父亲。”玛格丽特显得有些笨拙了起来,她要掀开被子,但男人阻止了她。   “请允许我,玛格丽特,允许我来做吧。”公爵先生的嗓音里不自觉的带了一丝颤音,玛格丽特轻轻点点头。   男人的手轻柔的将被子掀开,然后他弯下身子,让脸颊轻轻触碰玛格丽特的肚子,隔着丝绸的睡裙。   “现在听不到声音的,毕竟,她太小了。”玛格丽特也不自觉的跟着对方的称呼。   帕西诺公爵并不是一个蠢爸爸,不会因为惊喜而哭笑,这样做,靠近玛格丽特的小腹,同一个可能连成人拳头大小都没有的胎儿如此近距离接触,看起来已经是极限了。   玛格丽特低垂着眼眸。   在孩子还未出事之前,在这一刻,她却分明感觉到了一个母亲的感觉,那源自于面前的男人。这个严谨、理性、聪明却又温柔的男人。   她抬起双手,触碰着对方的头发,最后像是怀抱着他一样,在头发上面吻了一下。   “我真抱歉。”   公爵先生起身,他亲吻对方的嘴唇。   “我想,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为之前的口不择言道歉。”   玛格丽特知道对方说的是那一句话,但她摇摇头:“你是对的。”   “我……”她开口说道,然后,露出一个有些释然的笑容。   “也许你不理解,但当你这样说的时候,我却并不觉得难过,我,听起来有些厚颜无耻了,但是,”她略微咬了下嘴唇,最终还是晃晃头决定说出来。   “因为感觉到被真真切切的爱着,所以,我才是那个不好的人。”   公爵先生看着自己的爱人,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抓起对方的左右,吻了一下手背,他低声说:“但我,甘之如饴。”   玛格丽特偏过头去,声音有些闷闷的。   “你是个傻瓜。”   “恩。”   “没人比你更傻了。”她低喃道。   “恩。”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小声低说,抱紧了双膝。   玛格丽特现在还没有身为一个母亲的自觉,但没关系,公爵先生想,因为他们还会有很长的时间。   当怀里的女子睡着了,帕西诺接着月色凝视着对方的容颜。   明天,明天他会告诉她的。   而现在,就让他再自私一次吧。   他吻了吻对方的嘴角,在心里轻声说:   “晚安,我的爱人。”   “晚安,我的宝贝。”   第二天,玛格丽特醒来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旁边的床铺,依旧还有些温热,看得出来,那边的主人还未离开太久。   “醒了?”   玛格丽特有些受惊的转过了头,穿着蓝色晨衣的公爵先生正坐在软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不是他惯常看的那些公文或者政治书籍,而是一本童话。   “《伊索寓言》?”玛格丽特问,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她很少在早上见到还穿着晨衣的帕西诺,通常的时候,他早已穿好正装。   穿着晨衣,头发还未用发胶大理,显得有些蓬松起来。他看起来不像是那个英国冷静睿智的公爵,更像一个普通的居家丈夫。   “恩。”见玛格丽特盯着他手里的书本看,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玛格丽特微笑了起来。   “今天有空?”玛格丽特接过对方拿来的水问道。   “我让达瑞斯安排了一下。”   达瑞斯是帕西诺的秘书,一个有着淡金色头发的稳重的年轻人。   “有事,对吗?”玛格丽特捧着水杯问道,三年的时间还是让她多少能够了解对方一些,也许并不全面,但总能知道一些。   “是的。”   玛格丽特把水杯搁在床头。   帕西诺走过来,像昨晚一样,坐在床沿那儿,只是现在,他多了一分安定。   “盖斯东·加瑞尔要结婚了。”   玛格丽特的睫毛颤了颤,问:“和谁?”   “奥德耶公爵家的大小姐,罗莎·奥德耶。”   “她结婚了。”   “她离婚了。”   玛格丽特没有说话,公爵先生不再隐瞒,直接说,“我隐瞒了你,我得承认这完全是我的私心。”   “请别这样说,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生病的原因。”玛格丽特低声说。   “不,那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就像我承认的,我不想他来干扰你。”   公爵先生坦诚道:“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羞愧。”   “别对我这么客气,玛格丽特。”   “什么?”玛格丽特看着对方,她的脑子里正在消化盖斯东即将结婚的这个消息,以至于不能完全理解帕西诺的意思。   “你对我如此客气,是因为你把我当成外人。”   帕西诺公爵阻止了对方想要反驳的话语,他说:“我不想成为你的外人。”   “我……”   “我希望成为你的爱人。”   他吻向了对方,而玛格丽特只能接受。她现在有些没办法思考,但她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像当初设想的一样,三年到了,他们就能各走各的,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的傲气,你的荣光,你的一切,让我帮助你夺回来吧……”   法国皇帝举行了骑马笔试,招待从各国来的人,夫人小姐们也有了逗趣的乐子。   当然,对男人们来说,马术才是最为有趣的,而对于女人们来说,服饰才是她们津津乐道的东西。   罗莎·奥德耶,现在这个处于风口浪尖的女人,不像别人以为的,会稍微躲藏几天,她总是高调的携着她现在的未婚夫在剧院和舞会上亮相。   都说被爱情滋润的女人是最为美丽的,这话到底应该是正确的,因为刺客的公爵小姐就像是水蜜桃一般芬芳又甜美。   她以往在她的前夫,卡拉克斯伯爵那儿,总是带着一股子趾高气扬,在她丈夫的身边也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而现在,在那位巴黎最有名的花花公子,盖斯东·加瑞尔的臂弯里,到是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所以,爱情啊!”贵族夫人们啧啧两声。   没有人看好这门婚事,除了个别未婚的小姐,他们通常还是一些被宠坏的小女孩儿,做着一些不切实际的美梦,在她们的爱情幻想里,从来不存在面包和珠宝,就像她们长这么大,也许还弄不清楚平日里吃的面包其实是从沉甸甸的麦穗里制作出来的一样。   也许小姐们会以为面包就是直接从树上结出来的,就像是开花一样。   “姨姨的衣服真漂亮。”   公爵夫人家二小姐的儿子拉着罗莎·奥德耶的裙摆说道,才三岁的小家伙走路还有些摇摇摆摆,对什么都好奇。   罗莎·奥德耶平日里同外甥并不亲近,她总是太忙了,要去舞会,要去听歌剧,要挑选自己的珠宝首饰,但这不代表她不爱自己的小外甥,更何况,他那软软的嗓音还说了那么好听的话语。   罗莎·奥德耶亲了亲小外甥的脸蛋,连带着对自己的妹妹也有了好脸色。   “阿蒙多可爱啊!”她说。   玛琳娜从来都是为儿子和丈夫感到骄傲的,她同姐姐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她爱自己的姐姐,但罗莎似乎总是对她不满意。   在她们还年幼的时候,这种不满并不明显,但在这几年来,却越发明显了。   玛琳娜不蠢,她知道罗莎是介意什么,但她无能为力。   她也一直都是感谢上帝,她有丈夫还有阿蒙,他们都是自己的宝贝。   在知道罗莎将要嫁给那位先生的时候,玛琳娜觉得不妥,但她无权说什么,而她的丈夫只是告诉她,这是她姐姐的人生。   “你总不能事事替她做决定,更何况,她也从不想要你这么做。”   丈夫的话是没有错的,再加上母亲最后并未反对,所以她就搁下心中的忧虑,变成了真心祝福姐姐的那一边。   范维尔对于罗莎·奥德耶离婚后又迅速勾搭人结婚的事情不做评论,若是其他人,他甚至不会去关心那人是谁,但这个人却是盖斯东。   范维尔是个聪明人。   但盖斯东·加瑞尔这么做的理由他确实没发一下子想透,到后面,他不免遗憾。   人总归如此。   不管之前说得多么好听,说到底,不过都是自私而已。   他在这偌大的场地上,在人群中,想起那女子的样子。   她回来了,但他却似乎更加喜欢回忆之前。   那个天真还有些倔强的女子。   生活让人不断的屈服,到最后,你也不知道弯下头颅是不得不臣服还是习惯了。   瞧,他说过的。   正当男人在心里转着这些想法的时候,人群骤然安静了下来。     ☆、96|90|1.1   棕色大马上,穿着红色紧身小外套的女子侧坐着,白色的丝绸衬衫翻出来,蓬松的花结在紧身小外套的包裹下,更显的脖颈纤细修长。深灰色的毛呢菱形大格子包臀半长裙,黑色高跟皮靴,以及短筒黑色手套,一看就充满韧性的马鞭在女子手里被把玩着。   那双黑色的眼睛透过深色呢绒小礼帽的网帘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   这会儿正是难得和平的时期,人们有足够的闲钱和时间装扮自己,更多繁琐的装束被女人们套在了身上,而与此相对比的,面前的人颇为大胆的将男人们才喜欢的黑呢子布料结合在自己身上。   玛格丽特这次完全抛弃了饰品,她像一个游走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特殊人群一样。   牵马的公爵先生让马儿停住。   他伸出了手。   玛格丽特翘了翘嘴角,然后也伸出了手。   男人展开双臂,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他附耳说:“还好吗?”   声音极轻,从外人看过来的角度,就好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这是不应该的。   这些上流社会的人士可以公然的圈养情人,却羞于对合法的丈夫吐露爱意,更别提如此的亲昵如爱人一样的关系。   玛格丽特微微一笑,朱唇轻启。   “我会小心的。”   帕西诺将玛格丽特放在地上,待她站好后,才伸出手臂,然后两个人向着皇帝和王后走去。   这一出如此高调,在场的目光几乎都被吸引过去。   被抢了风头的罗莎·奥德耶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她烦躁的抬头望向自己现在的未婚夫,他正好回过头来,亲昵而又宠爱的瞧着她,这才令她好受。   “如果你也像那些蠢男人一样被这些小花招哄骗住,我可是会不高兴的。”罗莎·奥德耶有些强势地说道。   她被人迎合惯了,在他们还未有什么公开的关系时,她至少还像一个情人一样,只要今朝不求更久,但现在,他们是未婚夫妻了,她那种与生俱来的霸道感就再次迸发了出来。   就好像,面前的不是她喜欢的情人,而是她曾经的丈夫。她习惯于把强势和发号施令的行为强加在对方身上,并且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盖斯东双眼笑开,像是桃花一般。   他当着众人毫不顾忌的热吻了自己的未婚妻。   “哦,上帝,他真热情。”罗莎·奥德耶甜蜜的想着,并且在之后向那个帕西诺公爵夫人投去了轻视的视线,无论如何,她才是胜利者。   “帕西诺公爵夫人每一次亮相都不同凡响啊!”皇帝笑道。   “这一次又是什么名堂呢?”王后问道,怀孕让她显得丰腴了一些,面容端庄中透着一丝柔和。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温婉大方的美人,却时刻准备着伸出带着毒刺的尾尖刺向任何人。   玛格丽特稳了稳心神,微笑着回答道:“女王和奴仆。”   “帕西诺公爵夫人是将自己比作女王吗?”下座的奥德耶公爵夫人问道,王后没有说话,依旧微笑着,但明显是乐于见到这个场面。   “伊莎贝尔王后是我们国家最尊贵的女性,代表着我们国家的女性,我们永远是跟随女王的一举一动而要求自己,试问,当一个国家的王后优雅而精致的时候,作为臣民,我们不应该向其学习吗?”   “那奴仆呢?帕西诺公爵夫人。”公爵夫人的长女罗莎·奥德耶讽刺地问道。   玛格丽特看向对方,视线不可避免的也瞧见了公爵小姐的未婚夫。   半响,她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说道:“难道公爵小姐从未听说过,看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程度是从这个国家的女性身上观察到的?”   人群有些人议论了起来,多半认为玛格丽特在说大话。   罗莎·奥德耶嘲笑道:“从一个女人身上了解整个国家?”   玛格丽特保持心平气和。   “公爵小姐也许太过忙碌,所以不曾注意到,越发达的国家,那里的女士越发优雅,因为他们无需为面包操心,英明的统治者让人民富足,物质上富足了,精神上自然也会开始追求完美。男人们在事业上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女性不用操心带孩子的事情,所以有了大把的时间关注自己的美貌和身材,”玛格丽特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了起来,“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总是彻夜难眠。”   “哦,为什么呢?帕西诺公爵夫人。”皇帝问道。   玛格丽特恭敬地看向皇帝,然后微笑了起来。   “因为到了陛下的国家,见识到王后那样优雅美丽的女性,我实在是想不到在柔美和华贵这一边我还能怎么装扮自己了,无论怎么做,总是不及王后的一半,倒不如趁着王后还未转变风格的时候,先抢了机会啊!”   皇帝笑了起来,自己的妻子受到了称赞自然是面上有光,更别提这中间还牵扯着两个国家的问题。   “您穿着这样的裙子可不适合出来骑马,您到底是要骑马呢,还是同我们一起喝茶会呢?”公爵夫人淡淡地问道,她在无形中强调玛格丽特的异类。不管是被骑马装或者是蓬松裙子包裹男人和女人面前,玛格丽特的装束显然可能太过格格不入了。   “噢,真抱歉,我听我的丈夫说,陛下此次的骑马活动可有个奖品,一快从中国来的十分珍贵的籽料,所以我想我更倾向于来看看谁能赢得这块美玉。”玛格丽特欢快地说着。   漂亮的人不管说什么都是让人善心悦目的,更何况还是一个有身份的漂亮的人。   男人们有欢笑的,有嫉妒的,不少人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好好表现一番,一个伯爵夫人拧了丈夫的手臂一记。   骑马比赛很快开始了。   这原本是一座茂密的森林,虽然障碍重重,但考虑到贵族们虽然马术精湛却到底不是在进行一场野蛮的搏斗,优雅一直是法国人十分看重的,所以现在,这片森林的中心有了一座人工雕刻出来的赛马场。   皇帝和年轻的王后坐在高台那里,王子和公主像是屁股上粘了毛毛虫一般一直扭动着,他们不时地问着自己的奶娘,令人奇怪的是,两个孩子似乎并不是十分亲近自己的母亲,但也不讨厌她,似乎就是,不能玩到一起。   当然,这在贵族们看来,是一种令人欣慰的礼仪。   王室不需要会粘人的储君,有个坚强独立的公主也是好的,会是一个很好的和亲预备着。   玛格丽特被安排和奥德耶公爵夫人一家坐在一起。   在外人看来,这几乎代表着最高的礼遇,因为奥德耶公爵夫人自身就是一位十分了不起的夫人。   玛琳娜是第一次那么近的观看这位公爵夫人。令她吃惊的是,这位帕西诺公爵夫人同玛格丽特夫人是那么的想象,但又似乎有些不同。   生性懦弱喜欢顺从的男爵夫人几乎不用思考就给自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位是帕西诺公爵夫人。   玛琳娜端正了身子,试着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赛场上,但她三岁多的儿子阿蒙却似乎不满意。   男孩儿睁着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夫人。   孩子总是对色彩鲜艳的东西感兴趣。   他想要伸手摸摸那位夫人的外套,但又因为顾及家里的教养而不敢轻举妄动,但最终,孩子的天性战胜了一切,毕竟,他才三岁。   “阿蒙!”玛琳娜的声音有些发紧。   潜意识里,这位柔弱的男爵夫人是不想让她的孩子靠近对方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她有些失礼的喊了出来,于是,至少有八个人被这一声给吸引了过来,当他们转过头看去的时候,一幕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范维尔男爵的小儿子正踮着脚有些颤巍巍的抬起小手,想要解开对方帽檐的面纱。   “别这么做,亲爱的。”玛琳娜有些尴尬的抱回自己的儿子,她冲帕西诺公爵夫人道歉。   “不,没什么,夫人。”那同女性柔腻的嗓音有些不同,这位公爵夫人始终表现出一种从容和利落。   “你是想要这顶帽子吗?亲爱的。”玛格丽特问着小男孩儿。   男孩儿点点头,但又像是记起来什么一样,他又摇了摇头,同时有些歉疚的看了看自己的母亲。   玛琳娜看起来有些欣慰。   玛格丽特笑了起来,她环顾了一下周围,发现附近很多人的视线都在望着她,除了那个黑发的青年,他正在同自己的未婚妻调笑。   玛格丽特笑的更加灿烂了起来,她摘下帽子,端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并不纤细的眉毛,使得女人看上去少了一份柔软,多了一丝硬气,但配合她的笑容,却越发的吸引人了。   那嘴唇是丰润的,漂亮的红色使得男人们有些着迷。   这位帕西诺公爵夫人坐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惹眼,法国的女士们可没人向她一样。   “简直是放荡啊!”贵妇人们在心里嘀咕着,同时又忍不住去打量那个女人,期待下一次模仿她的穿着,但她们可不会说出来。   在赛马场上,设置了很多障碍的关卡。   像是小河,高高的栅栏,干沟,水沟,斜坡等,皇帝并不会亲自参与这些,贵族们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深色的马匹上,坐着穿着骑装的男人。   男人的面孔窄长,分明是一副不为情动的模样,此刻,目光却看向了那被人瞩目的女子。   “您觉得自己会赢吗?”范维尔男爵问道。   帕西诺公爵收回视线,看向对方。   尽管这个男人表现得并不明显,但此刻,他依旧懂的。   这样的人,在人前摆出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现在,在一个爱她的人面前,却摆出掠夺者的姿态。   公爵先生不像往常在官场上虚与委蛇似的轻轻一笑,而是收敛着表情,淡淡说道:“我会。”   对于弱者,他从不客气。   ☆、97|91|1.1   男爵的脸色冷了下来。   公爵先生不多说话,他面色平静,双眼落在旁边那个年轻人身上,他一直在注意他。   艾利克,年纪轻轻却已经看得出可以作为将领培养的人。   她说:“他本该有更幸福的人生。”   这是她一直歉疚的心病,但帕西诺并不这么认为。   谁是谁的心病,也许没人说的清楚。   年轻人的视线是一种赤裸裸的打量,似乎并不怕被人发现。年轻的脸庞,稚嫩的生命,眼神却已经染上坚毅。   在未来,若是开战,他会成就一番气候,只是那个时候,怕是,她才会真正的难过起来。   有些事情,帕西诺比常人想的更远,只是,说与不说而已。   无论怎么选,这一次,似乎都是个为难的问题。   艾利克在范维尔男爵离开后就一直打量着这位帕西诺公爵。   他看的那么专注,几乎没有估计别人的想法。   她回来了。   不是玛格丽特·戈蒂埃,而是面前的人的夫人。   三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只是,他未曾想过这样一个可能。   有一天,她属于了另一个人。   艾利克曾想过,如果亲情是最好的,那么她就是她的亲人,如果爱情是最好的,她就是他爱的人,无论是什么,他说不清楚,只知道,生命中,从那个人带她回家的时候,似乎就割舍不掉了。   有的时候,一种感情,慢慢剥离,你不会觉得难受,但猛地拿走,你就会疼痛的无法呼吸,因为人是自私的,不能忍受被掠夺,被分离。   “他是个傻瓜。”   “我不是。”   他这样想,所以目光从那个时候起,开始变得毫无顾忌。   帕西诺清楚这种眼神。   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同十六岁孩子的战争,就这么一触即发了。   骑手们准备好了。   吹哨的人做出了姿势,男人们微微压低背脊,让线条像鱼一样流畅。   哨子吹响了!   马像是被惊到一样,猛地跑了起来。   急促的哨声又吹了起来,表示有人抢跑。   “谁他娘的抢跑了!”有个年轻气盛的伯爵骂了一句,那个抢跑的贵族呐呐的讲不出话,毕竟,和伯爵相比,他总是惹不起对方的。   艾利克的马甩着尾巴回到起跑点,这下,他同他们站在了一起。   三个竞争者。   我会赢过你的。   这个信息在骑手们之间互相传递着,就像是战书一般。   哨声再一次响起来了。   这次是正确的,没有人抢跑。   大家从一个水平线开始,但很快的,就拉出了距离,之前那个气势汹汹的伯爵在第一个栅栏那里就翻了下来。   后来还有人陆续落马。   距离被渐渐地拉开了,只剩下三个人彼此咬的死紧。   观众席内。   奥德耶公爵夫人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她一手拿着支架,一边偏头对玛格丽特说:“您觉得谁会赢呢?”   “该赢的人总是会赢的,毕竟,上帝总部是天天都在打盹。”   这话令罗莎·奥德耶愤怒了,她说:“你的意思是玛琳娜的丈夫以前胜利是因为走运?”   玛格丽特眨了眨眼睛,她看上去是那么的无辜,她歉疚地说:“我绝无此意,公爵小姐,我不知道您为何会认为男爵的胜利是靠运气的,在此之前,我真的并不了解。”   “你……”罗莎·奥德耶被气的像是要跳起来一样,但被公爵夫人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公爵夫人的视线扫过旁边的年轻人,后者正在安抚她的女儿。   她心里有一丝冷笑。   当然了,她完全有理由嘲讽这个蠢姑娘所谓的爱情,在她被人讽刺的时候,她所谓的真爱却甚至没有袒护她。   哈,真爱啊。   玛格丽特的嘴角微翘,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有人的马匹受惊了,此刻正在暴躁的挣扎着,而那个人就是帕西诺公爵先生。   玛格丽特猛地站了起来,嘴唇略微有些哆嗦。   她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却像是一把刀子一般,割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但他却很快恢复神情,继续挂着他习惯性的轻浮的笑容。   他的甜言蜜语是那么的动听,但他的灵魂却已经麻木又空洞了起来。   赛场中,帕西诺公爵努力控制着马匹,幸运的是,他成功了。   他冷静的开始分析,然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难度最高的栅栏,那个地方路径最短,只是,很少有人成功,所以领先的人其实是不太会选择它的。   帕西诺公爵抽了一鞭子。   马匹嘶鸣了一声。   “上帝啊,他难道要跨过那个栅栏?那个传说中的栅栏?”一个夫人喊了起来,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   玛格丽特已经坐回了观众席上。   她看起来平静多了,不像刚才那样失态,只是,那双手正在无意识的捏着帽檐。   十米,九米,八米……   起跳!   像是一阵风,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整个赛场的人群几乎都站了起来。   最惊险的时刻到了,越过了小树林,最前面的是两个人。   啊!   第三个人呢?   不,没有第三个人,只有两个人。   不,有的,他出来了。   但已经没法争夺了。   “我押了他!”有人开始抱头懊恼,压了这位叫做艾利克的年轻上尉的贵族们一脸扫兴。   “第一名,第一名,天呐!第一名出现了!”有人喊道。   玛格丽特的心放了下来。   她微笑着。   在做终点的地方,帕西诺急促的喘息着。   没多久,他稳定了呼吸,然后看着旁边的男人。   范维尔男爵脸色有些阴沉。   “你赢了,不要命的家伙。”   帕西诺的眼睛看着对方,说:“要的太多了,才要不起她。”   同聪明人对话从不需要那么直白。   范维尔男爵无法理解他,他唾弃这种愚蠢的行为,但他不打算说什么。   男爵离开后,帕西诺走向了艾利克。   “别再这么做了。”他说,嗓音淡淡的。   年轻人抬头,一双蓝眼睛里看不清太多的情绪。   “你可以直接说出来,为了获得胜利,我都做了什么。”   帕西诺公爵声音平静:“这并不是一次高明的嫁祸,而我相信,如果你真心想这么做,完全可以做到我看不出破绽。”   艾利克低垂了下眼睛,复而抬起。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   艾利克又看了对方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里却分明是带着别样的情绪。   他从马上下来,拒绝了别人,自己牵着马离开。   他的头抬得高高的,几乎目不斜视的走过,但就在将要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停了下来。   空气像是在这一瞬间都静默了。   似乎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做出一个决定。   艾利克站了似乎有二十秒,然后,他再次抬起脚步。   也许她在担忧的看着自己,也许她没有。   也许她在看着那个人,也许她没有。   年轻人缓慢的走着,三年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孤独,但习惯,并不代表已经喜欢,那只是别无选择之后的忍受。   穿过隧洞后,阳光照耀在他的脸颊上。   眉心处凸起的疤痕,在颊边的皮肤上,还有亮晶晶的泪水。   有的人走出了牢笼,而有的人还被困在回忆里面。   艾利克想:如果可以,我愿意做被圈禁的野兽,而不是行走的孤狼。   观众席内,就在艾利克离开的时候,玛格丽特的视线这才收回。   这已经过了。   她露出太过明显的破绽。   可是,不这样做,就算他不知道,但依旧会觉得心疼。   玛格丽特小口的呼吸着,她依旧微笑着,在皇帝和公爵先生的注视下,走了过去。   帕西诺公爵不常出汗,他有一种有些古怪的体质,当他察觉到压力的时候,他不言不发,身体却会出汗来缓解这种不适。   现在,这些汗水。   她想:是炎热还是压力呢?   玛格丽特一路微笑的走过去,然后,挡着所有人的面,把那顶帽子歪戴在了对方的头上,她大胆的轻吻了对方。   适当的轻吻和拥抱是被允许的,尤其是冠军和美女的组合。   帕西诺公爵拥抱着自己的妻子。   他脸上的笑意并不真诚,那是习惯性的,几乎像是为了工作而摆出来的得体的假笑,因为他知道。这一刻,她笑的多灿烂,心里就有多难过,他说了一个词,然后继续。   “我爱你。”他轻声说。   “我知道。”玛格丽特微笑,环住他的手收紧了一些,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掌心中。   她本来以为在这个时代,就算是个交际花,但至少,她还是属于自己的。   她以为可以凭着自己的努力活的坦然,但现实是如此残酷。   她为复仇而来,只是此刻,却又无比痛恨。   “神啊,让一切赶快结束吧!”   玛格丽特不相信神,但这一刻,她希望有。   “会的。”他说。   玛格丽特微笑,这笑容,谁能知道它是苦涩还是甜蜜,至少,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神明若是有灵,只怕会给她指引。   但冥冥间,似乎,所谓的神灵,也许就在她身边。   ☆、98|92|1.1   那块和田玉的籽料,玛格丽特并没有太过关心,他们现在有更值得关心的事情。   一个人的出现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玛格丽特几乎有些无法相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好了,安德鲁,别再摆出那一副神秘的派头。”皮卡尔先生直率地说道,三年不见,他倒是瘦了很多,就像玛格丽特原先猜想的一样,这个有着褐色卷发的年轻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不再沉迷赌博或者酒精后,他看起来是精干的,陪着锐利的眼神,倒像是军队上的人。   “我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但是,当我听闻巴黎来了一位风光的公爵夫人后,我就好奇了,当我越接近的时候,我就越发清楚了,是您啊,然后,”罗塞先生停顿了一下,嘴角微翘,懒洋洋地说,“果然就是您。”   “我……”   “不不,感激的话语别说了,我只是好奇,您该知道的,若是我自己,我可不会发费周章的去讨还什么公道,我可不是好人哦。”   “所以您就是不要我的谢意对吗?”玛格丽特的双眼有些湿润。   “啊,我只是为了好玩而已。”罗塞先生愉快地说,旁边的皮卡尔先生翻了翻眼睛,有些事情,他知道就好了,当面揭穿这个骄傲自满的人显然不太道义。   “那把枪……”帕西诺公爵说。   “我收着呢,收的好好的,我保证,就算我被杀死了,你们也会完好的得到它的。”   “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皮卡尔先生呵斥对方,罗塞先生似笑非笑的看了自己的好友一眼。   皮卡尔先生看向玛格丽特,说:“别再说什么谢语,你是觉得这家伙还不够骄傲自满吗?”   玛格丽特被逗笑了,这几乎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完全发自肺腑的笑了出来。   “上帝会祝福您的,您看,这就是最好的证明。”罗塞先生微笑着说道。   罗塞先生和皮卡尔先生并没有呆多久,前者说他得为自己赶紧找个藏匿点,或者再多储存一点金条,毕竟,如果法国皇帝是个爱妻成狂的人,他们可来不及逃命。   当然,这是一个笑话。   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罗塞先生和皮卡尔先生依旧乘坐着那辆有点超前的马车,而奇怪的是,似乎并没有人太过注意他们。   “我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什么魔法师,然后迷惑了所有人。”玛格丽特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魔法师?”公爵先生重复了一遍,然后低声说,“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魔法师,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什么?”   公爵先生沉吟了一下,然后说:“就像他说的,并非你认为的好人。”   “你担心吗?”   帕西诺看向玛格丽特,他那浅灰色的双眸素日里总是保持着平静,而现在,却有些波动。   “是因为……”玛格丽特没说完,右手抬起,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不,不是。”帕西诺说,他抱着玛格丽特,低声说,“只是因为你。”   玛格丽特闭上眼睛,温顺的靠在对方身上。   现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对她是那么的重要。   “我想阻止他。”   帕西诺知道玛格丽特指的是谁,他回答道:“好。”   第二天上午,在巴黎一处不错的住宅中,从马车里走出一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白皙的肌肤,乌黑的眼睛,穿着时下得体却不会过分花俏的衣服,戴着一顶黑色的呢子帽,活像是巴黎哪个贵族家的年轻少爷。   “我要找盖斯东·加瑞尔。”   管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半响才说:“盖斯东少爷正在睡觉。”他下一句话没说出来的是,少爷睡觉的时候可从不见客,他那些情妇门也从没有人一大早来找过他,更别提这几年他在这里工作的时候,对方经常夜不归宿,或者一大早才回来。今天也同样如此。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   “我建议您还是别再这里干等,您可以傍晚的时候再过来。”管家还算是个老实人,自从博蒙亲王倒台以后,盖斯东就把那些个仆人给弄走了,他自己找了个老实可靠的管家,别的仆人倒是没什么,除了几个必须的,都还是现在的管家张罗的。   “如果您不建议,我想我还是在这里等他就好。”   “好吧,如果您这样期望的话。”管家带着玛格丽特去了大厅,招待她坐下,然后有仆人端来了茶点。   “您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噢,真抱歉,但今天是要打扫的日子,所以……”   “没关系,您去忙吧。”   管家离开了,大厅里几乎只有玛格丽特了。她开始环顾这所房子。   她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这里的确奢华,但是,却看得出,它们的主人完全没有将它们放在心上,因为有的人说,一所房子,只要有感情的存在,总会留下印痕,而这里,就像是一个只用来睡觉的地方。   玛格丽特起身,她走到了一些挂着名家绘画的地方。然后,她又在整个大厅里走着。有仆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但见她没什么需要,所以就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里,完全没有那些贵族家里应该有的小心翼翼。   管家和仆人就像是在管理一所空房子一样。   他们都知道这座房子的主人是谁,但似乎主人也没完全放在心上,久而久之,房子就不存在什么热切的人,热切的心,逐渐变得死寂和孤独了起来,像是游历在巴黎之外一样,尽管它就深处最繁华的地区。   “您可以去书房等等。”管家解释,“这样您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玛格丽特点点头,在管家的带领下,到了二楼的书房。   书房的布置会更加雅致一些,书籍很多,两排大书架上摆着满满的书,但是,没有人翻动的痕迹,如果不是仆人们细心打扫,只怕桌面上应该已经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玛格丽特仔细观察着书房,然后,视线被一本有些凸出来的书籍给吸引住了。   她走过去,将书抽出来。   并没有书签。   但书就是如此精致又脆弱的东西,但凡有人过分的热爱或者翻动过它们,总会留下痕迹。   玛格丽特打开那一页,一首短诗出现在她的眼前:   我想起你,每当太阳从大海上辉煌照耀;   我想起你,每当月亮在泉水中抖动彩笔。   我看到你,每当在大路的远方扬起灰尘;   每当深夜,浪游者在山间小路哆嗦战栗。   我听见你,每当大海掀起狂涛发出咆哮;   在沉静的林苑中,我常去倾听万簌俱寂。   我伴着你,即使你在天涯海角犹如身边;   太阳西沉,星星很快将照耀我。   呵愿你也在这里……   “啪嗒——”   有一滴泪水落在页面上。   门被推开了。   玛格丽特回头望去。   黑发的年轻人穿着黑色长裤和白衬衫站在门口,他的头发蓬乱,脸颊上有着枕头的印痕,眼底是熬夜的青影,没过多久,一个轻轻地微笑荡漾在年轻人的嘴边。   盖斯东关上门。   他缓步走过去,站在了玛格丽特的面前。   他靠的如此近,鼻尖几乎要贴着对方。   但很快的,他又移动了身体,后退了一步,让两个人保持着最为安全得体的距离。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呢?”他那懒洋洋的嗓音就像是猫一样,还透着微微的沙哑。   “我似乎不认识您。”   玛格丽特垂眸。   她知道对方在说谎,然后她说了。   “别假装不认识我。”   “可我的确不认识您啊!”盖斯东无辜的眨着眼睛。   玛格丽特摘了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落下,在黑发的印衬下,因为是做男人的装扮,所以没怎么上妆,她的脸色就有些苍白了起来,变得过分的瘦弱了。   “现在还要假装不知道我是玛格丽特·戈蒂埃吗?”玛格丽特轻声说,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对方。   盖斯东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呢?”   “你呢?为什么呢?”玛格丽特问。   “我没有救出你。”盖斯东轻笑道,右手抬起,触碰着玛格丽特的脸颊,“所以至少,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好吗?”   “我不想要。”玛格丽特说。   “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只有这一个,但你还要拒绝。”盖斯东玩笑道,只是这玩笑却让玛格丽特的心脏抽疼了一下。   “我知道,我明白,但是盖斯东,现在你不需要这么做了,你不需要了。”玛格丽特说,她仰起头看着对方。   “我们有证据了。”   “什么证据?”   “一把枪,博蒙亲王的枪。”   “所以你不需要再牺牲自己了,盖斯东。”   黑发的年轻人听完,露出一个微笑,他的手指梳理着玛格丽特的长发,然后说:“可是,亲爱的玛格丽特,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吗?”   玛格丽特怔愣了起来。   盖斯东亲吻她的额头。   “我们回不去了。”   “我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了,玛格丽特,就只是属于我自己的。”   “你……”玛格丽特有些震惊,“不,不可能。”   “啊,的确是,公爵小姐不是我很喜欢的类型,但是,她爱我,而我想要尝试被人爱着的滋味,你明白吗?”   想要尝试被爱的滋味。   他和她,又何尝不都是这样的呢?   “你瞧,我没有同王后在一起了,我只是,就像你说的,你不要,我也就没什么能够给你了。”   “你在骗我。”玛格丽特深呼吸了一口气,“就只是为了让我能够那么自私的……”   “真的。我没有爱她,但是我想要尝试被爱着,以后,我要离开这里。”盖斯东没有让玛格丽特说下去。   “你要去哪儿?”玛格丽特克制着呼吸问道。   “我啊,我要去任何别的地方,我想当个自由的人。”   盖斯东伸出双手,轻轻地拥抱着玛格丽特,他亲吻对方的头发,然后低声说:“在你回来后,我真的想过要把你夺回来,可是,两个不幸的人,有一个人找到了幸福,我怎么能再把她拖回来呢?”   “我当时没办法回来,我,我只能等三年。”   “他逼迫你吗?”盖斯东轻声问。   “不。”玛格丽特快速否认。   盖斯东笑了一下,他想要说什么,但玛格丽特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说。”她的嗓音有些颤抖。   但盖斯东还是拿开了她的手。   “既然觉得幸福,又为什么要自己把它丢弃呢?”   “我不应该。”   “没什么不应该的。”盖斯东说,嗓音平静,“我当时以为我能给你幸福,所以我爱着你,因为爱着你,就像爱着我自己。”   “我想被人爱着,我一直想。”   “我不能,对吗?”玛格丽特低声问道。   “我以前希望你能,但你不能。”盖斯东微笑着说道,然后他蹲下身子,在玛格丽特怔楞的时候,脸颊贴着她的小腹。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成为她的教父。”   “你知道了?”   “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你不会是那种真的为了孩子而委曲求全的人。”   玛格丽特的睫毛颤抖着,右手轻轻地拂过对方的头发,她没有说话,只是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从眼睛里滑落下来。   “为我做一套礼服好吗?”   “好。”   ☆、99|92|1.1 是夜,皓月当空。 一个身形瘦长的女人进到书房。 那倚在书架旁边的年轻人正在认真而有细致的看一本书,久久地没有翻动页面。 “您瞧见了吗?” 年轻的男人笑着,像是孩子一样把页面一侧已经干涸而微微起皱的痕迹指给她看。 “这是她为我流的眼泪,从这里,一直到这里。”他在空中比划着,然后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也许是微微用了点力气,他有些咳嗽。 “您可以现在放弃的。” “太迟了,我想的,但有些太迟了。” 他轻声念着上面的诗句,直到很久以后才合上书本。 年轻的男人收敛了微笑的表情,瞧着那轮月亮有些出神。 “快结束了……” 公爵小姐同盖斯东·加瑞尔的婚礼在下个礼拜举行,为此,罗莎·奥德耶小姐几乎在全巴黎进行扫荡,她挑剔着那些裁缝们,觉得没有一个人让她满意。 公爵小姐为此大发脾气。 裁缝们战战兢兢的,为此不免将求救的眼神望向公爵小姐的未婚夫。 盖斯东自然不是什么烂好人,他嘴角微翘,一直等着罗莎·奥德耶发够了脾气才走过去安抚她。 “亲爱的,我想我能找到能制作出让你满意的礼服的人。” “真的?”罗莎·奥德耶推开盖斯东,高兴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只是,这个人有些古怪,他样貌丑陋所以不愿意见人呢!” “噢,那他还真是明白事理。”公爵小姐娇俏的笑着,她对自己的美貌一向很有自信。 解决了烦心的事情,公爵小姐心情大好,终于决定不再去折磨那些可怜的裁缝了。 巴黎的一处房子中,窗边的书桌上,女子正在画着手稿。 帕西诺公爵先生进来,手里端着一些茶点。 玛格丽特抬头。 “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玛格丽特放下手里的东西。 帕西诺将热牛奶递给她。 玛格丽特正想要吃一点东西,但男人却不像以往一样离开,而是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看着她。 “怎么了?”玛格丽特将手里的点心拿开,一只手又轻轻地推了她一把,把点心塞入了她的口中。 “我有二十分钟。”帕西诺解释。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不语。 公爵先生又拿起一块点心,见她没有推拒后,喂她吃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你。”玛格丽特突然说。 男人替她擦去嘴角的一些碎屑,轻轻一笑:“没有人天生就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我也是。” “但……” “你的习惯,你的爱好,你的一切,都是我细心观察和打听到的,但我想,如果你要爱我,只要别逃走就好。”他看着对方,浅灰色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只小鸽子在扑腾一样,“因为只要你不走,你就会爱我。” 玛格丽特掩饰自己的一些心情,说:“我从不知道你也有这么自大的一面。” 帕西诺抓住对方的手,放在唇间吻了一下。 “我一直如此,只是之前,我不敢期待太多。” “你不问我吗?”玛格丽特说。 “如果说没有嫉妒,这一定不是真的。”帕西诺平静地说。 “那为什么?我表现的可自私又软弱。” “因为你的过去我无法改变,我无法决定你可以遇到什么人,在这之前爱过谁,但我可以决定以后,我有你的未来,而你也有我的。” 玛格丽特垂眸,睫毛轻颤。 “你就没有想过,我会离开吗?” “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这种煎熬,现在,依旧如此。”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半响才说:“我可能没办法做到爱你,就像你爱我的一样多。” “没关系。” “我可能不会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没关系。” “就算是这样,你也依旧爱我?”玛格丽特的喉咙有些发紧地问道。 “就算是这样,我也依旧爱你,永远不会改变。” 玛格丽特吻上了对方的唇角,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承诺,但是,此刻,她的心十分安然。 公爵小姐同盖斯东的婚礼很快就开始了。 那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尽管新娘已经是第二次嫁为人妇。 新娘是那么的美丽,由宝石做成的串珠点缀在肩头,单肩的礼服质感轻柔,在右侧边用褶皱造成大片的鼓起,粉色的玫瑰镶嵌在上面,拖曳在地面上。 新郎的礼服一反传统没有用黑色,而是用了奶白色的垂重感强烈的布料,浅色小格子马甲,以及衬衫领子外翻的里衣,完全不似一般新郎的传统和严谨,而在新郎的左胸口袋处,一支白色的山茶花悄然绽放。 那是他要求的。 若不是那句话,想要尝试被人全心全意爱着,若不是的确从那位公爵小姐目光中看到爱意,玛格丽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她太软弱,负担不了另一个自己。 原先她以为自己可以,但现实告诉她,她没法做到。 所以,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欺骗,还是假装不知道,假装不明白他的心意,假装接受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走吧。”玛格丽特低声说。 帕西诺公爵看向她,最终什么都没说,揽着她离开了。 他说别看到最后。 这要是她唯一能做的。 所以她不知道的是,那个亲吻新娘的新郎内心里早已一片荒芜。 晚上的时候,玛格丽特咳嗽了起来,帕西诺想要叫医生过来,但玛格丽特阻止了他。 “没关系,”她说完又咳嗽了一声,“明天吧。” 帕西诺抿了抿嘴唇,最终同意了,他安顿玛格丽特睡下,自己侧坐在床沿那儿。 玛格丽特背对着他,低声说:“抱歉。” “没关系。” 玛格丽特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想要把自己蜷缩成婴儿的样子,却突然醒悟,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一种难过席卷了她。 “为什么哭?”男人低声问道,左手轻轻地从背后拥抱着她。 他是知道的,只是,他更加明白,现在她需要一个倾诉口。 “我很自私。” 帕西诺抚摸着对方的头发,就像是一种安抚。 “你没有。” 玛格丽特自我嘲讽了一下:“我原来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我以为可以安然于世。” “我以为,自己缺少的是权利,是踏入那个阶级的钥匙,但不是,”玛格丽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肺部都有些生疼,“那孩子出生以来就是最尊贵的皇储,可是呢,结果是什么?”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 “是啊,他不是唯一一个,比他还要小,还要无辜的也有很多。”玛格丽特咬牙。 帕西诺保持沉默。 他知道玛格丽特痛恨这个社会,而他,他依赖这个社会。 “抱歉。”玛格丽特平静了一下。 “你有这个权利。” 玛格丽特轻笑。 “我从不用有任何权利。” “不,你有。” 帕西诺公爵收紧了手臂,低声说,“你永远拥有支配我的权利。” 玛格丽特再一次笑起来,笑的眼泪什么时候滑落出来都不知道。她说:“你真傻。” 傻吗? 帕西诺公爵看着沉睡的人,想:“傻的人从不知道自己在犯傻。” 天刚破晓,巴黎的一处豪宅中发出一声尖叫……   ☆、100|92|1.1 玛格丽特从梦中醒来,神情怔愣,面色苍白如纸。 “出事儿了……”她低喃。 不久,整个巴黎的上空再一次漂浮着一个新闻——罗莎·奥德耶在新婚当夜死去。 新娘死了,第一个怀疑对象自然是新娘的丈夫。 盖斯东·加瑞尔被王后投入了大牢,这位端庄高贵的姨母据说抱着外甥女的尸体久久地恸哭着。 奥德耶公爵府内。 玛琳娜快速向母亲的书房走去,她双眼含着泪水,却被母亲拒之门外。 “我的妈妈,她该怎么办啊!”玛琳娜靠在丈夫的怀里痛哭。 范维尔男爵拥抱着自己的妻子,他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但望着门板的眼神却是带着嘲弄的。 有些事情,可并非做的无人不知。 房门内。 失去女儿的母亲安静无言。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抚摸着油画,那上面,是一个七八岁的骄傲的女孩儿,像是要把全世界攥在手心里面。 “你很快就会得到你所谓的爱情了,宝贝儿。” 几乎震惊全国的杀妻案件三日后在王宫的大殿内被声讯,鉴于这是一件丑闻,所以能够来的人并不多,而碍于此时非同小可的压力,在巴黎住使的极为外国官员也被允许出场,以保证法律的公正性。 法国的皇帝眉头紧皱,这件事似乎让他和品的日子到头了。 “把盖斯东·加瑞尔带上来。”皇帝说,没过多久,一位还穿着新郎礼服的年轻人被带了上来。 玛格丽特的身体动了动,帕西诺按住了她。 “盖斯东·加瑞尔,你是否承认自己谋杀了你的妻子罗莎·奥德耶?” 脸色有些苍白,眼底浮现着青影的年轻人抬头,在这庄严的大殿上,他身穿新郎礼服,尽管衣服已经皱起也不再整洁,但依旧保持得体。 “是的,是我谋杀了罗莎·奥德耶。” 新郎的话语使得在场的人发出了议论的声音,玛格丽特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再一次想要起身,但帕西诺紧紧地按着她。 “可是……” 盖斯东的话语使得人们暂时停下了议论。 年轻人望向那高台上的女子,露出有些癫狂的神色。 “我都是为了王后。” 人们吃惊极了,皇帝有些愤怒。 盖斯东想要向前走几步,但被卫兵阻止,他也不在意,一双眼睛像是爱慕者一般看着王后。 “我不爱奥德耶公爵小姐,可我的爱人却希望我娶她,因为她掌握了一些秘密。” 皇帝看着自己的妻子,年轻的王后神色依旧平静,似乎被指责给皇帝戴绿帽子也并未让她勃然大怒。 “陛下,狗急了也会跳墙。” “您这样说可实在太无情了。”盖斯东说。 皇帝似乎并不相信,他看向盖斯东,严肃地问道:“如果你爱着王后,为何还要这样做?” “因为我那么爱她,她却害怕我们之间的爱被公布出来,陛下,仁慈的陛下,爱情于我来说可比什么见不得鬼的秘密要重要得多。”盖斯东莞尔一笑。 “什么秘密?”皇帝问。 盖斯东整理自己的下摆,半响抬眸,看着皇帝:“秘密?” 他笑了一下:“您是要听哪一个呢?” 众人的神情有些吃惊了起来。 “那个……”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大家循着声音看过去,是帕西诺公爵那边,她的夫人正被他揽在怀里。 “抱歉,她有些不舒服。”公爵先生向大家致歉,在皇帝的准许下,带着他的妻子离开了。 玛格丽特挣脱开来,她靠在窗户那里,不发一言。 “去休息室,或者,一分钟后跟我进去,然后一句话也别说。” “我怎么能不说?” “他既然想这么做,你就堵不住他的嘴,而之后,我总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我有。”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最后深深地呼吸一口空气。 “抱歉。” “这一次你可以得到原谅。”帕西诺拉着对方的手,然后再次带她进去。 玛格丽特重新进去,而这样子进入,看着那个孑然一身的站在主场中央的人,她猛地明白了盖斯东原先的意思。 他自然不可能是凶手,他一直以来就是打算着,让自己变成谋杀未遂,让公爵府的长女,用她的名头制造这一件丑闻,他就是要把自己抹黑然后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他为这个计划潜伏了三年,本可以让一切得到解决,但他此刻,却为了她的幸福而做出了最好却最让人无奈的选择。 玛格丽特·戈蒂埃可以恢复名誉。 但英国外交官的妻子,却不可以是一位妓女,一个孩子的母亲,不应该是一个妓女。 这世界从来都不是黑与白界限分明,而盖斯东选择让自己成为那全部的黑影。 “陛下,”盖斯东微笑着,他不曾看向玛格丽特的方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今天一切都该了解了。 “还记得凯德王子吗?” 年轻人的话使得大家都吸了口气,皇帝皱起了眉头。 盖斯东轻笑了一声:“如果我指正是伊莎贝尔皇后谋害了凯德王子,您相信吗?” “这是污蔑。”王后平静地说。 “王后一直对凯德王子视如己出。”皇帝严厉地说道。 盖斯东并不着急反驳,而是缓慢地开口:“还记得死去的博蒙亲王吗?” 皇帝拧起了眉头,王后的表情起了变化。 “王后爱着他。” “真是可笑。”有人说,是一个有些秃顶的贵族,平日里对王后十分谄媚,对盖斯东这种油头粉面的小子没什么好感。 “您说这些不过都是您自己编造的。” “要证据是吗?”盖斯东眨了眨眼睛,他这种轻轻松松并不歇斯底里的表现反倒让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要拖延时间,你是没有证据的。” “不,我当然有。”盖斯东轻轻一笑,他看着王后,对峙着,没过多久,从外面进来一个人。 宫廷女官阿尔贝特,这个面容严肃的女官双手捧着一本烫金法典。 “只是一本法典而已。”王后竭力心平气和的说道。 “博蒙亲王形影不离的东西。” “这世界上法典那么多,你怎么就确定王后手里的就是博蒙亲王的东西?”那个贵族挑衅道。 盖斯东从阿尔贝特手里接过法典,他摊开法典,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年轻的男人举着猩红的手指给大家展示,然后直接抹在了最后一页空白的地方。 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本来还是空白的纸张上面,逐渐显现出了字迹。 那是一封严苛又浓烈的表白信,在末尾的地方,博蒙亲王特有的签名被写了上去。 “我死去的母亲曾经被博蒙亲王爱慕,所以,我被他照拂着长大。这封信是写给我的母亲的……” “这不可能!”王后冲动的站了起来,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完全没有估计自己已经怀孕的身体,而这几乎是她所能做到的最为歇斯底里的动作。 “他知道你会怎么做,以及,拥有我母亲的血液的我,才能解开这个答案。”盖斯东平静地说。 “您舍弃了我,而我,最厌恶被人舍弃。” “王后!”皇帝喊道,而王后却冲到了盖斯东的面前,像是不能置信一般,她抢过了法典。 众人以为她是要毁灭证据,但她没有。 年轻的王后古怪的笑着,她像是忘记了所有人,右手抬起,触碰着盖斯东的脸颊,轻声问:“你有爱过我吗?” 年轻的脸庞像是重叠了一般,一个温柔却残忍的声音告诉她。 “从来没有。” 王后漂亮的眼睛里浮现了杀意,就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锋利的匕首已经扎进了对方的心窝里。   ☆、101|99|1.1 “来人,把王后带下去!”皇帝命令道,很快就有人把这位曾经发过最高贵的女人押解了起来。 王后并不求饶,她依旧微笑着,并不看向皇帝,也不看向自己的孩子,她就是看着那个被一众人围着的,倒在血泊中的年轻人,她轻声说: “你应该爱我的。” 端庄优雅的王后却是世界上最狠毒的女人,包括小王子的刺杀,一切都是因为嫉妒,因为不该被存在的感情。 奥德耶公爵夫人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据,因此避免了被清查。 被王后亲手刺杀的年轻人没有死去,但活罪难逃。 皇宫里,震怒的皇帝让所有人颤抖,唯独有一人并不为此惧怕。 “我有克制德军海军的办法。” 两人私下的时候,帕西诺如此说道。 皇帝抬眼看着对方,他欣赏这位英国的公爵先生,足够狡猾,曾经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现在,却敢公然带着一个死人再次出现在他的国土上。 一个优秀的人才,纵使不属于自己的国家,但是,若是成为敌人,却是棘手的,所以,再思考一番后,皇帝给出了双方都满意的答复。待帕西诺公爵走后,皇帝让自己现在得力的上尉出来。 “艾利克,我给你三年的时间。” 三年,又是一个三年。财富,地位,在向他招手,面前的男人,那个曾经为自己的爱子恸哭的男人,现在,却是最为冰冷的皇帝。 “是的,陛下。” 年轻的上尉离开了,皇帝啜饮着红茶,半响,从阴暗的地方走出一个男人,英俊的脸和平静的表情。 “你都听到了。” “是的,陛下。” 年轻的皇帝微笑,冷淡的告诉自己的大臣。 “让她‘体面’的死去。” “是,陛下。” 范维尔男爵接到了命令,他带着东西到了牢房中,这是专门关押犯事儿的贵族们的地方,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软禁的地方。 王后什么都没说,没有求饶,也没有暴躁,她只是冷静的诉说着自己最后的一个要求。 “我要见她。” 她。他们都知道是谁。 范维尔男爵思考了一下,最终同意了,而皇帝,他早已不在乎。那般男人,纵使深爱着自己的儿子,但在皇位和权利面前,也不值一提,尽管他也许早就知道一切,可是,他总能假装不知道,让那些手下的人咬成一团,而他自己,俯视着众人。 瞧,这就是皇帝。范维尔男爵早就知道。 玛格丽特答应了这个要求,在知道盖斯东已经脱离危险后。帕西诺并不反对,他从不像一个鸡妈妈一样无时无刻的都在担心她,但她知道,他的心里必定早就计算过,没有自信的把握,这个人是不会允许她离开的。 玛格丽特来到了那个地方。 王后并未被束缚着,她坐在软椅上,不同的是,手里没有那本法典了。 她看上去依旧高贵雍容,从那恬淡的面容上,你看不出这个女人曾经有多么疯狂。 “你来了。”王后说,一双眼睛望向玛格丽特。 若是不明事理的人一看,怕是会以为这是两个好友,可是,并不是。 玛格丽特坐在沙发的一边。 王后给她倒了一杯红茶,这一切,都像是两个好友才会做的,只是,横亘在她们身边的,可不是那么简单。 一条生命,又一条生命。她为了她的爱情,到底漠视过多少生命呢? “我本以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王后缓慢地说道,“玛格丽特·戈蒂埃。” “如果我们不是以这种方式相遇。” “不,我并不认为。”玛格丽特平静地说。 “您是一个残忍的人。” 王后笑了起来。 “也许是的。”年轻的王后眨了眨眼睛,“不然,我也不会被所有人背叛。” 红茶的香味儿在空气中飘散着。 “为什么不怀疑呢?” “怀疑什么?” 王后抬眼看着面前黑发的女子,半响才吐出,“也许他就是那么糟糕的人。” “我希望他是个糟糕的人。” “啊,真是可惜了。”王后微笑着。 玛格丽特起身,王后叫住了她,玛格丽特回头,王后诡谲的一笑。 “你会喜欢我的礼物的。” 玛格丽特没有回答,而在她的身后,王后癫狂的笑声响起。 出了房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男人的声音响起。 “要去哪里?” 玛格丽特脚步没有停顿。 男人看向她的背影,英俊的脸上有些刻意的漠然。 他们从始至终似乎就是背道而驰的人,相遇的时候没有看清,等看清的时候,就只是对方的背影了,而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错。 玛格丽特到了公爵府上。 奥德耶公爵夫人像是往常一样端坐在自己的软椅上,她抽着水烟,一切就像是原先一样。不同的是,她不再是交际花,而是同她一样平等的公爵夫人。 “世事真是可笑,不是吗?亲爱的。”公爵夫人吐了一口烟雾,轻蔑的喷射在玛格丽特的脸上。 “现在,您终于和我平起平坐了。” 玛格丽特闭上眼睛,但眼睛依旧有些火辣辣的,她现在不像以往一般无法克制。她的心空了,于是也变的残忍和冷漠了起来。 “我从不为和一个轻视自己女儿性命的人有相同身份的人感到荣耀。” 奥德耶公爵夫人脸上的表情冷漠了下来。 “你知道什么?” “不,那不是您应该知道的。”玛格丽特平静地说。 “我来,只是想告诉您,您曾经加诸在我身上的,完全不算什么,可是接下来,我将还给您的,却是您可能承受不起的。” “你做了什么!”公爵夫人呵斥道。 玛格丽特略微勾起嘴角:“您不该挑战我的底线的。” 在巴黎的一处豪宅中,一个温柔的夫人双手颤抖的捧着信纸,那上面的每一个字句都在挑战她的道德底线,她再也无法承受那些羞愧和逃避。 信纸飘落在地面上。 夫人幼小的孩子推门进来,趴在地上,将信纸叠成了歪扭的青蛙的样子,他想要向母亲炫耀,却只看到母亲落泪的样子。 奥德耶公爵府垮台了。 巴黎近日的报纸销量像是飞升一般。 那个女人木然的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她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旁边放着水烟袋。 现在,她差点成功了。 她会成为巴黎最为荣耀的女人,尽管不是在服饰上,她计划了一系列,弄垮了她的妹妹,铲除了一切障碍,但没有想到,她会被自己的女儿举报。 她这一生有过两个女儿,一个愚蠢又骄横,一个懦弱又胆小。 但就是这两个女儿,都在打她的耳光。 “这明明就该是属于我的帝国。”女人微笑着说道,没多久,这一处豪宅,就像是那一日王后关押的地点一样,烧起了大火。 奥德耶家族的一切成为了传说,不能提起的传说。 这个家族出过两个女人,都是野心家,将法国王朝搅了个天翻地覆,但女人始终是女人,后代的评论家吹着胡子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当法国人民正在为这几起事情谈论的起劲儿的时候,就在巴黎郊外,一处红房子的地方,卧室里,黑发的女子正在为一个年轻人作画。 他依旧穿着一身白色的新郎礼服,胸口有山茶花,只是他的脸色不再红润,而是始终保持着苍白的样子。 医生说,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调养。 “好了吗?”年轻人就像是以往一样撅了撅嘴巴问道,这段时间,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 他们回到了这个房子里面。当然并不只是他们。 娜宁和朱莉对玛格丽特的到来几乎喜极而泣,他们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但比起这个,痛哭才是他们最能表现出来的。 “别动。”玛格丽特制止对方,盖斯东依旧扭动着身子,好像身上有一条毛虫。 玛格丽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你让我给你画,可你又不保持安静。” “好吧,我很抱歉。”盖斯东笑的眉眼弯弯,接下来老实的没有动作。 玛格丽特重新拿起了笔,她画的很专注,直到对面的人安静的有些异常。她再一次停下了动作,只是这一次,指尖无法控制的颤抖着。 时间,缓慢的过去。 一晃就是第二天的清晨了,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她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手里被塞了一封信件。 玛格丽特没有拆阅。 只有眼角的一滴眼泪, 但那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想到处去走走。” “我想被爱着。” “我想爱着你。”   ☆、102|102|1.1 盖斯东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去了哪里,而玛格丽特也并未去寻找。 一个礼拜后,他们决定离开法国,临走的时候,想要带走朱莉和娜宁,但后者却拒绝了。 “我想留在这儿,夫人。”娜宁轻声说。 玛格丽特并不忍心,但娜宁微笑着说:“可是夫人,这儿才是娜宁的家。” 玛格丽特有些出神的看着面前的姑娘,她长高了,鼻尖依旧有些雀斑,但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娜宁似乎依旧不够聪明,但又仿佛,在她错过的那些时光中,她早已成长。 “艾利克……” 艾利克并未再来过,他似乎遗忘了这个地方,但他们都知道,他没有。 “我就在这儿,夫人,就在这个地方。”娜宁乐观的说,她并未渴望什么护着承诺什么。 “我想在这儿,所以,我就在这儿。” 每个人都有自己倔强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仅有的家。 娜宁的坚持,玛格丽特明白,所以她尊重娜宁的选择。 “夫人。” 娜宁拥抱着她,声音细嫩又温柔天真。 “娜宁也爱着您,一直都是呢,夫人。” 玛格丽特轻轻拥抱着对方。 她也爱这个孩子,她毫无保留的一切纯真的感情。 “你拥有我遇到过的最纯净的心灵,娜宁。” “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对吗?” “当然了,夫人,当您找到属于自己的家后,娜宁就会来找您了,因为夫人的家,也就是娜宁的家啊!” 玛格丽特看着对方,双眼有些湿润,她轻声说:“我可以把他交给你对吗?” 年轻的姑娘愣了一下,接着说:“夫人……” “我可以的,对吧?”玛格丽特微笑着问道,她竭力忍耐着。 娜宁抬起手,替她抹去那些液体,她并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姑娘,但现在,她们都明白对方的想法。 “别让他知道我知道好吗?” 娜宁的双眼也流泪了,她轻轻点头。 “谢谢你,娜宁。” 三天后,院子里,穿着单薄衬衣的男人正坐在草地上,娜宁手里拿了一条薄毛毯,她没有立即走上去,而是咬着嘴唇默默地哭泣。 英国,公爵府中。 孩子要四个月了,但玛格丽特的身体依旧有些消瘦,这样就显得她的肚子是那么的突兀,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肿瘤使得肚皮鼓胀了起来,而不是一个将来会有可爱眉眼的孩子。 除了消瘦以外,掉发和无法睡眠也在折磨着她。 帕西诺从带着玛格丽特回到英国以后就不断的请人过来看她,朱莉总是炖很多的东西,试图让玛格丽特的胃口好一些。 玛格丽特也尝试着吃下去,但总会吐掉。她的脸色是那么的糟糕,到最后,连赫伯特医生也不得不忍痛建议帕西诺,让玛格丽特终止这次妊娠。 “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赫伯特叹了口气说道。 男人的脸色从未那么糟糕过,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但玛格丽特依旧没有好转。 “他正在吞食着她仅有的一点营养。” 赫伯特的话语是对的,帕西诺也明白,似乎除了终止妊娠以外别无他法,所以,他做了决定。 “医生说你现在的健康状况并不允许。”帕西诺竭力冷静的说出这句话,玛格丽特安静的聆听着。 他们都不是什么无知的孩子,所以,像是这样的话语。不需要什么哄劝。 沉默在空气中扩散着,然后,女子的声音想起。 “再试试吧。” 帕西诺看着对方,玛格丽特突然将身体靠在他的怀里,疲惫地说:“再试试吧,赫伯特不知道,但我们都明白。” “不,玛格丽特。”帕西诺想要保持以往的冷静拒绝她的要求,但他并没有完全做到。 搭在他手臂上的手用了点力气,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样。 “再试试吧。” “你要知道,”男人的嗓音竭力表现出平静,但过于缓慢的语速却暴露了他的心情,那是不安。 “我并不是这里唯一一个无法忍受失去的人,而我,对我来说,这个决定意味着我可能失去你们。” “你不会失去我们的。”玛格丽特低声说。 她被拥抱着,用了点力气,却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种珍视和呵护。 “在这之前,我从不赌。” 她静静聆听,知晓,哪怕是那个三年的婚约,其实也不完全是赌博。 “现在,我要这么做,而你,别让我输掉可以吗?” 加里·帕西诺从不求人,而现在,他这么做了。 玛格丽特闭上眼睛,轻声应道。 “我不会。” “因为,我舍不得让你输。” 他们做这个决定遭到了赫伯特医生的拒绝,但朱莉用一句话就说服了这个顽固的医生。 “他们相爱。” 两个相爱的人做出了决定,这里,就没有输不起的人。 养胎的日子是十分难熬的。 玛格丽特总是要躺在床上。她的腿经常抽筋和臃肿。她依旧会吐,但随着日子过去,她正在逐渐地好转。 “她会好起来的。”说这话的时候,朱莉看到秋天的第一片叶子已经落下来了。 朱莉像是一个预言家,玛格丽特的确慢慢地好转了起来,但是战争,也一触即发。 一场战争,总不需要太多的借口。 和平的日子没有多久,百姓们又开始遭受战争的肆虐,只是这一次换了,变成英国和德国的联合,而法国,成为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法国人命从未那么痛恨过英国佬,当然了,前脚他们还在自己的土地上享受,给予百姓们虚假的和平,后脚就勾搭到了德国佬,要把法国的女人,土地,金银财宝给洗劫一空。 法国人欺辱别人欺辱惯了,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被人欺负了? 皇帝昂古莱姆重用了之前一些在战场上发光的年轻部下,其中就有艾利克。 帕西诺并未将这些事情对玛格丽特隐瞒,而玛格丽特保持了沉默。 那个孩子他要什么,以前她知道,但是现在,她可能已经不知道了。 权利?还是荣誉。 “如果我与他在战场上相见……” “你是英国人,他是法国人。”玛格丽特平静地说道,帕西诺看着她,玛格丽特低垂了眼眸。 “尊重他,加里。” “好。” 事实上,这并不是多大的几率,毕竟,帕西诺不是武官,虽然他掌控着这场战争绝对的话语权。 在这场战争中,她不是主角。 玛格丽特从未将自己划分为哪一国的人,但是现在,她有一个目标,一个单纯的却又冷酷的目标。 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似乎也应该尝试一下失败的滋味。 晚上,当帕西诺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光并未熄灭,他的妻子还在画纸上涂抹着,时隔多日,他再次看到她拿起画笔。 帕西诺走近了,而黑发的女子也在这时候抬起头,望着他微微一笑。 “你说,要助我夺回荣光,现在还算数吗?” “是的,当然。” “那么,你可以开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当法国的军队依旧戴着又高又繁杂沉重的羽毛高帽的时候,英国的士兵戴上了头盔,笨重的皮装备完全被皮带取代,那些原本颜色耀眼的军服被厚重土气却又绝对隐蔽的军大衣代替。 法国人的优雅成为了绊脚石,战场上,只有灵活和隐蔽才能胜利。 “让那些优雅和文明在战场上见鬼去吧!” 英国士兵们用炮火和枪支让法国军队完全明白了什么才是战争胜利的原因,粗暴,蛮横,凶恶,这才是战争! 1851年冬天,雪下的很大,红房子里,十分温暖,在主人的卧室旁边,是一间有些过分朴素的房间。 现在离春天还有半个月,气候依旧寒冷,但绵延的雨水已经提早到来。 卧室里,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正躺在床上。 他的皮肤像是长久未曾见到阳光一样,泛着病态的苍白,睫毛很长,此刻,它们正微微颤动着,没多久,一双黑色的眼睛在空气中探寻者,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的漂亮,眼尾下垂的时候有些忧愁,但只要年轻人微笑起来,却是那么的灿烂和好看,只可惜,它们现在缺少了神采。 房门被扭转开了。 “早上了吗?” 他像惯例一样问着,试图用还残存的感知判断着。 “今天早上您醒的比平日里要早一些,先生。”年轻小姑娘的声音是那么的脆嫩,给整个房间都带来了生气。 “我好像很早就行了,但你知道,娜宁,我现在可看不见那会儿是什么时候了。”年轻的男人笑了一下,他的心脏有些生疼,但他忍住了,到现在,似乎有些麻木了。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会发生,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 “怎么了?”他问道。 “不,没什么。”一个并未能完美掩饰情绪的声音,像是要哭了一样。 “我给您擦擦脸。”娜宁说,嗓音颤抖着。 他闭上眼睛,应道:“好啊。” 那似乎已经是三天前了,他回忆道,现在,他觉得难受的感觉似乎在今早轻松了下来。 中午的时候,他比平日里多吃了一点。 他知道娜宁在哭,尽管声音细小,她喂饭时手抖得是那么的厉害,他想像平日里一样安慰她,开一些玩笑,却到底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累了,累了的人没法再照顾别人了。 他开始昏睡,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再次被转开。 “我累了。”他在心里说着,因为眼皮是那么的沉重。然后,那个人坐在了床沿边上,熟悉的味道,抚摸着他脸的皮肤也是记忆中的感觉。 “你来了。”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间,像是母亲,又像是爱人。 “真好。” 小路上,马车粼粼,法国,有的人决定不再逗留此地,男人的脸庞英俊。他向来是个聪明的人,现在,他依旧不曾失去什么。 1852年的夏天,是夜,法国皇宫里。 年轻的将领跪在地上,那大床上,皇帝的右手死死地抓着一件攻破他防线的轻骑兵的上衣,那胸口的位置是一支白色的山茶花,平静而素白的颜色,似乎在平静的观赏者一位垂死之人的挣扎。 “父王!”小孩子的声音里透着哭腔,而这一声哭腔,宣告了一位皇帝的逝世。 年轻的将领看着那个年幼的孩子,仿佛瞧见了,在不久的将来,他将会加冕成王,幼小的身子端坐在那张对他来说,有些过大,过于华贵的椅子上。 而曾经,那张椅子上,也同样坐过那样一个惶恐无助的孩子。 “戴维斯将军,我要怎么办?”年轻的王子拽着他的手问道,但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从皇帝的手中,拿起了那件敌军的衣服。他的手抚摸着那朵素白的山茶花,这个平日里以冷峻著称的将军露出了一个微笑。 天,渐渐地亮了。 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 end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枫糖。清樾】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